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好像应该是序章。但既然写了一句话一章主线那也能算一章(强行)。
……怎么又是我拿到剧情第一棒写到最后一棒啊摔!
(为了阅读体验,下接剧情的链接见文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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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尼亚提着行李走出机场,发现埃利亚斯一只脚踩在越野车的脚踏上,越过车顶向她挥手。
“……怎么是你来接人?”热尼亚爬进副驾驶座,这也是唯一给她剩下来的位置。埃利亚斯在她坐下之前把原本放在那上面的一大包未开封士力架随意地甩到后座,而那里早就满满当当地堆满了各种补给品:从食物和水到轻便的手斧和结实的尼龙绳索。在侧身扣上安全带的时候,热尼亚注意到在一摞包装完整的橙色急救毯底下,还压着两大盒崭新的12铅径霰弹枪子弹。
“怎么,不够格?”埃利亚斯笑着扭动车钥匙点火,“还以为骑士理事会的顾问应该够资格给诺贝尔奖获得者*接机了呢。”
“别这样。”热尼亚警告似地剜了她一眼,但嘴角边浅淡的弧度证明她没真被这个老笑话冒犯到。埃利亚斯大笑着松开离合,越野车顺滑地拐出停车场。
“所以,波士顿怎么样?”机场快速路在正午时分不算拥挤,埃利亚斯轻松地把速度提到了80英里。路缘外侧一团团低矮的球状灌木飞快地向后掠去,留下模糊的灰绿色影子。
“挺好。”热尼亚用最短的词概括了她的问题。在被骑士团的紧急征召叫到红河城之前,她正在那里参加由希帕提娅基金会主办的一个学术论坛。“……是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吗?”
埃利亚斯噗嗤笑出声来。
“你们俄国人从来都不寒暄的是吧?”她转过头去瞥了一眼热尼亚,碧蓝色的眼珠里满满都是戏谑。
“也寒暄的。用俄语。”热尼亚平静地解释。
“我不好说‘所有人’,特别是对你们这些凡事都要讲精确的科学家。”埃利亚斯稍稍收住笑,调了下姿势,把手肘松松地靠在方向盘上,“但至少那些有能力签发征召令的大人物们肯定全都听见了。你什么时候见过骑士团行动如此迅速统一?”
热尼亚没有接话,她的目光平直地落在前方,沉思般地微微皱着眉,这使她童稚的面容平白无故地增添了几分不太和谐的神色。
“上一次还是1908年,一样的开局:莫名其妙的‘召唤’,然后是通古斯的那条大裂隙。哦,我不知道你是否曾经经历过……”
“不,我没有。”热尼亚摇了一下头,“那时我还在……帝国医学院念书。”
“那也没什么。你没错过任何有意思的东西。”埃利亚斯耸了耸肩膀,沉默在两个瓦尔基里之间持续了几秒,直到埃利亚斯重新开口,“那时我还很年轻——作为瓦尔基里的年轻,我并不明确地知道在骑士团上层里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发生过一次非常激烈的争吵,骑士团几乎被撕裂成几个部分。我们失去了很多人。有的在那场探索里,也有许多在那场探索之外。‘将军’失踪之后很多人离开了骑士团,我们的人数一度锐减到无法维持理事会的规模。混乱的状态至少持续了六七年,然后你知道的,战争就来了。”
热尼亚垂下眼睛。她当然知道那场战争,1917年的冬天,她就死在那里。
“没有别的东西比一场战争更容易吸引死棘了,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一场更大的战争。有些人相信是通古斯的那次裂隙带来了两次大战,哈,他们完全是倒果为因。要不是因为战争带来的惊人死亡,这些混进来的死棘也许并不会像得到了养分那样疯狂地生长,而我们或许也不会像当时那样失去那么多同伴和战友……”
埃利亚斯的声音显而易见地低了下去,热尼亚犹豫片刻,随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埃利亚斯冲她笑了笑。
“没有关系,至少我们讽刺性地因为这个而获得了一些团结,不论是在瓦尔基里这边还是在凡人那边。我希望这一次我们能表现得比上次要好——或者不如说,我们必须得比上次表现得要好。不说别的,如果真的会有大裂隙发生的话,红河城比通古斯的人口可要多上几千倍。那会是场噩梦。”
对于灾难的预想令两位瓦尔基里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埃利亚斯的车里没有播放音乐,因此当对话停下来的时候,只有隔音良好的现代车窗外隐约的车声,和空调系统若有若无的风声。
埃利亚斯叹了口气。“提前担忧也解决不了将来的问题,只能说随机应变吧。”她振作精神,露出开朗的笑容,“说起来,你是第一次来红河城吗,热尼亚?我这里有一些旅行贴士分享给你。”
当热尼亚带着埃利亚斯的“旅行贴士”跳下车门,走进酒店,这位骑士团长驻北美地区的负责人之一俯身拥抱了她,像个俄国人那样亲吻了她两边的面颊。
“再说一次,我很高兴你能来。如果遇到任何问题,记得联络我。”
她知道埃利亚斯说这句话是发自真心,但她没想到问题来得这么快。
直到在酒店房间里安顿下来,热尼亚才有工夫打开那个贴满了层层叠叠警示标识的盒子。里面装的是她的灵装,通过正式手续申报和托运。自从世界进入新的一个世纪以来,她的灵装几乎一直都使用这种方式运输,安全、便捷而且高效。这种现代化的方式在此之前从未出过差错,所以她也未曾想过,当她打开灵装医疗包,随意地检查一下装备的时候,会赫然发现原本应当在里面的一把手术刀不翼而飞。
