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非日常,言弹内容如下:
【电子通行证】属于个人的电子通行需要指纹解锁。电子通行证也可以当作通讯设备使用,能与岛内的所有人通过内网沟通。基本与外界的通讯设备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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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了红炎的大家玩…擅自定了一些关于红炎的设定,希望没有和其他人冲突()有一些好像很理论的东西基本是我瞎掰的不用太较真ry 临时改了大纲快把凯的互动砍完了对不起……希望之后有机会再动动(跪下)具体唠了什么请看凯的投稿!锵锵!(提前
字数3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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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听说薇诺娜 · 布朗失踪的时候,月雫正在厨房请迷你G型8号烹制吉吉专用的零食。负责排查一层的四王天行色匆匆,言简意赅地向同僚传达了消息,就转向下一个地点。陪伴月雫的来叶与姐姐对视一眼,自觉加入寻人的队伍,留月雫一人在食堂前留守,防止其他人走岔。可惜就结果而言,这份贴心的考量是无用的。没过多久,G型8号宣告发现尸体的低沉嗓音通过电波传遍了整个校园。
赶到案发现场的人里,月雫几乎排在了最后。狭小的空间入口挤满了人,此时元超高校级的消防员陈沅兰正在指挥疏散。在人来人往的间隙之中,月雫隐隐看见才能教室的门板歪歪扭扭地横倒在地,显然不是按正常程序打开的。她大致猜得到是谁留下的手笔,很快在人群中锁定了高出周围一头的四王天。
“芝芝前辈!”月雫向同属红炎的高个女性打了声招呼,后者不善的脸色在看清来人后微微缓和。这缓和仅仅在四王天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顷刻间又被怒气与懊恼吞噬了。月雫当然知道四王天为何而怒。身为以“维护日常安全”为使命的红炎成员,却让命案在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发生……尽管月雫不想用“失职”二字苛责任何人,无辜之人枉死的不甘仍旧刺痛着她、四王天、还有其他想要守护平稳日常的超高校级。
——是啊,“超高校级”。这本应是为了延续百年和平、为了社会和谐安定、为了人类生活幸福而设立的人才培育制度。正因为认同这样的理念,世界各地的少男少女才会拿着邀请函踏入星影的门扉,通过三年间的学习与考察之后投入到世界中。那么,如今命案发生,究竟又是从哪一环开始出了错?
然而眼下还有更加紧迫的问题需要解决。月雫向四王天报上来意,询问案情。四王天略微思索,简要解释了她所了解的事件过程。
“也就是说——原定被害人要参加演唱会的夜场,但却没有如期出现。在集体搜寻半小时后,芝芝前辈和平等院小姐注意到裁判的才能教室门打不开,强行突破后发现尸体。”
“是的,紧接着广播就响了。”
“但当时只有芝芝前辈和平等院小姐吧。”月雫确认道,“根据临时校规第十二条,‘三人及以上发现尸体时,就会播放尸体发现广播’。假设那个人是在你们之前来到现场,要如何绕过打不开的门呢?”
四王天认同了月雫的推测。正当她想顺着月雫的话头列举猜想时,不远处传来了呼喊四王天名字的声音。不知不觉中,疏散工作已经完成。人群褪去之后,月雫也终于窥见悬挂在才能教室正中的被害人尸体。眼下两位高大的男士与消防员正将尸体从麻绳上解下。是时候开始行动了。临别之前,四王天压低声音提醒: “我会在这附近周围找找。不过小月雫~不管剩下的那个目击者怎样,犯人也还在这里。老规矩,警戒一下可疑人员?”
