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给oc和pc摸拉郎,可能含有肥皂学校(魔改ver)HO3剧透,请自主避雷
……当然也请不要剧透我,提前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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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18 更新:
实装了梓御的角色,顺便改了名字
因为完全摘除了模组HO的要素可以无视之前的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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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赖生依然记得,第一次与梓御见面是在六岁的新年。那时■■还在,而梓御也不姓鶇之泽。
依照惯例,赖生与■■每年都要随父母拜访伯父——也就是鶇之泽本家,并在陌生人的注视下扮演恪守礼仪、安分懂事的分家子嗣。
赖生就是在那时见到梓御的。
作为教育界的名门,鶇之泽家时常有面生的人出入来往,但年纪这么小的倒还是头一次见,更别说那人还被奶奶用臂圈在怀中。不过赖生向来规矩本分,不该知道的事从不好奇打听。稍微窥探了几眼大人们的脸色,少年便将疑惑压在了心底,转而挂念起刚才从宴会厅瞟到一眼的御节料理。
只是,与赖生不同,■■却是憋不住的性子。
向奶奶道完新年贺词,领到压岁钱的兄弟二人暂时从父母那里获得了自由活动的权利。话虽如此,鶇之泽本家里称得上自由的地方也只有堂哥的卧室而已。
“话说,那个人是谁啊……?”
趁着堂哥向二人展示如何使用游戏机的档口,■■扯扯堂哥的袖子,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堂哥微微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
“哦,你说梓御?他是上个月开始搬来我家住的。”
“哎——他叫梓御啊。”
“嗯,我不太记得到底是什么关系了,好像是已经过世的姨奶奶的儿媳的哥哥还是什么的……家的小孩,现在照顾他的那家人要去海外几个月,所以暂时托给了奶奶。”
赖生一边听一边掰着手指算关系,最后还是因为太难理清而作罢。
只是临时借住在本家的话,不用太过在意也没问题的吧?当时的赖生是这样认为的。
第二次见到梓御……准确说,是事隔多年后赖生听梓御自己提及才知道,原来在■■的葬礼上他们也曾见过。
据梓御所说,那时的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碍于场合不敢出声,只是不断地抽泣呜咽着,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相当合情合理,赖生并不否认。
不过,被人当面提起不忍回想的陈年往事,赖生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他心中只想着快点带过这个话题、随口敷衍了几句,以至于一时也忘了问:梓御当时又究竟是以怎样的身份出席?
好在赖生不是会轻易被这类琐事困扰的类型,转眼就把错过的提问抛在脑后。那天夜里他睡得十分安稳,隔天精神抖擞地穿着新制服准备参加入学典礼,然后在进校门的时候手一抖险些把牛奶泼在了穿着同款制服的梓御身上。
梓御笑着递出手帕给赖生擦擦手,赖生注意到那上面绣的仍然是梓御的旧姓氏‘如月’。他稍迟了几天才从双亲那里得知,梓御上私校的费用确实是由伯父资助的。
“这么说也不完全对,叔叔也只是暂时借钱给我而已。”
“……借?”
“嗯,三年之后如果没有考上他指定的学校,我想我应该是需要归还这笔钱的吧……”
梓御说这话时同时还吮吸着盒装果汁,话语间夹杂着窸窸窣窣的难听声响。明明是在谈论危及人生未来走向的话题,梓御却显得一派轻松,赖生反倒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接话了。于是,他只是淡淡回了句:
“是嘛。”
梓御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赖生当然也无需追问。
严格来说,梓御对于赖生称不上是朋友,论亲戚又遥远到算不过来,充其量只是恰巧分到一个班级的熟人罢了。高中开学的第一个月之后,赖生与梓御找到了各自的社交圈,不再有一同闲聊的机会。又过了一年,赖生在双亲的指示下考入法语班,彻底与留在普通班的梓御分道扬镳。偶尔在走廊上遇到,也仅仅用简短的眼神交流代替打招呼,连客套的寒暄都不曾有过。
自己对梓御来说又是怎样的存在呢?赖生没有细想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事实上四年过去,如果不是偶然从挚友的口中听到“隔壁寝有个男的入学才两星期就五艘跳翻车了,哦那人好像跟我们一个高中的,还跟你一个姓”,他几乎要忘记世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赖生并不意外会在大学校园里再次遇见梓御,关于这点他早在高中最后一年里查看年级排名时就早有预感。倒不是赖生刻意留意,只是刚巧梓御的名字总在自己的附近徘徊。他没想到的是,这次见面的时候梓御不仅更换了姓氏,还变成了自己的学弟。
“啊~以前不也说了。叔叔他指定了学校让我考,我就去了,然后过了,然后发现错过我想考的那所学校的校内考了,所以就复读了。”
梓御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佻,仿佛叙述的是小说里的情节梗概,而非自己的过往经历。赖生多少知道自己的学校医学院很出名,也听说梓御的生父就是医生,单从逻辑上判断,赖生理解梓御的所作所为。只是,“有这个必要吗?”
“嗯?”
“多花一年时间,有这个必要吗?伯父也不是死板到只认准一所学校的人吧,理由也很正当合理,明明尝试交涉说不定就能大概率解决了。退一步说,转系或者转学也不是完全困难到不可能的事吧?如果之后选择读研,不也还有一次选择权吗?”
梓御露出一副像是看到长颈鹿出现在JR线车厢内的表情一样,瞪大眼睛笑了起来:“你怎么好意思说的我?”
“……如果触及底线我也是会那么做的。”
“是吗是吗?我倒是很好奇你的底线在哪里呢。”
话音刚落,赖生就感到尾骨莫名被拍了一记。他转过头,刚好看到梓御笑嘻嘻地收回了手。
“真幼稚啊。”
他嗤了一声,脸上没有再多的表情。梓御也不甘示弱:
“真无趣呢。”
“是哦。我一直都是这样无趣的。”
见梓御无意回答自己,赖生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毕业前夕,赖生所在的学生自治会依照惯例举办交接式兼送别会。小他一届的梓御则是作为某位毕业生的恋人陪同出席的。
赖生对于这种饭局总是不太擅长,全程只和熟络的友人占据一个角落聊着怎样都好的无谓话题,时不时应付几句来打招呼的后辈。酒过三巡,赖生无意抬眼,正好看见会场另一侧的梓御正亲昵地帮显然不是女朋友的同性邻座摘掉脸颊上的食物碎屑。
赖生收回视线,对着自己身侧的友人盯了一会儿,决定当什么也没看到。
……但是在盥洗室被梓御截住是他没想到的。
“呀,可以帮个忙吗?”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梓御向赖生搭话时双眼略有些迷离,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尤为暧昧。赖生凝视着他拍在自己肩上的手:
“你刚洗过手了吗。”
“真失礼啊!居然质疑我会犯这种没素质的错。”
“真亏你在醉酒状态下还能这么有精神呢。”
“啊……不是啦。”梓御抬手摆了摆算是否认,然后顺势掩住下脸打了个哈欠,“我没怎么沾酒……太困了倒是真的。总之,一会儿要不要一起拼个车?我记得你家跟我挺近,当然费用我会平摊的!”
赖生一脸莫名:“我隐隐记得你来的时候有伴。”
“那个是前女友啦,我们一个月前就分手了。不过她说忙着搞毕设来不及找新的,就拜托我来陪她装个样子,不然就把我其中一个男友撬走。”
“真亏你能一盘子的水都端平呢。”
“嗯……稍微是有点辛苦。”
梓御故意露出认真困扰着的神情,这让赖生的挖苦落了空。醉意还未散去,他忍不住多了几句嘴:“不不不,正常来说情侣应该是一对一的吧?你这种‘是个人都可以’的态度也太没节操了,给我意识到啊。”
盥洗室的人多起来了,他们朝外走去。
“没办法嘛,他们都努力对我表达心意了,我怎么狠得下心拒绝。”
“哈啊……”
“干嘛这种反应。作为恋人我可是相当尽职尽责的喔,要跟我告白试试吗?”
“这就不必……”
“所以说我也不是谁都可以的。”
似乎是早就等在那里了,回过头时 梓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狡黠。赖生只得耸肩认输:“没想到你这么好胜。”
“我倒是不意外你毫无战意呢。我第一次见到你就那样觉得了。”
“是嘛……”
他们路过自治会租用的会场门口,这是一个结束对话的好时机。梓御继续朝前走去,赖生踌躇片刻,还是跟上了。
“第一次是指?”
“大概小学二年级左右吧。你有印象吗?
