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恩斯特才刚回到教会不久,还是春天。阿尔文见恩斯特身体孱弱,缺乏自保的方式,而圣痕可以证明他的身份,保佑他外出时不被恶徒缠上,便建议他去接受烙印。虽然害怕疼痛,但恩斯特仍然鼓起勇气答应了。
烙印圣痕听起来像一个盛大的仪式,而与之相反,实际操作却在一个小房间里。这个房间窗户很小,朝向不佳,采光较差,黑暗的室内几乎只能靠炉火照亮,火焰烧得旺盛,空气令人感到燥热。恩斯特来到这个房间的一路上都充满了不安,而进来时看到烙印的人正是阿尔文,他稍稍有些放下心来。
“真巧,居然是你。快坐下吧。”阿尔文的语气还是那么亲切,甚至带着一种轻快。恩斯特坐在对面,仰头看着阿尔文。阿尔文挑选着烙铁的大小和形状,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恩斯特看着那些烙铁,想象着马上它们将要变得滚烫并且贴在自己的皮肤上,便害怕得直咽口水。挑选一番后,阿尔文转向恩斯特,他的白色长袍和面容被炉火照成红色:“让我看看,你的烙印在哪里更合适。”他伸出自己印着圣痕的左手,握起恩斯特微微颤抖着的右手,“你的手还得用来写字,万一烙伤了就不好了。”他松开手,去抬起恩斯特的下巴,审视了一番,“你的脸和头发都太白,印在额头上太突兀了。”他的手往下滑,落在了他的衣领的第一颗扣子处,“不如在这里,当你需要展示时敞开,平时依然藏在领子里,你还是和原来一样。”
脖子?恩斯特惊讶地想道。颈部那层薄薄的外皮真的可以承受烙铁的灼烧吗?不会出事吗?但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想着如果手背这么薄一层皮都可以的话,脖子受到更多的保护,肯定没事的。恩斯特点点头,解开了衣领的几颗扣子,顺从地把需要烙印的地方露了出来。
阿尔文的指尖在恩斯特颈部划了一圈,好像在比划位置。恩斯特突然意识到,如果脖子上的不是指尖而是刀尖,又或者对面是吸血鬼或野兽,这都是一种十分危险的场面。
“你抖得厉害,在紧张吗?”阿尔文收回手,“这样下去可不好烙印,会歪掉的。”
恩斯特点点头,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那我们先来聊聊天。”阿尔文换了一个放松的姿态,将双手放在搭起的膝盖上,“最近过得如何?回到圣伯拉后一切还习惯吗?《圣女传》的书写顺利吗?”
“……我很好。”
“那听起来书写得不是很顺利。有什么问题吗?能够帮到你的我尽量做到,毕竟书写是件困难的伟业。”
“谢谢您,神父大人。我最近在阅读其他圣徒的传记作为参考,但是我总有些在意的地方。”
“哦?是哪里在意呢?”
“我看书中对神的描述,和教会的信仰有些差异。”
阿尔文直起身子,他的面庞遁入更深的黑暗里,只有头发和长袍的轮廓被照亮。“那大概是别的信仰?就算同一个信仰,也是有很多流派的,他们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形成。”恩斯特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明白,可是我找不到更多的痕迹……其他的信仰,神学书籍,历史书都消失了。我在海外读过一点点,但我不知道到在那些书消失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很迷茫,因为我不知道以什么为依托去书写圣女的故事。”
“依托?你不需要任何依托,便可以书写她们。”
“可我的迷茫仍未消失,神父大人。她们到底在为了什么样的信念,为了什么神而献身?我该怎么描写她们身上的神性与高洁?神到底告诉了她们什么,让她们愿意奔赴神的身边?”
“如果圣母像此刻流下眼泪,一定是为了你的发言而哭泣。”阿尔文回答道,就好像是打断了恩斯特的话一般接着说,“许诺你加入教会,是信任你。而你此刻的疑问,似乎有些多余。”
“难道不可以有疑问吗?”