月雫点点头:“我会留意的。”
调查的时间仅有一个小时。根据临时校规第二和第三条,这一个小时无疑是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时间。话虽如此,月雫的内心却出奇的平静。她倚靠在社会科室的墙边,注视着在案发现场来来往往的人们。
早先协助放下尸体的目隐觉,他身上一贯的悠闲氛围自触及尸体那一刻就已经消失不见。跟在他身侧的是国标舞者巴斯蒂安娜,尽管神情如常,少女走路时鞋跟敲击地板的节奏却乱了拍子。才能教室的中间,搞笑艺人冷嘲热讽,全然不顾死者就在身边。几步外地方,平日总是维护秩序的间量尺平方丈此刻一言不发。护林员泽维尔在历经最初的哑然后,连连四处张望,直到看见熟悉的人,隐藏在眉宇间的焦虑之色才褪去一点、再褪去一点……
月雫没有错过泽维尔望过来的时机。四目相对之时,月雫忽地抬起左臂,将五指并拢的手掌微微弯曲,掌心面向相隔大半个房间的泽维尔。泽维尔随即同样打起手势回应,表示自己在听。红炎的成员在接受入职培训时就必须掌握内部联络用的手语。月雫将四王天的嘱咐转述过去。对方飞快地比划几个词语:“明白”,“我”、“这里”、 “周围”,划明了自己负责的搜查区域。
同样的提醒月雫也告知了陈沅兰。虽是后辈,见惯生死的陈在应对这次突发事件显得驾轻就熟,疏散、安抚、尸体检查,一系列行动有条不紊。月雫赶在她转换场地的时候交流了信息。她知道陈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并非代表无动于衷的漠然。而有序的调度与随时待命的支援在这个场合才是最好的安慰剂。
如果说薇诺娜 · 布朗的死是一枚激起信任危机的石子,搅碎了和谐共处等待救援的镜花水月,月雫很庆幸自己身边还有许多可以依靠的伙伴。或许是红炎的成员常年在最前线奔波的缘故,不说卖命的交情,相互之间的信赖绝不会因为偶然一次的变故龟裂崩坏——至少现阶段是如此。
危险品之所以能混入包裹中,一定是在之前的某个环节中出了差错。倘若不将真正招致祸事的漏洞补上,原本正常运作的运输线也会受到干扰。只是月雫是负责在最后关口验收结果的分拣员,理论上并不具备追本溯源的才能。即便这回能平安度过难关,恐怕也无法阻止第二次危机的到来。打碎过一次的镜子,已经无论如何也没法拼回原状了。
然而人类的烦恼终究只有人类才会为其困扰。所剩无几的时间与精神上的压力轮番碾压着神经,紧绷的气氛中,吉吉仍是不知忧虑地玩闹着。毛茸茸的尾巴扫过月雫的脸颊,四爪在肩与手臂上落下几个轻柔的触点。一声提示音响起,月雫低头确认电子设备。再一抬头,小家伙已然找到了新的玩具。
“吉吉——!”
三步并作两步,月雫赶在松鼠开始袭击人类之前一把将吉吉捞到怀里。逃过一劫的海钓师依旧蔫头耷脑,消沉地想着心事,显然没有注意到刚才差点发生什么。尽管吉吉受过专业训练,未必会对人造成实质上的伤害,但月雫知道,这家伙盯上凯帽子上的扶桑花好像很久了。
或许是感知到身旁有人的气息,凯回过神。“啊,是箱嶋家的姐姐。”他困惑地打量着面前的一人一鼠,猜不透月雫凑过来的意图,只好尽自己所能地猜测:“对了,来叶的话,我记得他在才能教室里……”
“没关系,我不是在找来叶。我是来找你的。”月雫说。她在说完这句话的三秒内想好了借口,于是注视着凯,向着凯伸去摊开的掌心作索要状。“可以的话,能请你借我看一下电子通行证吗?”
初日统一分发的电子通行证兼作通讯设备使用。无论哪个国家的法律,都未赋予任何人无故侵犯他人通信秘密的权利——除非征得当事人的同意。而凯确实没有拒绝。他毫无怨言地上交了自己的通行证,就连月雫让他解开屏幕锁都老实做了,半晌才睁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为什么要问?……你在调查吗?调查我?”
