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巨型閃光彈,請注意佩戴好隨身攜帶的墨鏡】
「能把Hilda借我一段時間嗎,羅逸。」
有著一頭白髮的青年看向對面,正與他敘著舊的女性被說話者攬住了肩膀,他記得這個高大男人似乎被默認為這群人的領導者,他同樣也記得先前那短暫卻又驚險的戰鬥。
雖然對這個男人並沒有惡感,但羅逸還是看向了剛重逢的好友,同時他也發現女性並沒有抗拒Ryan的動作,臉頰甚至是為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而泛起了薄紅。
司檸茶有些抱歉的看向羅逸,後者則是擺了擺手,表示不介意,「……好。」
「謝啦。」Ryan向著羅逸雙手合十,以不知道從哪學來的姿勢向他表達謝意。
「Ryan,怎麼了?」
話音未落,司檸茶便聽到身前傳來了壓抑的抽氣聲,她看到男人故意插在口袋里的手在痙攣著,表情中透出些許的痛楚,這一發現令她頓時神經緊繃,「你看你,硬是要出風頭,剛才耍帥現在吃苦頭了吧。」
嘴上埋怨著Ryan的她強硬地拽出他的右手,用力地掰開緊握的拳,她沒有看到絲毫的傷痕,但零距離的接觸更是讓她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正在承受著劇烈的痛苦。
「……我去找阿逸來看看!」女性變得有些失措。
「好像是魔力反噬。」Ryan拉住了準備跑開急病亂投醫的司檸茶,無奈地牽起一個苦笑,「看來我還真的沒有當hero的資質呢,baby girl。」
看到Ryan意有所指地拍了拍自己的腰部,司檸茶直接給了他一個白眼。
「你也開始犯選擇困難症啦?」司檸茶記得那時她是這麼詢問看起來有些愁眉苦臉的男人的。
「嗯。」Ryan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接著他神情嚴肅地看向扎著頭髮的女子,「你說——我該兌換哪條腰帶好?」
司檸茶當然知道這個外國警探指的是什麼,特攝愛好者,這是當初兩人聊得來的原因之一,她好像還聽到男人嘴裡念叨著一個名字,她只覺得全身無力忍不住吐槽。
「就算你兌換了,胖次也不會成為明天的希望的。」
「那這次的兌換你來幫我挑一個?」
「不要這麼兒戲啊!」話雖是這麼說,司檸茶還是認真地瀏覽起了兌換列表,片刻之後她似乎是找了好獵物,「這個怎麼樣?毒之滅龍魔導士,一個D級支線加3500獎勵點。」
「克布拉的『毒』與『聲』嗎?」Ryan像是吃到了蜜糖的小孩子般笑了起來,「不愧是我的女孩,還真是跟我心有靈犀一點通。」
「……咦?」
司檸茶看著迅速將這個血統兌換下來的Ryan,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給耍了。
「……是不是有些像過頭了。這差別也太大了。」
在司檸茶的提議下,剛兌換完的Ryan展示起了自己的能力,首當其衝地便是所謂的龍之力,只見泛著紫意的鱗片從皮膚中浮起,骨骼正在拉伸逐漸變形為不屬於人世的神話生物的利爪,爆炸性的力量從化為龍爪的手上傳來。
閃爍著森冷紫芒的利爪,力量與美感兼具。
但,這怎麼看都很像另一種——怪物。
「二次元和三次元的差別。Giru也沒啥不好,說不定以後還能長出翅膀來呢,反正你跟某人也很像。」
「——雖然是個怪人。」
Ryan覺得自己受到了會心一擊,司檸茶扳回一城。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顯然都是想到了在主神空間進行兌換時的情況。
「果然來跟我的sweet heart聊天是個很正確的選擇呢,治愈力很強啊。」Ryan的語氣變得輕快起來,為了證明他話語的真實性,他還特意做了幾個標準的健美姿勢,「看,都已經好了。」
「……」司檸茶再一次覺得自己被這個傢伙給耍了。
「謝謝,Hilda。」
聽著低沉中透著性感的男低音,司檸茶隱約間察覺了男人向她示弱的用意。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啊,我的女孩。」
溫厚的手掌輕柔地按上她的發頂,男人彎下腰保持著與她相持的水平線,靜靜地看著那雙漂亮的淺棕色雙眼。
「哭喪的表情並不適合你。我喜歡你的笑容,能夠給我帶來力量。」
溫柔卻有力的話語像是蘊含了Ryan獨有的魔力般衝擊著司檸茶。
「……你在說什麼啊,糟糕,我的表情看起來很難看嗎?他們都說我拍照的時候老是不笑,其實我真的有在笑啦……」
整個都亂套了的節奏,他聽到了『哭聲』。
他用手揉亂了她的發,話語中的寵溺任誰聽到了都會覺得甜得發膩,「不要太逼迫自己了啊,baby girl。」Ryan捉起司檸茶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了嗎?你要是弄傷自己的話,這裡會痛。」
她的掌心與他的皮膚只隔了一層薄薄的布料,清楚地感知到了心臟的鼓動,就像是為她而跳一般,令人安心。
「哎呀,看來我做了一件很不紳士的事,真是該罰。」
Ryan的聲音出現在極近的地方,司檸茶眼前出現的是放大了的棱角分明的臉,帶著燙人溫度的指腹劃過眼角。
「Ryan……」
「Javi,這麼叫就好。」
貼在耳邊的滾燙呼吸,透著赤色的耳根。
一沾即離的吻落在額頭。
「Hei ! Watch out, buddy.」
緊跟在Moriar身後最後一個爬出狹小的通道,作為斷後者的司檸茶一探頭,就看見在她前面的青年整個人幾乎是滾落地朝地面撲下去,跟著被守在門邊的人攔住、扶起,手腳發軟般半靠在同伴身上,連眼鏡都滑落一邊。
果然是整整十分鐘持續使用煉金術的消耗太大嗎?她看見對方的嘴唇都有點發白了。