“你已经是教会的神父了,除了相信神,还能有别的思想吗?因为这里只有我们,我才能告诉你这些。在其他人面前,这都是不可以说出口的话。”
“我……”
“嘘,”阿尔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如果有怀疑,在最开始就要全部丢掉,孩子。更别说这一刻了。”阿尔文举起一块烙铁,伸进了炉中加热,“躺下吧。”
恩斯特不再说话,乖乖地躺在了长椅上。他看着天花板被炉火映照出一片红色,明暗随着火焰的跳动而变化。
阿尔文起身走到了恩斯特的附近,但恩斯特看不见他,只看得见烧红的烙铁举到了自己的脸边。阿尔文的声音还是保持着一如往常的语调,从一侧幽然响起:“我给予你书写的权力,可有些事你不该问,也不能说出口。”烙铁的热气不断靠近,最终移动到了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但即便这样他也闭上了眼睛。很快,当烙铁触碰到皮肤的那一瞬间,钻心的剧痛席卷了意识的全部,让他险些晕过去。他压紧咬着牙,绷紧了身体,双手抓住了压在身下的外套,很快身上的汗就浸湿了衣服。明明闭着眼睛,他却感受到眼前出现一片鲜艳的红色,还伴随着一阵阵炫目的光。但奇怪的是,人居然能够忍受这种疼痛,或者说大脑居然能麻痹这种痛苦。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便觉得没有那么痛了,他认为是以前的病痛让自己习惯了痛的感觉。他听见了嘶嘶的声音,还闻到了皮肤烧焦的气味。因为闭着眼,这些感觉格外清晰。
突然,压在自己颈部的烙铁离开了,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带来所有普通伤口都会有的疼痛。恩斯特睁开眼,眼前的天花板却有些模糊。他意识到自己眼眶里都是泪水,而身体也因为突如而来的刺激而难以动弹。他微微转过头,望向阿尔文。他想叫他,却因为喉咙的疼痛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
“就算你这么望着我,也还是得继续。”阿尔文伸出手,把恩斯特的脸推到合适的角度,露出侧边的脖子,“这一个可不够呢。”当恩斯特的呼吸和思绪都还没得到平复,重新烧好的烙铁再次贴到了他的颈部,发出滋的一声。他感到自己的颈动脉被压迫,从而开始疯狂地搏动。第一个烙印的疼痛还未消减,紧接着第二个烙印叠加上来,带来更加剧烈的疼痛。恩斯特痛得想要叫喊,但叫不出声音,只能从喉咙底挤出一些呜咽。泪水不断地从他的眼眶中涌出,胡乱地流淌到整张脸上。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无法思考也无法感受,抓着外套的手也失去力气,只能祈祷这一切快结束,快结束。
终于,第五个烙印烙上之后,恩斯特听到了烙铁浸到水里冷却的声音。他庆幸终于结束了,可是此刻的呼吸已经有些困难,长舒一口气都做不到。滚烫的烙铁和灼烧的疼痛离开皮肤后,他浑身都被冰冷汗浸湿,身体里几乎不剩一点能量。轻微的焦味弥散在鼻腔中,挥之不去。
“这些圣痕意味着你将成为教会的喉舌,这是你的身份。你要牢记此刻,牢记你是谁,牢记你为谁说话。它可以保护你,你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来,看看圣痕怎么样?我很满意。”
恩斯特现在虚弱得根本无法自己起身,但阿尔文讲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真切。他分不清这是残忍的训诫,还是温柔的提醒。阿尔文将他扶起来,面容依旧保持着慈爱,还替他擦去了泪水,仿佛刚做了一件善事。在这昏暗和疼痛的包裹下,恩斯特感到阿尔文有一种震慑人心的美,又或者是比美更高的某种感受。阿尔文把镜子举到他的面前:他看见了脖子上环绕的圣痕,还带着烫伤的鲜红色。他原本以为,没有人以及任何方法能够控制自己的思想,而当他看到自己颈部的圣痕时,他在心中默念,我是教会的喉舌。
他缓过来之后,才离开那个昏暗的房间。他去修女那儿领了药,修女看着他的圣痕微笑。他心想,我现在是教会的一员了,这里就是我的归宿。回到房间后,别说写作或者记录,他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只想躺下睡去,而伤口又在空气中生疼。就在这剧烈的疼痛和疲惫的折磨下,他开始做一些半梦半醒的梦,一直到他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起身,点燃了房间里的煤油灯,就着水吃了片药。他从抽屉中找到了一面很少使用的小镜子,借着灯光去照。那些烙下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深色,而四周仍是一圈鲜红色。他强忍着没有右手去碰,把镜子放回了桌上。一夜休息,让疼痛淡化了不少,他的思想也恢复了正常。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悲凉——自己竟然只能用这种方式找到归属感,认清自己是谁。他本可以拒绝,但一切已经发生了。我的喉咙,我的身体,我的思想,都要归属于教会了吗?就像其他那些被烙印的修女神父、猎人,还有会被献祭的圣女一样,我终于进入了这一环?他一时半会想不清,也不愿去多想。
之后的几天,他一直高烧不退。他以为自己对神产生怀疑,神也拒绝了自己,所以服用的药也不起作用了。他又开始以为自己会死。高烧退了,他自如地从床上醒来,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拿起了镜子。镜子里的人脸色仍有些苍白,但已经不是病人的神色。脖子上的印记处,新的血肉正在生长,颜色比四周要深得多,就像有些创口带来的无法褪去的伤痕。
这就是圣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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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写在第一章正文里但是太怪了还是单独发好了
感谢阿尔文老父亲的亲切出演和费老师的点拨!