怎么会有人为了怀疑一个比起手机更依赖纸笔的人,而去调查他的电子设备呢。不过月雫并不打算澄清误会,将错就错地承认了凯的结论。凯因为她的默认更受伤了。才刚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是同伴,紧接着就遭到无端的怀疑,任谁遇到了类似程度的接连打击都会颓丧的。月雫对此心知肚明,并且有些放心了。
无论冠以怎样的头衔,这座岛上现存的30多人,有一半还是未成年的现役高中生。剩下的一半里有几人才毕业不久,在部分国家的法规里,也未到成年的年龄。若是发生在没有与世隔绝的通常情况下,恐怕包括月雫在内的很多人都不会认同让他们直面人类尸体、而不提供任何引导的做法吧。饶是月雫不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也猜得到这项决策可能会在未来造成怎样可怕的影响。
悲伤也好、痛苦也好,只要感知的力量没有衰退,理智与伦理就会牢牢把人拴住,就算一度设想跨越过生死一线,也会留有瞬间的犹豫。仅仅只是一个瞬间的长度,或许某个人的命运就会因此发生改变。
所以给口渴的人喂水吧,为饥饿的人提供食物吧。若是感到孤独,就给予陪伴;若是为前路惴惴不安,就分给他安全感。冷静地观察每个人的需求,将期望的“纸箱”分拣到通往收件人的运输线上,如此一来,就算是被困在这座阴云笼罩的荒岛上,也能有余力去搜寻隐藏在迷雾之中的生机了吧。
默默倾听着黑肤青年嗫嚅般的控诉,月雫在心底谨慎地斟酌措辞。毫无疑问,她将会找出最适合凯的纸箱,一如她先前做过的很多次。
一张饼画了一个半月总算产出来了(……)实在改不动了不足之处请多包含><
奥伊尔没有直接出场但是在背景里被cue了好几次于是还是响应了,给66磕个头!!!
不知道挤不挤得出时间写后续故事,就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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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着,奔跑着,阿莱克茜在络绎不绝的人海中穿行。越过金秋的谷物堆,避开挤满客人的小商铺,她穿过洋溢着收获之喜的集市,径直钻入熟悉的店面。
这会儿午市才刚结束不久,酒馆里空落落的,只零星赖着几个喝醉酒的客人。后厨钻出一名侍应生,婉拒新客的手已经伸到空中,看清来人后愣是又向上抬了几寸,算是打了招呼。
“呀,这不是小建筑师吗。有一阵没见了吧,还是老样子?”
阿莱克茜点点头,找了个靠边的位置落座。最开始是酒馆的老板娘这么喊,不知不觉雇佣工和熟客们也学会了这个称呼。阿莱克茜其实并不知道“小箭竹士”指的是什么,但别人喊这个称谓的时候正看着自己,她便从善如流了。
侍应生对她的沉默寡言习以为常,自顾自回后厨交代订单,临走前不忘给阿莱克茜倒一杯橘子水。腰间的皮囊沉甸甸地往下坠,她解下来搁在桌上。
阿莱克茜差不多是四年前开始光顾这家店的。
四年前,阿莱克茜刚刚被老利安德赶下山的时候,她只是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并非等待对方回心转意,而是迷茫不知该去往哪里。路过的商队瞧她孤苦伶仃,好意捎她一程带她进城,多少能想办法另谋生路。只可惜阿莱克茜注定是枕着露水入眠的孩子,最终还是在深山的一处老宅子里找到了停泊处。当然这是后话了。
彼时的阿莱克茜怀里仅剩最后半个面包,她在街上游荡一会儿,没多久就被地盘原有的主人驱赶到了城门口。日落时分,修女引她去教会分发食物的地点排队。在轮到自己的时候,阿莱克茜终于厘清了思绪。她上前一步询问:
“请问,有烤鸡吗?”
手持汤匙的年轻修士动作一滞,像是没听清:“什么?”
“烤鸡。”阿莱克茜重复一遍。这回,连边上帮忙打下手的修女与教友们也望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对这视线感到不快,修士蹙起眉毛:
“很遗憾,我们只有蔬菜粥。”
“那……我没有碗怎么办呢?”
“可以借你水碗,一会儿记得还回来就行。”
阿莱克茜道过谢,抱着粥用面包蘸着吃了。煮成糊状的菜叶已经尝不出味道,但阿莱克茜向来没有挑食的坏毛病。
当晚,阿莱克茜蜷缩在长椅底下睡去。城里的气候不比山里,管他酷暑盛夏,一入夜,风吹着只觉得刺骨。然而城里的清晨却比山里开始得更早些,天未亮时,阿莱克茜就被周围的动静吵醒了。她揉着脸从椅子下爬出来,正好撞见教会的胖厨娘扛着食材往屋里去的身影。
“劳驾——”阿莱克茜赶忙叫住她,“请问,今天会有烤鸡吗?”
