【明明關聯了這麼多人,但還是私心了很多秀恩愛劇情,實在抱歉……!OOC也實在抱歉(土下座)最後一段有○暗示避雷注意……請多包涵(猛虎落地跪】
【因為原作普通的滅卻師技能太少了所以原創了一些吟唱用的咒語(?),梗皆取于聖經典故。另外,大部分設定是我胡謅的,主要是因為原作滅卻師的情報太少了(。)不確定原作到底有沒有那樣的設定純粹為了劇情的爽快寫了(。)】
[刪除]為什麼一寫Theo我的劇情就會變得這麼黃暴啊好羞恥簡直了[刪除]
【22261字】
Phantom
起初夜色從東邊降臨,無聲無息地將整片天空染成群青,然後,緋紅色的太陽開始下沉,似乎在昭示著匆忙又普通的一天即將結束。馬路上早已擠滿了車輛,街道上則多是腳步倉促的行人,大概是想在天完全黑之前回到家中結束一天的疲憊,而建築物也三三兩兩地點起了光,象徵人類文明的燈火將夜晚從家宅中驅散,使人心生暖意和羨慕之情。
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夜晚。
然而這一夜Theodore來說卻並非是那樣的存在,他緩緩走向眼前的少年,少年仿佛受驚的貓一般向後退去,眼裡滿是恐懼,但更多的卻是絕望。
“晚上好,Vincent。”Theodore饒有興趣地說道,在這燈火通明的夜晚他清楚地看到那少年的臉龐,與他所戀慕的人別無二致。可與那時不同的是,其周身散發著的靈壓。那並非是屬於人類的東西,而是某種——某種使人憐憫之物的特徵。
不,從根本上來講,眼前的仍然是自己所戀慕的人。Theodore輕笑著,緊盯著少年那雙烏黑的眼。只是,他所愛的是一個虛像,一個幻想,一個用筆描繪出的夢。他所愛的那部分Vincent,並不是Vincent本身,而更像是一個橫截面標本,他不想也無所謂那部分以外的其他東西。
除了他所鐘情的那部分,其他部分的Vincent,他並不認可。戀情是自我催眠。
為了讓他的Vincent保持那純淨的美好,他一度想過殺掉眼前的少年來換取他的永恆之純淨與美。
“Theodore先生……”緩緩地,少年開口了,還是那副恐懼的表情。然而對Theodore來說,那卻如甘泉般愉悅肺腑。他大笑起來,少年為他的笑聲驚恐,向身後退去。
他所愛的真的只是那純潔的Vincent嗎?那麼乾淨的、帶著宛若通透寶石般神情的,真的是眼前的這個“虛”嗎?
他聽到手中的冒褻在嘶啞地吼著,歌頌著它對血與肉的欲求。而此時霧氣起了,他知道並不是什麼自然的現象。過去的幾個月裡,少年就在他眼前在這霧氣逃開了他和Theobald。那毫無疑問是Vincent作為虛的能力的一部分。
“你覺得你還能再逃一次嗎,Vince?”他用親暱的叫法喊那少年的名字,下一秒,黑色的冒褻斬開了霧氣,直指少年的心臟。
那地方空無一物。
一
幾日前,無形帝國內。
王者的御座前,滅卻師們俯首等待著從靜靈庭歸來的滅卻師之王開口。被王召集於此,對
“嗚呼!真是可悲啊,老頭子被自己的小狗狗咬了呢。”黑色的王坐在被特別裝飾過的華美王座上,將食指擺了擺,略帶玩笑性質地說道。當然,她所描述的事卻並非是玩笑——在屍魂界內有兩名隊長級死神叛變,去往虛圈。
一下子就失去了兩個強大的戰力,其一還是技術開發局的局長,想必此刻他們手裡已經多了什麼不為人知的技術,會給屍魂界造成多大的威脅可見一斑。
滅卻師們在暗處,如同觀賞戲劇一般,將一切盡收眼底。
但是——陛下將全數星十字團員和其他士兵們召集於此處,是有什麼特殊意義的。Theobald想,內心卻早已了然。兩位隊長叛變,背後是不可能什麼原因都沒有的,他們所投靠的“勢力”——既然並非暗中調養蓄力的無形帝國,那便是“虛”了吧。
可在Theobald的認知中,虛並無足夠的凝聚力,稱不稱得上“勢力”都還很難說。還留有對世間執念的小虛也就罷了,屬於大虛的“吉利安”並沒有足夠的智力,“亞丘卡斯”則無甚人形可言,單是與同類間的競爭關係便足以說明他們是一盤散沙,而不停吞噬同類終成“瓦史陶德”者則寥寥數人罷了。除非……
他想起那個夜晚,在十字路口上與“他”相遇的時候所感受到的靈壓,那毫無疑問並非人類所能有的。
“兩名隊長叛變,屍魂界應當處於混亂之中,我們只需靜觀其變,”白王面無表情地掃視著王座下俯首聆聽的眾滅卻師們,此刻的空氣早已凝重得讓人幾乎要忘了呼吸,加之年幼的女孩臉上肅穆的表情,更是讓人無法將此事等閒視之,“另外,技術局的局長似乎掌握了什麼有趣的技術——”
“籠統地來說是製造比原本更為強大的人形的虛呢,或者該說是死神化的虛才對?”著黑和服的女孩歪了歪頭,倚靠在王座上,將稚嫩纖細的手臂張開,“這下子就變得更有趣了吶。不得不說,對於剛脫離主人的小狗,能做到這個地步真是讓人驚歎呀。”
原來如此,讓虛足夠成為“勢”的,便是那兩位叛變的隊長嗎——如此一來說是投靠或是背後靠山之類的根本就是錯誤的說法,那兩位背叛了靜靈庭的死神,恐怕是領袖才對。而竟然王已確鑿那東西是“虛”的話……果然,那個時候遇見的他是……Theobald輕吐了口氣,感到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放了下來,他聆聽王座上的黑白王們王所說的下一句話。他的半身在他身旁,滿臉帶著微笑地看著王座上的王者。他知道Theodore和他抱有相同的想法,此刻想到的是同一人。
“這群傢夥自稱是破面呢,為了得到盡可能多的情報,需要一些人數去偵查喲!”黑色的王用童音說道,接著換成一副故作嚴肅的臉,然而活潑的孩子做出這幅表情,只是讓人覺得可愛罷了。坐在王座上的白色王者則平靜地繼續解釋:“當然,務必不可造成太大的影響。此次只是偵查敵情,大家小心為上。”
到目前為止,無形帝國仍是暗中注視著舞臺的觀眾,現在還不是他們登臺的時間,這一點毋庸置疑。Theobald抬起頭,注視著坐立于高處的白色王者,對方的視線與他的與半空中相會,奇異又充滿威嚴的金黃色虹膜漠然地對著他。Theobald繼而低下頭去,重新懷抱著恭敬的心態聆聽他的神祇。
“對了!”仿佛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著黑色和服的王用拳頭砸了下手心,笑著說到:“‘我’在虛圈抓到了一隻破面呢,大家稍後要開始對那個破面進行試驗哦!因此,大家需要選擇,是留下來待在無形帝國進行對破面的試驗,還是去虛圈偵查呢!”
“任命星十字騎士團團長瀨文花音帶領一部分成員去往虛圈,進行調查工作,剩下的人則留下來,與我一同研究破面。”穿白色洋裝的女孩已這句話作為結束,席下的滅卻師們或是面面相覷,或是思考這番話帶來的意義。Theobald看向他的兄弟,Theodore對著他露出一個笑。
“你會和我一起去?”他問Theodore,後者不置可否地點了個頭:
“Bald一旦離開我就什麼事都做不了,不是嗎?”
他反駁他的雙胞胎兄弟:“這一點上,你也一樣。”
“不,我不同。”Theobald看到對方的唇角微微勾起,對方的手附在自己的手上,與他別無二致的灰眼睛盯著他看。他聽見Theodore用幾近耳語的聲音對他說,
“真他媽的不想承認,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你,我大概會死。”
他猛地鬆開手,離開了。片刻後,騎士團團長瀨文走了過來,像以往一樣,她的臉絲毫看不出感情。
“瀨文團長,日安。”他試著微微勾起嘴角,做出一個微笑,這個笑顯然沒有感染對方。瀨文花音只是平靜地點點頭,冷然地開口道:“日安,Theobald,在這次會議結束後,陛下要找你。”
Theobald點了點頭,示意明白。瀨文花音像來時一般冷淡地離開了。
二
庭院中擺著有鏤空雕花桌腿的野餐桌,被擦拭的乾淨的象牙色圓形桌面上,擺了些帶著素雅花紋的瓷杯,單從瓷器的色澤和雅緻的形狀來看,並不是能從花園市場裡買來的便宜東西。瓷器的擁有者,此刻正坐在籐椅上抿著杯中的瓊液。與她對坐的則是個年齡相仿身穿和服的黑髮女童,她手中捧著剔透的玻璃酒杯,酒杯盛著紫紅色的液體,在午後不強烈卻明亮的陽光下閃爍著奇特的光澤。黑色的女孩將酒杯舉向天空,仿佛在和無形的人碰杯一般,然後開始大口大口地喝起那液體來,帶著與器物所帶的高雅特性絲毫無緣的稚氣。面對這種行徑,著洋裝的白色女孩只是沉默地飲著茶。
注意到酒杯已空,Theobald走上前去,將琺瑯瓶內的液體傾倒而出。片刻後酒杯便被深紅色的液體注滿。
“嗚哇!感覺Bald有點倒太多了呢,不過我喜歡!”女童用天真無邪的口吻說道,Theobald點了點頭,但還是有些顧慮。
“喝這麼多沒問題嗎?”他有些擔憂地問道。
“沒關係啦!”女孩擺擺手,“反正只是葡萄汁而已,補充維生素C是必要的對吧?真是的,Bald忘記了嗎——”
Theobald將頭低了下來,為自己的不妥略鞠一躬:“抱歉,王。”
“沒有關係。”白色的女童淡淡地回答,黑色的女孩聞言微笑,深紅色的液體在玻璃杯中搖晃著,“剛才會議時,你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呢,Theobald?”
“……”Theobald有鯁在喉,他想了想,不知該從何說起。然而黑色的小女兒卻指了指自己的眉心,笑道:“Bald的眉毛擰起來了,到底是什麼心事呢!說來聽聽嘛!”
“……在下想要稟報,幾個月前曾在現世所見的異狀,在下在現世見到有著大虛靈壓的人類……不,應當叫他破面。”Theobald斟酌著語句,“破面有仿製人類身體的工具,可以遮蔽靈壓,與死神的義駭相似……在下想說的,就只有這些了。”
“原來如此,謝謝你的匯報。”白色的王點了點頭,儘管她身材嬌小,卻仍帶著懾人的氣場。Theobald將瓷壺中的茶水倒向瓷杯,溫暖的水流在杯中打著轉。等茶水倒滿杯子後,他便將茶壺放了下來。白色的王端起使人清醒的液體,一邊緩緩地喝著,一邊看向庭院中的花木。秋季已至,葉子雖還未落盡,但樹上早已多了枯黃的色彩。
“冬日又要來了呢,過幾天就不能在室外吃下午茶了,有點討厭!”黑色的女孩鼓起腮幫子,對自然的季節輪迴做了一番評價,白色的女孩聞言點點頭,“對了,Bald!拜託妳買的現世那家甜品店的戚風蛋糕買回來了嗎?”
“是的,我的王。”Theobald點了點頭。王的願望,無論是什麼,都必須盡所能及……不,是必須要做到。理由很簡單,只是因為——
她就是神。
片刻過後,有著年幼外表的黑色神靈津津有味地吃起從現世的蛋糕店帶回來的蛋糕,綿軟的蛋糕胚中夾著比奶油要清口些的慕斯,外層則被巧克力脆皮包裹著。滅卻師之王舉起銀叉,有點急切地吃起盤中的糕點,而另一位則小口小口地吃著蛋糕,配著苦澀的伯爵紅茶嚥下。
“還合您的口味嗎?我的王。”Theobald問道,黑色的王匆匆地點起頭,用叉子玩弄起盤中的蛋糕,再大口吃掉,白色的王者則在緩緩地品嚐著。看到對方滿意的表情,Theobald暫時鬆了口氣。
似乎是吃飽了,黑色的王者將叉子放了下來,轉而開始研究起盤子上殘留的蛋糕渣,用叉子將他們擺成各式各樣的圖案:“相當不錯呢,果然這家甜品店的味道最棒了,怎麼吃都吃不膩。吶吶Bald,下次要黑森林蛋糕哦!上面一定要有櫻桃做綴物!”
“好的,我明白了。”Theobald恭敬地點了點頭,將食用完畢的點心碟收起,王者似乎有些不滿自己用蛋糕渣擺的圖案即刻便被收走,但只是鼓了鼓腮幫子。白色的滅卻師之王用完最後一口紅茶,便將茶杯放下。王用那雙金色的奇特雙眼注視著Theobald,她緩緩地問道:“還有什麼想說的吧?”