“有一点点。”
“嗯,因为你基本没怎么看我。不是那种会偷偷打量我而假装的不在意,是真正的完全没有看我,在第一眼过后。”
“你的自我意识太过剩了。”
“是这样吗?哈哈,我更希望你把这个词换成敏锐呢。我是单亲家庭,努力抚养我的父亲也走得早,小的时候我基本一直在亲戚之间辗转,会对于他人的视线非常在意也是无可奈何的。”
“……这我知道。不过当时奶奶看上去很喜欢你。”
梓御大方点头,“是啊。只可惜人是不能仅仅依靠别人的喜欢生活下去的。”
赖生有点意外。他们在一架自动售卖机前停下。
“你喝什么?”
“拿铁吧。”
哐当两声过后,梓御将其中一罐饮料丢给赖生。
“你的表情像是在说,‘这个家伙~嘴上这么说,实际不还是一直在依赖着别人。’你其实一直不太看得起我吧?”
赖生缓慢地眨了眨眼:“是这样没错。”
“哈哈,真让人伤心啊。”
“需要我赔礼道歉吗?”
“不用,你要是真的感到抱歉就不会问我了。而且我多少也能理解你,只是……”
似乎是觉得太冰,梓御捧着易拉罐不断摩挲。他呵着白气,视线越过晃动的指尖飘向更远的一点。
“或许灵魂本是自由的,我们生来都是自由的。得到的越多,眷恋的越多,顾虑也就越多。比如身体就是人一生中最初的枷锁。
“其他的……家人也好,伴侣也罢,所谓的道德、自尊、知识、财富……它们成就我们,同时也囚禁我们……
“如果要一直被拴在笼子里,或许还是我那样比较好——偶尔也会有这种想法呢。”
赖生举起罐子呷了一口:“这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
“怎么会?一般来说我才是那个经常被同情的。正因如此我也知晓同情对于被同情的人来说毫无意义。”
“我无所谓。”赖生打断他,“只是提醒你一句,你也是在笼子里的人。”
“……我知道。”
“我一般不将那些东西当作束缚。硬要说的话,那是必须要背负的职责,没有人可以逃避。”
梓御苦涩地叹了口气,一脸愁容:“有没有人说过你死脑筋。”
“呃……好像有?”
“可能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有选择负重的机会吧。将一切都背在身上太累了。”
赖生迟疑片刻,虽然感到不解,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出口。临别之前,他将咖啡一饮而尽:
“我习惯了。”
就到此为止吧。他心想。他们或许是身处河两岸的人,明明相隔不远,稍一踮脚就能窥探到对方的状况,彼此又朝着相近的方向前行,甚至共享同一片晴雨,但也仅此而已了。由始至终,谁也没有动过踏足对方土地的心思,也不该动。
……应该是这样才对吧?
那几乎是最后一次与梓御交谈。工作以后,无意继续保持联络的二人也不再有从前那样频繁往来的机会,只偶尔在家族聚会上打过照面。赖生早已忘记计量见面的次数,那比点清风中的沙尘更来得毫无意义。他偶尔会回想起毕业前的那个夜晚,但又很快决心遗忘,劝说自己不要纠结已经沉淀的过去。
赖生仰望着漫天流星,打消许下多余愿望的念头,心下释然。
毕竟为时已晚。
赖生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试着活动四肢、伸展手掌,企图找出那诡异感觉的源头。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也想试试就地肩肘倒立或者侧手翻什么的,只可惜他的性格不允许他这么做。
所以,他只是小幅度地按压自己的躯体,从腕到肩、从踝到髋,尽量不引人注目地,一寸一寸排除不相干的因素。
最后他按上自己的胸口。
而那里一片沉寂。
“哎,现在是轮到谁出了啊?”
牌桌的彼端,魏宇的视线扫过没有动作的另外二人,真诚发问。赖生回过神,连忙从手牌里抽出一对六丢下:
“抱歉,稍微发了个呆。”
“呀!太好了!我刚好有一对七。”
打出早已准备好的牌,魏宇这次难得没有在自己的轮次纠结太久,很快一圈结束,又回到了赖生出牌的回合。
“我不要了。”他放下手牌示意魏宇继续。
“那就轮到我………………嗯、嗯…这边打什么好呢……………………”
看来又要考虑很长时间呢。赖生抬手支住下颚,漫无目的地任视线在娱乐室里四处乱转,一转脸却对上了牌桌上另一个玩家的眼。
那是一位长着狐狸脸的男性,光用肉眼判断,赖生认为对方看上去与自己的年纪相仿,言行举止却自带一股可疑的气息。如果是生前的自己,赖生可能不会愿意与这样的人有所接触吧。
“……。”
话虽如此,现在可不是活着的状态呢。很难说清究竟是在与什么做抗争,赖生回望着微生芥,毫不掩饰打量与提防的意图。
「不」「无」「聊」「吗」?
赖生注意到微生芥用口型这样说。他始终维持着脸上的盈盈笑意,这让赖生心中的不悦更甚。
“你指什么?”
不屑使用相同伎俩,赖生直截了当地开口问。这一回微生芥笑得连肩膀都开始抖动,离得稍远一些的魏宇则全然没有察觉到二人的动静。
“我只是在想,你还有一对六要什么时候出?”
被发现了。但赖生也不意外就是了。
“游戏结束得太快才更无聊吧。而且我想,你应该也和我一样不是吗?”
微生芥没有回答。
受常年的习惯影响,赖生在玩纸牌时总是会故意放弃赢的机会。倒不是他牌技好到必须要放水才能和他人一起愉快玩耍——事实上,他自己也是在工作后由于社交需要才慢慢学会玩牌。这单纯只是一种“想要遵从一种潜在的规则”的条件反射罢了。
但微生芥显然和自己不是一类人。从洗牌切牌的手法来看这家伙绝对是老手,斗地主的规则也是微生芥教给自己与魏宇二人的,没理由在作为地主的时候与“划水&菜鸟”的组合打得不分伯仲。赖生不认为他会和自己有相同的心理,当然,他也不好奇。
不过这一盘确实拖得太久了,接下来就正常打吧。赖生正这么盘算着的时候,魏宇终于下定决心,在牌桌上按下一对K——看位置多半是从别的组合里拆出来的吧。紧接着,微生芥丢出最后两张手牌迅速结束游戏。
“啊哈哈,这一局是我们的胜利呢。”
“诶————————”
魏宇哭丧着脸拖出长音,慢慢趴倒在桌上。赖生丢掉剩余的牌,自觉揽过本应属于输家的洗牌发牌的活。
真是让人不愉快啊。他用余光瞥着一旁的微生芥,在心底叹了口气。
最初察觉到异样是在刚上车不久的时候。
“如你所见,这里确实是死后的世界喔。”
说这话的时候,青年支着长柄伞的手正无意识地转动着伞柄,清秀的面容也随着眼睑垂下的动作蒙上一片阴霾。
青年名叫徐陆,有点难发音的名字。几分钟前交换姓名的时候,赖生跟着对方学了几次都没能正确念出xu的音,最后只得放弃。徐陆似乎是一个月前过世的,具体的死因徐陆自己也不太清楚,赖生猜想恐怕他是遭遇到了什么意外吧。
“原来如此……所以我们现在算是,幽灵吗?”
“差不多是那样了。”
赖生点点头,在他酝酿完安抚的话语之前,徐陆率先振作精神,自行从伤感的气氛中抽离。他提起自己的长柄伞:
“然后呢,这个丝带就是车票,听说要随身携带比较好!蓝色的好像是去往天国的凭证,红色则是地狱……啊,这些我都是从一个幽灵奶奶那里听来的!至于是真是假我也很好奇……但我想三个月之后就会知道了吧!”
差不多跟之前从其他人那听到的一致呢,那么姑且就接受这样的设定吧。赖生随口附和几句,再抬起头,却见到徐陆的神情里透着几分局促。
“抱歉啊,虽说赖生先生你说要请教我,但我也只知道这些,其他的就……”
“没有的事,你已经告诉我不少了。帮大忙了。”
赖生努力使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一些,从前赖生就时常因为不怎么会笑而被学生在背地里议论,想来刚才也是因为自己太过严肃才让这位年轻的室友紧张起来了吧,明明他只是随便打听一下而已。
“那就好……”
似乎是把赖生的客套话当了真,徐陆略有些害羞地笑了起来。
而这一刻赖生忽然意识到,果然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和微生芥不同,徐陆长了一张赖生非常喜欢的脸。
这话乍一听有点像是另有所图,不过赖生发誓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作为一个成功隐藏性取向近三十年的健全男性,赖生自认自己的意志力十分出挑,丝带的颜色也证明了这一点。
那么,当喜欢的脸在眼前露出可爱得令人心动的表情时,赖生认为,理论上自己的心情应该会受到感染才对。至少,绝不该是与现在相差不多的、类似于“不快”的负面情绪。
这很奇怪,非常奇怪。
为防止上一盘的局面再次出现,这一把拿到明牌后赖生果断地叫了地主。微生芥见状,小声吹了个口哨。
赖生忍住抬眉望去的冲动,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继续游戏。
“真意外呢。”微生芥轻声感叹。
“你想说什么?”