隨著她最後一個離開通道,尚帶有炙熱餘溫的房間正式宣告被他們拋在腦後,輪軸運轉,房門叩咚一聲關上時,像是某種信號,所有人幾近同時地撲通坐倒在地上。
「得救了……」不知道是誰悠悠長歎了一句,然後是接二連三的應和。
劫後餘生。用這個詞來形容此刻的小隊再合適不過。
陸仁消失之後,遭遇過一次生命危機的Raincad就一直有些精神恍惚,大約是查看房號時看走了眼,所有人進入看起來平凡無常的立方體隔間后門扉緊鎖、室溫急劇上升,如果沒有掌握煉金術的Moriar出手,會發生什麼事還是未知。
倒也沒人有心思去譴責他,畢竟按照唯一看過《Cube》的諾布所說,原作中並不存在「令人消失」這樣的機關,在不可能發生的情況下出現意外,也難免讓人心生動搖。
「……感覺心好累……」
也不拘泥于坐姿還是地板髒不髒的問題,司檸茶一屁股坐在墻根,伸長了腿把之前高溫時脫下的外套踢到一邊,房間中間已經堆了數條同款的上衣,甚至還有人把外褲也給脫了,她看到有兩條大白腿晃過去時眼角抽了一下,默默地看著毫不顧忌其他人視線、直接把自己脫到只剩內褲的肖重歡快地和旁邊的人搭話。
說真的,對方的肌肉線條還不錯看,看來工程師也不是只有坐在辦公室里吹冷氣,多少有刻意鍛煉過自己身體的樣子。
擦了一把幾乎浸透整件汗衫的汗水,司檸茶看見有個人走過來,撿起了她的外套以後在她旁邊坐下。
「還是穿起來吧,Honey。」哈維爾向她無奈地笑笑,動作很小地比劃了一下她的肩膀,「……露出來了。」
「……!」愣了一下才注意到對方所指,女性滿面通紅地扯過外套,手忙腳亂地穿上之後想想覺得不對勁,嘖了聲後又把穿到一半的上衣脫下來,「我幹嘛要穿起來哦……又不是內褲,露一點而已也沒什麼吧,涼快比較重要。」
「Sweet heart……」男人的笑臉簡直要發苦了,「你真的是中國的女孩子吧?我記得在我母親的故鄉,女孩子還是比較矜持的。」
「噢,親愛的Javi,我以為你還記得自己是個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不會在意這點小事。」
哈維爾歎了口氣,摸摸已經開始拉著領子扇風的女孩頭頂:「那是因為對象是你啊,baby girl。」
「……」司檸茶整個人都僵硬了,感覺自己臉上又開始有些燒著般的溫度。
她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了一點,把話題從她的內衣有沒有露出來上岔開:「你的手還好嗎?現在還會不會痛?」
她還記得男人先前緊攥到青筋暴露的拳頭,儘管之後對方都一副已無大礙的樣子,但就她所知這個已經以團隊臨時領導者自居的青年即使有什麼不適,多半也不會在他人面前表露,而是自己忍下來,再對其他人露出一臉完美的笑容。
她見過不少人都是這樣,包括她自己不久之前才做過同樣的事情,把自己的情緒積壓、堆積,只為了維持對外的形象,然後那些沉積的毒素生根發酵,讓她的思考進一步向深淵滑落。
幸好在真的變得不妙之前,哈維爾阻止了她。
『不要太逼迫自己,我會心痛。』
他這樣對她說,溫柔的聲音像能守衛人心,修補去她心裡逐漸增加擴散的裂縫。
Javier Ryan,這個男人的聲音有魔法,讓人沉溺無法自拔。
因此她也想為他做些什麼,不用很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部分,如果能夠像對方幫助自己一樣幫到對方就再好不過。
她看著男人,然後對方對她笑,攤開掌心彎曲手指以示自己活動無礙。
「我沒事,sweetie;該是我們繼續前進的時間了。」
無數的噪音強硬地灌進雙耳,匯聚成巨大的音波衝擊著脆弱的耳神經,就連肉體上的痛楚都及不上這種衝擊的半分,心臟超負荷地收縮著。
藤蔓在空中舞動的聲音,藤蔓慢慢收縮擠壓著肉體的聲音,倒刺勾在血管中阻礙血液流動的聲音,艱難吸氣吐氣的呼吸聲,鼓動得越來越急速的心跳聲,都只構成了一個詞彙,一句話。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活著回到夥伴的身邊。
似乎是見不慣半睜龍眸中壓抑著的求生慾,不停擺動炫耀著實力的藤鞭猛地朝他的臉上抽去。
粗糙的藤蔓在他的臉上拉出一道口子,有些泛黑的腥血從破開的皮肉中溢出,猛烈的刺痛將Ryan從噪音的世界中拯救出來,也正是這一擊讓男人的求生慾望徹底爆發,順著傷口滲透進體內的毒素像是給他打上了一擊強心劑。
這一刻,所有的噪音都離他遠去,腦海中一片清明。
佔據著內心的,就只剩下一個信念。
包裹著紫氣的右手骨骼正在拉伸變形,縝密的鱗片排布在整條手臂上,向著所有的存在展示著猙獰模樣,看似無力的龍爪搭上扼住脖頸的藤蔓,男人的嘴角突兀地扯出了一道嘲諷的弧度,鋒利的爪尖正逐漸入侵藤蔓的內部。
藤蔓正逐漸被扯離脖子,撕扯出佈滿血色的痕跡。
「我可是連一頭龍都還沒滅過,怎麼能……死在這種地方。」
伴隨著狂妄的宣言,細碎的血肉跟著藤蔓被帶離他的脖子,幾乎是瞬息朦朧的紫色煙霧便裹上了傷處。
「總算是等到了。」
被劇毒氣體充斥著的密閉空間。
獨屬於他的舞台,他的世界。
接著,Ryan只做了一個動作。
打響指的聲音起了連鎖反應,一個個紫紅的魔法陣出現在藤蔓的上方,完全由毒氣構建而成的法陣沒有花費Ryan多少魔力,急射而出的獠牙啃噬著藤蔓,努力地向內鉆進去。
再深一點,再深一點,像是在述說著這樣的慾望,毒牙哪怕是嵌進了內部也久久不散。
藤蔓頓時失去束縛他的力道,接著他自然地向下墮去,而他的外套也正式從他的身上脫離,洋洋灑灑地緩緩飄下。
有一塊布片從Ryan的眼前閃過。
他聽到了一個熟悉又怪異的聲音,他感覺自己似乎在空中停滯了,似乎有什麼東西正提著自己的T恤。
這時的他才看清,眼前的布片上以血紅的字體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句話。
I’m KQ.