热尼亚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皮包,除了手术刀之外剩下的三件灵装完好无恙,皮包本身没有任何损伤的痕迹,托运盒上最新的那张标签纸在被她撕开之前也是完整的。她回忆了一下上次她检查自己的灵装,还是几个小时之前,在波士顿洛根机场的特殊接待处,当着监控探头(和坐在探头背后的机场工作人员)的面亲手把它们封进这个盒子里。
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应当在红河城机场检查过灵装再离开的,但现在懊恼也无济于事。比起丢失灵装可能带来的不便,把灵装遗落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会给凡人带来的影响更值得重视。热尼亚没有迟疑地拿起电话接通航司,要求查明丢失灵装的下落。客服听说与灵装有关,态度很谨慎,承诺第一时间把调查结果反馈给她。
倒也不能说他们违背了承诺,只是当热尼亚接到那通“反馈电话”的时候,航司的售后服务经理用优雅的假笑和坚定不移的态度告诉她,他们反复检查了客机装载前后和货仓内部的监控录像,确信在由他们承运的过程中绝无任何人靠近过被托运的灵装(到底会有哪个嫌自己命长的凡人会想靠近灵装呢?售后经理话术精湛地暗示),运输的全程均在符合行业标准规程和可追溯监控记录下进行,他们认为她的灵装不是丢失在由他们承运的过程里,建议她询问机场方面。
热尼亚沉默地挂掉电话。她不喜欢这种官僚的腔调,但无可否认航司的推论也有其合理性:凡人无法长时间忍耐灵装的接近,理智正常的人不会只是因为好奇就冒着生命危险去摆弄这个小盒子。而倘若有人动了歪心思,想盗取灵装卖到黑市上(热尼亚听说有些收藏家会对这些“特殊商品”开到一个很惊人的价格),那他大可直接拿走盒子里全部的灵装,而不是单单取走其中的一件,把其它的还留在原处。这事情很奇怪。
她还是决定给机场打电话。不是出发时的波士顿机场,是落地的红河城机场。在又仔细挨个检查了一遍盒子上的封签之后,热尼亚留意到最新一张日期显示当天下午的封签底下压着一些没撕干净的残胶,她动用作为瓦尔基里的能力隔着签纸读到几个模糊的数字,日期和时间的尾数跟面上那张一模一样,但条码残存的几个数字并不相同。她核对了一下自己还没来得及丢弃的登机牌,上面黏贴的行李标签纸上的编码与下面那张吻合。
有人更换过这张封签,而且多半是在航班落地后。
然而红河城机场的电话比航空公司的更难接通,经历过十几分钟漫长的坐席繁忙等待音乐、悦耳但机械的拨号跳转提示,最终接起她电话的接线生把她的电话转给了行包管理处,后者在几句话后又转给了货运物流处,接下来是无人接听的特殊事务处,最后又转回客诉处理办公室的时候,热尼亚的耐心早已经消耗殆尽。
“女士,”她尽量维持住语气上的礼貌,“我是一个瓦尔基里。如果有一件灵装自己长了脚满世界乱跑,恐怕我才是最后一个需要担心的人吧?”
客诉部的经理口气虚伪地赞扬了她的社会责任感(而不是幽默感),然后表示他们对她的损失无能为力,建议她报警。
热尼亚在放下电话的时候嘴唇无声而快速地移动了几下,拼凑出几个不怎么雅观的俄语单词。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把窗帘放下,又倒了一杯水喝掉一半,寄希望于靠这些动作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见过比这更糟糕的官僚体系,但这并不意味着每次她被迫要遇到的时候不会生气。
最后她还是拎起电话拨给了红河城警局。因为一些社会责任感,大概如此。不过这次她遇到的接警员倒是训练有素,记录、提问与未来的回访告知都完成得十分专业,稍微安抚了一下她的坏情绪。
带着事情总算有些着落的疲惫感,热尼亚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深夜11点43分,她已经在这件小事上足足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于是她决定在洗漱完毕之后像凡人那样躺下休整几个小时。明天她得给埃里亚斯打个电话,尽管通常来说她不会是主要的战斗人员,可在这个当口谁也说不准裂隙会在哪里突然出现,埃利亚斯的“旅行贴士”里提到的本地帮派对于这些突然大量涌入的陌生瓦尔基里恐怕也不会有多友善,她需要借一把开了刃的灵装备用。一支匕首,或许大一点也无所谓。但不是现在。
热尼亚很快地沉入睡眠。今夜的梦境异常安静,不再有那诡异的、来自百年之前的呼唤的声音。
距离第一场她在三天之后将会知晓的杀戮,还有11分钟。
警方如约来到她暂居的酒店回访是在她落地红河城的第四天。当时她正在和巴黎五大医学院的一个老同学通视频电话,对方希望她帮忙会诊一个疑难病例。脚步踏在酒店铺了地毯的走廊上轻柔得几近无声,但她清晰地感知到有一位同类正在接近。
“不,卢卡。我的意见还是更倾向于方案二。”她简洁地说,“但我需要先下线了,有人找我。回头再联系。”
她合上笔记本电脑,摘下蓝牙耳机,起身走到门口,门铃恰在此时响起。热尼亚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穿着制服的身影,其中那位男性对她过于迅速的响应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眼神,但他身旁穿着童子军制服的少女只是笑眯眯地举起证件。
“红河城警局。我是凯蒂·哈特,这是我的搭档连姆·汤普森。早上好,季米扬诺娃医生,我们前来就您的灵装丢失一事做个确认性访问。请问我们可以进来吗?”