魏宇茫然地从手牌前抬起脸。微生芥神色不变:
“我想你应该不是不擅长拒绝人的类型吧?如果对打牌没有兴趣,为什么不拒绝呢?在魏宇把你拽来这里的时候、在我向你打招呼的时候……机会很多,你却全部放过了。”
“这和你无关吧。”
“既然在一起玩牌,那还是大家都乐在其中才比较尽兴。我也比较喜欢那样的玩伴……魏宇也这么认为吧?”
最末一句是对着魏宇说的,后者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虽说赖生相当怀疑魏宇究竟有没有听见微生芥压低声音说的前几句就是了。
“到你出牌了。”
赖生平静地试图终结话题。微生芥难得不等魏宇纠结完就抢先伸臂丢下自己的牌,收回时顺势用手背轻轻托住了下巴。
“我听见了喔,你和那个……好像是叫拉里的孩子?说的话。”
在询问徐陆之前、更早一些的时候,赖生是从拉里口中知道丝带的作用的。
“请问……能不能……把您的丝带和我换一下呢?”
金发的幼童抽抽噎噎,只有成年人一半大的手掌紧紧抓着赖生的风衣下摆。
赖生不讨厌礼貌的孩子,但作为曾经的教师,他并不认为盲目顺应哭闹小孩的心意是个恰当的选择。所以,他屈下膝尽量与幼童保持同一高度,然后轻轻握住他的手顺势解放自己的衣摆:
“你说的丝带是?”
“就是……!”拉里抬起手臂,与赖生不同颜色的丝带缠绕在他纤细的小臂上,“红色的丝带会下地狱,我不想去地狱……我明明,和妈妈约好了一定要在天国见面的…………所以、拜托你……”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蓝色就是天国的门票吗。”赖生说着解下自己的丝带,拿给拉里确认。
“嗯!”拉里重重点头,手掌再一次抓住赖生——这次是袖口。“可不可以……”
也不是不行。赖生想。他不是天主教徒,生前只把死亡当作生命的终点,从未想过死后还能拥有第二次人生,也未曾期待过天国、畏惧过地狱。对自己来说可有可无的东西,如果转让给其他更加需要的人,从整体的角度来说是有益的……
不,还是算了。
“虽然我对你的遭遇非常同情……不过,规则就是这样不是吗?‘某人以某项标准进行判断、并将人类以蓝红标记区分’。这个判断或许是不公正的,然而世界向来如此……很抱歉强行让你在没能长大的时候知晓成人后才需要面对的困境。帮不上你的忙,我同样也感到万分抱歉。”
“——鶇老师,是守序的规则拥护者呢。”
赖生默默清点一遍牌数,抽出一副由4组成的炸丢在桌面上:“如果你想这么认为的话,请便。”
他正想把之前排好的顺子打出,趁势让这一轮过去。微生芥却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腕,这会儿赖生才注意到这家伙的虹膜是不一样的颜色。
赖生手上没有留更大的牌了,主导权再次回到微生芥的手中。
“你对丝带颜色的判定没有异议,‘所以像我们这样遭受了不公正审判的人,哪怕没有罪也活该去地狱’,你是这样认为的吗?那么,在你所认同的规则里,也包括了和被规则淘汰的人打牌需要奉陪到底吗?我相当好奇这一点呢,因为你的表情好像不是那样说的。”
赖生叹了口气。
“你很擅长曲解别人的话。这是你常用的手段?”
“哈哈,还不赖吧?”
“有点差劲。”
“是喔,因为鶇老师的规则我还不太明白嘛~”
新的一回合开始了,微生芥这次只是放下张草花3。赖生直接跟打一张同花色的Ace,完全不顾身为下家的魏宇发出的哀嚎:“诶——————”
“那种东西怎样都好。说到底,也已经是生前留下的后遗症了。我没打算在这里也继续那样做。”
“啊哈哈哈!明明对着十岁小孩讲了那么难懂的话。”
微生芥大笑着让出牌权。赖生被连续轮空两回的魏宇盯得有点发毛,只得择了最小的牌打出。
“毕竟对我来说死亡只是一觉之前的事啊,我还处于相当混乱的状态呢。说不定你现在再问我交换丝带,我会同意也不一定喔?”
“诶真的吗!!那鶇老师要是不打算前往天国,不如考虑一下和我们一起去地狱?到时候也一起打牌一起玩嘛!”
似乎是被赖生的话挑起了兴趣,刚刚出完牌的魏宇来不及窝回椅子就站起,半个身子从牌桌上跨出去,注视着赖生的双眼闪烁。幸而鶇老师有丰富的搪塞学生的经验:
“……果然,感觉还是要再等几天才可能会有同意的心情呢。”
“什么嘛……………………!”
“因为我还,不太能接受现状啊。”
赖生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的不快源于哪里了。
那是一种交织着愤怒与失落,悲哀与绝望的复杂情感。
如果死亡是灵魂的解放,那现在又算什么呢?心脏不再跳动,呼吸也早已停止。然而他的一言一行却始终受到约束,思虑仍然受制于习惯。自由终究是虚无缥缈之物了,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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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死我了可算赶上了!之前打工太忙了一直没时间写……互动基本上都是我个人的揣测……尤其是拉里的部分完全没有跟中人商量只参考投稿来写的,猜偏也只能说抱歉了(……)!谢谢各位借我角色!</删除线>打牌三人组的名字也真的巧得很绕我写得时候好晕</删除线>
坦白说我以前从没写过40+的男的也不会打扑克规则都是现查的,诸多不足请多包涵!(好难好难人为什么要想不开突然跳出舒适区……
总之感谢你读到这里♪
二十三岁的时候,讨厌小孩子的我,在时隔多年后又一次接下了照顾小孩的工作。
委托人是一对姓柳沢的夫妇。
“啊~小忍冬不知道吧?毕竟你从中学开始就离开家乡了嘛…那个「柳沢」在我们这里还挺有名的呢。”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叔叔正转着沙发椅满办公室地绕圈——电话那头传来的滑轮声是这样告诉我的。这个人向来不正经,可偏偏又微妙地在某些方面吃得很开,又或者说,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从事着便利屋的工作吧……就结果而言没有被划入废人的范畴真是可喜可贺。
啊,忘了说了,我那会儿姑且算是失业在家。记得一月的时候叔叔不知从哪里的楼梯摔下来伤着了腿,于是唯一有空闲的我就被抓来充当救兵。但是话说回来,若将照顾小孩的这类工作交给叔叔,我想用不了两天柳沢家里的地板上就会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划痕吧。
“…是哪个艺人或者官员吗?”
“啊啊,不是哪种方面的。说白了只是普通人而已,普通到跟学生时代的叔叔我坐前后桌的那种关系哦?放轻松,放轻松啦。”
叔叔如此宽慰着我,而我的神经却因为他话中的某个词而绷紧了。
“请等一下,所谓的「有名」该不会是因为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吧?”