“您……果然還是無法掩飾嗎?我的王……”他說著,然後意識到,那所謂的掩飾不過是白費功夫,在能看得透一切的神靈面前,那種東西怎麼會有用呢。“抱歉,是在下太過愚蠢了。”
“在我面前沒必要遮掩喲,有什麼事情還是說出來比較好。”著黑衣的女童拍了拍手,神色不再是那種幼童常有的欣喜,而改為一副願意聆聽的表情。Theobald點了點頭,沉吟片刻,說道:
“我和Theodore看到了一隻飛鳥,那生命的歌聲婉轉動聽,羽毛潔白無暇……一如那個落魄作家的夜鶯,然而我並非那個作家,作家是為夜鶯所愛的,我要的卻不只是……那種膚淺又無趣的東西。比起那種更為令人愉悅的是——啊,那鳥所吸引我的並非他的歌喉也非他的外表,而是在籠外飛翔的自由與未被人類染指的那份純淨。”
“有趣呢。”“有趣。”兩位王異口同聲地說道,女童稚嫩的嘴角彎起一個弧度。
“我渴望得到那隻鳥,猶如用受饑渴之苦折磨的坦塔羅斯,(*希臘神話人物,宙斯之子,因殺子並將兒子的肉塊作為祭品獻給神而被懲罰進地獄,宙斯罰他站在一個及頸的水池中,抬頭便是果樹,在他渴時潮水會退去,而飢餓時果樹的枝子會變化,使他無法食用果實飽腹。)只是,我的王啊,我並不是想獨霸那隻鳥。”
“那麼你想做什麼吶,Bald?”黑色的女童歪了歪頭,做出一副好奇的表情,“唔?感覺有點複雜,但很有趣!”
“我想將其捕獲,想將他關入細竹編成的籠子裡聽他的歌聲,想拔去他的羽毛讓他無法飛翔,想迫使他日復一日地為我而歌,您大概會想,那感情只不過是骯髒的獨佔慾吧。然而我並不是想將其獨佔,只是滿心期待著他的變化,看他潔白的羽毛被黑色所玷污——我想這麼做,只是有條束縛著我的古怪枷鎖。然而有人告訴我,那是只害鳥,他並不像他所示的那般純潔。我意識到我的理想是多麼的……骯髒了,啊,我的王,我恐懼,若是那鳥害農人失去了作物便是我的錯處,我只得將他殺死。”他停了下來,看向他所膜拜的神像,兩個女童皆露出一副了然的溫柔微笑,那微笑在她們稚嫩的臉上顯得古怪,因為那表情更像長輩看到孩子的成長後所露出的欣慰慈祥微笑。
白色的王者眨了眨眼,說道:“我的子嗣,你在苦惱什麼呢,若是如此,你便將他捕捉吧,為了你的愉悅及你的渴求。啊,既然他是害鳥,那便更不能將其流放於人間了。去做吧,去捉住他吧,去囚禁他吧,去將他的羽毛剪下吧,去迫脅他唱歌吧,我的孩子,如果那樣能使你感到愉悅的話,便去做吧——只是不要做得太明顯,要輕柔地、一點一點地接近他,直到他對你失去戒心,直到他完全變成你的俘虜,即使放出了鳥籠也不會飛,到了那時,再想將他殺死也不遲。”
“謝謝您,我會試試的,”Theobald俯下身來鞠了一躬,感謝滅卻之王的教誨,黑色的王者露出了一個與平日不同的笑容,更讓他感到對方的好意。他將桌上被蛋糕鞋沾上的舊碟子拾起,放上托盤,“謝謝您,在下這就告退了,您的話,我會記住的。”
“不用在意,在人生路上進行指導也是長輩所必要的喲!”著和服的王用一副嚴肅的小臉回答道,稚嫩的臉上露出這種表情,只讓人覺得可愛罷了。Theobald低下頭,再度說了聲謝謝,便告辭離去了。
秋日颯爽的風輕柔地愛撫著庭院,發黃的樹葉在流動的空氣中沙沙作響,互相碰撞。再過幾日,他們恐怕就要落下了吧,到那時,冬季便會真正地來臨。
“吶,weiB,這真是,真是太有趣了——啊,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她看向庭院中的柑橘樹,那樹纖細的枝上早已結了豐滿的果實,發出馥鬱的香氣。在那些果實中,有一顆的樣子可謂畸形,他並不如一般的柑橘那般接近圓形,相反有著令人感到失去胃口的性狀。著和服的女童想了想,將那扭曲的果實摘了下來,剝開其堅硬的外皮。柑橘露出與外表不同的柔軟果肉來,孩童興高采烈地將柑橘掰下來了一半,吃了下去。似乎是因為那水果的甘甜吧,她笑了起來,瞇上眼享受那份美味。
“啊,這無法言喻的至高快感,Schwartz。”白色著洋裝的王者伸出一隻手,一同享受這畸形卻甘美的果實,她笑了起來。
“已經快要成熟了啊,那期待已久的果實!下一步、下一步、再下一步……到了那時那兩個孩子……那孩子一定會走向那條令人感到愉悅的毀滅道路。啊,我已經有些等不及了……會是什麼時候呢!”
“不要太過心急,就差一點了,只差一點了——到那時那果實一定會散發出絕望所特有的甘甜的味道。慢慢地引導他,讓他稍稍看見我們,不,我所見的愉悅光景吧,但不是全部——那孩子啊——”
“實在是,令人期待的扭曲果實啊。”黑色與白色的王者一同說道,有那麼一刻,讓人產生了眼前的兩個女童化為了一人的錯覺。
秋風再度溫柔地拂過庭院。
三
Theodore走在隊伍的後列,他的兄弟與他並行。虛圈的沙地幾乎吞噬了一切聲音,連腳步踏在白沙上的聲音都很難聽到。虛圈的溫度比進入秋季的無形帝國和現實都還要冷,讓人忍不住想再套上一件衣服保暖。但此刻處於行軍狀態的星十字騎士團滅卻師們卻顯然沒有那種功夫。Theodore掃了眼他的兄弟,對方的臉色比之前要更加凝重。
“你在想事?”他沒頭沒腦地問了句,實際上,他也不知要說些什麼。對方抬起頭來看向這個世界的蒼穹,天空的中心掛著光芒皎潔卻未滿盈的月亮,那唯一的光源無聲地照耀著這個世界。白色的沙海看不見盡頭,而是遠遠地慢慢地消失在天空與地面的交界處。
儘管無形帝國與人間界相比是個靈子更豐富的地方,但能感覺到虛圈的空氣中所帶有的靈子更為充沛。這一點,Theodore身為滅卻師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比起死神或是虛那種從自己身體裡調動靈子的方式,滅卻師們是從周圍的環境中獲得靈子再進行使用的,因此對環境中靈子的變化更為敏感。
“喂……要是在這種地方的話,那招能不能成功?”他問Theobald,後者無聲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待會試試?”對方漠然地點了點頭,顯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隊伍又回歸了該死的無聲。Theodore想,看了眼走在隊伍前列的瀨文花音和Isana,那對戀人雖然從剛才開始就什麼話都沒說,卻散發著外人根本無法靠近的現充氣場——倒是挺難想像那個看起來根本沒有感情的瀨文花音團長會和別人談戀愛的不是嗎?
“虛圈真冷,我都要舉起火把了,是不是?”他戲謔地開口,不幸的是他的雙胞胎兄弟根本就沒在聽。他知道對方和自己一樣在想那個少年,因此不再言多。
隊伍停了下來。
瀨文花音站在最前方,來回踱步,儘管沒有言語,嬌小的身軀卻散發出驚人的壓迫感,讓人忍不住要低下頭來注視她一番。
“諸位,現在將隊伍分成幾部分,每人去不同方向進行偵查,也可結隊而行,聖文字沒有直接戰鬥能力的人可以與他人同行。這是為了能盡早完成觀測,同時也為了隱蔽。”瀨文花音淡然地解釋起這個決策,隊伍中有些人開始躁動,或是反對,或是讚成,然而這些聲音再度被騎士團團長的氣場所震懾,隊伍很快歸於無聲,“還有人有疑問嗎?”
Theodore像個問老師問題的小學生一樣高高舉起手:“我啊我啊!哎!我就問問看,這樣分散戰力若是遇到危險的情況該如何?在未知敵人的實力幾許的情況下,分開進行地毯式搜索有些過於危險了吧。”
他看向瀨文花音那雙如海上浮冰般冷漠的雙眼,對方絲毫未動搖,相反,Theodore感到自己的頭上猶如附上了重壓。他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方,直到瀨文移開了視線,重新開始掃視其他騎士團的成員。
“若是戰敗,只能說明自己的實力不夠。不過,我也確實沒考慮到這個問題。那麼現在,對自己實力沒有自信的成員,可以站出來與我和Isana同行。”瀨文花音淡然地說道,以Theodore所理解的騎士團團長,這個女孩並不是在說風涼話,而是真的認為弱者可以受到庇護。
氣氛霎時變得凝重了起來,沒有任何人踏出一步。Theobald意識到對方無論怎麼勸阻都不會被說動,便將手臂環在頭後,笑了起來:“嘛,知道啦知道啦,是我想太多啦,果然吾等騎士團的唯一弱點就是太過輕敵?”他悄悄憑著眼角的餘光看了一樣瀨文的表情,少女的表情和方才相比並沒有多大的變化,仍如冰川一般難以融化。看著那種嚴肅又刻板的表情,Theodore有片刻間感到一種令人生厭的……無趣。
“到此為止,”有人說道,Theodore順著聲音看去,說話的人是Isana,“完成偵查的任務分散一定的力量是必須的,花音很客觀。”
“……Isana。”騎士團的團長略帶驚詫地喚了聲那人的名字,語氣已沒了剛才的平靜和冰冷,若說與剛才有什麼差別的話,那便是現在,她看起來只像個普通的少女,“謝謝……”
Theodore聳了聳肩,他的同胞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說道:“抱歉,Dore只是比較謹慎而已,不是刻意的,你知道。”
“哇,你鬆手,你要道歉老子可不想道歉。”Theodore拍掉了他雙胞胎兄弟的手,後者仍板著一張臉。
“沒讓你道歉,就我看來,你們兩個人說的都還算客觀。”Theobald平淡地闡述著他所見的事實,Theodore有些窩火了,但他還是笑著搖了搖頭。
“我的聖文字沒有直接戰鬥的能力,那就和團長大人,”他刻意加重了大人那兩個字,但對方好像沒聽見一樣絲毫不在意地看著身旁的戀人,Isana回以矮自己一頭的少女溫柔的視線,“——一同前行了。”
Theobald抬了抬眼皮,帶著點詫異地看向他,Theodore回頭看了他一眼,同胞兄弟與自己無異的灰色眸子裡帶著點無可奈何。
“我和他一起。”
幾個時辰後,白色的沙丘上留下了一串雜亂的足印。四個白衣打扮的滅卻師快速地穿過無人且冷得滲人的沙漠,向著前方走去。
腳下的沙漠快速地向後移去,足部踏上細砂給人一種奇異的不實感,仿佛長時間所行走的地方並非是腳下的地面,而是飄浮在半空中似的。從剛才開始,Isana和瀨文之間還有點交流,Theobald則從剛才起就什麼話都沒說。
Theodore微妙地為自己的決策後悔了,只是現在再退出已經略遲。無間歇地行走於沙漠上讓人感到一種疲力,倒並不是單純地因為體力,而是一種乏味。這片寬廣且走不盡的沙漠裡毫無半點生氣可言,即使能看到在沙漠中偶爾出現的小動物,也仍帶給人一種荒涼的感覺,更不要提不會終結的永夜天空上從未有過日光。無邊的沙地讓人生不出一線希望來,沙地裡偶爾會露出不知是什麼動物的骨骸,讓人不想久留。
地平線那頭已能看見一個突兀聳立的城堡,在蒼白細砂的沙漠中格外顯眼。那似乎是破面們的宮殿,儘管那裡又更高的幾率可以遇見破面,但為了隱蔽身份最好不要靠近那裡才是。
靈子兵裝早已準備完畢,隨時都可以進行戰鬥,在虛圈這個空間甚至不需要去想關於魔力的消耗,時刻做好戰鬥的準備更為重要些。畢竟無論是到達虛圈或是刻意尋找所謂的破面都還是第一次。
他再度想起那個少年,他蒼白色的肌膚和纖細的脖頸,和只要稍稍用力些就會在其上留下吻痕的身體——當然那不過是個義駭罷了,真正的Vincent,是個會讓他產生生理性厭惡的“虛”,縱使對Vincent本身抱有愛慾及戀慕,千百萬年來刻在基因裡的片段讓他本能地對Vincent感到厭惡。
那個少年此刻想必正在同一片永夜天空下的某處。一想到這裡,Theodore就會感到一種無來由的興奮。
他要殺死真正的Vincent,不是作為人類的Vincent,而是作為冒褻神祇的怪物的Vincent。一同他美好的那部分全數入葬。
行進的隊伍猛地停了下來,Theodore抬起頭看向四周,長時間的行軍讓人在猛地停下來後產生了一種不適感。他看向自己的雙胞胎兄弟,對方也正看著他,兩雙鐵灰色眸子的視線相交在了一處。
“不要忘了我們是王的追隨者,無論是什麼破面,只要對研究有價值便要帶回去——就算是‘他’也一樣。”
“如果那是王的意思。”Theodore懇首,接著看向廣袤的沙漠。在銀月下,沙漠中一絲風也沒有,連砂礫飄蕩的樣子也見不到。這寂靜讓人感到不適。他看向浮動的沙丘,他們緩慢且無聲地變換著形體,卻叫人聽不見一點風聲。沙丘的地下似乎有什麼聲音在響動著,但很快就消失了。
“你聽到了嗎?”他問他的兄弟,對方不置可否地咕噥了一聲。他看向腳下,意識到沙丘在快速地移動——或說流動,白色的細砂順著重力滑向腳旁,“地底下有個鬼東西,而我們——在它上面。”Theodore做了一番說明,但誰都看出來了。剎那間,沙海掀起一番狂瀾,蒼白的細砂噴湧向天空,於沙漠的中央,一條巨蛇從中飛騰而出。從那生物——那東西所有的白色堅實外殼來看,那是他們滅卻師永遠的敵人。