“什么?烤鸡?不,我们一般不会那样做。” 胖厨娘咯咯笑起来,丰满的脸颊晃动,笑声在胸腔里引起洪亮的共鸣。“但如果你有办法捉到一只整鸡的话,我想我很乐意告诉你烹调的方法。”她说。
阿莱克茜感激地记下,很快又发现新的问题。没等她开口,就有个扎着马尾的脑袋先从厨房里面探出来:
“老板娘!炉子已经热咯!”
那女孩约莫是十二三岁的年纪,穿一身干活用的粗布麻衣,围裙上沾满了擦拭煤灰的痕迹。她的口音是阿莱克茜不熟悉的,阿莱克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等胖厨娘嘟囔着“哎呀哎呀看我这记性”进了屋里,才意识到错失询问的良机。
远处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正是厨房间最忙碌的时刻。阿莱克茜想起昨天领救济餐时排起的长龙,心下为耽搁了善心人的工作而感到愧疚。可她的问题还等着别人来教,于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当阿莱克茜踌躇不定时,马尾女孩又一次从门内出现。她搬着叠高的木箱子,脚步趔趄。以前老利安德就是这样闪到腰的。几乎是反射性的,阿莱克茜箭步上前托了一把。
“要搬到哪里去?”
“库房,这些是可以储存得久一点的食物……” 女孩偏过头,绕开挡住视线的障碍物。她惊叫一声,像是认出什么来:“咦?你不是之前跟老板娘……嗳,昨天也是你吧?问‘有没有烤鸡’的。”
阿莱克茜老实点头,想了想可能对方看不太见,又轻轻补上一声:“嗯。”
阿莱克茜的个性一直是沉闷的,即便开口,也不外乎是一些“嗯”、“哦”、“我知道了”。卡莉姑妈还没被神明带走的时候,就常常为阿莱克茜的口拙发愁,担心她傻了吧唧的哪天被坏人拐跑了。老利安德倒是不以为意,他最听不得小孩吵闹,阿莱克茜的安静与乖巧对他来说刚刚好。而这时卡莉姑妈就会呛他:“总不能让阿莱克茜在山里待一辈子吧。”老利安德便沉默了。
待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不好。阿莱克茜心想。然而没过多久,卡莉姑妈就不再有余力操心这件事了。送别姑妈后,阿莱克茜悲伤之余,飘摇的心也安定下来——她真的以为她一生都要让这片葱郁住进她的生命了,谁知老利安德却突然变了主意。
“这么说来,你现在没有地方住吗?”
马尾女孩——阿莱克茜现在知道她叫艾薇了——一副热心肠,忙碌的隙间不忘坚持不懈地搭话,总算从阿莱克茜支离破碎的叙述里把故事拼了个七七八八,“你接下来打算在城下町住下吗?要是有困难,教会的大家都会愿意帮助你的喔!”
“咦……城下町吗……”
阿莱克茜茫然了。她想起春末山坡上飞舞的蒲公英绒毛,不明白自己是否也应该像它们一样顺应天意落地生根。
“对了,老板娘前两天还提到最近在招学徒工呢!”艾薇又说,“之前在她酒馆里工作的姐姐好像回老家去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找到人。”
所以老板娘确实是老板娘,阿莱克茜解开了其中一个疑问。她赶紧抛出另一个疑问:“可以吃到烤鸡吗?”
“唔……员工餐大概不会有吧。不过如果遇上圣诞节,说不定能分到一只腿呢!”