“啊……在叔叔说明了与柳沢家的关系之后小忍冬你是这种反应还真是伤人啊。完全不是那样!!只是稍微、稍微有一点点与众不同。打个比方来说的话就是混入拉面的乌冬面条。”
“我要挂了。”
“他们夫妻都是专业的旅行家,是那座真藏学院的OB。两人刚好差了一届,因此同样拥有「超高校级」的头衔。”
这么一说,我也渐渐回想起来了。
叔叔的记忆稍微有一点差错。柳沢夫妇出名的时间大约是我在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在那个信息不如现今发达的年代,地方报纸、地方广播乃至地方电视台,不知为何连续多日都在重复播报或谈论「高中生二人组首次徒步穿越无人区」的新闻。如果是现在的我一定会判断其背后还藏着别的什么事吧。但当时我却只记得“励志”的那一部分了,并且是以作文题的形式。
不过在那之前,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我在某个清晨目击到女高中生像猫似的在围墙和树之间跑跑跳跳,以优美的身姿连续非法入侵多家住户现场。这场面太过于魔幻,使我犹豫了很久是否要继续按下已经拨了一半的报警电话。后来那张脸我在新闻上也见过,正是那位旅行家女性。不是嫌疑人真是太好了。
挂断电话,我打开网页键入「柳沢」、「旅行家」并检索相关词条。
“嗳……居然在20岁就已经结婚了,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啊。”话一出口,我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
好在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人紧抓着我话里的漏洞不放了,偶尔的失言也没关系。我继续滑动网页。与父母不同,女儿的信息在网络上仅有寥寥数语少得可怜。重复输入几次不同的关键词后,仍然没能搜到任何有效信息。
会是怎样的孩子呢?眼前不知怎的浮现出了那个猫一样的少女的身影。
隔周的周六便是上门拜访委托人的日子。
柳沢家现在的住宅位于城市的另一端。不过由于我之前就在那一区工作,外加叔叔也住在那附近,所以纸片上的地址看起来也并非完全陌生。或许是职业原因吧,柳沢太太对方位的描述简洁易懂,纸片的背面还附上了徒手绘制的地图。
“……「走过便利店之后右转进小巷,大约两分钟后会看见向上的阶梯。」”
站在石阶之下的我找茬似地抬起手腕检查时间,现在是02分。没记错的话路过便利店的时候我有听见整点报时的钟声。真是可怕的女人。
“唔…然后……我看看,似乎石阶的最上面就是目的地了呢…「路比较陡请小心。」……”
我抬头目测石阶的长度,稍微有点后悔穿着长裙与高跟鞋来拜访柳沢家了。
“啊呀,难道是北斗的侄女吗?”
正当我准备踏上第一级石阶的时候,路边的灌木丛后突然冒出来一个穿着polo衫的男人。我先前完全没有注意到,动作凝固了一瞬。
“……是。”
北斗正是叔叔的名字。我故作镇定地与他握手。“您是柳沢先生吗?直接叫我忍冬就好了。”
“啊啊,你好呢。一路找过来还顺利吗?”
男人这么说着,迈开腿从灌木丛回到正路上。随着他的动作,几团影子也从那个地方蹿出,这时我才发现他另一只手里提着的猫粮。
“我记得你们事务所离这边还挺远的吧?内人担心你找不着路,所以让我在这里等。抱歉吓到你了。”
我露出公式化的笑容:“没有的事。”
“从这边上去就是我家了。内人今天和朋友出去玩了,不过日花里倒是在。她跟我们都不一样,即使有休息日也不愿意出门,总是窝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做什么……”
柳沢先生一边走在我的前面引路,一边向我介绍着家里的状况。他似乎是有意识地特意放慢了脚步,时不时地转头看向我像是在确认我的状况。不愧是在野外工作的人呢,才走过了一半的石阶,我就有些喘不上气,完全没有做其他事情的余裕。
“如果累了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吧。”
“抱歉……”
“没事没事。日花里也总是这样,经常抱怨我跟她妈妈为什么要买这里的房子。有时候还会撒娇让我抱着她上去。”
“这我可做不到!……我是说抱她上去这件事。”
柳沢先生爽朗地笑了起来。
“我跟北斗也说了同样的内容,当时他回答我的是‘不如你也抱着我上去呗’。不过在那之前他就已经从这里摔下去了。我是在医院里和他说的。”
“……”
原来如此,难怪这对夫妻对我体贴得有点过头。破案了。
“北斗最近还好吗?我昨天才回到日本,还没来得及去看他。”见我休息的差不多了,柳沢先生再次迈开步伐。
“……挺好的,摔伤了腿之后沉迷玩转椅。办公室的地板被划得快不能见人了。”
“哈哈,日花里也有那样的时期呢。虽然很快就厌倦了。”
这个对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我决定忽略这一点。
“您刚才说……‘日花里总是窝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做什么’?为什么会不知道呢?我上一份工作是在小学教书,遇到的家长们都对这个年纪的孩子的情况十分了解,甚至有些过度…”
“……关于这个,说来也惭愧。由于工作的关系…我和千明,也就是她妈妈,没有办法像其他家庭那样一直在她身边……”
“所以回过神来就已经是这种状态了?”我替陷入内疚的柳沢先生把话说完。
“算是这样。”
“那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呢?单纯在你们不在的期间照顾日花里?还是……解决家庭内部矛盾?”
柳沢先生又笑了。
“只要照顾她日常起居就好,还有在学习的方面帮帮她……这个你很擅长吧?我当时说道这点的时候北斗就极力地向我们推荐你。这方面日花里也有些反常,比起玩乐反而对学业更加上心,尽管我之前说不清楚她在做什么,但多半都是在看书。”
我失礼地朝着柳沢先生的脸的方向盯了一会儿,很难想象这样的双亲会有一个书呆子类型的孩子。
说话间,我们终于爬到了石阶的最上面。
“到了。”柳沢先生直接伸手推开一间住宅的门,似乎原本就没有上锁。我跟在柳沢先生身后穿过前院,正在这时,一个古怪的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牛奶拼图」这种东西呢?顾名思义,那是纯白的拼图。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将那个古怪的东西命名,我想那就是「牛奶魔方」了吧。可尽管二者都是益智类的游戏,进到小商店里也多半摆在同一个货架上,魔方却不比拼图,六面全白本身就使它存在的价值大打折扣。
资料上从未说过柳沢夫妇对行为艺术也有所研究。我的脑袋隐隐作痛。
那之后我就开始接手柳沢夫妇的委托。出乎意料地,柳沢日花里并不是个很难照顾的小孩。没有赖床的习惯,也不会吵着不去上学,甚至每天每日会按时间表——听柳沢先生说那是日花里自己制定的——规划日常生活。
先前也提到了,我上一份工作是小学的老师,不是没有见过自律的孩子,甚至其实,我小时候差不多也是这般模样。但叔叔听过我的汇报之后却神经兮兮地压低声音:
“你说,小日花里「打开」来该不会装着的是机械的内脏与设定好的程序吧?”
“……是要从哪里「打开」啊?!”我连忙拽住叔叔的领子,欲将违法的芽苗掐死在摇篮之中。
“只是打个比方、比方。说来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
我抬手看表,距离日花里的小学放学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差不多是该走到路口了。出于一些原因,我不太方便直接去日花里的学校接她,于是只约了在距离学校两条马路远的停车场见面。
“那我先走咯~虽然挺想看看那家伙的小孩是个什么模样的。”
我用凶狠的视线催促叔叔赶紧离开,奈何拄着拐实在快不起来,走到出口时,还与日花里打了个照面。这人最近康复了不少,好不容易拿到了外出的许可,几乎天天都会在这附近遛弯。
日花里看见我,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自觉爬上了后座系好安全带。她一言不发,无论是为什么刚才的怪叔叔莫名其妙地冲她笑,还是为什么由我来照顾她的起居,甚至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在这里碰面,她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直到那一天。
我曾预感这份工作不会做太长,毕竟柳沢先生与我签订委托合同时是以周为单位续约,想来也是为了能够在离开的时候及时中止。果然,几周后我在去学校的路上接到了柳沢先生的电话:
“钥匙的话就直接留在桌上吧,我已经发消息通知日花里了。”
“我明白了。”
还好还好,不需要通过我去传达这个噩耗。我多少也猜得到日花里究竟在为何而苦恼着,可是很遗憾,我并不能为她做些什么。
——但是她会当面质问我这点却是我怎么也预料不到的。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在做完家务之后辅导日花里的功课,快要到离开的时间时,小姑娘却突然趴了下去:
“…………为什么呢。”
我耳力很好,也正值壮年,非常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听漏。我并不认为日花里是个会因我的离去而感到悲伤的孩子,这不合逻辑、也没有理由。如果这会儿她告诉我她其实是个害羞内敛重感情却不擅表达的人设我可能会汗毛直立。所以,我十分直白地“啊?”了一声。
“为什么连你也…!”
从书本上爬起来,日花里不满地瞪着我,我不由得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一头雾水:
“我?我怎么了吗?”
“我听见了喔。班上的家伙,说你是「英雄」、是最好的老师。”
啊。
好夸张!
秘密被揭穿可真让人害羞啊,但我不是会轻易脸红的类型所以没问题:“哎……?你搞错了吧?”