“Bald,靈子兵裝!”Theodore喊道,他提起大刀冒褻,與此同時,雙腳在沙地上使出了飛廉腳,靈子推動著腿部向著目標高速移動。沙丘的形態再次變化,似乎巨蛇蟄伏在沙地中的下半身還在發揮作用。Theodore所站立之處即刻升起了一個沙丘。
然而這種程度的變化,他早有準備了。他將形如試管的銀筒中所存儲的濃縮靈子傾倒向地面,散發著淡藍色的白光散落在沙地上。
“杯啊,向西方傾斜。綠杯!”他快速地詠唱道,靈力化作一個柔軟的護墊,讓他足以緩衝。等雙足重心穩固之後,他聽到身後響起了一聲炮響。Theobald的靈子兵裝武器,巨砲“禮讚”發射出一顆勉強能看清軌跡的銀白色炮彈,其準確無誤地集中了巨蛇的右眼。被白骨武裝的巨獸發出一聲慘叫後變得憤怒無比,龐大的身軀猛地向前衝來。然而在禮讚的第一發炮射出之後,接踵而至的是數支散發出微小光亮的箭矢。
神聖滅矢並未穿透那巨獸堅硬的鎧甲,僅僅是擊中其堅硬的外殼罷了。然而,這並不是最後的攻擊。毫無徵兆的,一聲槍響,巨獸忽而倒在地上,開始抽搐了起來。
聖文字為D-Damnation的Isana矗立在沙丘上,其手槍所指的方向正是倒在沙地上抽動身體的巨蛇。方才還來勢洶洶的怪物,此刻卻像個被掐住脖頸的嬰兒一般失去了力氣。這並不單純是因為手槍的威力,而是Isana本人的聖文字能力——“詛咒”所得來的效果。
抓住這片刻的機會,又一發炮彈打向巨蛇的軀幹,巨蛇發出嘶啞的呻吟,掙紮著再度起身,向著被攻擊的方向探出頭去。然而在巨蛇還未得到片刻喘息的機會時,地面上已出現了巨大的素銀色五芒星狀陣。
“大氣的戰陣,接受聖杯吧。聖噬!”抓緊機會的並非只有巨獸而已,Theodore再度吟誦起咒文。
Theodore的聖文字“Y-yourselves”儘管與兄弟Theobald的有著相同的名字,卻僅僅只是通過碰觸轉移他人的心理及記憶而已。且不提在戰場上能否有那片刻接觸敵人而不被殺的機會,這種能力對同伴來說並無增益,也無法成為夥伴的堅實後盾,在戰鬥時僅僅是個無用的能力罷了。這能力只有在與同胞兄弟一同使用,製作“人偶”時,才有足夠的用處。
因此Theodore更傾向於錘煉自己的身體與鬥志,練習使用滅卻師的技能和劍技,再用善於抓準時機的天賦進行對戰鬥力的彌補。Theodore清楚地知道自己並非能想出高明計策的軍師,他只不過是個刷著詭計的無勇之人罷了。因此,沒有足夠的把握之事,他是不會去做的,而他得意的手段之一,就是能把事情成功的幾率升高。僅僅依靠根本無法用在戰場上的能力和自己經過千錘百煉訓練過的一切,他會傾盡全力去協助Theobald。
唯獨此刻是他的舞臺。
巨蛇匍匐在地面上,觸及到五芒星陣的身體部分已然開始崩裂。Theodore向著那身形追擊而去,一腳踏向半空中,向更高處踩去,若是不知情者大概會誤以為他在飛,然而那不過是依靠飛鐮腳和靈子濃縮後聚集出的衝力所進行的跳躍的延伸罷了。若是平日他是無法使用這招的,只是此刻,在虛圈,那濃重的靈子聚集地裡,做到這種不可能之事的成功幾率比平日翻了一倍還多。
他舉起那柄形狀特異的大刀,一擊砍向巨蛇的頭部。然而,怪物輕巧地躲過了攻擊。
這並不是結束。
“自此至終,斬喉鞭笞。弧光!”
黑色的冒褻再度劈向蛇的要害處,刃上多了泛著淡藍色彩的白光,仿佛銀鞭般猝不及防地斬向怪物未被外骨骼包裹的喉部。被傷及喉部的怪物並未意識到傷口的存在,繼續嘶吼著。那道銀鞭還未讓人來得及看清軌跡,便消失在了空氣中。
然後巨大怪物的喉部整個斷開,內裡噴出了骯髒的深紅色血液。與此同時,Theodore的身體開始下墜,銀筒中宛如液體般的靈子比他更快一步到達了地面。“杯啊,向西方傾斜!綠杯!”他吶喊道,然後在重力的制約下摔上了地面。靈子承受住了他的身體,他從地上起來,看向不遠處仍舉著巨砲的Theobald。
“你知道嗎,我現在想去現世吃蛇羹。”Theodore朝對方開了個玩笑,但不喜言笑的孿生兄弟只是板著臉點了點頭。Theodore沖他束了個中指,對方卻不做理會。但Theodore仍能看出對方眼睛裡的笑意,便大笑了起來。
在笑聲中,他聽到背後的沙丘再度發出聲響。被割去喉嚨的古怪巨蛇並為死去,此刻反而更加兇猛,其蠕動著發出了最後一次攻勢——撲騰著從沙地上起立,張開其闊大的嘴巴。
戰鬥還沒有完結。
Theodore感到自己的精神猛地繃緊,但進行靈子兵裝已經太晚了,蛇齒咫尺可近。
然後在那時,身著白色軍裝的少女絲毫不為巨蛇的動作所動搖,只是一步步地向前走去,然後——用比蛇憑藉著恐懼死亡的本能還要更快的動作,騎士團團長的手掌接觸到了蛇的鱗片。任任何人來看,都只是個簡單的碰觸,不瞭解的人甚至會以為少女是在送死,畢竟普通人又怎麼會在這時接近這頭巨獸?
可Theodore知道——騎士團團長瀨文花音的聖文字能力是“B”——Breakdown(破壞)。在那個少女所具有能力的恐怖破壞力前,巨蛇所做的掙紮不過是無用。
那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怪物的身體在半空中爆裂開來,發出駭人的巨響。那爆炸連血或肉都沒有,只是軀體被巨大的力量化成了無數個分子,然後慢慢地消失在空氣當中,再沒有那頭怪物存在過的痕跡。儘管如此,空氣中卻仍能聞到血液的味道。
“這不是完全沒做好隱蔽工作嗎。”Theodore小聲吐槽道,瀨文花音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後撲向了高個的俊秀戀人。Isana抱住了少女的腰身,以溫柔的動作輕輕拍了拍戀人的後背。瀨文花音則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臉上的表情生動了起來,頰上多了些紅暈——Theodore開始有些無法確定眼前的少女是不是在幾秒前將巨蛇的存在整個破壞掉的可怕戰士了。
“唔,餓了——”少女用白皙的臉龐蹭著戀人的胸,就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抱住了Isana,“好想去吃現世吃上次吃過的那家甜甜圈。”
作為回應,Isana無言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
“……”“……”Theodore決定先不管這對情侶了,他看了眼Theobald,後者對他皺了皺眉頭,說道:“我們得去找‘他’。”
“當然,我知道,但我們搞出來的動靜太大了,不知道現在虛——破面們會不會開始戒備。”Theodore說道,“理想狀態是,他們什麼都沒發現,地底竄出來一個形狀猥瑣的玩意被打敗是虛圈的常態——如果真是那樣倒好了。另外一件事,我們身旁的那對情侶實在萬丈光輝,看得我都覺得寂寞難耐了嘖。”
Isana和瀨文花音將臉埋在一起,Theodore猜想他們交換了個淺淺的吻,不過他現在沒心情八卦。Theobald有些不滿,不知道是對他還是對那對情侶,不管是哪個都無所謂。
“我覺得我很不擅長對付瀨文花音,你知道,不是說我真的想和她站在對立立場,而是我們的處世方式幾乎完全相反,在那種破壞力面前,詭計沒多大用。”
四
“貴安,Theodore和Theobald,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呢。”少女拉起自己的裙擺,行了個古老的日安禮,實際上,虛圈的天空仍是永夜,這不過是個禮貌性的招呼罷了。Theodore點了點頭,向她問好,對方帶著一臉溫和的微笑看向他們。
“早安,上杉小姐,您找到了什麼關於破面的情報嗎?”
“在這之前,應該先將自己所見所聞的異狀稟報出來作為交換吧?”彩花說,語氣中半帶認真。
面對這樣的玩笑,Theobald老實地承認了:“老實說,我們並沒有得到什麼有趣的新資料。”
“我倒是有,無法達成交易也沒關係,這件事早晚要告知陛下,又會由陛下宣佈給大家。”有著良好大家閨秀風範的少女輕輕說道。
“說來聽聽?”
“我在虛圈裡遇到了一個亞丘卡斯,用能力耍了點手段讓他不斷回憶關於虛圈的……重要的事物,在他提到的那些東西裡,除了背叛屍魂界的死神們,還有一件事……那就是破面們的‘數字’。數字似乎是以強弱進行排列的,數字的大小越是靠近零,實力便愈強。擁有這樣數字的的破面,似乎被他們稱為‘數字人物’。而其中最強的十位破面,便是被稱作十刃的一位數們……”
“還有二位數?”
“有二位數和三位數,三位數似乎是敗者,至於細節如何,我便不知道了。他們似乎……派遣了兩位數去現世襲擊死神。”彩花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即是說,現世現在遭受了虛的襲擊,確切坐標不明。”
Theodore看了眼身旁的雙胞胎兄弟,對方似乎跟自己想到了同一件事。但Theobald只是搖了搖頭,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不要輕舉妄動,我們要做的是在虛圈偵查。”
“我知道。”Theodore回答,彩花投來了好奇的眼光,但什麼都沒說,那大概也是她禮貌的一部分吧,他向她道了別,接著拽著Theobald的手離開了,“上杉,謝謝。”
“不用謝。”彩花眨了眨眼,露出一個溫婉的笑。Theobald雖然在他身後緊追著他,但腳步卻帶了一絲遲疑,他只好用更大的力氣拽著對方向前走。沙地在腳下發出沙沙的聲響,大概是因為這裡的砂石比其他地方要更乾燥的緣故吧。
等他確定自己已經走到彩花聽不見他們的聲音的地方時,他回過頭去看Theobald的臉,對方的眼睛裡雖然帶著驚訝,卻並不困惑。
“我要去找他。”他將嘴唇貼在對方的耳朵上,輕聲說道,回應他的是打在腹部的一擊。他的兄弟將他按倒在冰涼的砂石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Theodore感到腹中升起一股無名火,他扼住對方的脖子,對他怒目而視。Theobald並沒有給他使自己窒息的機會,但一瞬間的錯愕讓他鬆開了手。兩雙灰色的眼睛注視著對方,然後,Theodore用膝撞擊向對方的肚子。剎那間,主動權轉換了,他將Theobald扔在地上,踩向對方的胸膛。
“這好像是我們第一次打架,是不是?”Theodore問他的孿生兄弟,對方只是看著天空,下一秒,他抱住Theodore的大腿將其扳倒在地上,Theodore因猛地失去重心而摔了個措手不及。Theobald抓住他的領子,將他的頭摁在沙地的地面上。Theodore掙紮著從沙漠上爬了起來,咳嗽著吐出肺中的濁氣。砂礫進了他的口鼻,他站起來,給了Theobald一拳,對方拉著他滾下了沙丘。他感到自己的大腦在頭殼中混亂不堪地……攪動。
動作終於停了下來。Theobald仍舊對他怒目而視,但他眼睛裡進了沙子,只好用一副老淚縱橫地臉看著對方。等到眼睛裡的異物感消失,Theobald才緩緩地說了一句話:“和你打架的感覺真奇怪。”
“呵,是不是和自殘差不多?”Theodore對他束了個中指,好先解心頭之火,“你就不想去找他嗎——那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你愛慕他,就是因為那樣我才會愛慕他。所以,滾你媽,”他說了句髒話,然後認識到自己也被罵了,但是誰管呢,“自己操自己去,老子要去找Vincent。”
“我怎麼可能不戀慕他呢,不,那不是戀慕,他就像天使像一樣,是個純潔的象徵,那不是戀慕而是一種崇拜——但他不是,他是虛,是墮落的羔羊,是阻礙神的道路的絆腳石,所以我們必須要除掉他,在徹底將那天使——那惡魔踐踏毀滅之後,殺了他。”
Theodore看向那雙與他無異的灰色眼睛,那雙眼睛在月色下顯得濕潤發亮,然後他感到自己的臉上掉了顆水珠,他的孿生兄弟在他身上哭得像個孩子。Theodore無聲地拍了拍對方的後背,後者將頭埋在他的肩頸上。此刻無聲。
“對不起。”在哽咽過後,Theobald輕聲說道。
Theodore搖了搖頭:“沒事,可我還是得說,你那一下真他媽疼。哦,作為這個的代價,你可以跟我說個連我也不知道的秘密,我真的不知道的。”
“……真有那樣的事情麼?”Theobald歎了口氣,沉默了片刻,大概是在絞盡腦汁想有什麼事是那樣的,“……那天Vince走了以後我把他的圍巾保存起來了……額,哎,再講下去有點……”Theodore看了他一眼,“……之後我聞著Vince留在圍巾上的氣味後射了,Vince的……啊不,Vincent義駭的味道真棒。”
“這件事我知道,那個圍巾是我洗的。”
“……你竟然洗了。”Theobald一臉可惜的樣子,讓Theodore感到有些窩火,他吹了個口哨,然後問道:“還有嗎?”