无懈可击的礼貌。热尼亚点了点头,侧身让两位警官进到自己的房间里来。表面看起来比她还要年幼的瓦尔基里警探用余光不着形迹地将整个房间溜过一圈,随后挂着甜甜的微笑,在热尼亚为她让出的茶几边沙发椅上坐下来,打开手里的文件夹。
“很抱歉今天没能给您带来好消息,我们暂时还没有您灵装的下落。——哦,您也请坐下吧,医生。我想连姆不会介意站几分钟展示一下他的绅士风度。”
凯蒂用文件夹的一个角随意地指指茶几对面的位置。房间里只有这两张椅子,这意味着除非坐在床沿上,在场的三个人当中必然有一个要站着。热尼亚原本打算自己坐在床沿给汤普森警官腾出个位置来,可凯蒂这么说了,连姆只好挺直腰杆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站着。
“……我能理解。”热尼亚坐进那张空着的沙发椅。这纯粹是客套话,她其实不太理解为两个徒有小女孩外表的前男人让座算什么展示绅士风度。美国人的幽默感有时候叫她难以理解。
“我看看,您丢失的灵装是……”凯蒂掀开夹板上的前两页纸,“一把手术刀,对吗?”
“是的。”
“所以是怎样的一把手术刀呢,具体来说?”
热尼亚轻微地皱了一下眉。“我在报案的时候提供了灵装的申报编码,根据这个你们应当能够查到对应的报关文件,包括详细的尺寸和照片。”她在想怎么用尽量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已经过去三天了,我以为这些最基本的内容你们应当早就知道。”
“唉呀,航空公司,你知道的。当他们想向你推销旅行套餐的时候,你的一切个人信息他们都能知道;但当你想从他们那里挖出一些信息的时候,他们的嘴就会紧得像鲍鱼一样。‘客户隐私!无可奉告!’他们这么嚷嚷着,即便你是警察局来的也是这么一套说法。除非你遇到的是刑事案件并且手里还拿着一摞合乎流程的搜查令。”
凯蒂语调轻松地说着,漫不经心地翻动板夹上的文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连姆在她的话音落下之前抬起眼睛看一眼热尼亚,在她的目光迎上去之后又移了开去。
好吧。热尼亚想,他们现在总算开始干活了。总比完全不干的好。
“是一把老式、固定刀片的手术刀。长度是16.3厘米,刃长2.8厘米。刀柄很细,刃片接近三角形,形制和现代理解的手术刀不大一样。看起来或许更像雕刻用的笔刀。”
凯蒂嗯嗯地应着,用笔忙碌地在板夹上记录着什么,甚至没顾上抬头。“那你平时都用它做什么呢,医生?用来做手术吗?”
如果不是因为确切地知道眼前这位洋娃娃一样的少女是自己的同类,热尼亚一定会认为对方是在戏弄自己。“它是我的灵装,警官。”她把重音咬得颗粒清晰,以免自己的俄语口音带来任何误解,“意思是它是一件武器。尽管听起来不像剑或者是长枪那样体面,但我确实曾经用它处理过若干死棘。它完成得很好。”
“噢,可惜啊。”凯蒂抬起头来,笔杆灵巧地在她手指间打了个转,她耸耸肩,笑容依然甜蜜而讨喜,“我的意思是,多可惜啊。很少见这样小巧又锋利的灵装,不是吗?不仅是死棘,它切开任何东西都又快又轻便,切断一条肋骨可能都不需要半秒钟……”
她认真的吗?
“警官,我想你对我的职业可能有很大的误解。”热尼亚板着脸,“我是个外科医生,不是屠宰匠。”
“哦,我的错,医生。”凯蒂笑得很真诚,你很难对着这样一张甜美的笑脸生气,“我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我的思路跳跃得太快了是吗?他们都说我有这样的毛病,别介意。但既然我们提到了这个,来顺道帮我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吧,好医生。你一定是最专业的。”
她转过手里的文件夹,向热尼亚展示夹在上面的几张照片。她没有做任何预警,那上面的画面足以吓坏任何一个猛然看见它的人,即便是生前身后见过无数战场和灾区惨状的热尼亚也没忍住倒抽的一口凉气。
“……我也不是法医。”在沉默片刻之后她谨慎地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医生。”凯蒂笑吟吟地安抚她,“我们只是想从无利益相关的第三方那里获得一些意见,你有权利拒绝。”
热尼亚垂下眼睛。照片上的受害人是个瘦削的年青白种男人,模样凄惨地横躺在一滩血泊中央,一道刀口从他的锁骨中央略微歪斜地延展到小腹,另一道在胸骨的下缘打横切开,皮肉翻卷,暴露出切面清晰的断骨和挤成一团的内脏。要是她还在医学院,这样毫无意义且草率的刀口会让教授大声斥责对于“静默教授”的不尊重。然而你不能指望一个杀人犯知晓感恩。
“在现场没有找到凶器,所以我们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伤口。你怎么看,季米扬诺娃医生?”