也就是说,如果从现在开始算,一、二、三、四——阿莱克茜伸出手,几乎把两只手的手指都掰了一遍——在十八岁顺利参加圣女的成人仪式之前(她完全忘记考虑自己够不够格),只能拿到九根鸡骨头。“那有点太少了。”她失落地说。
于是蒲公英之子继续她的漂泊之路,没过多久就被现在的雇主奥伊尔捡了回去。疫病时期的物资昂贵得吓人,好在奥伊尔的宅邸工作让阿莱克茜赚了不少奖金,每隔三四个月就能攒够一只烤鸡的钱,久而久之也成了酒馆的熟客。
烤鸡的烹制时间总是很长。阿莱克茜的杯子空过一回,续上后又担心被水占了肚子吃不下食物,只好捧着杯子一点一点谨慎地啜饮。约莫三刻钟后,端着托盘的侍应生终于推开厨房的门扉。“烤鸡来啰!”他吆喝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烤鸡摆在阿莱克茜的面前。麦秆色的表皮上淋着浓稠的酱汁,石榴酒与肉桂混合的芳香四溢。
阿莱克茜洗净双手,一手操刀,一手直接抓住新鲜出炉的烤鸡。考虑到后续的工序,她习惯在享用菜肴前事先剔除鸡骨。随着餐刀顺着鸡肉的纹理切入,金黄的汤汁顺着手指蜿蜒到掌心,一路向下淌去。眼看袖口就要染上油渍,阿莱克茜慌慌张张地抬起手腕舔舐。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举动相当不得体,忍不住心虚地偷偷环顾四周,随即被身旁的一个声音吓得一激灵。
“喂,我可以坐在这……哎呀哎呀,你别害怕,我只是闻到了很香的味道,不吃人。”
搭话的女人一身铠甲,酒气熏天。她似乎误会了阿莱克茜的反应,但也没太放在心上,转身大剌剌地霸占了阿莱克茜对面的位置。阿莱克茜盯着来人看了一会儿,只觉面熟。女人则蓦地举起双手,比划扑扇的动作:
“对了,你的伙伴……那只鸟哪去了?”
是问帕米洛吗?阿莱克茜心想。她从不将帕米洛——她的仓鸮朋友——带入城内。事实上她甚至不是刻意将帕米洛留在身边,每次分别也不知道会不会再相见。只有一点阿莱克茜非常清楚, “帕米洛是神的使者。”她说,“所以,不能随便离开神的土地。”
铠甲女人不置可否,脑袋一颠一颠似是打起了盹。但她仍然没有放弃坐直身子,看得出是平日养成的好教养在与酒精做抗争,最后终于一头栽在桌上。阿莱克茜双手都占着,只好用肘关节将先前搁在边上的东西挪开,腾出空间让给对方。
“诺第留斯。”在附近打扫的侍应生去而复返,“别欺负小朋友。”他话音刚落,脸朝下埋在桌面上的女人就使劲挣扎起来,一头乱发像沸水一般波动。
“才不是那样呢!我只是想喊她跟我去外面雪地学摔跤,这小孩看上去像个好苗子。”
“可是现在才刚刚入秋啊!”
“这有什么关系?”
二人忽地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阿莱克茜木然看着,思绪却被诺第留斯的一句昏话勾去了深冬时节的山林。山里的雪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只消一夜漫山遍野便只剩银白。每到这时老利安德就会叫上阿莱克茜一同外出巡林,用稻草绳一一拉直被雪压弯的树。她一直记得稻草绳在手中留下的勒痕,记得每踏一步都会下陷的雪地,记得折断的树木枝条,除此以外就没有其他了。
想到这里,阿莱克茜冷不防点了点头,“可以哦。”
“什么就可以了?你真要和这个酒鬼去摔跤?”侍应生满脸讶异,显然没料到友军还能投敌。诺第留斯高呼万岁,前言不搭后语地扑过去打算给阿莱克茜一个拥抱:“谢谢你分我烤鸡吃!”侍应生连忙捉住她的肩膀。
“都让你别欺负小孩了。”
回应他的是绵长的鼾声。
阿莱克茜谢过了侍应生的好意,目送侍应生架走醉鬼后继续拆分烤鸡的骨肉。她其实并不介意与他人分享食物,不过直到她吃完餐点、撤走盘子、洗干净鸡骨,诺第留斯都没有醒来,分食的邀请也只好不作数了。
阿莱克茜清理了桌面,先是拿出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写下“雪地摔跤”——其中“摔跤”这个词她还没学会拼写,只好画了两个小人代替。接下来,她解开皮囊的口,一股脑地将里面的东西倒出。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不计其数的鸡骨头倾泻在桌面上,足足堆起一个小山坡。似乎是被这声音吵到,诺第留斯翻了个身,接着在长板凳上睡去。侍应生的工作刚好告一段落,自来熟地坐到诺第留斯先前坐过的位置上。
“小建筑师,你这‘工程’还要干多久啊?”