“啊,我……自從Vincent和我們一起在沙發上看電影之後我就喜歡在沙發上……”
“好,可是我知道這件事,還有別的沒?”
“Vincent祈禱的樣子很聖潔,雖然他並不信仰神,啊,那無妨,因為那並非我等的神……我想將他……”Theobald的聲音越來越小,Theodore決定別開臉去,佯作冷酷地說道:“這些事我都知道,你還有沒有別的要講的?這些他媽的可不值你揍我的那一拳。”
“……”Theobald的聲音小得幾近囁嚅,Theodore盯著對方移開視線的雙眼看,孿生兄弟的臉漲得通紅,聲音嘶啞且不好意思地說道:“……現在……想著文森特的事情……我興奮了……”
“靠,你別在我身上硬啊!滾去自慰!要不然就用影之領域去別的地方找人啊傻逼!”
“……我又不像你一樣有砲友,教堂的神父和女人鬼混是會被人說閒話的……”Theobald捂住了臉,但Theodore看出他憑著指尖的縫隙在觀察自己,“我……開玩笑的,你知道我沒什麼可說的秘密。”
“好吧,”Theodore咳了咳,“如果,一個可能,如果我們把Vince帶回無形帝國,你覺得如何?這樣就既可以為王效忠,也能滿足我們的私慾了。”
“身為王的戰士,不應當假公濟私。”Theobald平靜地說道,纖長有力的手指指向Theodore的額頭,撥開他蓋住眼睛的劉海,那上面有道很久以前留下來的傷疤,“若是你要做這件事,我不會與你同謀。”
“說的倒是好聽,虛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Theodore抬起頭,“你其實是最想將他抓住的人吧,只是你怕你失手殺了他,因為你對王的忠心讓你比我更厭惡他,是不是?這樣吧,我去把他帶回無形帝國,而你,留在這裡,和其他人一起完成任務,如何?”
“你沒必要做自我犧牲的角色。”
“這不是自我犧牲,是我的慾望。不要把一切都怪罪在自己身上,我最討厭你這點。”Theodore伸出手來,探向對方的額頭,輕輕彈了彈對方。Theobald閉上了眼,等他移開手再睜眼,“不用想太多,我是你的一部分,是你慾望的表現。”
“你不需要這樣。”
“我們是不完整的,從誕生起便是。不用擔心,正因為這樣我們才是孿生子。我很高興你是我的兄弟(半身),要是換成別的混帳,我大概會想殺了他。”Theodore在他耳邊說道,他直起身子,在柔軟得讓人失去了力氣的沙漠中向前走去,口中哼著不知何時在腦袋裡浮現出來的兒歌。那好像是在孤兒院裡的時候,有個孩子唱的童歌,他至今也沒搞清楚那首歌到底是不是作出來嘲笑他們的。
五
霞雲翻滾著在天空中移動,橙紅色的天空證明此刻是在忙碌的白日與人類放下戒備與疲勞的夜晚之間的界限。行人們像常日一般在街道上行走,或是苦於擁擠的道路。與往日並無不同的平凡黃昏裡,沒有任何人察覺到這片土地所發生的異常。這個城市在以前便是靈子充沛之地,到了現在,靈子的數量早已倍翻,成了不可多得的重靈地。
Theodore向著人群的逆流行走,有不少人從他身旁擦肩而過,大多低著頭,或是目視前方,沒有任何人察覺到天空上多出了黑色的裂痕。每隔一段時間,天空的巨大裂縫中便會有黑影從中湧出。
滅卻師說到底不過是靈力較為強盛的人類罷了,在這種時候待在人多的地方並不明智,靈力強的人類在此時就好比拋入魚池的餌食,若是不快些行動很快就有虛感知到那份靈壓會前來。Theodore並不想在人太多的地方進行戰鬥,倒不是因為他害怕影響到普通人,而是因為會帶來麻煩,束手束腳。
他看到前面有個校園,現在這種時候,學校應該早就放學兩三個小時了吧,即使有社團活動也早就結束了,在天黑之前先在那地方等待——大概是個不錯的選擇。他思索著,像個少年似的翻入了墻內。和他想的差不多,校園裡幾乎看不到人影。他走進教學樓,空曠的樓道讓人想像不出這裡在幾小時前曾堆滿年輕的生命。學校不同於住家,一旦沒了人就會顯得空寂落魄。
Theodore踏上臺階,雙眼不經意地掃過墻上所懸掛的東西,多半是些獎狀,或是經由中學生之筆所做的稚嫩畫作。他走向建築物的高層,用了點下三濫的地方學來的“小技巧”打開了天臺的門。
不過是比地面高出了幾米而已,天臺的氣溫卻讓人感到一種涼氣灌入骨子中的滲透感。Theodore瞇起眼睛,看向四周,學校的建築本身要比周圍的民居樓高出一截來,晚風快速且猛烈地吹過,在他耳旁呼嘯著,撩起蓋住眼睛的劉海。他站在高處,望著周遭的街道,星羅密佈的城市讓人眼花繚亂,他看到有行人和車輛,有老人和孩子,自然也有成年男女,他們匆匆走過,彼此之間不多看一眼,這地方並不高,甚至只需努力一番便能勉強看到行人的臉孔。
這裡很安靜,是個適合思考的地方。
他想起第一次和Vincent正面談話的時候。那是個恬靜的午後,他在圖書館裡看見了那個像貓一般的少年。對方坐在長桌旁,讀著一本獄中記。廉價的平裝本被圖書館的塑膠書套包裹著,塑膠書皮因指尖的溫度發亮。
他與他對坐。少年不為所動,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似的繼續低頭看書。他看到對方白皙的膚色和纖細的頸部,還有略微下垂帶著點慵懶的灰藍色雙眼。
他很久以前便知道Vincent的存在,Theobald沒有向他說過,但他憑著他孿生兄弟眼睛裡所帶有的那種眼神讀出來了——那是久違的愉悅,他太久沒從那個人臉上看到過那種表情,那神情如同燃起的火苗,在Theobald沉靜的外表下默默燃燒。而他Theodore會將那層虛假的外皮剝下,讓那慾望爆炸。
“日安。”他壓低聲音對那少年說道,對方沒有理會,或許是因為書中的情節太過精彩了而沉浸於其中,對現世世界失去了感知。他感到無趣,便喝起了從自動販賣機裡買來的罐裝咖啡。咖啡的味道很糟糕,似乎是為了模仿真正的咖啡,而刻意製造出了一種彌留在舌尖上的虛假餘韻,人造的味道令味蕾躁動。他瞇起眼睛,試圖將那種感覺壓下去。坐在對面的少年翻動了紙頁,然後視線相交了。
他能理解Theobald為什麼會喜歡他了。
“……先生,請不要在圖書館裡喝飲料。”少年躊躇了片刻,但還是開口提醒他了。Theodore故作調皮地眨了眨眼,說道:“不,這只是罐垃圾水。”
似乎是被逗笑了,少年的嘴角微微勾起了片刻,但很快他又恢復了那副慵懶的表情:“即使這樣,在圖書館裡喝東西還是不對……先生。”
“好,既然你那麼說,那我待會兒就扔了它。”他注視著對方的眼睛,對方也在注視著他,“——這東西‘本身沒有多少價值,確實沒有真正的存在價值’,不是嗎?”
“但它存在。”
“如果你只是說它在那裡的話,那麼確實——這東西就在這兒,但是他沒有意義,作為一杯飲料,他沒有價值。某種意義上,有價值的東西與其存在本身並沒有太大的關聯。”
“請不要這麼說,”少年的語氣依舊平穩,但能從中聽出一絲不高興來,Theodore賠了不是,但對方再沒說什麼。一時間只能聽到紙張翻動的聲響,Theodore撐著下巴仔細打量起對方的容貌。以歐洲人的面孔來說,少年的五官柔和,但仍帶著白種人的特徵。少年有頭捲曲的頭髮,看起來有點亂,讓人想伸出手揉一把。
——感覺很像貓。Theodore想著,看著對方沉浸在書本中的正臉,把手伸了過去,輕輕觸摸起對方的劉海,然後是柔軟的髮絲,髮根,最後是額頭的肌膚。
“您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少年輕聲說,微微瞇起眼睛來,“長相,只是劉海方向不一樣。”
“嗷,Theobald嗎,我們是雙胞胎。”
少年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不過您除了長相外和Theobald先生相差甚遠呢……”
“是嗎?”Theodore饒有興趣地看向對方,少年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該說些什麼,“我覺得我們很相似。”
“該怎麼說……我覺得Theobald先生非常正經,但是您……唔,失禮……”少年垂下頭,但仍注視著Theodore的雙眼,後者笑了起來。
“我的名字是Theodore。”
“Theodore先生……給人一種……非常輕浮的感覺,像是隨時會飄起來的樣子——”Theodore抬了抬眉毛,少年咬牙,繼續說了下去,“Theodore先生看起來有點不可靠……Theobald先生就相反呢。”
“你可別被他那個假正經給騙了,他其實是個變態。”Theodore吹了聲口哨,但Vincent只是搖了搖頭,繼續醉心於書籍。半晌,他才又抬起頭,這次雙眼投向圖書館的窗外,玻璃窗上多了雨滴的痕跡,起初不過是幾條看不太清楚的透明細線罷了,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落在玻璃窗上的雨珠越發多了起來。雨聲不斷,將此時的圖書館襯得靜寂。
“下雨了。”
“一起走嗎?我帶了傘。”Theodore問道,伸出一隻邀請的手,對方點了點頭。他們走下樓梯,在服務站借走了那本簡裝版的獄中記。下雨時空氣中的溫度冷了幾分,他看到Vincent裹緊身上的衣服跟在他身後。他撐開那把傘,將對方摟了過來。
“Theodore先生……這樣怪怪的,我有點不舒服。”對方輕輕說道,Theodore看著對方那頭有些亂篷篷的捲髮,揉了揉。他將傘微微傾斜,將傘的那頭微微傾向Vincent。
雨水敲擊著傘面,如同有節奏的鼓點。雨聲愈是嘈雜,內心便越能夠安靜下來。兩人並行走在已被雨水浸濕的石磚路上,濕潤的空氣裡帶著綠植被打濕後發出的香味。他們彼此之間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他把傘更傾斜了些,好讓雨水不濺濕Vincent的肩膀。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許是因為對方的身體太過瘦小吧。
“Theodore先生,您不用這樣的。”Vincent小聲說道,Theodore不置可否地笑笑,沒再說什麼。雨聲漸大,雨水開始猶如瀑布向下而去,他低下頭看著Vincent,對方也在看著他。
“要去哪躲躲雨嗎?”他問,Vincent沒有回答,他拉著對方的手,那隻柔軟的屬於少年的纖細之手摸起來涼涼的,感受不到對方的體溫。他將對方帶至空無一人的車站牌下。現在是工作時間,車站沒人。Vincent有些困惑地看著他。
這樣就好,你沒必要知道我想要幹什麼。他想,然後俯下身來吻向對方的嘴唇。少年因為緊張,雙唇繃在一起。
“放鬆。”Theodore撩起對方耳邊的頭髮,輕聲說道,少年還帶著孩子氣的臉因害羞而漲紅,他看到對方的眼中有氤氳的水汽。
“Theodore先生……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因為喜歡,這就像是在嚐蛋糕。”他輕輕回應道,然後再度吻向少年,這次吻得很輕柔,當他感到Vincent的雙唇放鬆下來後便趁機用舌頭撬開對方的嘴唇,品嚐對方的口腔。少年的吻技很生澀且不帶情慾,於是接吻完全由他來主導。
吻畢,他鬆開少年的肩膀,後者倚靠在公交車站的站牌上喘氣。
是喜歡嗎?是愛嗎?不,他並沒有抱有那種複雜又廉價的感情,他只是盲目地喜歡追求純潔有美麗的東西罷了,與其說是那種感情,不如說是欲求,不如說是傾慕,不如說是崇拜。他俯下身來抱住少年的腰,感受著對方在自己懷裡微微顫抖的愉悅。然後在對方的耳邊輕輕吹了口氣:“我會再去見你的,我想和你談談對獄中記這本書的看法。”
Vincent的嘴唇被他吻得紅腫,他茫然地抬起頭。
“悲哀的背後始終是悲哀。”他用稚嫩的語氣,說了句不明所以的話。
“那便是悲哀的靈魂。”對這少年的言語,Theodore只覺得更加有趣罷了,他用手輕柔地撫摸對方的臉龐,然後看向他的那雙深灰色雙眼,用大拇指輕輕觸及對方柔軟的唇部,“這把傘你拿著吧。回見了,可別告訴Theobald那個混蛋,我見過你啊。”