「……」Ryan記得自己的同伴兌換了一個名為替身使者的背後靈,而那個替身的名字便是,「……Killer Queen.」
「放我下來。」伴隨著這句話,Ryan的腳終於不是離地五釐米,而是腳踏實地地站立在地面上,他將視線從一直擋在眼前的三角狀布片上移開,「別站在我的面前。」
嘶啞的嗓音中還夾雜著凌厲的風聲,他順著風勢就地一滾,躲開了已經惱羞成怒的藤蔓。
他伸出舌頭舔去了嘴邊的血。
「——果然很難吃。」
龍爪粗魯地將臉上殘留的毒血擦去。
「不過不管怎樣,還是要向你們給予我的禮物表達感謝之情。」
「我開動了。」
當Ryan的雙手合十,當擊掌的聲音在這個狹小的空間中響起,飄蕩著的毒氣像是得到了指令,由劇毒組成的小型旋風席捲了整個空間,呼嘯著向著那殘破不堪的軀體猛力地撞擊而去。
Ryan的身體淹沒在宛如形成實體的毒氣中,全身的細胞都在歡騰雀躍,迎接著這份得之不易的盛宴。
隨著他的大快朵頤,這層毒氣很快便變得稀薄起來。
傷口逐漸止住了出血,就連先前所消耗的體力都一口氣補充了回來,但Ryan知道這幅身體正處在所謂的開啟基因鎖的狀態,留給他的時間還剩50秒,連99.9秒的時間都不到,還真是短得可以。
自己肯定還沒達到那種無敵的程度,對於那身披黃金鎧甲的騎士Ryan也是羨慕得緊,而他也深知自己從來都不會是主角。
但他也知道,自己與那崇尚單打獨鬥的騎士不同,他並不是一個人單獨作戰。
「Killer,幫我。」
Ryan沒有聽見Killer的回應,但他聽見背後傳來了爆破聲。
好久沒有品嘗到臨近死亡的滋味,Ryan發覺他的身體正在顫抖著,充斥著他體內的是名為興奮的情緒,紫眸中閃爍著暴虐的戰意。
把進入這空間后所積攢的怒意與壓力全都抒發在這些植物上。
夥伴在自己面前受傷、消失,自己的弱小與無能為力,不停擠壓著心臟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深紫色的魔力噴湧而出。
銳利的利爪在空中拉出一道紫芒,破風聲清晰可聞,撕開藤蔓的表皮,黏稠的汁液濺在了裸露的皮膚上、T恤上,順著身體滑落而下。
手臂上的龍鱗比前幾次更為密集,閃爍著暗紫寒光的如利刃般的爪子,似乎能將虛無縹緲的空間都切割開,魔力在體內洶湧奔騰著。
龍在咆哮,那是即將迎來終結的嘶吼。
Ryan感受到自己的體溫正在逐漸上升,整個人都快沸騰起來,毫無顧忌地傾瀉著多餘的魔力,將整個房間都填滿輝煌魔陣,刻上他的印記。
毒之世界,他即為王。
攻防的位置早已互換。
還有30秒。
接著,他聽到了聲音,門開了。
「Killer!」
隨手抓住離自己最近的藤蔓,Ryan的手在上面用力一按,便藉助著這股力道躍上了梯子,所有的藤蔓都被甩在了身後。
回到上個房間,回到夥伴身邊的門近在咫尺,Ryan的臉上終於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等三角布片再次從自己眼前晃過,他回頭看了眼還瀰漫著肉眼可見的紫霧的房間,那些藤蔓還鍥而不捨地追逐而來,手搭在門上的Ryan揚起了嘴角,那弧度化成了最為惡劣的笑意。
在尖端衝出房間的前一秒,門重重地闔上。
「多謝款待。」
*禮物,gift,德語意為「毒」
此處的對白與雙手合十,均捏他《美食的俘虜》中阿虜的名台詞與動作
*99.9秒,捏他《牙狼》中魔戒騎士的變身時限
有朝一日,我也能写闪光弹了【流下泪水
虽然也就一笔带过
Cube•05•壮士断腕
陆仁并不是从小被当做佣兵来培养的。
他的母亲是个律师,父亲虽然常年不在家但和母亲也感情和睦。他的生活,就是家庭圆满生活顺利环境优渥的写照。
陆仁还记得自己初中时喜欢过一个女孩,端茶送水鞍前马后,因为一句话大冬天顶着雪给她买回来个,呃,个地瓜……掉价有什么办法吗女孩子指名要吃啊!晚自习前就四十分钟时间,学校在郊区,他骑着自行车生死时速,一路上摔了三次。买回来后女孩惊喜的说你还真买了啊,然后犹犹豫豫欲语还休的表示不想吃了。陆仁神会,这是嫌剥皮麻烦了,于是麻利的剥了皮切块送过去,果然没再被推辞。
可惜女孩不喜欢他,连他的死对头都对他这般的死心塌地感到心疼,特地对他说哥们不值啊!她对你连你对她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陆仁心有戚戚焉,但转眼就不当回事了。直到女孩要转校,他帮她收拾行李,一个人提着东西送她到门口。上车的时候女孩接过自己的沉重的包,给了他一封信,然后突然哭起来,说,以后还有谁心甘情愿帮我提包啊。
那一刻陆仁觉得,啊,初中生青涩美好的爱情啊!值了,再也没有什么不甘心的了。
这天也是他第一次尝到了不甘,他不能再追求她喜欢她,甚至连买个手机联系或者转学都无法做到。他只能放弃,就在他得到的那一瞬,他失去了。他有点悲伤。
这种最普通的日常过了很久,直到初三时母亲成为了某个刑事案件受害者的代理律师。
做人要有良心,这个正义没有人来主持,那就由我来主持。女性这么回答他。要做个好人。
要做个好人……陆仁失笑。
直到母亲遭到枪击的那一天他发现自己的父亲是佣兵,致力于维护正义的母亲爱的是游走在法律边缘刀尖舔血的老爹……他不想再回忆这件事的结果了。如果结果好,那么今天他也不会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雇佣兵。
他过了那么多年正常人的生活,从小到大潜移默化的影响没有完全成型却也无法抹杀,在他应该构建三观的年龄里一切都变了。他得到了不同的经历和教育,如同极左和极右两个矛盾极端被枷锁扣在了一个人类的身体里。
然而他还没有死,他还没有疯。
他清楚的明白着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并且要活下去。
龙对着他张开嘴,喉咙里凝聚起火焰,酝酿着下一次吐息。
陆仁闭上眼,淡黑色的龙鳞重新生长出来,颜色渐渐变得如同墨汁一般浓烈,紧贴着皮肤。
深黑色的世界里开始出现光。
如同穿过稀薄云层投落在大地上的太阳,然后砰的一声——
光芒绽放。
有光就有影子!