热尼亚叹了口气。“不大可能是骨锯。”她尽量就事论事地说,“骨骼的切面太过光滑,没有任何骨屑或者崩裂的痕迹。也不太像是电刀,那会在伤口附近留下灼烧的痕迹。普通的利器更不可能在几乎没有撕裂伤的情况下平整地划开肌肉、软骨和骨膜组织,这个切口干净得像是用手术刀……”
她猛地停住,震惊地抬起头望向凯蒂。瓦尔基里警官的笑容没有消失,翡翠一样碧绿的眼睛弯弯地盯住她,就像蹲在洞口守株待兔的一只猫咪。连姆移动了一下身体的重心,现在他站得更近了一点。
“……所以,我现在是在接受质询吗,警官?”热尼亚慢慢地问,抬起下巴,不避不让地迎上两位警察的注视。
然后凯蒂咯咯地笑了起来。
“哦,不。当然不,医生。”她说,把双手在胸前搭成小小的金字塔形状,“你不是嫌疑人。你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无懈可击的好名声,和零犯罪动机。”说完她转了转眼珠,狡黠地勾起嘴角:“除非你想分享一下德高望重的无国界医生毫无理由地突然想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残酷冷血的连环杀人犯的心路历程。”
“连环杀人犯?”热尼亚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对。”凯蒂爽快地承认,“截止到今天早上为止,已经接到报案的有三件。雷同的作案手法,时间间隔太短,不足以成为模仿作案。”
连姆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只是动了动嘴唇就咽了回去。
热尼亚花了点时间接受自己遗失的灵装成为了杀人工具——而且甚至不止一次——这个冲击的事实。
“那么,为什么还要问我那些你们已经知道了的信息?”她沉声问。
“交叉核对。”凯蒂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我们确实需要对丢失的灵装做一个确认性回访。好消息:我们确实得到了一些关于它的线索;坏消息:还没有找到。”
在热尼亚来得及回应之前,凯蒂干脆地从沙发椅上站起来,向她伸出右手:“感谢您对警方的配合,季米扬诺娃医生。如果案件有新的进展我们会及时告知您。要是您发现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话,随时联系我。”她用左手把一张名片按在茶几上,随后招呼连姆一起离开。
“……就这样吗?”
在走出哪怕是最敏锐的瓦尔基里听力范围之外后,连姆谨慎地开口。
“就哪样?”凯蒂掏出手机,点开地图APP。她记得最喜欢的甜甜圈连锁品牌在附近有一家分店。
“那个俄国医生的不在场证据没有那么完美,她完全有可能从没有监控的出入口进出酒店。这并不能排除她的嫌疑。”
“凶手不是她。”凯蒂把手机揣回兜里,“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能确定。她不是那种类型。”
“可你打算跟侦缉队说什么,总不能直接说‘她不是那种类型’吧?”连姆伸出手挡住她随手推开的旋转门。
凯蒂把两手插在兜里,施施然在酒店门口朝左转。“我早就跟侦缉队说过,别管瓦尔基里了,干出这件事儿来的一定是个凡人。”
“何以见……哎啊啊啊你干什么痛痛痛痛!”
凯蒂拍了拍手心里不存在的灰尘,吹了声口哨,幸灾乐祸地看着连姆龇牙咧嘴地小心活动被她毫无征兆地突然扭到背后的右胳膊。
“瓦尔基里想杀人的话,可要比那利索多了。记得那些尸体上的淤青、脑袋背后被台灯杆敲打的痕迹、手腕上的塑料扎带?毫无必要。两根手指就能按住的事。更何况她是个外科医生。你瞧见她看照片的眼神了,让她动手的话能给你割出一张标准的象棋棋盘来,误差不会超过一毫米。”
“好变态。”连姆揉着肩膀,衷心实意地发出评价。
“而现在的情况呢?很无聊。”轻车熟路拐进店门的凯蒂快活地扑在柜台的玻璃上,苦恼起甜甜圈的口味选择。
“嘿,你怎么能管这种事叫无聊!”
“凡人的事就是挺无聊的。”
“种族歧视吗,这算是?”连姆抗议着,看凯蒂笑逐颜开地踮起脚尖,接过从柜台后面递出来的盛得满满的纸盒子,“何况就算你说的是对的,这也不全都是凡人的事。至少凶器可以确认是灵装……不对,凡人拿着灵装来杀人又是为什么?嫌命长吗?”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叫侦缉队查去呀。”凯蒂从盒子里拣出一个巧克力蔓越莓口味的,心满意足地咬了下去。也许是吃到喜欢的东西心情大好,她把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弧线。
“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不要命的凡人,确实比普通杀人犯有点意思。”
热尼亚在那张沙发椅上坐了好一会儿。她的目光落在那张被留在茶几上的名片上,凯蒂·哈特,红河城警局,那上面写着,还附有一连串电话号码。但她事实上并没有在看那些内容。她在想被带走的那几张照片。
粗糙的、野蛮的刀口。即便医学院一年级的新生也不会留下如此颤抖的刀痕,毕竟它的目的是杀戮,而不是拯救。
但那个杀人犯用的是自己的那把手术刀。那把和自己一起在西伯利亚森林里醒来的手术刀,那把陪伴了自己百年,杀死过不少死棘,救援过一些朋友,还不曾像现在这样远离她身边的手术刀。
她拿起手机,拇指在点亮的屏幕上来回滑动。在通讯录上写着“埃利亚斯”的那一条附近停留了很久之后,她下滑名单,找到标记为Игор的名字,犹豫片刻,随后拨通。
振铃响了很久,但没有久到断线。接通的时候对面没有马上说话,但她听见沉沉的、浓重的呼吸声。
“伊格廖卡,”她静静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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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剧情:蛇工的绝赞打戏米切尔宅一锅乱炖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647000/
【注】
* 无国界医生组织于1999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但这个老笑话的笑话程度约等于恭维在AO3发布过文章的我本人是雨果奖获得者。(们美国人的幽默感有时候叫人难以理解.jpg)
** 标题来自Мельница乐队的单曲Неперелетная(不迁徙的鸟儿),感觉这首歌也很适合所有的瓦尔基里。
(链接:http://music.163.com/#/song?id=29744372)
一些发生在1917年1月的前尘往事。(虽然但是感觉也可以响应一下字母挑战的killer?)