少年不解地眨了眨眼,Theodore笑著離開了他,在雨中快步離開了。他回頭看去,看見少年惘然地站著,手中撐著那把寬大的傘。
Theodore搖了搖頭,看向身下的街道。這地方比他想像中要更無趣。而現下太陽已經沉到了地平線下,唯獨西邊還不死心地帶著點光。但很快,連那點光亮也消失在了天邊。Theodore笑著望向天空,因燈光污染遲遲見不到星辰的天空上多出的洞口靜靜地停滯在那裡,不時有如小黑點般的虛跳下來。
夜晚已經降臨,現在是狩獵的時間了。
六
“這次一定會殺了你的。”Theodore微笑了起來,下一秒,灰色的大刀劈砍而下,因重力所得來的爆發力顯現了出來。可惜的是,這一刀並沒有砍中,而被少年躲了過去。
少年的神色變得比方才更為緊張,下一刻,四周起了濃霧,濃霧中混亂的靈子讓人辨不清對手的方向。Theodore知道,對方一定會趁著這個機會快些逃離,因為Vincent並不是個喜歡與人相爭的人,然而他早已準備好了對策。
“百夫長的長槍與聖人的血,目視明亮吧,我的左眼。”Theodore快速地永昌完畢後,感到左眼一陣灼痛,同時,右眼的視力在瞬間衰退了下來。濃重的靈子凝聚在右眼上使眼球一陣脹痛,視野卻變得清晰了起來——準確來說,這是個用視覺來感知靈子濃度的技能。對靈子感知天生要高於死神或是虛的滅卻師來說,原本是不需要用到這種招數的。這僅僅是個為了抓住Vincent而使用的技能,那是Theodore向那位至高無上的神、滅卻師的王者討教所得來的東西——
可這個招數僅僅能維持數秒罷了,眼球這麼脆弱的東西,被大量靈子附著後所能承受的時間並不難想像。
一秒。
濃霧飄散於四處,空氣中的靈子濃的讓人看不出哪裡有什麼不同。
二秒。
左眼在叫囂,在扭曲,他感到自己的晶狀體大概快要破碎了,而視神經幾近斷裂。此刻變得毫無用處的右眼則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灰白色。
三秒。
Theodore用冒褻揮開了濃霧,霧氣微微四散開來,而在濃霧的盡頭,他看到那少年詫異的眼光。緊接著,冒褻咆哮著砍向Vincent。這時,結實的鎖鏈飛了過來,使他的攻擊偏離了軌道。黝黑且沉重的鎖鏈纏上Theodore拿著武器的手,使他無法再行動。
——Vincent的攻擊模式他已經看穿了。少年攻擊人的手段,不過就是不停地限制對手的戰鬥能力罷了,視野上的限制,還有動作上的限制。Vincent真正想做的,就只有逃走,而不是傷害。意識到Vincent這種有悖於虛身份的仁慈特性,他感到胸口的心跳為嚮往純潔而躁動。
啊啊……這就是愉悅嗎,這就是他所渴求的愉悅嗎。他再次確定這就是他所欲求之物。Theodore想著,用起飛鐮腳向前衝去。體內的血管默默地吞噬著靈子,將滅卻師的“血裝”引發而出。無視捆在身上的鎖鏈,Theodore比剛才要更快、更強、更兇猛的攻擊向著少年襲去。
冒褻之刀與鐵鏈相撞擊,放出叮啷的聲響。
“Vincent!Vincent!不要光顧著逃跑啊!快點,讓我看看你更多的一面!讓我看看作為‘怪物’的你啊!”Theodore大笑著,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
稀薄的霧再度起了,這次卻沒了之前的濃度,即使相隔數米也能看得清楚。
“我明明已經和你說了,不要再逃了啊,Vincent!快點!快點攻擊我!”Theodore隨意地切換著身上的血裝,將其調節成靜血裝。剎那後,Vincent的右手凝聚出一個白色的光球,射向Theodore的胸口。伴隨著衝擊力,白色的軍裝在被擊中的位置破開了。Theodore知道他的肌膚上已經出現了靜血裝狀態被攻擊時會出現的那種紋路。
Theodore再度大笑了起來:“我來告訴你個有趣的事情如何?我們滅卻師最厭惡的東西就是虛——不是討厭,而是生理性的厭惡,那是歸根於滅卻師對虛沒有抵抗力,虛會將我們的身體‘侵染’——當然了,如果我們使用了血裝,虛的攻擊就多多少少無效了……別跑嘛,”他用冒褻切斷了對方的去路,於此同時,銀筒中的靈力被施放而出。
“揮下銀鞭,墜落至五手石地。五架縛!”
靈力在空中匯為一個小點,繼而再包裹住對手的身軀。Vincent的身體動彈不得,那雙灰藍色的眼睛中多了些不甘與痛苦。Theodore因那表情而感到發自肺腑的歡愉之心,他湊近他的耳邊,以近耳語的聲音對少年說道:“如果你現在不是虛的話,我大概要舔上你的臉頰了……Vince,看在你這麼可愛的份上,我就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滅卻師的弱點是靜血裝和動血裝切換的那個瞬間。”
Theodore感覺到少年在顫抖,他抬起頭來,望向了少年那雙無垢的雙眼,對方的心靈之窗裡已沒了剛才的不甘,反之是下定決心的堅強。
“歌詠吧!青行燈!”Vincent喊道,然後——
在剎那間那白色的束縛歸於無用,濃霧再度四起,Theodore瞇起眼睛來,粗暴地用冒褻揮開了武器。方才捆在手上的鎖鏈絲毫沒有影響。Vincent走了過來,頭上已多了兩個不屬於人類的特徵——那是貓科動物的耳朵。
“果然是可愛的貓咪啊,Vince。”Theodore喃喃道,卻沒有閒下來,一個飛廉腳使出,他再度貼近與Vincent間的距離,“哎呀,這是怎麼回事……類似死神的卍解一樣的東西嗎,不管怎麼說,還真是適合你。”
“Theodore先生,請您不要再那麼說下去了。”
Theodore笑了起來,他知道對方的本質不可能這麼快就變化,Vincent——大概是想在快速地攻擊之後限制他的行動再逃走吧。
“我可是一定會殺了你,Vincent。”他用與往常無異的音量說道,切換到動血裝模式,冒褻再次揮向對手,封鎖對方的退路,隨後,破壞陣聖噬發動,他詠唱那道術,“大氣的戰陣,接收聖杯吧!聖噬!”
以Vincent為圓心,銀白色的靈力化成了壁障。但Vincent使用響轉的速度比那術發動要更快些——他在破壞陣發揮自己的功效之前便沖了出來。靈活的少年身軀揮舞著鐵鏈向他襲來,他匆忙地切換血裝,但已經太晚了。
下一秒,Theodore的身軀被擊中。
再下一秒,人類最原始的武器之一——牙齒咬上Theodore的暴露在軍裝外的喉嚨。
然後下一秒,Vincent鬆開了口,用那雙藍色的眼睛看向對方。被虛所侵蝕的傷口處出現了黑色的痕跡。
“您不該告訴我您的弱點的。”
Theodore再度笑了起來:“啃咬喉嚨……還真是情色……Vince,我等你靠得這麼近,已經等太久了!”
“……?!”少年瞬間的詫異使他無法反應過來,然後,Theodore將銀筒投擲而出,碎裂開來的銀筒中流出無數的靈子,像繩索一般向著少年的身體包圍。
“紅繩,捆縛敵人。指引我等。”Theodore用嘶啞的聲音喊道,瞇著眼睛看向被他所“捕獲”的獵物,Vincent已經無處可逃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對方的頭髮,少年顫動著,別開頭避開他的雙眼。
“你……竟然只是為了把我抓住,就把自己的身體當做誘餌嗎……”
“是湊巧的——誰知道。”Theodore捧起對方的臉蛋,讓對方不得不直視自己,“不要把眼神移開,來吧,讓我想想看——啊,被虛侵蝕就是這種感覺而已啊,該怎麼說,雖然有點惡心吧,但因為是Vincent,所以還不錯呢……這就好像野生的蟬在樹上叫的時候會覺得嘈噪,被自己抓住的蟬卻叫得響亮一個道理嗎……”
“……?”
“不要說話,只有這段時間,你完全是我的所有物。再過一段時間——就不是了。”Theodore將食指放在唇前,向少年笑了笑,“我將帶你去見我等的神。”
影之領域的入口張開,他帶著Vincent走了進去。
七
“相當不錯的戰果哦,不過Dore把自己搞得滿身是傷!這就不對了呢!”黑色的王者鼓起腮幫子,環起手臂,像個普通的小女孩在生氣一樣,白色的王者則搖了搖頭,“獨身一人去現世,也有些不妥。”
“抱歉,我的神,這是我的失職。”Theodore半跪下來,向他的王者們贖罪,後者很快寬恕了他。
“雖然由我來治侵染會很快,但有人剛剛成為星十字團的成員。Theodore,你去找百日紅千海,實驗看看她的圣文字‘P’吧。”
“是的,如您所願。”Theodore行了禮數,坐在用高柱支撐的王座上的王者沖他一笑。他退下,門外等待著他的身著一襲白衣的巫女。這種與無形帝國的軍裝風格完全不同的衣服倒是讓他覺得挺新鮮的。
“您好。”名叫百日紅的千海巫女唯唯諾諾地點頭,向他問好。Theodore附和性質地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
“你的圣文字?”他問道。
對方似乎在專心想事,聽到這聲音后嚇了一跳,她明顯禮貌性地看向Theodore的雙眼。但百日紅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我的圣文字是P,Protection……可以保護大家,并治愈曾經受到,或是現在受到的傷害……啊,那麼接下來……請多指教。”
百日紅千海推開醫療翼的門,帶著Theodore走了進去。一塵不染的房間內擺放著排列整齊的病床還有各式救助傷患用的工具,有些是物理性的,有些則是靈力性的。他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百日紅似乎有些緊張。
“這還是我第一次使用我的能力,如果在之後出現了問題,請來找我……”巫女行了個禮,然後,那雙獨屬於女性的手掌心中生出了一團讓人感到暖意的光線。Theodore安靜地躺著,等著那個唯唯諾諾的巫女把他治好,過了片刻,他意識到喉部被虛所侵蝕的部分已經消失,而那傷口也已經愈合。
“——可以治療虛的侵染的能力?”Theodore饒有興趣地問道,百日紅點了點頭。
“但是……並不是很厲害的能力,沒有辦法保護人免去死亡。雖然可以保護人們面受過去受的傷痛折磨,但是未來性的預防,就不行了。似乎殘疾的傷也不行……”
“原來如此。”聽對方的解釋聽得有些膩味,Theodore只隨意地點了點頭打發了過去,他看向天花板上懸掛的燈。這時,醫療翼的門再度被推開了,Theobald走了進來。百日紅似乎意識到自己這個外人不應再多干涉他人的私事,說了句注意身體后便離開了醫療翼。
“很有禮貌。”Theobald說,Theodore搖了搖頭。
“煩死了。”他說,“嗷,你還沒……動吧。”
“當然不會。”Theobald說,“我們約好的,不是嗎?再說我也沒有恬不知恥,這是你捕獲回來的獵物。”
Theodore靠在床背上,哼了一句:“使人生厭的偽君子。”
“隨便你怎麼說。”
在一片靜寂中他看向窗外,憑著那外頭的景色,他意識到,冬日即將來臨。
“我們的生日好像快到了。”他說,Theodore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這麼說來,我們倆從以前就因為生日和聖誕節是一天,每年只能得到一份禮物,又因為我們是——”他停了下來,最後決定放棄那個詞,“所以原本一年應該有四份的禮物,只有一份。”
“是。”Theobald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好吧,今年我不介意和你共享一份聖誕禮物了。”Theodore說道,“Vince已經在無形帝國了。”他抬起頭來看向那雙與他自己無異的灰色雙眼,那個跟他長相一模一樣的野獸雙眼裡的慾望在翻滾,他看到了那種夾雜著痛苦的愉悅之心。Theobald的右手抓向自己的心臟,倚靠在床邊。Theodore聽見他的同胞兄弟嘴裡在喃喃著:“Vincent……Vincent……啊……熟成的時機終於到了……那……甘美如紅酒般的少年啊……品嚐,然後……玷污……破壞毀滅……!”