陆仁猛地睁开眼!
影子,就是他的力量啊!
有什么东西在爆炸!
他看见了!昏暗的水下展开了巨幅的绮丽画卷,火光随着水波晃动,巨龙嘴里腾散起难以言喻的烟云,它因为剧痛而疯狂。一切都被照亮了,光影扭曲着闪动。举着火把来和他屠龙的是他的小队友,那个黑发灼眼的女大学生,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水下燃烧棒,重新潜入了湖里,准准的把炼金子弹丢进了巨龙喉咙。
陆仁觉得自己更加不能就这样死去,他说好平平安安送她上岸,如今她又回来,就必须再送她一次。
诺布浮在湖面下方一点点,抿着嘴紧紧皱着眉头,用倔犟的神情看着他。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诺布的身影只是一个不算太小的黑点。
难得我把你护地周周全全,自己却弄一身伤。他伸出手,无声的邀请。
嗨女孩,你要和我来一笔大的吗。
诺布不屑而傲慢俯视着他。
陆仁冲她比了个拇指,翻身面对着下方的龙。
「听我——号令!」他怒目圆睁,在掌间展开巨大的魔法阵。龙对着他咆哮,他也对着龙怒吼,眼睛都变成炽热的深红色,如煌炎浓烈。力量被解放了,有什么枷锁打开放出了魔鬼。巨龙猛烈的摆动身体,仿佛被某种不可视之力定在了水中,它嘶吼着对陆仁喷出龙息,火光一瞬间吞噬了它。
龙种伏在湖底静静地凝视着,等待火焰散去。
「死去吧畜生!!!」黑色的人影从火光中飞扑而出,迅疾的落在它的头上。以人类不可有的力量掀翻鳞片撕开龙肉一拳一拳轰在它头骨上。那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身披黑甲眼若烈阳,抛弃了所有来以命相搏。
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就用这命再换一命!
「影龙的咆哮!」黑色的影击裹挟烈焰轰鸣而出,在水底熊熊燃烧。陆仁紧紧抓着鳞肉贴站在龙头上以免被水流甩出去,他勾手成爪,使出所有力气轰击在龙脑袋上。
骨头发出喀嚓的碎裂声,龙种巨吼,疯狂的甩开陆仁一爪挥下。人类被拍到湖底,嘴边散开淡淡血雾,很快散开在水里。
水草顺着血液的味道缠绕上来,被陆仁不耐烦的扯断。巨龙甩尾,俯冲而下。
「听我号令!停!」
龙急停在陆仁面前,眼里露出讶异愤怒和恐惧。
陆仁被巨大的水波晃倒再地,他站起来,再一次举起拳。
「影龙的铁拳!」攻击准确的落在上一击的位置,「给我……碎甲!!!」
他咬着牙二次发力,手指贴着骨头捅进了巨龙脑子里。基因锁已经结束了,副作用慢慢开始发作,他死死扒住龙首手伸进里面摸索,直到刀锋碰到某个硬物发出咔嚓的声音,便迅速的握住塞进右手绑刀的布条。
好了,现在只要解决这些水草……陆仁没有魔力再供他点火化龙变影子,只能斩断水草向上游去,他疼的头脑不清,即使在冷水里他也能感觉到身体在流汗。很热,像是要烧起来了。窒息越来越严重,意识渐渐被白色吞噬,马上就要化为虚无。
水草再一次缠上他的左手小臂。这一次似乎格外坚韧,怎么也划不断。
吞噬龙血后进化了?他混混沌沌的想。
「忍一忍。」他咬住牙对自己说,把刀子抵在胳膊上,挥刀砍下!
一刀。水的阻力妨碍了动作,他疼的张开嘴,又赶忙闭上,喝进口水。
两刀。陆仁简直要哭出来。
三刀。壮士断腕,他来不及处理失血,立马翻身上游。
基因锁的副作用完全覆盖了他。
诺布呢?