圣痕的设定之后会补上……!
上篇承接安纳托的故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7467/
另外文中还提到了一些以前的发生的小故事,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关于一窝小猫的故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5807/
关于当年看待米娜的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3358/
*感谢工会的同事们友情出镜,实在太想写工会的同事们了。要是有ooc的地方请告诉我,我会改掉的!(合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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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台之前,他已清楚这是一场难以取胜的比试。
当然,也没有抱着这既定的想法去挑战,只要是面对强者他总是会保持万分警惕去迎战,更别提对手是安纳托。
在部分人看来,或许在经历过一系列令人血脉喷张的战斗后,赤手空拳相搏的景象未免有些乏味。以至于下台后难免聚集了些凑热闹的同僚上前,那露骨的视线像是在说着自己竟赤手空拳与血族较量,不是想要博人眼球就是不自量力的笨蛋。这其中不乏还能听到一些有趣的言论,似乎是在说曾经也有人像自己这样不自量找教猎的人挑战,最后还被烧掉了储血器这一类的话。
说到“烧”,他心中便对那群人所说的教会猎人有了底。
这其中也不乏混杂着大半只为输了赌注想来抱怨数落人的可怜虫,工会的老传统了,一般只要顺着他们的话题,便能很轻松地将其打发掉,只不过现在的他无暇顾及。
好在有那鸟嘴医生来帮忙处理着伤势,这些人便只是凑上来却大气不敢出。面对几个身体壮硕的人包围的情况下,医生那密不透风的面罩下仍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却已足以威慑那群不知分寸的赌徒悻悻而去。要知道,在猎人工会那堆不成文的规定中,「禁止妨碍医生治疗」这条可是首当其中的,否则后果自负。
安纳托的确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灵巧,除此外还有力量上的绝对压制。他的脑海里片刻不停歇地重复着与他过招的画面,为了下次面对更强大的对手时保证学以致用。
明明是在自省方才的招式缺陷,却让他不禁回味出耐人寻味的笑意。不意目睹这一场景的猎人们又开始议论纷纷,以红发的老猎人为首开始起哄半强硬地拉着周边的人下起另一场赌注:神父是否真有胆子一会儿背地里再去找那教会猎人算账。
老练的猎人自然注意到方才两人场上不自然的举动,他算准了机会想要趁机捞上一笔酒钱。可惜时不待人,下一场的比试已拉开帷幕,猎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场中那位小个子猎人的身上。未得到任何响应的红发老猎人也只得将今晚享乐的希望给予下一场赌注。
趁着同僚们被吸引了注意,向医生再次表达感谢之后他也急忙赶往了与友人的约定之地。
还不像这般熟练使用武器时,他是依赖着安纳托传授的那些小招式闯入了猎人工会。因此哪怕只有这几年的实战经历,这也足以促使他想要去挑战安纳托。
因为一些机缘,他曾亲眼见过安纳托的实力。
还在教会的时候,每遇到教会办理活动的日子,作为神职人员总是会在原本的事情上增添不少零碎的事务。他从小生活在教会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因此若是碰上有临时委派的工作外,他总是会顺路替其他人跑腿。原本是当日便能折返的小事,却因为信徒们的热情耽误了不少时间,他向来不擅长去应付这样的事情。
待他踏上返程的道路,天空早已布上晚霞。远处的一抹红晕从地平线的一头掀起最后的星火欲将天空燃烬。这会儿的他已不愿意再随身携带圣水出门,就算是强硬的要求也会被婉拒掉。他总是以希望留给更需要它的人来使用为由拒绝,没有人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借口。