Theobald的雙眼中閃動著狂熱的色彩,他跪坐在床邊,Theodore聽到他的氣息已經紊亂。兩雙灰色的眼睛對視著,讀取對方雙眼中的慾望。Theodore站了起來,他走出醫療翼。走廊上有個熟人走了過來。
“上杉,謝謝你的情報。”
“不用客氣。”上杉彩花輕聲說道,好奇地看向他,“Theodore,辛苦你了。”
面對對方那種層層遮掩的禮貌,Theodore決定直截了當地問他要問的事情:“你知道關押我抓住的破面的地方在哪裡嗎?”
“我可以帶你們去。”上杉彩花輕聲說道,伸出一隻手,示意他們跟上。Theobald道了聲謝謝。三人在狹長的走廊中步步向著牢房埋進,直到彩花停在了一個房間外,她敲了敲門,然後點頭示意Theo這裡是關押Vincent的地方。
——這女人在這種地方也有不必要的禮貌,真是讓人感到心煩。Theodore想著,邁了進去,房間內,那個熟悉的少年在盯著他看。灰藍色的眼睛已無往日那種慵懶,而是一種他描述不出來的感情。
“Vince,早上好。”Theodore說道,俯下身來,好讓自己與對方的視線持平,“你被手銬拷起來的樣子真美,我喜歡你的眼睛。”
對方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看著他。Theodore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上杉彩花走出了房間,讓他頭一次感覺到了那種禮貌的益處。
他許久未曾使用的圣文字在此刻有了用處,他緩緩撫向對方的臉龐。Y-“Yourselves”的能力開始發動,憑著觸覺,無數的信息傳遞了過來。
疼痛的鞭笞。昏暗的房間。早逝的友人。疾苦的折磨。逐漸消失的力量。病痛。困惑。恐懼。空虛。混沌。初遇光亮的溫暖。與初戀相識的快樂。愛慕的情感。——再之後他遇到了Theo,帶著半點困惑地,認識到了友誼。直到在那個十字路口上,被他們刺傷了身體。
這些都是屬於眼前這個人——破面,Vincent的回憶。
Theodore鬆開了手。
“情報讀取完了。”他眨了眨眼,看向Theobald,“讓我先嘗一口。”
“不要操之過切。”Theobald冷冷地說道,別過臉去,默認了他的行為。
Theodore坐了下來:“我才剛剛被虛侵染過……當然。吶,Vince,之前我已經看到過你不為我所知的一面了……接下來該我回報你了。”
他將自己平日用衣物隱蔽起來的部分暴露在外。少年的眼神起先是困惑,然後是恐懼,但被限制住行動的手腳讓他沒辦法避開。Theodore滿足地看著對方的表情,享受著那份困惑與恐懼帶來的甘美,那讓他更為興奮了起來。
“……Theobald先生!”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Vincent向著身邊的另一個人呼喊道,Theodore的同胞兄弟無言地別過頭去。狹小昏暗的房間內,“那種”聲音異常的響動,“Theodore先生,別,別這麼做……”少年輕聲懇請,然而Theodore並不為其所動。少年不停地懇請著,知道意識到Theodore根本不會聽得進去后,便閉上眼睛,好像這樣就能讓那聲音也不進入大腦中似的。
“Vincent,不要合眼,看著我。”Theodore命令道,帶著點粗暴地拉過對方的臉。直到興奮的頂點過後他才鬆開對方。少年的眼中帶著些氤氳,不甘地看向他。
“你能意識到我對你的傾慕之情了嗎?Vince?”Theodore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對方只是搖了搖頭。他看到那雙眼睛里少了困惑,多了厭惡的表情。
“Theodore先生,獄中記的倒數第二章的名字,你還記得嗎?”
——我不會寬恕你。
Theodore大笑了起來,然後吻向Vincent的額頭,在對方帶著些憤怒的眼神中走出了囚房:“我會再來看你的,Vincent。”
他踏上走廊,關上囚房的門。走廊上,上杉彩花站在那裡,用看垃圾一般的嫌惡眼神看向他和Theobald。Theodore視若無睹地走過她身旁,那一慣禮貌的少女唯獨在此刻皺著眉頭,壓低了聲音,輕輕吐出兩個字:
“惡心。”
12354字。
爆字數太多……其實只是寫寫兩個人的結局。
若松海玖空,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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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事情办完以后,就来这里和我们会合吧。」
将抄着地址的字条递给海玖空,曾经身为员警的男性仍然一脸关切,「真的不需要送你吗?你的酒店离这里还挺有点距离的。」
「不需要。」也很坚持地似乎不打算让其他人介入自己的私事,金色长发的青年只是勾了淡淡笑意,抽走纸条后朝他以及另外几人挥挥手,「我不是三岁小孩了,Ryan警官……比起关心跟你同个年纪的男人,不如多照料点你家小女孩比较好哦?」
他的视线在Ryan身后马尾的少女身上晃了眼,跟着落在用同样关心眼神看他的另一名女性身上,眼角一弯,向对方勾了勾手指,「来,司君,跟你说件事。」
没料到会被点名的司柠茶愣了下,疑惑地看着他确认指名对象:「我?」
「对。」慢条斯理地将纸张折好、揣进口袋,用像招什么小动物的方式把人招过来的人在司柠茶走近他时突然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抬手敷上对方额头,在八、九个人惊愕的目光洗礼中撩起女性刘海、轻轻亲吻了那片白皙的皮肤。
Lai最先吹了个口哨:「哇哦……」
这人从进片子里开始就对他们队伍那名女性显得异常亲密宠溺,简直是在落实他当初随口说的「NTR」那句,旁边的美国人脸都绿了;再结合一下某位宠物店老板亲口谈到的性取向话题,他简直有种错觉是若松海玖空这人进到主神空间来不是有什么负面想法,根本就是过来泡妞、找对象。
而遭到亲吻直击、对象还是理论上不该有欧美人那样开放的亚裔青年,被惊吓的司柠茶整个僵住,感受到背后有个火辣辣的视线像要把她穿透。
跟着,她听见就在耳边的沙哑嗓音笑了下,说出一句声音极小且意味不明的话语。
「主神空间、那些孩子之中,有一个身上藏着我的『东西』。」
很快地退离她身边,一副像是功成身退表情的人跟着拍了司柠茶的头,最后像是惯常揉猫那样将少女扎好的发辫揉散,在Ryan像要实质化出杀气的瞪视下大笑着向几人摆手,就这样走掉,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东西』是什么意思?」敏锐的听觉捕捉到对方那句轻言,美国男人皱起眉,在不满之外更对海玖空的行动多出一份疑问,他可不知道自家baby girl什么时候跟新人关系这么好,还到了分享某些小秘密的阶段。
而且,那个声音里带有某种情绪,让他微妙地感到某种不安,整个气氛不像是暂别,更像是……
「是男人就去揍他!快去快去!」
身后有人推了把他怂恿地玩闹,Ryan无奈地回头敲了Lai脑袋一记,没好气地把调笑的少年直接推到旁边肖重身上:「别闹了,我们还有正事呢,再磨蹭下去诊所就该开门了。」他可不想在那名女性的上班时间带着这么一大票人杀进去,以他对前女友的了解,不把他种在地里还用十厘米细高跟用力碾两下才怪。
就这么一打闹的时间,离去的人早就不见踪影,司柠茶也搓着有点发红的脸回到队伍中间,被罗逸打趣地戳了戳,嗔怒地还击回去时眼底像是若有所思,不过再眨过眼后就掩掉情绪,恢复成平日的模样。
看着努力让自己欢快的女性,他也叹息地伸手去揉揉对方,自身后把正准备拆开自己散乱发型的司柠茶环进怀里。
「走吧,我们也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滴」的刷卡声音后,酒店房间的门把边亮起代表可以打开的小灯,被他按下之后房门向里滑开。
询问过前台接待员得到离他进入主神空间算起、「现实世界」只流动了两日的时间过去的结论,顺带得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海玖空把「离开」前被他揣在兜里的房卡收回,走进他还没来得及享受服务的酒店双人房。
多亏「主神」亲切的一键还原服务,在结束恐怖片以后原本寄身在另外那名女性躯体里的海玖空发现自己身上类似房卡或是戒指的物品都连带自己孱弱得多的身体一道回来,同时司柠茶也回归到她正常一米五几的身高,少了那对看起来很好摸、实际确实很好摸的猫耳猫尾,一时间让他竟然有些不适应。
尽管只是个年轻女生,锻炼并强化过的身体甚至比他这样运动偏少又有乱七八糟药瘾的人要强健得多,难免会让人有某种程度的艳羡。
也许那命名为嫉妒更加适合。以前的自己大概不会承认,但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可自欺欺人,他确实喜爱但又深妒像名为司柠茶的女性这样,年轻、有活力,前路光辉的少年人,是他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的过去或未来。
啊啊,不过这也无所谓了。
曾经在看着的时候会想要摧毁这些的那种阴暗思考,也已经可以被埋藏在真正的黑暗里面了。
「嗨,龙酱。」
他对着正靠在床铺旁边、头无力地靠着床头柜的青年笑起来。
而正交握十指把某个物品握在掌心的人在看见他走进来的刹那瞪大了眼,表情是完全的意外与茫然,那一瞬竟有某种海玖空从未在对方身上见过的脆弱。
紧跟着,是对方暴吼跟那颗被从床底挖出来的黑色Switch重重砸在他身上。
「——滚出去!」平家凰世嗓子里发出像野兽低狺的嘶声,想撑着床沿爬起来又摔回去,海玖空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抓住旁边床单的手暴突出青筋,有一点点白色细细的颗粒顺着布料皱褶滑下去,在怒视他的人周围地毯上画出图案。
很突然地,那种对他来说异常难得、名为「愧疚」的情绪就占据了海玖空整个身体。
「……嘿,冷静点,亲爱的。」
曾经从不离身的小小开关掉落在脚边,他却完全没有要去拾捡起来的心情,叹息地靠近恋人时对方警惕而受伤的眼神异常刺人,令海玖空莫名想起最开始与其相遇的时刻。
那时濒死的美丽凶兽也是像这样,经历过背叛后无法再信任他人,只能一味释出敌意吧。
那双金色眼睛里始终有没能被抹去的隐藏脆弱,在当时还对世界充满恶意的他推动下长成荆棘,团团捆束原本温和的人心灵,但对方却不像他预期那样变成同自己一样尖锐的反社会分子,而是仍然坚守某条底线,如同最克己的殉道者持续自虐的苦行。
因此才让人觉得有趣,并且不想放手。
又或许,他只是被那种过分耀眼的光灼伤,却不愿意承认自己只是受到打击便堕落的懦弱者、想要找一个同伴来互相舔舐伤口。
「嘘、嘘,别那么紧张……我不是有意离开的。」试图伸手去触碰对方、跟着被打掉,海玖空只能苦笑地再度尝试,在凰世真的起来暴打他以前一口气接近过去,揽住了青年肩膀在已经不知不觉铺了一小块面积的白沙上坐下,「我没法跟你解释,不过相信我。」
诚挚地看着红发青年,他得到一个听你在放屁的眼神:「……相信的理由?」
「唉唉,怎么我说真话的时候都没人信。」他开始反思自己以前是不是玩得对方太过,三句话夹一句说谎、另外两句是粉饰,害得他家小宠物都全然置饲主信用度于不顾。「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不能解释……但并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这是真话。」
凑过去轻啄了下凰世唇角,海玖空若无其事地把手上摸到的一把沙子搓掉,顺手用手指梳理了下对方已经开始有点打结的发,「至于相信的理由嘛,怎么说,我对你的爱算不算?」
「……」
凰世露出彻底不想理会他的表情,挪了下肩膀试着把自己从海玖空手臂里挣开,「信你不如信狗。」
「咳,这么说可真让人伤心。」干笑了声,深知即使不是故意、这回也是自己理亏的人讨好般重新收拢了环抱靠过去,将额头贴上对方的并感到某个过凉温度,「这次算我错?别生气了。」
「……你发什么神经?」再次把海玖空嫌弃地挥到一边,这回没有用上太大力气的凰世盯住失踪两天就像变了个样的男人,比起嫌恶更多的是困惑。
在他印象里,若松海玖空其人可不是会有这种恶心死人发言的人,至少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当然对那些「宠物」这家伙倒是情话说得门儿溜,轮到他这边就少了许多,不如说一开始还有、被他用拳头教训过几次以后就基本没有了,也省得荼毒耳膜。
于他而言,过多的话语并非必要,这应该是双方早就达成的某种共识。
所以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无声无息地消失、甚至连相当于命根子的Switch都丢下,然后突然又在他遍寻不得时出现,还是这种奇怪的态度……
就在凰世怀疑地蹙眉审视眼前的人时,他们那扇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是完全令两人都意外的粗暴敲击。
「——NYPD! Open up!」
「呃……这个真的不是我。」
室内的气氛停滞一秒后,海玖空率先举起双手以示无辜,「我没有在外面惹事,才刚到不久、是正常用房卡开门上来的,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
烦躁地啧了声,凰世猛地站起来,带着靠他很近的人向旁边歪倒,然后才拍拍屁股也跟着起身,「我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跟警察起了冲突,大概是追过来了。」
「……龙酱你没事出去揍警察干啥?」下意识地发问,跟着看到对方脸色时海玖空很自觉地把剩下的话吞回去,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当我没问,不过这下要怎么办呢……招惹警方可不是好解决的样子。」
尤其他已经见识两名警官——前·警官那副缉凶除恶的认真劲,简直让人只想退避三舍。
「还不是你害的!」愤怒地低吼,一边很快地盘算应该如何应对的凰世正想大步走到房间中央,却脚一软差点直接摔到地面,被海玖空及时捞住,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些喘息,「如果不是你个该死的突然失踪,我也……」
「嘘,别说话了。」听见外头突然静了下来,海玖空难得正色地将人扶起来,一把将还掉在旁边的开关也抓起,「你状况不太好,这里交给我来应付。」
话音没落,那扇被敲了两、三次的酒店房门已经猛地向内打开,后头出现的是数名黑色制服带着戒备举枪的男性,衣服上有异常刺眼的「NYPD」标志。
「NYPD——Put up your hands.」用戒备视线来回扫视两人的员警将枪口朝向他们。
于是海玖空微笑地按下了手里的东西:「那可不行。」
黑色外壳有个小按钮的开关,「Switch」、能让他暂时性地变身成某种非人类外形怪物的道具,因此他在使用司柠茶身体时格外适应并且很快掌握,即使原理不同,他也曾在进入「那个空间」前就掌握了类似的力量——尽管是在某些令人不愉快的记忆之后。
在误以为他是启动炸弹或是什么别的危险举动的警察纷纷退避卧倒时,他化身为执鞭御马的Zodiats怪人,手腕一抖,手心生出的长鞭勾住还在一边站立不稳的凰世腰间,径直将人拉入怀中。
下一刻,他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头撞向落地窗,越过阳台后,与臂弯中轻喘着的青年一道和四散的玻璃碎片直直坠落!