他意识不清的想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有人奋力向他游来。
救救我。
他伸出手,被人紧紧握住。
诺布贴上陆仁的嘴唇,头皮发麻思维混乱的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最后在心里怒竖中指。
她刚撬开佣兵的牙齿就尝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几乎是扑面而来那种。
何必呢,她看着陆仁想。说到就要做到吗?你和我什么关系啊?真令人疑惑。
她觉得陆仁其实挺啰嗦的,带着他不显山不露水的责任感和莫名其妙的保护者意识,却又在最险恶的地方沉默寡言。马蜂也好镜像也好屠龙也好,从来不多话,打起架来也迅速干脆。打完了就结束了,他不会说多艰难或者哪里不舒服,一切结束的都很沉默。
如果他不说,永远没有人知道他流了多少血,伤口多少寸。
人生有五件事情是自己的,悲伤,孤独,愤怒,挥拳,以及死亡。
不开心的事说了依旧是不开心的事,只是会变成两份;有人可以倾诉的孤独就不再是孤独;子弹不打到身上永远不会感同身受;叫别人帮忙战斗的家伙就是懦夫,以及无需多言的死亡。
这些东西为什么你要与我共享?诺布发狠的想。
他完全可以丢下自己变成影子逃命啊,这都是义务之外的事啊,最后到可这个地步,就因为一句“我会送你上去的”吗?你是认真在承诺吗?
“哈!——”她揪着陆仁浮出水面,深深吸气,“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一定要做点什么来满足自己的性格最惹人厌?”
“知道。”陆仁虚弱的睁开眼睛,冲她笑笑,“以前就有人说过了,所以现在已经努力隐藏。”
诺布脸色难看的把他拖上岸,简单止血后清点着物品。
“只有一颗炼金子弹了。”诺布说,“还有三十分钟回主神空间,五分钟内你魔力能恢复多少。”
“看我能吃多少。”陆仁吸着树影,“天就要黑了,到时候恢复的更快,现在我能给点烟了。”
“足够了。”诺布直视着他,眼里有令人着迷的热烈与疯狂。
“最后,来送这个世界一场焰火。”
她的眼睛充血,呼吸困難,苦澀的淚水流下與鮮血混合在一起。
最後無力的掙扎之後,手指痙攣地無法再抬起半分。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她看著眼前屬於同伴的面孔,慢慢失去思考的能力。
她不想死。
——隨後,她的世界變成黑暗。
「天啊……」
看著打開又一個門背後出現的綠色蠢動物體,司檸茶哀歎了聲,在對方從通道攀上來以前眼疾手快地把鐵門推回原位,「又是那些植物……這個門不能走,pass。」
扶著門歎了口氣,她爬下梯子轉頭看著在做一樣事情的其他同伴,其中也有人在看過門內后露出了和她相同的表情,其中還有毫不客氣地爆出咒罵的,被其他人抗議噪音后才悻悻閉嘴,轉成小聲的咬牙切齒。
跟著,在無人操作的情況下位於他們正上方的門軸自動旋轉,潮水似的綠色像從盆子里潑出的水般傾瀉,短暫沉默后,所有人都忍不住慘叫出聲。
「有完沒完啊啊啊啊啊——!」
從腰間拔出武器,防守和反擊愈發熟練的司檸茶將靠近的植物盡數斬落,再抬手時卻感覺肩膀到手肘都一陣酸麻,幾乎無力延續接下來的動作。
他們已經持續這樣的戰鬥一段時間了。
從脫隊的哈維爾不但沒有喪生還解開了基因鎖回來后,他們很快地跟上其他人的腳步,卻發現後者已經對上了比糾纏不休的藤蔓還要過分的敵人——喪尸,並且墻面出現數字、房門緊鎖,在狹小的空間里所有人再度陷入苦戰。
最後他們得到一個坐標(27,21,7),和氣喘吁吁、疲於奔命,花了大半個小時才脫出六面墻上全是秋田犬黃澄澄大頭的精神污染房間的下場。
但那還只是開始。
以此為密室逃生轉成動作冒險的標誌,他們在之後遭遇了更多的藤蔓、藤蔓、藤蔓以及藤蔓,尺寸超過規格的巨大植物幾乎是無孔不入,並在之後加上了更多同樣超標的動物或是別的什麼作為幫兇,折磨著瀕臨崩潰邊緣的小隊。
其中他們曾觸及過一次邊緣,卻在沒有渡橋的情況下與脫出失之交臂,并在立方體的劇烈震蕩后再度回歸到噩夢中。
長時間的追擊和搏殺,讓身心都即將到達極限。
「——小心點,親愛的。」在司檸茶有點勉強地準備再舉起匕首時,一隻手從她側邊突然伸出來,替她擋掉了突襲過來的枝條,「雖然Super Hero是我的己任,但我現在充其量也就是個二騎的程度啊。」
斬斷上方植物關好門的哈維爾鬆手跳下來,落在她身邊。
「……二騎初登場還會爆無敵呢怎麼沒見你來一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言下之意,司檸茶拋了個白眼給對方,歎氣地拍上哈維爾變出鱗片與利爪的手臂,「抱歉,我就是手酸了一下……自己會注意的,謝啦。」
「你永遠不用跟我說『抱歉』和『謝謝』這兩句話,baby girl。」
哈維爾的回應是朝她勾了個迷人的笑,順手又扯碎一條藤枝,他們身後有個被一堆尚有行動力的綠色植物追得到處亂跑的人哇哇亂叫著跑過去,經過兩人時露出了嫌棄的表情:「這種時候求別秀恩愛了好嗎!它們越來越多了!」
「Oh, sorry my friend.」毫無誠意地向對方比出致歉手勢,男人按著司檸茶的肩膀一閃身晃到落荒而逃的肖重身前,龍爪揮舞,綠色的漿液在他手心炸開。
下一刻他敏感地轉頭看向房間的另一角,打開那側門扇的少年正和身邊人說著什麼,緊接著轉頭來發出了大聲的招呼。
「這邊Clear!」
看著身邊的女性和男性都向那頭拔腿跑過去,哈維爾也準備跟上。
然後,他感到某種拉力。
回過頭,數根的枝條勾住了他的腳腕正在緩慢地拖拽,不同於之前的藤蔓粗糲還帶有細小顆粒的質感,在這個房間出現的植物似乎更加光滑、堅硬,柔韌有餘曲度不足,顏色也較淺淡,梢頭甚至還長了寥落的少少幾片葉子,比起藤條大約更適合被形容為樹枝。
或許這是他們正在逐漸接近「上方」的證明。
一邊思考著一邊很快以爪尖撕裂那些綠色,正要跟上隊伍的男人頓了一頓,疑惑地從被撕開的一團植物中撈出個小小紅球。
「……這是什麼?」
被藏在枝條與葉片深處的是顆大概只有他四分之一掌大的卵圓形物體,表皮帶著淺淺的紅色光澤,他第一反應就是某種植物的果實。
原來這些東西也會結果子的嗎?