有关这位德军士兵的故事,请看来自受害人本熊的血泪控诉:http://elfartworld.com/works/960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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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夫根尼·谢尔盖耶维奇转过身来,发现他的同伴不见了。
他们本该结伴去往前线附近收殓昨天下午那场炮火之后留在战壕里的遗骸。当天傍晚的时候步兵发起了一次强攻,把阵线往前压了几公里,所以现在他们可以抓紧机会回收那些永远留在里面的战友。非常幸运的话,可能会有一两个睁着眼睛熬过了整个夜晚的伤员拖着最后一口气还没有咽下。
但是他的同伴不声不响地消失了,没有和他说一声。叶夫根尼迷茫地站了一会儿,压低嗓音喊了两声他的名字,然而没有得到回应。炮声在天快亮的时候停了,战场上只有从喀尔巴阡山脉吹来的刺骨寒风呼呼地吹过稀疏的灌木,留下空洞而凄厉的笑声。
……也许是做了逃兵吧。这个念头轻轻地飘过叶夫根尼的脑海。他倒是没有觉得特别意外,他们在罗马尼亚待了整整三个月,后退的时间远比前进的要多。如果有人因为残存的那点少的可怜的信心不足以支持他们继续忍耐这严苛的酷刑,那也不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
但他还得去前线收殓遗体。叶夫根尼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思考自己有没有能力一个人把一具遗骸搬运回去,然后再找个新的帮手来。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现在他脚下站着的地方明天不一定还归他们所有,总得先尝试一下。
叶夫根尼把手伸进维克多·马西莫夫下士的衣领里,尝试将他以奇怪角度折断的颈椎扭回原处。他没有成功,尸僵和夜晚的霜冻让死者的皮肤坚硬得像块石头,他只好任它维持一个扭曲的姿势,努力把这位可怜士兵——至少是他剩余的部分——弄到临时的简易担架上。他没法一个人把担架抬起来,所以只能用雪橇式的方式拖拽。马西莫夫下士的肩膀和左腿分别在狭窄的壕沟里被卡住过两次,还有一次差点从担架上整个儿滚落下来。最后叶夫根尼直起腰来,喘着粗气,看着拦在面前小腿高的土坎,和刚才走过的距离——不到一百米,他目测——冷静地想,不行,他做不到。
要是他的同伴没有离开,这点障碍应该不会造成多大的困难。但现在他只有一个人,实在很难拖着一个成年男子的分量,穿过这片被来回拉锯的战线造就的,布满弹坑的地面。
他只能回营地找其他人来帮忙。
叶夫根尼松开手,用力搓了一把自己的脸,想用掌心让冻僵的鼻尖稍微恢复一点温度。随后他听见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沙沙的响动。他僵住了。
“……帕维尔?”他警惕地喊出同伴的名字,祈祷是他的良心——或者责任心,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发现,折回来给他搭把手。
然而现实总是那么不近人情,从灌木丛后面跳出来的是一个戴着钢盔、挎着步枪,全副武装的德军士兵。对方看起来像他一样对这个场面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很明显地愣了有足足两秒钟,才开始扯着嗓子凶狠地冲他大喊大叫。叶夫根尼不懂德语——除了从战俘那里听来的诸如“吃”、“喝”、“痛”这样简易的单字,和大量用于咒骂的脏话。他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这很显而易见的是一种威胁,尤其是当他看见对方的手正在摸向步枪的握把。
肾上腺素以极快的速度被剧烈跳动的心脏泵进他的身体,他的脑子清晰而冷静地想起来他今天没有在制服上佩戴能够标识他军医身份的红十字袖标——由于被血和其它污渍沾染得已近辨识不清,他在前一晚把它摘下来用雪搓了几下,晾在医疗站的药品箱上。因为这个缘故,他在早晨出门的时候忘了将袖标别回去,也就是说,他没法向对方展示自己是个受到日内瓦公约保护的非战斗人员。
——更何况能的话也许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别,那些该死的德国人,你不能真的指望他们遵守什么公约。
叶夫根尼急切地摸索着后腰,至少他在出门之前记得把手枪挂在腰带上。谢天谢地,在他猛地一把将它从枪套里拽出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像卡住马西莫夫下士的脚那样卡住它。
他双手握紧枪身,手指很稳,没有一点颤抖的迹象。在被送上战场之前他们培训过他这个,扳动击锤,让子弹对准枪管,然后扣动扳机。他根本没有来得及犹豫一秒。
火药击发的声音。德军士兵尖利的嚎叫。血液喷溅的扑簌声。火药击发的声音。灌木的枝条在挣扎中被拉扯而摇落积雪的声音。火药击发的声音。人的身体沉重跌落的声音。弹壳被甩出的清脆喀哒声。火药击发的声音。
直到血液从他鼓膜旁的血管流过的汩汩声逐渐淡去的时候,叶夫根尼才再度听见战场上一成不变的、冰冷的风声。隔着一条战壕之外的泥泞地面上倒着一具新鲜的尸体,仰着的脑袋底下静静地淌出一道细细的红色溪流。他移开了眼睛。
叶夫根尼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他慢慢地把手枪塞回枪套,慢慢地转过身,顶着愈发猛烈的风慢慢地独自走回营地。他没有找新的帮手帮他回去搬运马西莫夫下士的遗体:当他回到营地的时候,连里的命令下来了,因为敌军发起了反攻,前线区域不再安全,非战斗人员和没有得到命令的战斗人员不允许前往。