路程赶了大半也来不及追上最后的余晖,他高估了自己的脚程,却也不好中途折返。只得握紧了防身用小刀的柄端,硬着头皮祈祷不会遇到难以对付的血族。
这里离纳塔城应该很近了,若是运气好的话,兴许能碰上几位猎人同行一段。
人们常说人一旦抱有侥幸心理,事情就越是会往坏的一面发展。
当危险靠近时,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纯白的衣着上不规则地浸透出血痕。自己被无法捕捉的身影追赶着,犹如受惊的兔子奔波于丛林之中。对方显然是狩猎的行家,并没有急切地将自己置于死地,而是穿梭在林中享受着折磨猎物的愉悦。
他索性将手臂上碍事的破布扯掉,露出了整条小臂,另一只手早已将银质的小刀拔出。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对方将这举动误当作了猎物的一种自暴自弃,毫不客气地瞄准了位置下口。疼痛感瞬间席卷而来,他维持住理智将手中的小刀刺向那血族的胸膛,吃痛的血族松了口倒在了一边,他注意到那把利刃偏移了位置,从对方凶狠的眼神来看,自己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好运了。
然而下一口却不如他预想中那般来得快,白色的身影犹如疾风略过身侧。身影的主人一只手抓住血族的脖子,猛地一用力将胸膛的小刀拔出,那血族还未做出反应便被重重地摔打在远处的树干上。白衣的狩猎人就着那把小刀划破掌心,刀刃被抹上一层鲜红。还未反应过来,娇小的身影再次冲向了迎面而来的血族,血红的利刃在月下闪耀出漂亮的火花,浓郁的铁锈味在空气中扩散。飞溅的鲜血同样浸染了一身白衣,那人眼中读不出一丝情绪。视野所到之处是肆意绽放的血之华,耳旁奏响肉与骨破碎之曲,无时不刻在提醒着他所见即为真实。
光与影,赤与白。
残酷的狩猎者与凶恶的困兽相映交辉的战斗构成了一副诡异华美的月下绘图。青年想要看得更真切些不由地又向前了几步,他认得那身衣服,是教会猎人的着装。
刀刃接触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方才的血族悄然地化为了灰烬。
身着血衣的人这才回头看向自己,拉下了面罩笑了笑。
「是我啊。」
这抹血红便在他的心中永远印刻了下来。
不敢想象若是安纳托没有赶来的话下场会是如何……在教会的其他人看来自己因为这场遭遇受到了惊吓,那几日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可就算是让他复述起当时的情况,言辞中也不曾流露半句恐惧之情。
人类实在太过弱小了。
“不幸的遭遇”带给他的并不是教会善意的建议与友人的叮嘱,这些好意终究是让他成为被保护的存在。但如今的他为了信念决定踏上旅途,不可能永远依赖他人的保护,他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否则是无法踏出一步去寻找「那个」答案。
夜晚的微风带着些许的凉意在暗处飘逸地袭来惊扰一片,第二礼拜堂热闹的声响逐渐淹没在迷醉的夜色中。
老地方,是指安纳托经常去午睡的地方。
安纳托喜欢晒太阳,他所知晓的地方就有好几处,屋顶,树梢……像只松鼠一样总是喜欢往高处窜,有事要找他时总得费一番功夫。为了找他,自己以前没少被他惊吓过,明明已经习惯得差不多了,却总是很容易在同一处中招。
不过,这次他能确信。
两人约定的地方唯有一处,只有那里是离他最近的。
厚重的云朵不知何时也随着秋风散去,落于夜色的皓月溢出一片银色的露水温柔地铺洒在凡间。他平时午睡的长凳被镀上层朦胧的银白,视野之中空无一人,寂寥的画面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不曾有人造访。
他忍不住轻笑了声,走到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装作左顾右盼的样子在树下来回踱步。待他“无意”靠近位置较低的树枝时,藏在里面的人早已准备就绪,安纳托的身子已经探出去大半,却不经意瞟到了对方那早已识破自己花招的眼神,惊吓之余不慎滑了脚。索性这点高度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本想来个漂亮的后空翻来稳住脚下,却没想正巧被对方逮了个正着。
“好玩吗?”