基於某種人看到未知事物就想手賤的原則,他非常順手地扯了把,果子就這樣從基部脫落下來、滾進他手心,捏起來有有點彈力,被他摩挲了兩下就塞進口袋,抽身準備往另一頭走開。
下一秒,幾個重疊的機械運作聲傳進他耳里,哈維爾看見了令他也難得地驚嚇到的場景。
「——走!所有人都馬上離開!」
他的上方、兩側,面前的地板,三四個門同時打開,綠色覆蓋了他的視野,與先前不同地用像猛獸獵食般的姿態向所有人狂暴撲來。
死亡是如此漫長的事情嗎?
凌亂的回憶碎片將她埋起來,像是漩渦般拖拽著她無法離開。
她的生命,早在那時就該終結。
不需要的,不被需要的,都在這個世界的雨和血里消失,但她卻被強留下來,哭泣的人說她是對方生命僅剩的意義。
所以她仍然留著,直到時間洗去創傷,讓她以為自己也能像常人般生活。
然後,時間到了,她即將再次被奪走曾經輕率地想要放棄的東西。
腳踝突然遭到一個大力拉扯,司檸茶驚嚇地將視線投向那個力量的方向,跟著還沒等她來得及做出回擊,扯著她鞋邊、褲腳的綠色植物在一瞬間就攀上了她的小腿,團團纏繞后勾著膝彎,用粗暴的力度向後拖拽。
在那個瞬間,她只來得及將手抓住梯子邊緣,然後纏在腿上的枝條將她迅速下拉,原本已經探出的上半身撞在通道內發出一個很大聲響,吸引來正準備拉她上去的同伴注意。
短暫的驚愕后,對方也很快探身過來抓住她手腕,一邊射出了小刀將那些帶著葉片的莖幹割斷。
刀刃在切斷植物后撞擊了墻面噹地一聲掉下去,被綁在刀柄上的繩索拉回來、懸在空中。
感覺身體一輕,司檸茶顧不得身上、手上火辣辣的痛,迅速松出一隻手去抓住了那把刀,將腿用力彎起來清掉剩餘還拽著她不放的幾根枝條,腳底一蹬,在Moriar的幫助下離開通道口。
隨後,他們將鐵門用力推上,重重阻斷其餘枝藤還想爬上來的道路。
用力喘了幾口以後,司檸茶才發覺自己有幾枚指甲在剛剛的纏鬥中折斷了,從指縫中流出點血色,而膝蓋往下的部分褲腳被撕開成一縷縷的布條,血痕盤在小腿上分外顯眼。
神經放鬆下來以後,痛覺就格外明顯。她皺著眉穿好自己差點掉出去的鞋子,怎樣都看那些布條不順眼,乾脆扯下來把兩邊褲筒都打了個結綁在腿上,剩下的部分隨意纏了纏滲血的部分,權當止血包扎。
「……真不愧是女漢子。」旁邊的Moriar將短刀跟纏在刀柄上的繩索——原型是他的外套袖子——收好,發出個不知道是欽佩還是無奈的笑聲,伸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我可以把這個當做稱讚對吧?」有點尷尬地笑笑,司檸茶有點踉蹌地扶著對方的手站起,看著地面上的門歎了口氣,「這下離Javi他們越來越遠了吧……」
「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墳場埋兩堆。」設計師向她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聽天由命吧。」
「……嗯。」
搓掉干在指尖的血跡,司檸茶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能悶悶地應了聲。
她手背上那個牙印仍清晰可見,皮膚上好像還殘留著曾被哈維爾親吻過的餘溫,儘管明知道是錯覺,她眼眶還是有點酸,疲累跟倦怠一口氣湧了上來,令她忍不住抬手蹭了蹭臉。
他們與其他人失散了。
不久前正當所有人要離開房間時,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出現了大量的植物,慌亂中他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穿過一個又一個房間,後方是異常狂暴的枝條緊緊尾隨,像瘋狗一般攆在後頭不放。
這樣連著移動了三四個房間后,她猛然發現不知何時起身邊只剩下戴眼鏡的金髮青年,想循原路返回卻遭到綠色的封堵,只能像無頭蒼蠅般照著記憶裡大概的方向前進。
但在並非所有房間都能通行、存在機關的情況下,他們能走的路更加偏離。
「總之,先想辦法回到渡口那邊去吧。」撥動著腕上的黑色手錶,Moriar在心中默算片刻,用手指在虛空中比劃了兩下,「我們現在的位置離那邊不算太遠,運氣好Cube不再轉動的話,應該再有5、6個房間就可以回到渡口。」
「不過還真是親切啊,這麼好心把轉動的規律給我們,真讓人懷疑接下來還會不會有什麼……司?怎麼了嗎?」
絮絮叨叨的聲音沒有回應,他有些疑惑地注意到女性正緊盯著他身後的某個位置,順著對方的視線回過頭,Moriar看見他身後不遠的墻壁上門軸正在緩慢轉動,跟著鐵門發出一個響,向旁邊滑開露出了通道。
有個身影探出來,平靜的黑色眼眸對上他們的,似乎也流出一絲驚訝。
「陸仁……?」
那時就在他面前直接消失不見的陸仁出現在兩人面前。
白色的天花板與白色的床。
白色的藥片讓她平靜下來,靜靜地看著白色的空間什麼也不用思考。
死亡之後的世界,是不是也是這樣一片空白?