他伸出手指按住离他最近的一块骨头把玩。可谁知骨头早已被岁月磨得光滑,飞也似地弹了出去,正中阿莱克茜刚堆了五公分高的“塔”。侍应生连连道歉,赶忙帮着把落在地上的骨头都捡了回来。阿莱克茜不以为意,又从头开始用鸡骨头堆塔。
先是捡出块头较大的骨头,然后两枚两枚排成两纵两横的交错状,再一层一层向上堆叠。过去的四年中,每当阿莱克茜收集到新的鸡骨头,她都会试着堆塔。阿莱克茜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究竟需要多少块骨头,只能一遍遍尝试。
最后一次见到卡莉姑妈的时候,阿莱克茜还没学会写字。尽管那时她已经养成记录待办事项的习惯,但记下来的多是一些图画符号。那时卡莉姑妈卧在床头,平日开朗的面容此刻被病痛蚕食得所剩无几。她将自己的手掌盖在阿莱克茜的手上,却迟迟无法做出抚摸的动作,只是轻声唤着:“阿莱克茜、阿莱克茜。”
阿莱克茜,以后老利安德就只有你陪着他啦;阿莱克茜,什么时候才能开开窍,可别被城里人欺负了去;阿莱克茜,神明要是再晚一点来就好了,至少姑妈想看你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哪。
卡莉姑妈的语速很慢很慢,声音轻如呓语。好几次,她说到一半忘了自己在说什么,又从头来过。阿莱克茜默默听着,温顺地让自己的手嵌入姑妈的掌心,像是灵魂也互相依偎着。她想让姑妈宽慰一点,于是拿出一张画满了图画符号的便签纸:
“要做的事情都记下来了,不会忘记的。”
姑妈确实笑了,眉间的皱痕却更深了。她的手慢吞吞移到便签上又退了回来,生怕蹭花阿莱克茜辛苦写下笔记。
“好孩子,你真的把所有事都记下了。这是个好习惯,但终究只是‘工作’——没办法,有些东西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么,那个时候您想做什么呢?” 阿莱克茜问。
“什么都没有。”卡莉姑妈咯咯笑起来,像是想起有趣的回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仅不像你一样乖巧能干,还是个贪吃鬼。和哥哥因为一只鸡腿大打出手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您是说利安德吗?”
阿莱克茜不自觉瞥了一眼等在门外的男人。姑妈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喔……对。”她应道。不知怎的,阿莱克茜忽地在姑妈的脸上读到一丝迷茫。这迷茫是转瞬即逝的。卡莉姑妈很快闭上眼,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所以,那时的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吃到 数不尽的烤鸡,吐出来的骨头有两三个梳妆匣叠起来一样高。那样的话,我们也一定不会再为不知有没有下顿的生活而烦恼了吧。”
阿莱克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随着吆喝声渐弱,集市的人潮熬过了最汹涌的时刻。晕乎乎的骑士大人再次昏睡后终于赶跑了醉意,醉酒时的记忆也理所当然地一并离开了。她一脸古怪地看看阿莱克茜,又看看堆在桌上的……禽类的骨头;再看看阿莱克茜,又看看阿莱克茜空无一物的肩膀,尔后就被相熟的人叫走了。
阿莱克茜的塔还是没能凑到三个梳妆匣叠起来的高度。她结了账,又重新把鸡骨头装回了皮囊里,把希望寄托于下一次。
被赶下山的那天,阿莱克茜走得匆忙。不仅一件行李都没来得及带走,连记满备忘的便签纸都在途中遗失了。直到阿莱克茜被奥伊尔雇佣,她才从奥伊尔那里得到一本闲置的笔记本作为替代品。阿莱克茜花了很长的时间回忆便签纸上的内容,又用了更长的时间将它们一一划去。她不断加加减减,最初的那一页上如今还剩下的,就只有烤鸡和柱状体的符号了。
幻想着鸡骨堆砌的高塔通向天空的模样,阿莱克茜踏上了回家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