“哎呀、被抓到了呢。”安纳托刚说完便一个翻身跳出了对方的怀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随意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拳头不错、身体也练得挺好的,看来在外面沒少历练到。”说道一半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披风那招想法挺不错的,刚才被踢到的地方现在还有点痛呢。”
“我不介意你刚才那样再待会儿?”他带着一些笑意
“变得不好玩了啊,帕拉。”
“所以演武场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收起了笑容,有些严肃地看向自己的友人。
安纳托不会是那种不听人说话的类型,哪怕是假装无视回避了话题,他也会表现得非常刻意,不过这大多是在开玩笑的时候才会发生的情况。能让他像刚才那样分神的事情……恐怕并不是什么玩笑等级的小事。
“……做了个噩梦,所以有点心神不宁。听起来有点可笑吧?”他仍旧是带着有些玩笑的口吻
“不会。”青年大概也读到了对方的意思,就算将话题强硬进行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意义。
“安纳托,你是不是饿了?”
“我吃过晚饭了?”安纳托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有些意外。
“我饿了,陪我去趟食堂随便吃点。”
“??”
“走吧,我请你吃零食。”
既然对方不愿意说,他也只能选择以自己的方式去关心这固执的老友了。
教会的食堂即便在平日也不会有太多人聚集,一方面是因为教会本身人手就算不上充裕。而另一方面,这里也会提供给教会猎人们专用的食物,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习惯在充满铁锈味的食堂进食。
赶上赦罪演武正热闹这会儿食堂被整个空了下来,常年工作在食堂的人员见着曾经的神父都显得十分高兴,在原本的餐食上还拿出了不少曾经他爱吃的零食,为了避免被他们塞到拿不下的程度,他找准机会一番感谢后拉着还在翻零食的安纳托连忙离开了食堂。
此时秋意正浓厚,他们原本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叙旧。可一路上几乎没有人影,两人索性一手一包零食将原本教会那些繁文缛节抛在脑后,边走边吃。
从自己当初如何通过入门的狩猎当上工会猎人讲到了教会的近况,你一句我一句地随性地聊着。有趣的是,有时说道他所知晓的事时,他发现从尤尔娅那里听到的教会近况却与安纳托所叙述的完全不同。
安纳托在讲述教会的变化时,无论是多么细微的内容都会被他记下:在自己离开不久后多姆神父回到了教会,之前的小猫刚生了一窝小猫仔,阿尔文神父乱扔他送的书签还被他捡到……类似这样无关紧要却又会让人收获意外惊喜的话题。青年静静地嚼着零食听着无边无际的琐事,始终等不来对方说起自己。
这并不是第一次了,安纳托在谈论周边这些事情的时候,从不会将自己涵盖在话题之中。虽说是自己提出的想要知道最近几年教会的变化如何,但对方这样偷工减料的回复却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的确,从安纳托的角度来说,这些事情是与他自身息息相关的。可从他的口吻来看仿佛自己不曾存在于其中,或者说他本身就不存在于这里。
“那你过得还好吗?”他还是忍不住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教会话题。
“我?”安纳托没有想到比武时的寒暄会再次被对方搬出来“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值勤就是帮忙跑腿打杂?”
他说起自己的时候还是显得那么无关紧要。
“看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这句话奉还给你,离开教会这么几年了也不知道给人捎个信,我还以为你是不是死在外面了。”
“尤尔娅小姐应该和你已经提过我了?”
“我是叫你本人至少报个平安。”
听到难得有些别扭的回答后,他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那下次我也给你写信吧,不过,之后我会常回来看看的。”
安纳托听着青年的承诺一边将手伸向了他的零食袋中,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地将零食塞进了嘴里。
“成交。”
他看着手中的零食袋有点发愣,有时候觉得安纳托太好懂,有时候却完全让人捉摸不透到底在想什么。
“对了,米路还好吗?我这次回来见到他了,不过没什么机会和他说上话。我想他估计是不记得我了。”
“挺好的,就算现在米娜不在了,还有其他圣女们也在照顾着他。”
“这样啊……”
他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你还在在意米娜的事情吗?八年了,这期间也还有圣女在死去,为什么里唯独心系于她?”