「You jump, I jump——还真是浪漫,不是吗?」
「这就是你说的『我来应付』?!」靠在他肩上的人狠狠剜了正放声大笑的海玖空一眼,抓着他上臂的手用力,跟着在下头街道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尖叫中从那双手开始,整具身躯化为灰白有龙类特征的怪人形体,与肢体同色的巨大膜翼在身后展开、两人位置反转,化身Orphnoch外形的凰世拽着海玖空掠起,险险擦过广告牌跟行道树顶端。
薄薄一层白沙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原本想调笑对方两句的海玖空脸色突变,双手长鞭再度缠绕住对方身体。
「嘿亲爱的!稳住、坚持一下!」眼看飞行的动作像要在半途骤停,有操纵他人身体力量的御夫座Zodiats咬牙拽着与他互相拉扯的龙形怪人,硬是让已经有再度下落趋势的两人又往前滑行一段距离。
路人严重惊吓的视线目送下,他们同时扎进就在道路另一侧的街心公园中间,一路折断无数树枝、树叶,发出巨大撞击响声。
「靠……痛!」原本没预想有这么大的冲击、只想着靠变身怪人以后的体能攀到别的建筑上逃逸的海玖空啧了声,在最初晕眩过去以后很快醒过神来,紧张地检视被他护在怀里的青年。
按照原本力量来说也不该会如此狼狈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变回原本人类模样,闭着眼脸色惨白,颊边、身上有些被树枝划出的伤口,白沙落了海玖空一身。
「醒醒,龙酱,我们该走了。」真的没料到只是离开短短两日,对方的情况已经恶化如斯,海玖空颇有些紧张地连着拍了对方脸侧几下,似乎真的很虚弱的凰世则用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金色立瞳瞪视着他,却没有以往的威慑力,反而看着令人心里抽痛。
注意到远一点已经有人影注意到这边准备靠近,也将自己转回人类模样的海玖空连拖带拽把凰世拉起来,两人跌跌撞撞离开现场。
「Hi.」
将车停在路边,正低头翻找皮夹准备下去买包烟的男人听见窗上有个敲击跟询问声,抬头,他看见一名东方外表的青年笑眯眯看着他,染成金色的长发在正午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摇下车窗,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像是来问路的人:「What can I help you?」
「喔,那个,」大概是日本或是中国旅客的青年用发音有点奇怪的英语问他,「你知道这附近……什么地方比较高吗?景点之类的,可以看到很好风景的。」
「高?」疑惑地重复了下对方那个奇妙的发音,用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对方想说什么的人很快得出答案,防止对方听不懂还加上比手画脚,「要说高的话,就是帝国大厦或者女神像咯!那种有风景的地方你得到美国另一头去,在大苹果,只有楼给你看啦!」
爽朗地笑着,热情的男人和对方解释着纽约地处平原、没什么高地的事实,然后那个有好看五官的青年男性也对他勾了个笑,眼里有某种诡秘的情绪。
「谢谢你,还能请你帮另一个忙吗?」
「什么?」友善的美国人凑上前去。
半分钟以后,还有点喘的凰世扶着旁边小巷的墙面走出来,冷冷看着长发青年打晕车主、开始往外搬运的动作,对方则回了他一个笑:「好啦,现在我们有交通工具了。」
把车主拖到树荫底下,拉了车里后备箱的毛毯把人裹起来,海玖空钻回车里拧了车钥匙,美国的车辆驾驶座与在日本相反,他花了一点时间来纠正自己下意识想用左手拉手闸的习惯,再抬头时看见同行者还站在原地,「……怎么了吗?」
「你想去哪里?」把自己大半身体重量都靠在墙边,凰世感到自己全部的力量都在缓慢流失、几乎连脚都快站立不稳。
即使下一刻就要倒下,他仍然秉承自己的风格将头高傲抬起,用冰冷视线注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情人,「这几天你还没跑够吗,又想逃到哪里去?」
他心头有无名火气,对方整整失踪两日却没有一个像样的解释,只是拖着他跳楼、抢车,即使可以解释成为了要从那时的状况脱离,那么现在又是干什么?凰世很清楚自己的命数在何处,但他看不清眼前的男人究竟想要什么。「如果还是这样到处乱钻……恕我无法奉陪。」
试着拔腿想离开、不再配合对方莫名其妙的行动,还在跟自己有些不听使唤身体作斗争的凰世却听到男人笑起来,是他从来没听过的那种异常爽朗,简直像鸟飞过天际般清爽感觉的笑声。
「你知道吗?龙酱。」
「对你来说我是消失了两天?对我来说,是整整三十天、一个月。」
「我去到的地方不能跟你讲,据说说出来就会死,我也已经『死』过一次了……可不想再有第二次,我还想再多陪你一段时间。」表情难得一见地真诚,海玖空朝凰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到座位边,然后在对方坚持不肯配合的情况下无奈地笑笑,下了车自己走过去,「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我也知道很荒唐……但是你我都是这种存在,既然如此,这世上还有什么荒唐的事是不可能的呢?」
他把手里的Switch抛起来又接住,塞进凰世手心,将手覆盖在上面并缓慢地压下凰世的手指。
「我在那里遇见了一些人,一些事情,我们厮杀、搏斗,勾心斗角然后并肩作战……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详细的也确实不能说出来,但那个地方、那些人,真的是……」
侧头思考了一下,海玖空找不出可以描述的词汇,于是继续微笑地看着皱眉盯他的人。
「在那个地方,我这双手沾上比以前更多不知道多少倍的血腥,但是我也看到更美不知道多少倍的风景;那些人真是疯子!比起他们,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还算个连环凶手。」
「但他们是那样自由啊!身上有束缚,却比任何人都飞得更高更远。」
青年一瞬间露出像是有点悲伤的神色,凰世再仔细看时又消散无踪,于是被他归结为错觉。而莫名地唠叨起来、像某种邪教信者在传授教义的海玖空依然拉着他的手,任由那些细砂从指间滑落。
「龙酱、凰世。」
叹息着,一直用奇怪昵称称呼他的人突然叫了他的名,低头在凰世颈侧落下吻。
「我知道『时间』要到了。原本我是想带你去看那些风景,尼尔加拉落差千米的瀑布,科多罗拉直达地心的峡谷,红杉,稜镜湖,旧金山的落日……但是都不行了。我本以为我们会有更多时间。」
埋在他颈间的微沙声音没有平日调侃或是讽刺,只是无奈,却又像带着某种别的情绪。
「但我还是想带你,不,与你一道去看那些。」紧抓着他双手,海玖空突然抬头向他勾了有些疯狂的笑,眼底燃起焰火般光芒,「喂,凰世,我无法带你到世界尽头,但是我可以带你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看那最高处到底有什么东西!」
「想要拒绝就乘现在吧,否则我再也不会放开这双手。」
绿色眼睛盯着他,像要看进凰世内心最深处。于是红发的青年如此回答。
「你去到那个什么地方两天,头壳都烧坏了吗?」
看着不知道被什么人感染、居然激情洋溢地跟他演说这些莫名其妙东西的海玖空,他真心地这么认为,「有病快治,有药要吃。」
「……」
像是根本没猜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的青年直接愣住好几秒,他索性就抽出手擦过对方身边钻进车子,在海玖空僵硬地回头时才向他招了招,顺便打个疲惫的呵欠。
「你不是要带我去看吗?来啊。」
拍拍旁边的驾驶座,凰世对海玖空露出少有的平静笑容。
「去你说的地方吧。」
两个半小时后,有人没好气地甩了个眼刀给邻座的人,感觉已经疲惫得不想发火。
「你所谓的去看风景,就是跑高速路被警察撵屁股后面?」看着出现在后视镜里拉着刺耳警笛的车只,凰世索性把头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这还真是壮绝的景色,人生第一次看到。」
「……唉,人在江湖飘难免意外找。」
声音里也没什么诚意,海玖空只是耸耸肩,再度踩下油门让黑色野马嘶吼着狂奔,「NYPD果然名不虚传,看到那两个人我就该知道的……」
也没解释「那两个人」是谁,他一手控着方向盘,反手从领子里抓出只八条腿不快地颤抖的蜘蛛,把它拎到眼前、放在仪表盘上,「嘿,诺小姐,到借用你力量的时候了,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谁?」听见发问的对象明显不是自己,原本已经开始小憩的人一下子睁开眼怀疑地审视车内,却只看到一只在方向盘后面蹦蹦跳跳的蜘蛛,还很人性化地用最后一对足站立起来,把前面六条腿全部对着海玖空挥舞,就像一个人在用扬动手臂表达自己的愤怒。
后头的警笛声越发近了,蜘蛛又跳了两下,才不情不愿地爬过来,融入海玖空指尖。
除了金发青年以外没人能听见的女性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你是笨蛋吗?』第一句话就是毫不留情的怒斥,声音清冷的女大学生冷哼了声,『要干什么。』
「唔……能打掉后面那些警官先生吗?」
『没可能,你当我是悬浮炮?』诺布一秒否决掉海玖空漫无边际的幻想。
「呃,那,做点什么让他们没法靠近?」海玖空苦笑着再度踩死油门,对旁边皱眉审视的人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车轮发出剧烈的摩擦声响、在高速路上狂飙出去。
另一头的少女又骂了句,『那也不是我的业务范畴,你以为伴灵是万能的还是怎么着?把你换到我这边来倒可以,再多免谈。』
「……那就不必了。」他还不想自己凭空消失以后让车子飞出去、直接带着旁边这个人跟一百四的码数撞成废铁,那把人抢出来在这里跟纽约警察玩飞车就没意义了。
有点困扰地挠挠脸,还真没太想过这种情况该怎么解决的海玖空和凰世交换了个无奈眼神,隐约可以听见后头警车里有人拿着大声公对他们喊话,类似「停下来」「不要抵抗」之类的,「这下该怎么办呢……」
油箱的油量也快见底了,他目测再不久野马就将停止运转,然后无法像和身边人约定的那样走更多地方。
『……要叫其他人帮忙吗?』沉默短短一瞬,诺布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知道,那些人会很乐意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我也不太知道呢。」
嘴上对凰世说得好听,其实心里没什么具体计划的人弯起眼角,打了方向盘避开一台迎面而来的车,轮胎险险地打滑在柏油路擦出火花,然后他与相向道路车主惊恐的眼神擦肩而过,「大概是想找个高的地方?」
『……你可以叫陆仁带你飞,然后从平流层扔下来,一定够高。』
「嗨,不是那样的……只是一个能看风景、有比较好视野的地方就够了。」
笑着摇摇头,海玖空看着仪表盘上急速减少的储油数字,索性松了一只手去抓住坐在身边的人,「就不用找他们了,最后疯一把而已……秘密总要最后解开才有乐趣啊,现在就抖包袱了就不好玩了吧。」
『哼。』
在另边嗤笑了声,倒也没对他的说法表示什么异议的人低笑起来,『疯子。』
「彼此彼此嘿,我可是被你们几位带坏的。」海玖空愉快地扬高唇角,在后视镜里看见警车与自己这台车的距离越发拉近。
『看在你这么上道的份上,告诉你个好消息。』像是被海玖空的评价取悦,诺布笑了两声,海玖空几乎可以在脑海里勾勒出眼镜女孩眼里飞扬跋扈的神色,『摸下你的右边口袋,如果你没换衣服的话——算是谢礼,你给我们贡献了四千点呢。』
有些不解地松了抓住凰世的手,海玖空摸了下裤兜,在里面抓出一张白色纸片。
「什么东西?」眯起眼,视线已经多少有点模糊的凰世侧头看着,而驾驶者在看清那张纸的具体形貌时无声地笑了,松开踩着油门的脚:「真是一份大礼。」
『呵,我准备的东西能有不好的吗。』也很嚣张地笑回去给他,少女的声音在海玖空脑海中渐渐淡去,『你就放手去吧,我看着你们呢。』
「那还真是令人信赖。」
操作着方向盘,海玖空将油量几乎见底的野马放慢速度在路边缓缓停下,而自后追来那两台警车很快一前一后截住他的道路,车上有人拿着扩音喇叭喊了几句类似催促下车的英文,于是他一手拉起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动作的邻座人,另只手摇下车窗,对外头的警察比了个中指。