“……。”
日花里的眉头依旧锁得紧紧的,我可真怕她小小年纪就皱出抬头纹来。
“这样啊,你知道了啊。”
“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又不傻……倒不如说觉得瞒得住的人才是真的傻吧??”
唔,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成年人的傲慢吧。我在心里默默纠正。
“所以呢?我在做便利屋的工作之前,确实是在你们学校当过实习老师啦……而且特别巧教过你的班级……但那又怎么样呢?你该不会是怨恨我没有告诉你学校的八卦吧。”
“……。”
“而且我申明一下,我并没有隐瞒的意思。没有说只是单纯因为这实在是太不值得一提了。”
“……。”
“呃,反正你明天就转学了那我姑且悄悄告诉你哦?其实你们班主任五年前上过相亲节目,那会儿他还是个地中海。”
“那种事怎样都好吧!”
似乎终于厌烦了我生硬地扯皮,日花里忍不住呵斥出声。但我可不是为了转移话题就诋毁他人名誉的糟糕大人,刚刚的八卦绝不是我临时瞎编的,有视频为证。
整点的钟声又敲响了,是该道别的时间了。我将辅导材料摞成一摞,将橡皮屑从桌面扫进垃圾桶:
“虽然不知道你听说的是什么内容,但是抱歉啊,我想我并不是你期望中的「英雄」。”
“……。”
“我是不会「救」你的。”
“……。”
“……。”
我差不多对解读省略号的游戏失去耐性了。于是日花里终于开口:“……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不是教师了。”
“这没有关系吧!”
“有的哦。就像名人在外要注意举止一样,教师在学生面前也必须伪装自己啊。把糟糕的、市侩的、势利的一面藏起来,只展露世人所认为的「好」的一面。我帮那个孩子作证也是出于这样的动机。”
已经超时了,我放弃打太极,准备速战速决。
“…可是……………”
“可是,就算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怎么会有人做出简直就是自我牺牲的事情,对吧?可事实上,我本就临近试用期尾声,也并不打算留在那所学校里,做这种事也不过是顺手罢了。
“你也别误会了,我并不是找不到工作才来接照顾你的委托。但说到底我只是负责照顾你的起居偶尔辅导一下学习而已。其他方面…像是处理家庭内部矛盾,这并不在我的业务范围之内。”
我应该已经拒绝清楚了吧?日花里的学习能力不错,我想她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差不多可以放我走了吧?
然而日花里的反应还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她说:
“我知道了,给你钱就是了吧。他们雇你的时薪是多少?”
「他们」指的应该是父母吧。我随便比了个一般小孩应该给不出的数字,然后就看见日花里拉开抽屉,从一沓钞票里抽出几张:“给。”
“……你要委托什么?先说好,离家出走之类的计划我可以帮你做。但我只提供计划,协助实施要加钱。”
“我只是想要普通人的人生而已。或者让我爸妈变得普通一点。”
我把几张纸钞都塞了回去。
“许愿的话我比较建议你去神社,那里只要五円就够了。”
“这就是你对雇主的态度吗。”
“你适应得倒挺快。说到底,你认为的普通究竟是什么啊?”
日花里没有回答我,托着腮陷入了沉思。她似乎没有注意我,这或许是个溜走的好时机……不过,还是算了。
窗外传来猫的声音,我已经过了装成猫回应它的年纪,倒不如说,我从来没有进过这个阶段。日花里或许也是这样,还有这世上不曾见过的千千万万个孩子,这其中应该也有一定比例因为某个原因从未学过猫叫。
“总之……就是像普通人类一样……”
半晌,日花里没什么自信地小声给出了个有些奇怪又像是什么也没说的答案。她看起来不太知道怎么用语言准确解释清楚。
我有些好笑,同时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少女时期的柳沢千明。于是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可是直立行走的猫才更加奇怪吧?。”
“?????”
再后面的对话我记不太清了,或许我解释了些什么、或许也没有,毕竟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合格的教师,也终究无法担任育人的工作,正因如此当年才会选择及时止损。所以我想,我应该没能给予那孩子什么有价值的指导吧,只隐隐记得自己似乎最后说了句,“与其怨恨为什么没有成为人,不如就按照猫的方式前行吧”,但她是否听得懂这种比喻,我却无法保证。
再后来我就没和柳沢家接触过了。听叔叔说,在搬到新的城市以后日花里似乎还曾写过几封信给我,但因为他不小心把「日花里」这个名字和我教师时期班上的小孩搞混,所以直接帮我丢掉了,于是也便不了了之。
怎么样,这是个很无聊的故事吧?
忍冬说完这句话,将马克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她身边的人——也就是她现在的监护对象,则将烤串的竹签当成指挥棒在空中划着规律的轨迹。
“哈啊……真是无情呢。”
“是吗,我反而觉得,免费延长工作时长已经仁至义尽了喔。而且这还超出了我的工作范畴。”
“别~那么死板嘛!”
英气的女性直接上手去戳忍冬的脸颊。或许是酒精发挥了作用,忍冬一时没能躲开,只能任其随意揉捏。好在对方很快就停下了:
“……啊。”
忍冬朝着同伴发愣的方向看去,电视里女主播正在播报夜间新闻。她的声音埋没在酒馆的嘈杂之中,只能看见底下的标题打着「真藏学院97级入学名单新鲜出炉!」的字样。
“真藏学院……是你刚刚提到过的吧?”
“啊是。说起来,今年也到了公布新生名单的时期了啊。”
忍冬随便敷衍了两句,然后又点了一杯啤酒。她抱着杯子,鼻腔里充斥着令人心醉的香气,正想押下一口的时候,胳膊冷不防地挨了一肘。
“阿冬你看。”
“什么啊。”
忍冬眯起眼,再一次朝着电视的方向看去,然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超高校级的酒店试睡员,柳沢日花里」。
猫找到了它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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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一时兴起脑的故事,最近突然又想起来,在完全不记得我当时到底想表达什么的情况下顺手给摸完了。
我讨厌说教的情节,也努力想减少&避免,但好像不太成功。要说的话,忍冬也不是最适合说教的人,不必勉强x
是的不必勉强,日花里最后还是长成了肆意妄为的孩子,我想这或许就是她过早的意识到了自己注定与众不同,不必勉强和别人一样,不读空气、不看眼色、不试图融入。但她本质还是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就是了。
死得早想补全只能补点以前的事情了,但我又觉得写爹妈好无聊喔所以用了日花里的某个时期里的短暂过客为主角进行叙述,这么任性真是不好意思——虽然没有真要道歉的意思嘿嘿。以及我还蛮钟意纯白魔方的梗的~本篇没有实现好遗憾啊!
那么最后还是,感谢阅读!有缘再见!(……)
为什么呢,明明是在整理时间线……文档里却莫名其妙多出一段摸鱼……………
想了想刚好有一点要交代的东西,就揉在一起写了一篇>< 眠的性格忘得七七八八了…希望没有太ooc…………还有事先没有打招呼抱歉!!