“八年了啊……米娜于我而言,是给予了我重新思考的机会,如果没有像那样去思考她死亡的意义的话,或许在这里的便不会是我了。”
安纳托闻言笑了笑“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死者,不过……人类的确是死后也能创造价值的生物呢。” 他翻着零食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突然自言自语道,“要不是米路当时发病的话,或许真有机会能逃出去也说不定。”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
安纳托仍然那副悠哉样,像是刚刚什么都没说,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只好自己略过这个话题
“其实我有时会想,米路之后会怎么办呢,虽然他仍将圣女们唤作姐姐,但他们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圣女终将迎来死亡,在重复的现实来临之后那孩子会不会就这样……”
“不会的。”安纳托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他 “既然我已经跟那孩子建立了连结,那么他的事我就不得不管了。”
他的语气平淡且安稳,只是这段话却仿佛不仅仅是对自己所说。
青年凝视着安纳托被夜色遮挡了一半的脸庞,血红的眼眸此刻却让人看着无比的安心。
啊……原来是这样……
他不再问下去了,不论是作为怎样的立场,安纳托说道了这个份上也不需要自己再去担心什么了。
“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总是一个人扛着。虽然我们现在立场不一样了,但如果有需要的话,别忘了还有我。”
“到时候再说吧。”安纳托笑了笑。
他知道这次多半又被对方给蒙混过去了。
“教会猎人啊……”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带着有些玩笑的口吻说道“如果我不幸得了瘟疫但又因为良药幸运地活下来的话,兴许会选择这个身份回到教会。”
“那个时候说不定就能赢过你了。”
“只要你想清楚了自己的目的地,无论待在哪,我相信你都会走向那个最终之地,如果到时你还是想回来教会,那么我会很欢迎你。”
安纳托仍旧带着笑意
“不过能别得疫病的话就别得吧,真有需要,这里有牙在等着你。”他笑着指向自己的尖牙。
“你还真是危险啊……”青年下意识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脖子“但我并不想做你的血亲。”
“我哪里危险了,刚刚打得也没很用力?”
“我不是说这个……”
他想了半天也得不出合适的结论,也索性也懒得去向对方解释了。
不适宜朦胧遮掩了明月,就在让人快要适应这片暗黑时候,秋风再次吹散了今晚最后一处阴霾,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对了,有人要我提醒你,虽然我说了你也不一定听得进去,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把握好那个度。”
安纳托凝视着他的眼神,他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凛冽
“你的执着或许是你的优点,但,帕拉帝索,你要知道,任何事情过了都会出事的。”
是指什么呢?
他没有将这句话给问出来,毕竟安纳托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
“我会记住的。”他同样带着笑意说着。
……
“走吧,演武差不多该结束了。”
前置是费恩姐姐的漫画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4499/
(⬆️⬆️⬆️我不允许有人没看过这个!!!我不允许!!!)
因为漫画是恩斯特视角,这篇斗胆写了费恩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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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或许不知道费恩·莫里斯诺是谁,但你肯定知道“银枪”这个名字。在欧罗大陆的各个地方,都有着关于猎人“银枪”的传言:她杀死猎物时是如何迅速而果断,她根本没有人类的慈悲之心,强大的魔兽和吸血鬼也不是她的对手……让恶棍们和一些吸血鬼闻风丧胆。辨别出银枪的方法很简单——你不用看清她的脸,只用看到那柄长得惊人的银枪,就知道是她了。由于她一头短发,身材高挑,披着黑色斗篷,如果你不仔细观察,会误认为她是男性。然而在她的出色的身手面前,谈论她的性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是她的猎物,她会在你看清她的脸前将你杀死——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拥有如此身手的费恩,鲜有地接受了护送的委托。因为委托人来自教会,报酬也尚可,费恩觉得这应该是一件不坏的差事,而且正好顺路可以回到工会。起初她以为是什么教会的大人物要去工会办事,而实际上见到委托者时她稍有些意外——对方是个瘦弱的青年,甚至比自己还要矮些。虽然他说自己已经过了二十岁,但也许因为太瘦了,看起来更像个十来岁的少年。他提箱子、上下马、长期骑行看起来都有些吃力,只走一会儿就会气喘吁吁。有的时候,费恩在一边看着,甚至都有扶他或者拉他一把的冲动,但她在对方明确向自己请求帮助之前,往往都不会那么做。
费恩很快得出结论:他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人。如果他独自一人就这么上路,或者请了什么来路不明的人来当保镖,大概率是会在路上不明不白地死去,甚至落得更悲惨的下场。但她看到恩斯特脱下外套时显露出的单薄的背影,又会想,是什么给了他远行的勇气?