没有人问他帕维尔去了哪里,也许是暂时没有。他也没有跟任何人说那个德军士兵的事。交战在不远的前方进行,野战医院的帐篷里又开始逐渐塞满尖叫的、呻吟的、哭泣的伤兵。情况和昨天或者前天没有太大的不同。
几个小时之后德国人的飞机掠过这片区域,投下了几颗炸弹。
叶夫根尼·谢尔盖耶维奇死于这场轰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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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出自苏联诗人特瓦尔多夫斯基的诗歌《我在勒热夫城下死去(Я убит подо Ржевом)》。虽然原诗写的是卫国战争时候的事,不过这种无名的荒谬感用在叶夫根尼身上总觉得还蛮合适的……原诗非常动人,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试搜看看原文,或者来听听毛子改编的歌曲,b站就有,也很美味。
(送上链接: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PC4y1X7b5/)
紧急打卡防爆一下,毫无结构规划,完成比完美重要。【自我安慰
有一(很)定(多)仗着朋友爱我就故意欺负他们崽子的成分。
角色属于朋友,OOC属于我。(合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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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声音是从一阵一阵,逐渐清晰起来的蝉鸣声里开始的。
见雪兔迷迷糊糊地从睡梦里醒过来,席子上贴着腰背的那块被体温焐热了,汗津津的。她朝前拱了拱,想找块更凉快点的地方,结果拱进了一团空空如也的被子里。
“……唔。”她睁开眼睛。
铃姐姐又一大早就去店里干活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迷瞪瞪地看了一会儿吊在窗口的玻璃风铃。悬垂在下面的签子动也不动一下,只有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格的缝隙在地板上投出一条细细的亮线。
她拖拖拉拉地洗漱完毕,又把春名铃给她留在托盘上的早餐三口两口吃完,才踩着楼梯陡峭的木板,哒哒哒地跑到楼下。
“铃姐姐早~”
熔炉里的火苗闷闷地燃着,虽然半掩着炉门,还是给盛夏的气温更增添了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浪。不过风铃铺子的主人这会儿并没有在炉子前面,而是坐在角落里的工作台边上,调色的颜料碗在手边一字摆开,显然正为已经吹制完成的风铃进行上色的工序。
听见她的呼唤,铃偏过脸向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小兔笑眯眯地凑过去,勾住她空闲的那只手肘:“在画什么?”
半球形风铃晶莹剔透,是水晶般纯净透明的颜色,几乎见不到一点瑕疵和气泡。铃在上面用薄薄的色彩绘制一片静谧的月夜,星空下,略深的颜色勾勒出两只耳朵长长的小动物剪影,头并着头,像是在絮絮私语一般。
“呀,是小兔——”她发出开心的声音,指了指自己。铃也笑起来,把刚刚完工的半成品风铃球小心搁在木架子上阴干,同时指给她看支在另一根木棍上画好的另一颗风铃球:这颗上面绘着郁郁葱葱的青绿竹林,枝条上系着五颜六色的许愿签,一脉悠然清凉的夏日景象。
“好看!唔……这个是不是要小一点啊……”小兔趴到桌前仔细端详着。过了片刻,她“啊”了一声,跑到工作台的侧面,俯下身,让视线从月兔的这一侧直线穿过图案不一的风铃球。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两个风铃上的图案从这个视角看去,恰好完美地融合成了一副和谐的七夕夜景。月夜下的竹林仿佛有风从叶间拂过,小兔子的耳尖轻触许愿的彩签,栩栩如生。
“好可爱啊,铃姐姐!这个是要在七夕卖的限定商品吗?”
铃点了点头。小兔绕着工作台转了几圈,从各种不同的角度观赏这两个极具巧思的成对风铃,同时赞不绝口地一通夸,直到铃忍俊不禁地推推她,随手用还沾着深墨蓝色、用来绘制最后一笔夜空的毛笔,在手边试色用的垫纸上写下一行字:“今天还玩儿吗?炉子给你留着了,不玩的话,记得把火给熄了。”
从几年前小兔就缠着铃和爷爷教她吹玻璃,之前两人觉得她小,炉火边磕着碰着太容易受伤,一直没肯教。好不容易磨到今年她就要上六年级了,铃姐姐终于松了点口,给她一点儿简单的材料,让她在暑假里自己吹着玩儿。小兔一听铃这么问就赶忙应着要的要的,洗了洗手,把厚厚的皮围裙和手套戴上,乐颠颠地跑去炉边玩了起来。
蝉的叫声随着日头的升高愈发聒噪起来。
到了正午,熔炉边上已经站不住人,即便是刚学了新玩意而性质冲冲的小兔。吃过午饭之后她打了盆凉水,站在厨房里用湿毛巾草草擦个澡,换一身干燥的衣服,整个下午就坐在工作台边帮铃裁切系在风铃底下的彩笺。
一直到傍晚时分,热浪还迟迟没有退却。但铃和住在几条街区外的某个新客户约好了带样品去拜访,顺便共进工作晚餐,所以给了小兔一点零钱,让她自己到常去的那家千代食堂吃晚饭。
小兔钻进食堂的拉门时还挺早,店内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客人。老板娘绢代把手肘靠在柜台上看着门口发呆,见她进来,笑眯眯地冲她招手。
“呀,小兔今天也来吃饭啊?阿铃出去谈生意了?”