因为重新整理了设定…可能会出现和之前的投稿(我的、别人的都有)相悖的地方…请理解成另一条时间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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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简单地进食补充能量后,日花里就地伏下,蜷着身子依偎在篝火边准备结束疲惫的一天。
她并不是唯一有此打算的人。在夜间没有电的海岛上四处乱晃可不是什么值得推崇的行为。除了搁浅在海滩上的废船,和不知会有什么冒出来的山洞,岛上没有其他庇护所。于是众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围绕在几丛篝火旁,枕着沙子歇息入眠。
但睡不睡得着就是另一回事了。
或许是白天睡多了,日花里此刻有些失眠。更何况身下的沙子有点硬,皮肤也感觉黏糊糊的,不仅物理上令人感到不适,同时还不断向想脑输送着处境糟糕的暗示。没办法,眼下必须要休息才行。日花里试着回想过去,自己是如何在体验极差的旅馆里强行入睡,然后她再次意识到行李全部丢失是件多么麻烦的事情。这个瞬间,她有点期望自己是如传言里所说的那样,有着无论在哪倒头就能睡的体质。可事实并非如此。
海边的夜晚虽然没有日花里想象中的寒冷,比起日间仍是有着大约十度的温差,时而还有带着腥味的海风吹过。日花里裹紧唯一的寝具军用毯——大概是谁从废船里搜刮来的吧,不过现在是她的了。
“…………别担心,…明天…………”
同样被海风带来的,还有不远处少女们安慰着彼此的交谈声。日花里没有要偷听的兴致,但却还是半被强迫地捕捉到了零星的几个词。
说这种话又有什么意思呢。她烦躁地翻了个身,仰面望着漆黑的天空。原始的岛屿自然不会有现代都市常见的光污染,然而夜空中却只闪烁着一颗孤独又黯淡的星,仿佛被遗落似的,又有点像是前路无望的喻示。
“……。”
总觉得,好像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是在很小的时候吧,大概是在开始上学前的年纪?还是之后一段?日花里不太确定,回忆与回忆之间没有太明显的界限,似乎在找到名为试睡员的立足点之前,少女每一日都在崎岖的道路上艰难前行。她的童年没有幼稚园这类东西的存在,即使进入小学之后,也总是三番五次的被父母擅自请假、休学、转学,不断打碎日花里珍惜的日常,强制参与他们所享受的旅行。
在那段日子里,露宿野外是家常便饭。也经历过多次的绝境,然后从中生还。她记得那些平趟在睡袋里度过的夜晚,视野里是被风吹动的树叶,是漆黑不可见的山洞顶端,是漫天星海所构成的图案。可无论是哪里,最终映入眼底的,都只是漫无边际的深渊。
日花里感到讽刺的是,自己明明已经拼尽全力改变了命运,而生命的最终……或许已经是最终了吧,却还是回到了这个原点。
早知道这样,记住当时学到的技能就好了。早知道这样,不如一开始就顺从安排、不接下试睡员的工作、也不成为超高校级,这样就不会乘上那辆列车……什么的,日花里一秒也没有这样考虑过。这一点毋庸置疑。
就在这里迎来结局说不定也不错呢……。日花里这么想着,再次卷紧毯子翻了个身。
“……柳沢桑?还醒着吗?”
连续的辗转似乎惊扰到了身边的人。有谁从头顶那边出了声,日花里微微转头,抬眼看见地面上有一撮白色的发从视野之外延伸进来。是来咲。
“嗯。你呢,睡不着吗?”
“……呃,是的。柳沢桑也是么?”
“那倒没有。”
“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日花里在心底反问。对她来说,被误会睡着是日常,被误会睡不着倒着实是头一次,有点新鲜。
“要我讲睡前故事吗?”
“兔子被吃掉的那个?还是不了吧。”
看来已经被摸清套路了。
“不喜欢兔子的话特意为你把主角改成鸭子也不是不可以。”
“……”
“逗你的。”
“咦……”
“吃鸭子的话,就需要人类出场了。算是我个人偏见吧,总觉得动物系的童话故事里还是不要有人类的好。”
“……问题是那里吗?!”
“呜哇!你别突然起身……撞到我了。”头顶突然中了一记。日花里吃痛地捂住被碰到的地方,向外滚了一圈来开距离。压低声音对话的副作用就是两人会因为想要听清而不知不觉地越来越靠近。
“啊,对不起。”
“道歉有用吗?想让我原谅你的话就讲一个睡前故事。”
来咲一时僵住了:“……柳沢桑,难道说你意外地挺喜欢这个梗的?”
“才不是。我只是被你把睡意都撞走了。知道人在将要进入梦乡的刹那被突然弄醒有多痛苦吗??”
“对不起……”
“所以快点讲故事。不可以用兔子被吃掉糊弄过去。”
“……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为我想不出合适的故事而道歉,还是感叹你居然承认那是糊弄了。”
“……。”
“……?”
“哼。”
日花里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用鼻子回答他,尔后就再没了动静。来咲望着少女缩成一团的背影,猜不出她究竟是还在生气还是已经睡着。半晌,日花里的身形微微起伏,少年才放下心慢慢趴下,可这时日花里却突然睁着眼转过身来了。来咲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说来,来咲的才能是夹娃娃对吧。”
“啊?嗯,是…啊。”
明明是简单的问题,回答却莫名地慌张。不过日花里也没有在意。犹豫片刻,她有些迟疑地追问下去。
“娃娃机是……酒店过道里会放着的那个吗?还有个别超市门口会有的……?”
“嗯,也有那种情况吧。”
“哦……原来不是骗人用的摆设啊,那个。”日花里轻声嘟囔着,视线刚刚垂下,却又立刻回到了来咲脸上。“…和你的才能有关吗?”
“什么?”
“是因为你是超高校级,才能夹得上来吗?”
“呃,我想……应该说是每个人都有能夹上来的可能,只不过我特别擅长,才得到了这个头衔吧。”大约明白日花里纠结的点在哪里了,来咲如释重负地笑道:“原来柳沢桑也会去夹娃娃啊。”
“……很奇怪吗。”
“诶?啊……不会……就是…………完全想像不出柳沢桑去游戏中心的样子呢,哈哈哈。”
闻言日花里快速检索记忆,得到结果后困扰地蹙起眉:
“那是什么?”
“……………………”
“赌场倒是知道,不过因为年龄不到被赶出来了。”
“真的假的。”
“我是97级的啊,比你只年长一岁吧。而且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不,我不是说这个。”来咲小幅度地摆了摆手,稍微有点……过于出乎意料了。“要说的话,和赌场、稍微……有一点点像吧,只是目标群众换成了学生和孩子罢了……等一下你真的假的,一般来说学生都会去的吧??那个,在放学之后和朋友经常去的地方排行里可是top3啊??”
啊,是这样啊。“那么,就跟我更加无缘了。我没有朋友,也不怎么去学校。” 稍微有点困了呢,少女把脸埋进毯子打了个哈欠。
“诶……”
“……同情就不必了。我本来就不需要朋友,所以就算没有也没关系。”
感受到对面传来的视线里藏着别的什么含义,日花里别扭地缩了缩肩膀。来咲尴尬地笑笑,似乎也被日花里传染了别扭似的挠了挠脸颊。
“柳沢桑……你这样说就有点……虽然可能有点厚脸皮,不过……我也算不上朋友吗?”
“诶?不算吧。又不是小学生。”
回答这个问题时日花里的反应倒是爽快得令人心痛。
“……”
“只不过刚好坐了同一列车,又刚好同样从海难中生还然后顺便结个伴而已?朋友的话……用你的话来说,会一起约定去那什么游戏中心?但来咲你,不会想和我一起去的吧。”
“……那,如果约定从这里得救后一起去游戏中心的话,柳沢桑你……”
如果得救了的话啊……
日花里姑且无视了可能性的问题,认真考虑起未来。
“不了吧,如果真的得救了的话,我应该会忙着恢复工作才对,才没有那种闲情。一年……不对,快的话大概过个半年的才会有空吧。”
“那——”
”不过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忘掉我了才对,我也一样。”
“……………………。”
来咲的初衷本是想安慰日花里,却没想到眼下更需要安慰的人变成了他自己。最后半句话让他失去了快点否定掉前面的动力。而直到这个时候,日花里才终于稍微察觉了少年的情绪变化。
“怎么,难道说你其实超想跟我做朋友的?啊啊——我明白的。不用解释!我想想哦……对了,如果你愿意分我几个玩偶的话、我也可以破例考虑哦?到时候我会把收件地址给你的……反正我也不讨厌你。”
“………………………………柳沢桑。”
“嗯?”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没有朋友的哦……。”
促狭的笑意在少女的脸上凝固:
“那算了。”
“诶。”
日花里又用鼻子轻哼一声,拉下眼罩、不再去顾虑来咲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扭动着背过身去。
“晚安。呼啊……♪”
“诶?”