除此之外,他其余的特征也符合第一印象。他说话声音很小,思考的时间很长,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吃东西的速度也很慢,不知道是吃不下太多还是在细嚼慢咽。她能感觉到他经常保持着警觉和敏感,而在放松的时候又充满破绽,像极了那些草食动物。而当他在发现自己弄错费恩性别的时候,那惊慌失措的态度,让费恩久违地感受到了某些她已经舍弃的东西。
人命当然是同等珍贵的——或者说同等的不值钱。但是在费恩看来,他和其他的经过生活或战斗磨砺过的人完全不同,没有那种粗糙或者韧性,像是某种精致又脆弱的东西,例如瓷器,八音盒,又或者是什么她也说不上名字和用途的仪器。她有些本能地认为,他也许活不长。而实际上被袭击的那一刻,如果身边没有自己,他确实可能已经死了。
啊,他在哭。费恩心想。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她已经记不起来了。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可世界上一定会有弱者和强者,一定会有猎人和猎物,这也是规则。她伸出手,把跌坐在地上的恩斯特拉了起来。恩斯特的手很无力,还有些颤抖,费恩只好更用力些,握紧了他的手。
之后他们继续赶路时,理应有些安慰的话语。例如没事了,不要害怕了,有我在。但费恩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偶尔去看一看恩斯特的表情。他的脸上的眼泪已经干涸,但是眼睛仍有些湿润,眼睛和鼻尖仍然泛红。到达了镇上的旅馆,两个人办理入住时,店内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俩一身的血迹。恩斯特说他吃不下饭,于是费恩先把他送到了房间。
进入房间前,他说:“费恩小姐,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已经……”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真的很谢谢你。”恩斯特郑重道谢后,进入了房间。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费恩独自来到旅馆的餐厅。用餐完毕后,她打包了一份面包和奶油汤带给恩斯特。他本来就吃得少,她担心他如果这顿再不吃,明天会没有体力上路。她敲了敲门,无人回应。推开门后,她看见恩斯特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身上也没有盖任何东西。她把食物放在桌子上,准备离开,但想了想还是转身给他盖上了被子。把被子盖在他瘦削的肩头的时候,她看见他依旧眉头紧皱,好像在做什么噩梦。
多么危险的世界,多么痛苦的旅程。只可惜醒来之后,这个世界并不会马上变好,旅途也得继续。
费恩吹熄了房间里的蜡烛,离开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
那一夜,费恩睡得很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搏斗过消耗了体力的缘故,她什么梦也没有做。睁眼时,她看向窗外,发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自己醒得比平时要晚。
洗漱好后,她去敲恩斯特房间的门,没有回应。她推开门,本想叫他起来,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桌上原本放着食物的碗空着,还多了几张写到一半的稿纸。她没去看写的是什么,就离开了。
问过店主后,她在附近的河边找到了恩斯特。看到费恩后,他露出有些高兴的表情:“早上好,费恩小姐。”
“早上好。”
恩斯特只穿着一件衬衫,蹲在河边正在洗染血的衣服。看到那些血迹,费恩才清晰地意识到昨天发生的事情。
恩斯特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我感觉,这些血迹不太能洗得掉……不知道怎么办。费恩小姐有什么办法吗?”
费恩也蹲下来,摸了摸白衬衫上那一大片褐色印记:“过了一夜,这个材质可能洗不掉了,再用力洗的话衣服可能会破掉。”
“是这样吗……”恩斯特失落地低下头,“幸好带了换洗的衣服,不至于没有衣服穿。但是这件衬衫我还挺中意的,因为很轻薄,很适合夏天穿……”
看着恩斯特认真讲述自己如何喜欢这件衬衫时,费恩觉得他莫名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
“……但也只能丢掉了吧。”说完,恩斯特叹了口气。
“正好到了镇上,不如买件新的吧。”
吃完午饭后,两个人为了买衣服,在镇上多逗留了一会儿。这座小镇意外的繁华,镇上竟有好几家服装店,他们就像普通游客一样四处打听,一边逛着街,甚至还误入了一家女装店。店主看到费恩,边夸她漂亮边亲切地给她挑起了裙子,吓得恩斯特赶紧拉着费恩逃走。
“为什么别人都能一眼看出来费恩小姐是女性呢……”恩斯特有些懊恼地自言自语着。
“也许是女性比较敏锐一些吧,不用在意。”费恩没想到恩斯特还在在意这件事情。