在相熟的人面前小兔远没有那么拘谨,一面嗯嗯答应着,一面熟练地爬上高高的吧台椅,朝着绢代露出甜甜的笑容:“绢姐,我要冷荞麦面,谢谢你。”
这么热的夏天任谁都想吃几口凉冰冰的面条,实属怎么也不会缺货的夏季常备品。绢代应了一声就去调弄酱汁,小兔伸伸脖子,往柜台里面看了眼,又问她:“幸二哥哥在吗?”
“嗯?在厨房里呢。”绢代偏过头,往厨房里喊了一声幸二。片刻之后,扎着围裙的少年就从厨房的门帘后面探出头来。
“怎么了?……哦,小兔来啦,找我吗?”
“给幸二哥哥做了东西!”小兔嘿嘿地笑着,从宽松的棉布连衣裙口袋里掏几下,拿出一个巴掌大小,包了几层减震用绵纸的东西,摆在吧台上一层一层拆开。露出来的是一只……勉强看得出来似乎是条蹲坐姿态的小狗的玻璃摆件,狗的身体是白色的,上面有些不规则的斑点,耳朵是黑色的,看起来有点像前两年上映的那部美国动画片里的那种狗。
“呀,这是小兔自己做的吗?”绢代把玻璃小狗拿起来,左右看了看,“很可爱哦。”
幸二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呃,虽然收到礼物是很高兴啦……但为什么是做给我的?这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因为……”开口之前,小兔自己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因为,很像幸二哥哥!”
“啊?”幸二更迷惑了。
小兔忍着笑,把两只手竖在了脑袋两边,像扇风似地摇了摇,惟妙惟肖地模仿出狗子晃动耳朵的姿势:“看!幸二哥哥的头发……这两边,翘起来了。好像小狗的耳朵……”
幸二一时语塞,而旁边的绢代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她扶着柜台,圆润的肩膀不停耸动,几绺蓬松的碎发从耳后滑下来,在面颊旁边快乐地来回晃悠。
“……像吗?”幸二瞅瞅那只歪歪扭扭的小狗,又瞅瞅自家嫂子,不甘心地嘟囔道。
“像,像极了。”绢代又笑了两声,眼睛眯得弯弯的,漾着亮闪闪的水光。她俯下身去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玻璃小狗,直起身来看着幸二,后者被她看得下意识用力抚了几下脑袋两边飞翘的乱毛,徒劳地想把它们按平。“我好喜欢,把它放在收银台边上好不好,幸二?”
年纪不大的少年窘得耳根上有点微微的红,但也没太激烈地反抗,抄起旁边的托盘就回身去后厨,拿预先晾凉的面条了。
“算了,你们就拿我取乐好了……”
夜色渐浓,吵嚷了一个白天的蝉声也随之逐渐收敛。
幸二收拾完厨房出来的时候看见嫂子手里拿着一张小巧的薄纸,上面有明显折叠过的痕迹,透过电灯的光能从反面看到抬头印着鹿田内神社的印记——这东西他这几天可见了好多次。
“咦,绢姐也去神社求签了吗?”他用尽量漫不经心的口气问。
“哎?不是。”绢代抬起眼,指了指遗忘在收银台角落的一团绵纸,“小兔拿过来的包装纸底下掉出来的,可能是从口袋里顺出来的,忘了带走吧。”
“噢。”幸二不知为何暗暗松了口气,“我给她送回去吧。”
“这么晚了,小孩子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呢。明天再送吧?”绢代笑着说,“不过小兔子拿到了吉签呢,虽然……下雪的时候才有吉事,还得等上半年呢,但总归是不错,要比幸二强。”
“绢姐!”不幸拿到大凶签的幸二忍不住抗议起来,“……再说偷看别人的签文不好吧!”
“诶,不好吗?”绢代认认真真地反问,“那我看过幸二的了……”
“呃,好像,好像也不是这么说……”幸二被这一问,有些不确定地挠起了头。
“不过我也是不小心看到的,这应该没关系吧?”绢代很快自己给自己找到了解法,理所当然似地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她突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么说,也不是一定要等到半年以后才会下雪呢。”她笑吟吟地看着一头莫名其妙的幸二,慢悠悠地说。
“幸二,不也是雪(yuki)嘛?”
【迪士尼回引导剧情】
(但从时效性上已经并无什么卵用了所以我就是赶在二轮结束前色一下一轮的李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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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士尼?”