「抱歉哈,我们还不想去那边。——转送之阵,将我们带至该到的地方。」
白纸,确切说是白符落地后,车内地毯上一瞬间出现了发光的魔法阵,跟着就在车外人愕然的注视下,两名东方人十指相扣,就这样在车里凭空消失、像水影褪去般无形无踪。
那是天际被染成血色的逢魔时刻。
迟暮的太阳像颗橘色火球,缓慢地燃烧着将周遭的云灼成渐次色彩,乌金,脂红,宝蓝,浅碧,华美如舞女裙摆的簇拥下日头向地平线另一头沉没下去,逐渐要被视线末端的楼房吞进;而目之所及,是俯瞰的建筑与街道,植被与车流,流水环绕的外圈土地上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像是电路的互相联结,转瞬便将纽约的城市绘上夜之妆容。
那是个都市人不太会停下脚步来去看的画面,或者说并不是没有,但能以及会在放逐者之母的火炬顶端观看这个场景的,除掉他们两个大概也没多少人了。
「……不好看。」
而有人如此犀利地评价,冷哼了声之后,将自己盘膝坐下以免被寒风再度侵袭,「还不到百米,我平时去的地方都有比这里高几倍的,也没有值得看的景色。」
环着手臂往后头一靠,凰世将自己倚在自由女神的火焰上,毫不掩饰乏味地打了个哈欠,「就不能到别的地方吗?」
「一次性。」看到对方明显一副期待值被辜负想退货的表情,海玖空耸耸肩,「而且太远距离也没法去,只能到知道的地方。」不过他也是实际被传送符转过来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由女神像这么矮,还不如在天空树或是东京塔能看到的风景远,令人未免有种泄气。
唉,都是最后了,帅也耍了祸也闯了,结局居然不尽如人意,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看着旁边已经连嘲笑都懒得、直接半闭起眼休憩的人,他无奈地笑笑,将自己挪到对方旁边顺手把人拉过来靠自己肩上:「好吧,算我的错。」
「你今天也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嗤笑了声,凰世没有抵抗,而是顺势往海玖空腿上一躺,还挪了两下找个比较舒服的角度位置,「换点新鲜的台词。」
「……」宠物不好哄,养熟的宠物更不好哄。
海玖空索性噤声,只是手上轻轻梳理着对方暗红的发,原本应该顺滑的发丝中间多出了更多的细微颗粒,十指滑过去之后、带出几乎可以用掌心掬起的白沙。
不仅是发间,从青年衣服的缝隙中也漏出同样的物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沿着最初被划伤的细小伤口裂开了缝隙,像石像被敲击过后出现带灰粉的裂痕,窸窸窣窣地掉出细砂、碎屑。
即使再来一张符咒可以转移到更远的地方,他的身体状况也已经不允许了。
「『这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吗……」小声念了句在特摄片里看到的台词,海玖空勾了个笑,低下头贴着凰世的唇边细语,「嘿,醒醒,亲爱的,我还有话没说完。」
「反正都是废话吧。」
睁开眼,其实并没有睡着的人想抬手去推开凑过来那张脸,抬手时发出更多的沙粒滑落声音,他只好退而其次地扭头、闪开对方整个散到他肩上、脸上的发丝,「没用的话就省省,安静点还能好好看风景。」
侧头看着一边的天色,凰世感觉身体前所未有地沉重,但是与之相反是思路异常清晰,足以支持他在脑海里编织出想使用的词句,「——也不算太糟,这次就放过你。」
顺着对方视线望去,海玖空看到的是夕阳没入地表边缘,在身后拖下绵延平铺的火烧云焰。
而他怀里这副已经彻底如石般冰冷僵硬的躯体,也快要像落日般燃尽。
「其实帝国大厦好像比这里高。」沉默了很短的片刻,海玖空吁了口气,顺手把阻碍视线的长发拨到耳后扎起来,才继续环住凰世肩膀,「不过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这里,毕竟她是……」
「『自由』。」凰世的嗤声低哑得几乎听不清,「你觉得我需要这个?」
「……不是你,是我。」
还是将人扶抱起来,觉得自己大腿被压得有点麻的海玖空调整了两人的姿势,让已经动都不想动的凰世斜靠在他胸口,「你一直以来都是最自由的那个不是吗?即使我那样说……哈,我还是有自知自明的。从来被拘束没有自由的人都不是你。」
被父母的漠视,被遭诱拐而改造的过去,被心中的恶念,没有能克服并跨越那些而是任凭己身堕落的自己,才是毫无自由可言的那个。
即便一直嘴上说着对方是自己的宠物、是所有物,甚至还挂上项圈宣誓所有权,但实际上脖子有束缚的人是他自己;而寄人篱下者却有毫无拘束的意志,像是随时都会展翅离开的鹰或是凤,他尽全力去抓在手里了,却还是始终没有实感。
若松海玖空,一直以来都在畏惧平家凰世会有某天离开、然后他再度一个人被留在黑暗。
他渴望着对方所持有的那种自由意志,但从来都是求而不得。
「你……要那个干什么。」像读懂他心思的人冷笑了两声,黯淡的红发与金眼都开始褪去色彩、变成灰白,话语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厉尖锐,「老是想莫名其妙的东西……『自由』是什么?你都不知道意思,还去追求……别笑死人了。」
「像你这种家伙,一辈子都不会有。」
突然伸手将在上方俯视的人拉下,手臂失去力量的凰世稍微移动就落下沙屑,但他仍然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死死压住对方后颈,抬头将海玖空双唇压在自己的上头,「你是『恶』人、而我也是,『恶』的宿命,永远只有被同等的『恶』制衡——你永远不可能有所谓的自由!」
咬破了对方的嘴角,恶狠狠啃噬着同居对象的人明明已经尝不到血腥味道,他还是执拗地用犬齿磨蹭长发青年下唇以及舌尖,从嗓子里迸出嘶哑声音,「若松海玖空,我,就是捆束你的枷锁,你别想逃出去、就算我死了也一样。」
「……哈。」
于是很早以前就被评定为「恶」的青年笑出声。
自由是什么?背井离乡,杀父弑母,看着性命在自己掌中结束,他的自由仅仅是这些东西?
自由是什么!爱一个人,恨一个人,和命中注定的对象纠葛到生命尽头,他的自由又莫非不过是这样的东西!
他又要追求什么,又该追求什么!这后半生无非永远没有求得的希望,但又时时刻刻都在所求之物中包围!他还需要什么,他还考虑什么!
和身边这个人一起,如此而已!
他大笑,反客为主地深吻下去,尝到自己的血与对方口里剥落的砂质,笑得眼角都有泪水,而身下的人双眼已褪去全部色彩,但树立瞳孔深处仍然是炎光,就像他最初一日看见的那样,熊熊燃烧的火焰,燃尽了他们两人的时光。
机械的轰鸣蓦然打破他们周围气氛,不知从何处来的黑色直升机在尚未完全入夜的纽约上方盘旋,探照灯打过来晃得人睁不开眼,隐约可以看见有憧动人影在打开的舱门边晃着,像是探究或是疑虑。
海玖空不由闷笑,再度感叹纽约警察的效率,他们才上到这里多久、就又被当做危险分子……而且还跟之前明显不是同一拨人,酒店时大概是巡警,高速上是交警,现在这些多半是接到游客通报或者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是把他们当做需要被救援者或是该防范的对象。
——这么说起来,怀里这个人还曾经是个警察,在头次身死、化身冷酷的以恶制恶者之前,平家凰世,也曾经是那些对世界怀抱最美好善意、想要呵护所有人生活的公务人员之一。
而他则是与之对立的连续杀人魔,夺取十数条性命,最终在被强制之后停止自己的行动。
命运真是令人唏嘘啊,没人会想到在户籍上已死的前员警会跟从未被发现的连环凶手一起,在大洋彼岸的国家迎来生命最后一刻吧?
「飞吧!凰世,别让你的同行看了笑话。」
灰白开裂的凶龙之翼应声展开,在那瞬间挟着纠缠的身影,如箭矢般疾射、划开夜空!
——紧跟着,在以自由为象征的城市的天空底下,好心想要营救游客的警力惊吓注视之中,那身形像终于被击碎的石膏塑像般迸裂、散落成纷纷扬扬的飞沙,而展开双臂的人则径直向下坠落。
一个落水的闷响后,便再无声迹。
底下有抬头驻足者,摄像机和智能手机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变成日后又一则被大苹果市民热议很短时间、便埋没在网路资讯里的趣闻。
「……肉麻。」
撇了撇嘴,黑发黑眼的少女拉出一根耳机线,转动着像是有点故障的听孔,皱着眉检视了一下才将其重新塞回耳朵里。
「什么?」旁边人迷惑看她,诺布下巴比了比房间另一头的电视,有人满怀疑虑地打开,新闻频道正好在播报某两名旅客爬上自由女神像、结果不幸坠楼,一人落水丧生一人尸首还未被找到的晚间消息。
在画面里打出其中一人的护照相片时,所有人都震惊地回过头来盯着她。
「你知道?」看着早就把分裂的伴灵散布在所有队员身上的女生无声扬眉,有人张口结舌了片刻才艰难地追问,「……为什么不阻止他?!」
「干嘛要阻止。」诺布对质疑的人投去看白痴眼神,「他去殉情。」
「……」
室内空气僵硬了好一会儿,哈维尔情不自禁做了个吞咽动作,捏着拳头又松开,旁边少女张合了口却说不出话,眼眶簌地红了。
诺布看着她,神色有瞬间像是悲悯、很快又被她自己掩下去。
「他有留给你东西。」
「猫、猫!」
才刚从光柱里脱身出来,回到主神空间的司柠茶就忙不迭扑出去捉那些被她用极少点数兑换出来、被她的动作吓得到处乱窜的毛绒绒小动物,而其他人也有好几个过来帮忙,分别捞了皮毛光滑水亮的猫咪起来翻看、检视。
很快地,有人发现异样。
「这个……不是猫吧?」怎么看都觉得手头那团异常亲人的毛球更接近犬科生物,肖重皱着眉把黑色小兽的脸向两侧扯了下,对方也很配合地跟着他的动作咧开嘴,露出一口比起狗更像是狼的白牙,「是狼诶,还有翅膀。」
「飞狼拉可奥,能飞、能载人,最大能变形到一层高,身上的阵法是驱邪的。」凉凉地在一边解说,诺布把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袋子丢到陆仁怀里,后者翻看了下,抓出一堆弹匣、符咒、急救箱之类的杂物,「800点,剩下的都在里面,加起来差不多4000点的东西吧,有张移动符给他了。」
哈维尔走过去表情复杂地把名为拉可奥的狼崽抱起来,后者打了个响鼻,亲昵地蹭着他的颈子。
「项圈?那些猫都没有。」和另几人一无所获,司柠茶愣愣看着在青年怀里撒欢的小飞狼,黑色毛皮中有个不太显眼的黑项圈,挂着枚戒指,被哈维尔摸了把,不知道从哪抽出张纸条。
这是他们首次见到宠物店老板的字,细长,俊秀,像书写者般带着点奇妙韵味。
「我是、若松海玖空……」
司柠茶把没有跟他们回来的人的留言缓缓读出来。
我是若松海玖空,连环杀人犯。
2009年至2014年,杀死男性15名,女性6名,尸骨埋藏在许多地方,大概还无人发现。
2009年至2014年,爱上男性1名,女性0名,在你们看到这里时,应该已经挥散成灰。
平家凰世,男,29岁,1985年12月13日出生,是我饲养的兽、深爱的龙。他已无亲无故,无父无母,除我之外,或许再无家人。但这孩子值得被什么人记住,我祈求他能被什么人记住。
至于我自己,罪有应得,死得其所,无非如此而已。最后遇见你们,实在是意外之喜。
司君、或是在此阅读这封死前讯息的人,多谢。
死亡并不是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
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祝福你们有更加光辉的道路和未来。
在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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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解说。
海玖空跟凰世,这兩個人的原始人設上其實都不是正常人。
一個是可以變成怪人,一個是本身已經是怪人。
具體可以擺渡「假面騎士Fourze」的「Zodiats」和「假面騎士Faiz」的「Orphnoch」。
不过在片子里的時候沒了变身道具的海玖空確實只是普通人,嗯。
2012年10月到2014年10月,兩年。給了他們一個結局。
雖然大概沒寫好,但是希望寫出了我心中的感覺。
嘿,那隻龍的家長,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