那麼她或許暫時還不想到那裡,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太過寂寞,沒有那個說想要她活下去的人陪伴在身邊。
對不起,「 」。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
「你們怎麼在這裡。」
像是也有點愕然的青年從通道里翻身出來,環視了下空蕩的房間,「其他人?」
「走散了。」Moriar瞇起眼,對面的人身上穿的不是所有人相同的深灰外套而是白色,那個顏色有點扎眼得讓他感到某種異樣,「你那時消失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一進房間就失去意識,醒來的時候你們就不在了。」
對方給了他這樣的回答,見到Moriar正盯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坦然地扯了扯領口,「我醒來就這樣的——沒準NPC看上我了,老給我換衣服。」聳了聳肩的人走向另一側的墻面,轉開鐵門探頭向里看,「你們剛剛碰上了什麼東西嗎,怎麼身上都是傷……這邊是(335,849,696)。」
「Clear。」
思考了下,決定還是暫時忽視異樣感的Moriar跟在對方身後走過去,爬上梯子一手撐著通道口往裡看了眼,「不過現在房號安全的房間也有可能有危險,剛剛我們遇到的東西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活的觸手……」
「——仁哥,那你剛剛有看見諾諾嗎?」
一個女聲突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轉過頭,Moriar看見司檸茶正表情肅穆地走過來,抿著唇不知道在想什麼,「她也跟你一樣消失了。」
「諾布?沒有。」黑色眼睛里有點淡淡疑惑。
「喔。」可有可無地應了下,司檸茶直直看著Moriar身邊的人,「那……之前Leander給你的子彈還在嗎?我們剛用完了子彈,可能會需要你那邊的。」
「等等、司……」
感到某種不解,Moriar下意識松了只手摸摸自己的褲兜,兩個滿滿的彈夾還在他口袋裡、剩下有部分被放在另一邊隊伍領袖那兒。
司檸茶不像是會在這種時候說謊的人。
他不動聲色地爬下梯子,往遠離旁邊人的方向撤開了點,而後者臉上浮出一點似笑非笑的表情。「可能是被換掉衣服的時候不見了,有什麼問題嗎?」
「有,最後一個問題。」
徑直走到對方前面,嬌小的女性朝他伸出手,深吸一口氣以後緩慢地發出提問。
「可以給我看一下你的手錶嗎?」
然後,青年揚起了唇角。
「——好啊,你盡情看吧。」
猛地抬手打掉司檸茶伸過來的那隻手,有死水般黑色雙眼的男人勾出冷冷的笑,反手一肘拐在剛準備往旁邊閃的Moriar腰間、在對方吃痛彎下身時閃過去扼住他的喉頭,粗暴地將設計師整個拎起來砸進通道里。
在悶響聲從隔壁的房間傳來時,他回轉了身迅速格擋下司檸茶刺過來的匕首,劈手奪下之後抬腿踹在對方小腹,將少女踢出不小的一段距離。
拍拍手,他把玩著手上的短刀,揚起笑弧看著想從地上爬起來又摔回原地的司檸茶。
「看完以後,你也跟他一起下去吧。」到地獄裡去。
女性的另一隻手里是從他手腕上抓下的腕錶,錶帶鬆脫開來攤在地面,不用看他也知道錶面寫著某行文字,是將他與「陸仁」這個個體區分開來的唯一訊息。
沒有給對方反擊的機會,他直接射出了手上的刀,在司檸茶狼狽地滾開避過時侵上前揪住她的領口,挾著拳頭的力量連同那副身體一道狠狠砸向墻面,帶出對方帶血沫的嗆咳,無力地歪下項頸。
準備再度揚起拳時,子彈擦著他腳邊落在地上,他只來得及看清那顆小小的東西上有某個花紋在閃光,下一瞬間強烈的光芒便刺進他眼皮,讓他不自覺地閉起眼睛、用手格擋,睫毛下面滲出生理性淚水。
凌亂的腳步聲從他旁邊擦過去。
等強光的效果過去一點之後,他回頭,看見急匆匆攙著少女的男人有點勉強地把臂彎裡的人塞進通道、自己也爬上去,隨著金屬碰撞聲音鐵門開始滑回原位。
「呵……」
他的身形瞬間化作殘影,箭一般襲到尚未關攏的門口,手掌一點點將門板往反方向扳開,露出後頭兩張震驚的面孔。
「不錯的小花招。」可惜是張鬼牌。他在通道邊上一撐側身滑進另側的房間,跳下去后另兩人迅速地退到房間另一角,其中一個試圖擰開其他的門,卻只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響無法轉動半分。
扶著墻面,他能感覺到墻壁緩慢的向內推進,相信對方也發現了這點,表情開始流露出類似愕然與絕望混合的情緒。
某種亢奮的黑暗感情在他體內升騰起來。
殺掉這兩個人!把他們撕碎!讓女性的長髮沾上鮮血男性的軀體變成肉塊骨骼折斷關節暴露胸腔里的臟器流到地上頭顱的內容物全部變成凌亂混沌渾濁的一團!