李道长重复了一遍。他的表情有几分迷茫——当然是相当克制的迷茫,至少他还记得面前这张脸:在他刚焦头烂额地被一纸公函塞进这场圣杯战争里来的时候,徐汇天主堂的本堂神父郑重其事领着他见过的那一张。
“是的,迪士尼。”怎么看都像是还在念初中的少女安闲地合着双目,语速不疾不徐,平稳地说着些令他感觉头皮逐渐收紧的内容,“复仇者的魔力波动正在稳定地向那里移动。除此之外,已经有复数以上的从者在那里聚集。我认为她正是被这数骑从者的魔力吸引而去的。”
李道长心想他到底怎么能在脑子里持续有什么东西发出高分贝尖叫的时候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可能是人类的脑子在一下子被塞满足够多东西的时候会腾不出空间来处理这个,他在想浦东地区的特殊事务紧急联络人是谁他10号晚上吃饭的时候应该加过微信叫什么来着还有路政局的王局在出闵浦大桥那事儿的时候脸就很黑这次南浦大桥可千万要保住坏了要不还是发通知先把地铁停了,然后他猛然意识到裁决者还在看着他。
或者说,“看”着他。女孩静静坐在他前方的沙发上,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细密的睫毛依旧阖着,然而李道长就是没来由地感觉自己正在被审视着。他下意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毕恭毕敬地把腰挺直了,措辞谨慎地问:“您的意见是……?”
女孩没有马上回答。她似乎期待对方主动提供更多的信息,不过张道长圆滑的缄口倒也没有令她太过失望,只是略微停了一会儿才开口。
“5月11日的凌晨,”她说,“我感知到复仇者的气息在延安高架上与其他从者争斗,当时我请求本堂神父准备车辆送我前往,以便阻止她对战局的破坏。然而在进入高架之前的路口我们就被拦住了,通告上说的是‘临时道路检修,延安高架全线封闭至上午12时’。”
“……噢。”李道长一时说不出来更多的音节。毕竟这通告是他写的,为了盖到公章他晚上十一点半还在给八个不同的负责人挨个打电话。
“而当天晚上,复仇者又移动到了外滩附近。这次我们动身得很早,拐进延安东路的时候,狂战士还没有打开他的固有结界。但是啊……”裁决者轻轻地拉长了尾音,似乎若有若无地,甚至露出了一抹笑的影子,“上中山东一路的时候,有交警把所有往外滩方向的车拦了下来,依照规定,入夜查酒驾。”
“呃……”李道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交警大队的报告他还拖着没写,市政的损失评估表倒是昨晚半夜里勉强填完了,但还没吃完早饭他就已经陆续接到了四个分贝很大的电话轰炸,大意很统一地是你这个数字也太过离谱了通不过,绝逼通不过,谁有本事批你找谁批去吧反正在我这里通不过。
“李道长。”裁决者微微仰着下巴,平静地说,“记得您来访天主堂的时候曾经说过,冀望本届圣杯战争平稳举行,能够将对普通市民的影响降至最小化,尽可能地隐匿神秘的存在。作为本届圣杯战争的裁决者,我想我们的目的并没有太大的分歧。”
他大略应该或许估摸着是说过这条,李道长窘迫地回想。虽然措辞上大概得是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置于一切争斗之上……这类的官样文章,他当时根本没想过圣堂教会供的这尊大神真的会下场,还以为只是拍几张照片,走个流程拉倒。哎哟,仔细一想他可能还顺口说了什么组织会为主办方圣堂教会提供必要的支持和援助这种常见的套话所以……
“所以我希望能够基于这点共识,向您请求一些协助。”
李道长清了清嗓子。他突然觉得需要吞咽一下口水来湿润一下发干的喉咙,脑子已经违背他的意志开始在后台运算起这部分新增的成本需要如何均匀分摊到还没来得及提出反对意见的部门。民宗委?不对还是该按照实际项目划入应急管理……
“具体是需要哪个方面的……?”他颤颤巍巍地发问。
李道长其实不大拎得清英灵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小红召唤出来的骑兵性格豪爽,但也并不太爱听管束。他没好意思直接问圣堂教会的本堂神父你们的裁决者是不是当真看不见,不够熟。不过他很确定坐在他面前的这个看起来是小姑娘的英灵一定有她特别的方式能读到自己脸上为难的表情。
因为她轻轻笑了一下。
“我需要尽快赶到迪士尼。”她坦率地说,“复仇者的出现是本次圣杯战争中最大的变数,我希望能和她好好谈一谈。迪士尼是个很合适的地方,因为那里的……布局,有些特殊,或许不一定马上会发生从者之间的战斗。”
李道长绷紧的肩膀松开了一点点。公务车费用和迪士尼门票这点小事他想有关部门应该是可以给报销的。应该吧。“应当的,应当的。我们马上和迪士尼联络一下,有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第一时间闭园疏散……”
裁决者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如果可以提建议的话,我不建议你们现在关闭这座乐园。”
李道长的肩膀又重新绷紧了。
“聚集在其中的游客为乐园带来的欢乐情绪是驱动这个魔术阵地的主要动力,贸然抽离这种情绪很可能会破坏这种‘迪士尼的魔法’。”
“……‘迪士尼的魔法’。”
李道长重复这个词组的时候就像他一开始听到迪士尼三个字的时候一样懵逼。然而女孩只是偏了偏头,微微一笑:“沃尔特·迪士尼是一位优秀的魔术师这件事,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
她站起身来,礼貌地向李道长轻鞠一躬,然后消失在沙发边上。
也不能说是消失,李道长意识到。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出现过,那个沙发其实自始至终空无一物。他长出一口气,抹了一把脸。
……文旅局的联络人姓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