今晚兴许能做一个不错的梦。
曾有人对我说,桔梗是绣球花一样的颜色。说这话的时候,他收拢的长柄伞正划过一泊水塘。倒影在水面上的蓝色绣球花顿时被一分为二。
同时被从中剖开的,还有我几年间不断积攒的蘑菇云。它们像棉花一样,软乎乎地团在我的上方,几乎察觉不到重量——不要被骗了,这只是那些蘑菇云沉睡的模样,平时的它们是妖精,有点像是躲在八音盒里叮叮当当奏出歌谣的那种。
但是我的头颅里不具备那样的乐器。即使敲击大概也只会有木鱼的声响,每敲一下都会蹦出一朵新的云,他们就用这个捏成物体的模样,有时候是鸽子,有时候是马,也有可能是几何图形或者别的什么。这些东西都积在一起,就像是蘑菇上面长了蘑菇。每一朵蘑菇都是妖精,每一个妖精都在捏蘑菇……大概是那样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
我想,说不定我也是一个蘑菇,要不然我怎么会捏出这么多新的蘑菇、并任由他们在我的脑子里自由创造呢?这个理由说得通,那时的我用拳轻轻敲了一下手掌。后来我的国文试卷用巨型问号告诉我,原来说得也不是那么的通。
人类在成长过程中,总是要磕磕碰碰的才会有能写进作文的素材,顺便也会得到些启发什么的。于我来说,“最好不要把没搞清楚的想法说出来吧”,这是其中之一。但“桔梗是绣球花一样的颜色”,就像是那天被伞尖划破的水塘,很快就因为没人再触碰而恢复了原状。
于是时至今日,我还是执拗地认为,桔梗有如是温泉蛋一样的东西,因为“蘑菇”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我姑且把“蘑菇”定性为超能力一样的东西,多亏了它,我拥有着从实际意义上来讲非常多彩的人生。尽管大多时,我的这份能力所带来的只是糟糕的回忆而已。
就近举个例子来说,春假时,我与家人一起旅行去雪山滑雪。在山坡上飞驰时,我听见耳畔的风声呼啸,随即感到有鹰从身旁掠过。这使我慌了手脚。
而等回过神之后,我则已经以一种奇妙的姿势撞在通往住院之路的树上。人声像是慢慢煮沸的水围绕着我聚集,我没再看见鹰,却看见了嘲笑我妄图如鹰一般飞翔的乌鸦。这真是太差劲了……略、略!
拜它所赐,我被这刺耳的笑声诅咒,在病房里过完了剩余的假期,连入学式和赏樱大会也无法参加。每日只在驱赶;反复尝试着想把乌鸦扔出窗外;最终认输、任它在我的床前发出尖锐的笑声中循环往复。而当我终于能以二年生的身份矗立在校园中时,御凉亭学园最令人心驰神往的樱树河畔早已不见半点樱色。
“呀、最花君。你好喔。”
远远看见西方人面孔的老师向我招手,单薄的夏季外套下隐隐透出夏威夷衫的鲜艳色彩。是先前在电话里见过的声音呢,我很快辨认出了来人:
“是…耐希尔老师吗?”
“正是喔。初次见面,我是这学年担任二年B组班主任的乌萨耐希尔,同时也教授二年B组的英语科。”
没有认错呢。在记忆声音这方面,作为“超能力者”的我还是稍微有点自信的……啊现在不少说这个的时候!
“非常抱歉!!约定见面的地点明明是教学楼下才对……我却跑到这里…………但是果然樱花已经全部凋谢了呢。”我深深鞠下一躬,“让您好找了,真是抱歉。”
“啊、没事没事!还没有到说好的时间吧。更何况我也是碰巧走过这里。”
耐希尔老师随性地摆摆手,顺势从夹在腋下的文件夹中抽出几页纸,单刀直入:
“最花君是由于特殊情况才推迟入学的对吧?因此关于缺勤的两个多月……我想与最花君商讨一下,还有补习和补考的时间安排之类的东西。”
“喔……喔…………”
补习二字的发音有着非常漂亮的颜色,像是夜市里的灯火一般,层层叠加之下隐藏着暗淡的星。但是这个词的本身却不怎么美妙。
“嘛,话是这么说,其实大部分都已经事先和最花君的母亲商量过了,现在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喔?不用太紧张。”
他向我眨了眨眼,笑着用塑料文件夹轻轻盖在我的头顶上,有如抚摸一般微微施力,很快又移开。
“作为你的班主任,当然是希望下一次樱花绽放的时候,最花君已经是三年级的最花君了……
“所以,虽然一开始可能会比较吃力,但请最花君多努力一下。然后,就以此为目标度过剩下的二年级的时光吧。
“我也会尽力帮助你的。”
“………………嗯,谢谢老师。”
我偏了偏脑袋,眼神藏在刘海后面扫了一圈,最后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容。
我没能告诉他,其实他所说的景象,我已然看见。
耐希尔老师的声音与他的脸不一样,尽管说的是日语,却完全没有生硬的感觉。我的超能力又自说自话地启动了,不断在空中勾勒着奇怪的图案——有点像枣椰树。它们以不同转速在樱树的枝头或顺时针或逆时针旋转,颜色接近于浅粉。
我不知道、如果我将所见告诉对方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也没有能将秘密告知他人的自信。唯一知道我的联觉症的就只有舅舅而已。
说是舅舅,其实是母亲再婚前的孩子,应该说是哥哥才对。但一来在我出生时,哥哥已经是高中生了,二来心理年龄约等于二十岁的妈妈总算时不时喜欢搂着哥哥介绍:“其实我们是姐弟哦!”于是孩童时期的我也因此受到影响,脱口而出的称呼延续到了现在。
在我尚未意识到自己与别的孩子的差异的时候,舅舅就敏锐地察觉了这一点。记忆中的那个下午散发着雨水与草莓混合的气味,这跟联觉无关,而是因为舅舅用一整桶草莓冰激凌作为筹码让我对自己的特殊能力守口如瓶。
我从小就不是会被拉钩之类的把戏骗到的孩子,但是草莓冰激凌很好吃,所以我姑且要遵守诺言。
录制的钟声由远及近,御凉亭的下课铃是青蛙的三段跳,瞬间扰乱了湖畔樱树的风花雪月。尔后各种声响交错摩擦、图形图像叠加碰撞,此时耐希尔老师刚巧带我走到教学楼的门口,我忍不住抬手扶住超负荷的脑袋。
“最花君?没事吧?头……还没恢复好吗?最花君不用勉强、等身体好一点再来学校也可以的哦。”
不知道这位老师是从哪里接受到了错误的信息。我从山上摔下来真的没有撞到头,真的,虽然它好像自我降生就一直处于被撞过的状态。
“让您担心了……只是稍微有点……”
有点什么呢?原本的说辞明明是已经想好了的,而我却因为特别的事物让这句话在临近尾端的时候失去了落点,飘散在穿堂而过的风中。
二年B班的学生里有几个熟面孔,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大概之前是与我一个班的吧。说来惭愧,我对自己的记忆不太自信,尤其是通过眼睛看到的东西,非得听到声音才能确认不可……
不过我很确信,同桌的光以前绝对没有见过。
“钢琴……声吗?感觉像是在校园七大不可思议的排行上出现的常客一样……啊、失礼了,我并没有取笑最花同学的意思哦?”
戴着墨镜的长发女生一边轻轻笑着一边向后退,待整个人都缩进烈日照晒不到的树荫下之后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同样姿势的我的身边。绿色的斑马踩着慢悠悠的步伐走进视野。
“说得也是啊……”
我望着斑马,双手在膝关节下绞紧,非常努力又痛苦地克制着想要伸手摸摸它的冲动。它绿色的身体忽然微微泛白,紧接着就听见光小声地道歉:
“帮不上你抱歉呀。”
我摇摇头。
“呣呣……仔细想想光酱也只是稍微比我早来学校几星期而已!而且我原本就是御凉亭的学生、光酱是转学来的对吧?按理说应该……是我更了解才对。”
“是这样呢。”
斑马的毛色又变回了先前的全绿。太好了。
名为夕凪光的少女似乎是在我入学前不久忽然转入这所学校的,同是后来加入的人理所当然地总是因为某种不可抗力一起行动。比如眼下的体育课,我因为骨折的腿还没有完全恢复,光也因为别的原因请假在一旁休息。今天天气很热,阳光也强烈的有些过分,墨镜将光的表情藏了起来,可声音里却流露出了疲惫,斑马也这样告诉我。
光的声音是一匹斑马,左侧的前足拴着一根断裂的链条,就像是从哪里逃出来似的,却又如光本人一样温和。它大多的时候是绿色的、准确说是若草色。光笑得开怀时会变深,大致到苔色那样的程度。我也曾见过亚麻色,却并不晓得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微微有些泛白,大概是感到过意不去的颜色吧,这是我刚刚得知的。
我能够笃信此前从未见过光就是因为这个。若是曾经听到过她的声音,我一定一定不会忘记。
隔天,当我在美术课不小心碰翻洗笔水时,光酱观察日记又增添了新的一笔:原来斑马还能变成绯红色!是前所未有的暖色系。
好在相处多日,周边的同学也已经习惯了我的笨手笨脚,桌子摇晃之时就已经有人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一把,事先也颇有先见之明地做额外在课桌上铺了一层垃圾袋算是防护措施。盛着污水的水杯刚刚倒下,离我最近的光反应迅速地上前捏着垃圾袋的四个角一提,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一并裹在桌布里,于是灾难的扩散成功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围……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我不由自主地鼓起掌,用崇敬的眼神望着光,这会儿我觉得她真是伟大如拯救世界的战队Hero。而后者却带着能让斑马变成粉色的情绪叹了口气。
“最花同学……”
“啊、是。对不起!我会好好负起责任来的,放心交给我去处理好了!”