他有種想大笑的衝動,「自己」至今為止將所有情感和話語鎖在心底的舉動此時看起來格外愚蠢,那些黑色的東西堆在他喉嚨蠢蠢欲動隨時要向外爆發出來,於是他也就任憑它們傾瀉,話語從他口中吐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其實『他』很喜歡你們。」
但是他討厭。
「尤其是你,司檸茶。」
他將會取代「他」,連同「他」所擁有的全部,都要不剩一點地摧毀。
「——所以去死吧。」
那兒是沉默,是冰冷,是永遠的孤獨。
或許是適合她最終前去的地方,但她不想在那裡,她已經不是無力,能夠為同樣需要她的人做些什麼。
時間未到。她恍惚間看見男人對她和藹地微笑,然後臉上落下了淚,無聲地搖頭。
於是她的眼裡也滾出同樣的透明水珠。
對不起,現在還不能去你那裡。
對不起,父親。
視線里看見朝自己面前襲過來的手掌,司檸茶咬牙朝旁邊閃開,無力的小腿卻一陣抽痛、讓她整個人撲倒在地上。
口腔里有一點鐵鏽腥氣,她用力嚥下去,翻身拔了腳上的靴子就朝攻擊者砸去。
沒有命中目標在她意料之中,少女很快地踹掉另一隻鞋,腳板在冰冷的地面有些打滑,她直接藉著那個摩擦力讓自己整個人撲過去,重重撞倒了有著陸仁外表的不知道「什麼人」,然後一拐撞在對方心口。
運作起身體里的內力,她化掌為拳朝對方面孔錘下去,然後聽見骨骼扭曲的噼啪聲。
「……!」下一刻,司檸茶警惕地跳開身,一腳未中目標的男人從地面跳起來,捂著鼻子發出幾個憤怒的聲音,被她握著匕首插過去之後閃開身,再度迎面而來的還是拳頭。
意外地她在那瞬間什麼都沒有想,只是避開,捉住了對方的手腕向外掰,另隻手順便就把匕首朝眼前的人捅下去。
在刀刃突破血肉發出扭曲聲音之後,她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有點驚嚇地鬆開手向後退。
面前那張染血的臉是屬於她的同伴的。
被她察覺到與真正的「陸仁」不同是驚覺對方腕錶環在袖子之外時,記憶中由主神統一配發的手錶無法拔下,也因此她能毫無障礙地向對方揮拳、攻擊,如同劈砍植物般順遂,直到她察覺眼前站著的除去身份成謎,實質里跟她或其他的人似乎沒什麼區別。
殺喪尸可以,殺怪物可以,但如果面對的是跟自己一樣活生生的人呢?
她的手有點顫抖,她剛剛對有血有肉的人用凶器插下去,對方還有著自己已經熟悉的相貌。
「……司!」
男聲急促地提醒著她,但比Moriar的呼喊更快的是「陸仁」的攻擊,像是察覺不到痛般,散著發的男人直接將匕首從自己肩上拔下來,劃過了司檸茶眼前,狠狠插在被她剛剛襲擊對方的同樣部位。
思維空白了半秒,司檸茶才感到自己肩膀傳來讓人想哭的劇烈疼痛,此時眼前的男人已經拔回了刀,下一擊是直接朝著她頭頂心劈下來。
在她反射性伸手去扼住對方已經失去腕錶的手時,鼻骨扭曲的染血面孔露出個得逞般笑容,一個大力重擊在她小腹,讓她瞬間脫力、半跪下來,短刀順著她背後劃開一道長長口子,撕破了布料、帶出灼燒般的痛感。
意識有點模糊起來,少女聽見某種肉體撞擊聲音跟Moriar的悶哼,她勉強地抬起頭,看到斜前方金髮青年被踹倒在旁邊,手裡還攥著沾了鮮血圖案、煉成陣才畫到一半的外套。
白色褲子下面的皮靴用力在Moriar小腹踩了兩下,直到青年完全失去抵抗力般攤平四肢,逞兇者才重新朝她的方向走過來,路上順帶踩碎了另個人的眼鏡,腳底發出玻璃碎片摩擦地面嘎吱嘎吱的聲響。
然後,那隻腳朝她踏下來。
「那傢伙在主神空間教你的格鬥,都忘了嗎?」
一手掩住她的口鼻,踩著她身體朝她湊近過來的男人臉上有某種恍惚笑意,絮叨的粘稠聲音和眼底那抹殘忍都與司檸茶記憶裡的陸仁截然迥異,但那張面孔又分明是相同,令她無所適從地瞪大眼。
陸仁是……寡言但會讓人感覺可靠的,在危險環飼時會率先衝出,強敵當前時主動保護同伴,丟給她一隻自己的手套護身、然後有點尷尬地將臉別開的人,隊伍可靠的前輩。
如果說哈維爾是揮出的拳,陸仁便是格擋的臂,兩人如雙生兵器的矛與盾般守衛整個隊伍,令他們都能安心下來做自己的工作。
因此缺失去一方時才會令人心緒大亂,Raincad更是險些整個崩潰。
而她此刻所看到的人對他們露出毫無掩飾的猙獰殺意。
儘管面容相同,但那並不是同個人,只是想要殺死她、Moriar,以及其他人的陌生人。
「你把仁哥……怎麼了……」
她很勉強地從嗓子里擠出聲音,疼痛和壓在臉上的手掌逐漸奪取她的呼吸,而對面的人緩慢扯出笑容。
「不知道喔?大概是在跟另外一個打吧,反正也不會太久了。」
「等你們死了,我會把他送下來一起陪你們的,然後『陸仁』就只會有一個了。」
冷冷的笑對上她的眼,跟著手指扼住她喉頭,令司檸茶無力反抗地陷入窒息。
然後,世界就變黑了。
她或許會死去。
但是,她不想死。
她的時間或許到了,但她仍想繼續,從未像此刻一般渴求著未來。
她朦朧地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然後換成了另外一張,在大約是人生跑馬燈一類東西裡面向她伸出手的男人看著她蠕動嘴唇,她隱約讀出來幾個字。
活下去。
Javier Ryan對她說,活下去。
她的眼皮掀動,淚水溢出,被扼緊的喉管無聲顫抖,滾出一兩個模糊的氣音。
在那之後,有第二個人對她說需要她,讓她活下去。
因此她還不能去那邊。
她還有想要做的事情,想要說的話,想要與之一同走下去的同伴。
不能去、不想去、不該去,那個死亡的空曠的安靜的純白的全黑的孤單的冷清的冰涼的寂寥的世界,她——
「去死吧。」男人的聲音鑽進她的耳孔。
而她用盡全力睜開眼,發出最後的無聲嘶喊。
「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