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我多少还是有的。只是我刚要伸手去取,左脚就被什么东西绊倒霎时失去了平衡。
“……不用勉强哦……由我来替最花同学处理也是可以的。”
“那么有劳光酱了……”
我拍拍裙子和膝盖,想要掸掉落在上面的纸屑,忽地想起这大抵又是幻觉。副课的课堂纪律与主课相比更为松散,教室里自始至终充斥着低分贝的谈论声。
“唰啦唰啦——”光微微摇晃手上的垃圾袋,发出了轻微的摩挲声。
“在我离开之前最花同学先来把需要的东西拣出来吧?刚才……一着急把桌上所有东西都卷进去了,希望不要有什么重要的物品呀……”
说的是呢。我的视线顺着光提着的塑料袋唯一的小小缺口中望去,基本上都是画笔和调色盘什么的就算被污水浸染也不会有大问题的物什,颜料大部分都搁在了光的课桌上,只有几支我借来用的混进其中。想来光酱在进行“把所有东西连同打翻的水杯一同裹进去”的这个动作时,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只不过……
“啊呀……”
站在光身后的斑马有些泛白了。
“呣……晒干就好了……吧?”
听说乐观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
虽然它并没能拯救我的美术作业。
“看起来是要重画了呢……”
美术课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小意外发生的时候已经接近午休。我与光收拾完画具没有再回教室,而是直接跑去餐厅占了一个阳光充足的座位。
“最花同学不回去拿便当不要紧吗?我之前…好像从来没有在餐厅见过你……”
“没关系我午餐有这个就可以!”我晃了晃刚才从小卖部买的三只装布丁,随即拆开了包装,“来来给光酱一个,是不是超像蘑菇的形状!光酱很喜欢蘑菇的对吧对吧?”
“嗯……嗯……虽然我觉得布丁和蘑菇差别蛮大的啦……不过还是谢谢。”
坐在对面的少女勉勉强强地收下一只布丁。是不喜欢吗?我不是很明白这个。斑马没有变成奇怪的颜色就应该是没有问题吧?
只是……我将视线转移到桌面上晒干的画作:
“呐呐光酱一会儿陪我去把这个贴在洗手间的窗上吧?”
“咦、诶、什么?”
光一副愕然得差点要把汤喷出来的样子。
“或者不常用的教室里也可以啊?你看不是它不是长得很像那种氛围吗——俗话说物尽其用嘛!”我努力用手熨平画纸上的褶皱,然而没等我松开,受潮的画纸就恢复成皱皱巴巴的模样。估计就算强行压平也会留有痕迹,更别说污水把画作的颜色都改变了。
“最花同学……是在努力把校园七大不可思议扩充成七十大吗?”
“7”的颜色和桔梗的颜色有点像,“7”和“0”加在一起的“70”则是雾霾一样的灰色。两者比较的话我当然是选择前者。
“嗯……嗯……请问最花同学有在听我说话吗?”
“诶?当然有喔。”不明白为何光突然用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于是我凭感觉伸出手与她击掌:
“决定啦就贴在音乐教室里好了!”
光缓缓地眨了眨眼:“什么?”
“音乐教室呀音乐教室。”
我猛然站起,从上方查探她的面碗是否见底。击掌后还停留在光的手掌上的手顺势嵌入指缝握住了对方,然后使劲将她拉起。
“趁现在大家都应该在吃午餐的时候去吧!”
“诶?”
小小的疑问声被埋没在逐渐喧哗起来而变得五彩斑斓的餐厅里。
几日前的记忆时不时地还会在脑海中放映。
——最花君?没事吧?头……还没恢复好吗?最花君不用勉强、等身体好一点再来学校也可以的哦。
想要表现出亲切一面的教室柔声说着关切的话语,殊不知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最终也只是一种增添疲惫的干扰。
人声、开门声、脚步声、打闹时的撞击声……教学楼入口处的甬道像是声音唯一的出口,原音与回音碰撞,争先恐后的朝着我、我的耳、我的眼、我的脑涌来,每一道都是肆意飞散的碎瓦,每一片都毫不留情地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太久没有回学校了呢。医院与家都是时刻被寂静填满的空间,谁能预料到光是下课的喧闹声就会令自己感到了不适?
而在这一片沸反盈天的噪声中,我忽然察觉到了别的什么。
——不,不要紧。
——让您担心了……
注意力一旦转移,再微弱的声音也听得清晰。
——只不过,是稍微有点……
然后,我看见了通体透明,交错着、穿梭于低空的飞鸟。
音乐室所在的综合楼大概是我最近跑得最勤的地方了,因此我对于它的位置十分熟悉。可音乐室就不是了。
但凡我能记得住一点有关音乐室的信息——哪怕知道是在几楼也好——就不会在走廊里到处追鸟到被路过的老师警告,结果直至今日也只收获到了与悠扬琴声极不搭调的一柄“荷叶”而已。
而且“荷叶”兴许是与钢琴怪谈君对话的那个人的声音也不一定。
“嗯……还是走错了吗?”
上上下下乱走一通还是没有找到教室,光从被我拽来的路上呈现的茫然状态中迅速恢复,主动却又带着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反手拉开了几步之外一间教室的门。被插班生带路可以说是任何一个从一年级起就读这所学校的学生的耻辱了,但我有特殊情况所以没有问题。
我猫着身子向教室内部窥探,放置于窗边的三角钢琴立即告诉我这就是目的地。
“啊!原来在这里啊!”
离正确答案只有一步之遥,我的第六感还是十分值得信赖的,太好了。
“恕我冒昧……最花同学接下来是打算做什么?”
“嗯……加工一下然后把这张纸贴在钢琴的下方?比如用潦草的字迹写个‘救救我’什么的。对了对了我可以用左手写字的哦!”
“用这张作业吗?”
“现在是求救信了。”
光含含糊糊地支吾了一阵,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从我手中抽走皱巴巴的纸张,翻到背面举到我面前。我的眼神随着她的指尖看向右下角的一行小字。
“二年B班,最花。”
“啊,是哦!”
由于图画本身是要上交给七濑老师的作业,我事先在背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尽管字迹由于水泡过显得不那么清楚,但班级和姓氏还是能够顺利读出的。
我撕掉最下面的那行字,然后蹲下爬到钢琴的下面。从餐厅出来之前我顺便向食堂阿姨要了几粒饭,刚好能够代替胶水张贴求救信。
“嘿……呀、完成……”
“……!最花同学,好像有什么人往这里来了。”
自我钻到钢琴底下之后,光好像就自觉地站在了教室门口把风。闻言我慌慌张张地将膝盖从跪坐姿势中竖起来。
“啊、好的我这就……呜啊!”
脑袋猛地装上钢琴的底面发出巨响,我被迫卧倒在地。
“你没事吗……”
“说实话……很痛。”
“我看看。”
光灵巧地弯腰钻到钢琴底下,护着裙子跨到我身边。我低得更下一点,将撞到的地方指给她看。与此同时,音乐室的大门被拉开了。
“……………………”
我们互相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我听见来人的脚步由远及近,最终在钢琴前停下。是校服的裤子,不是老师。要出去吗?光酱用手指了指外面用眼神询问道。然而——
“♪”
我条件反射地拉了拉光,紧接着又听到了第二声:
“♪”
弹琴的人反复摁下同一琴键,每次约三秒左右,尔后停歇两秒。第四次停歇后,再次响起的是一串流畅的音阶,然后,我听见了曾经听过的曲目。
我可以肯定这就是那天我在楼下听到的琴声。从光的神情来看我大概猜得到自己现在脸上写满了怎样的情绪。我是懂得吃一堑长一智的智慧型学生,所以我有注意将头低得很低,然后轻手轻脚地匍匐前进。
事先说明一下,我有好好考虑过,“万一我从钢琴底下跳出来,钢琴怪谈君直接被吓到从窗户跳下去了该怎么办?”所以,为了防止这种事件发生,我在爬出来之前先捉住了他的脚踝——
再然后,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人在收到一定程度的惊吓之后,发卡是会自己掉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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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用了一下班主任老师……翻了投稿还是没get到性格就自由理解了;e;希望没有太ooc……
也谢谢两位愿意借我角色写写><
因为是自己写着玩玩的东西就比较放飞…想到什么就来什么了real随意
有点长,能读到这里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