光顾了几家店后,终于挑选到了合适的衬衫。付钱后,恩斯特把新衣服叠好,放进了行李箱。
“希望这件衬衫的寿命长一点。”他最后抚摸了一下衬衫,之后关上了箱子,按上了锁扣。
本该继续上路了,费恩又建议恩斯特买一把防身的武器随身携带。两个人在武器店又挑选了很久。恩斯特对武器一窍不通,说只在书里听过名字。费恩逐个介绍这些武器用途,拿在手上比划,但恩斯特只是呆呆地看着,好久才眨一下眼睛。
“这些武器你都会用吗?”恩斯特张大了嘴。
“多少尝试过几次罢了。”费恩把一柄长剑收进了剑鞘,挂回了墙上,“我觉得比较轻便的武器适合你,但如果带着一把显眼的武器,也能警示他人你是不好惹的。”说完,她拿起了自己的银色长枪。
“这把枪,我大概……举都举不起来,更别说带着走路了……”
费恩轻轻掂了一下长枪的重量,心想确实如此。
“那我还是选这个吧。”说着,恩斯特取下了长剑旁一支小巧的短刀,“平时路上还能砍砍树枝什么的。”
费恩知道那是一把大马士革刀,猜测恩斯特其实是看上了刀身上水波一般华丽的花纹。果然,恩斯特把短刀从刀鞘中抽出,仔细端详了一番,才满意地收了回去。确实,就算这把刀用不上,当作旅途的纪念品也不错。
也希望接下来的旅途一路安全,这把刀派不上用场。尽管这么想着,费恩还是仔细地教导了短刀应该绑在腰间的什么地方,遇到敌人时怎么抽出来。最初几次练习,恩斯特要么找不到刀在哪里,要么拔不出刀,着实让费恩捏了把汗,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划伤了。好在恩斯特不算太笨,掌握技巧后可以在几秒内顺利拔刀了。
“接下来的……之后再练吧。”费恩感受到了一阵意外的疲惫。
两个人比划完之后才离开武器店。此时,夕阳已经挂在了天边。恩斯特的手按在腰间的短刀,抬头看着太阳正缓缓落下去的方向。
“天要黑了,要不……再休息一晚吧。”恩斯特说。
“好的。”费恩应答道。
于是两个人又牵着马,回到了昨晚住过的旅馆。昨天住过的房间还空着,甚至可以继续住。他们安置好行李之后,一起去餐厅用餐。用餐时刻和往常一样沉默,两个人各自吃着自己爱吃的食物。因为已经相处过几天,也了解了对方的喜好——恩斯特喜欢吃鱼,软和的东西,还有甜食。看着恩斯特吃下几个奶油卷而露出满足的表情时,费恩感觉心里松了口气。
吃完之后,该休息了。各自回到自己房间前,恩斯特叫住了费恩:“那个,费恩小姐……其实今天是可以继续赶路的吧?毕竟衣服并不是马上就要穿,也没必要吃了午饭再去买,更不需要看那么多家店逛那么久……”
“……但你买到了你中意的衣服。”
“话虽如此……”恩斯特似乎想了好久该说什么,还没开口时脸就已经红了,“谢谢你,费恩小姐。你昨天救了我,而且还给我送了吃的,给我盖上了被子……今天还让我在镇上休息了一天。虽然你什么也没有说,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在……照顾我的吧。”
“嗯……”费恩反而移开了目光。确实,这一日的休息是费恩计划中的。虽然恩斯特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是昨天发生的一切必定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冲击,身心应该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或许是他在逞强,又或许是反过来刺激到他,让他更加打起了精神。可无论如何,他都是需要休息的。但没想到的是,恩斯特不仅发现了这一切,还直白地向她道谢。
面对敌人,费恩可以面不改色;但面对善意,费恩尚且不能装作没有看到。不过,此时她无法直面他,也无法直面自己的心情。她再次感受到了那些没有必要的,她早已舍弃的东西——那些普通人拥有的,单纯的快乐,害怕的哭泣,真挚的感谢,还有洗不干净的衣服和突如其来的噩梦。只有孩子才会在意这些,她想。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那些无助而孤独的时刻,仿佛流尽了这辈子所有的泪水。多少年来,她付出努力变得强大,只为了抹去那不堪的过去;而实际上,她那时也恳切地希望有人能出现,安慰自己,保护自己。
她伸出手,揉了揉恩斯特的脑袋:“明天再上路吧。”
恩斯特似乎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愣在那里。
费恩留下愣住的恩斯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感觉自己刚才笑了一下,可她自己也不确定,因为她已经不熟悉笑的感觉。但如果她真的笑了,她希望恩斯特不要看见,或装作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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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轮到这边就画风突变,一片祥和
理性讨论,一场帅气激烈的打斗之后两个人在这里洗衣服买衣服是否过于真实
以及本来要两个人一起洗衣服的,但是姐姐洗衣服的场景实在是太超现实了还是舍弃了……
顺便之前聊剧情的预期:让恩斯特掉san,了解世间险恶(坏笑
实际情况:费恩姐姐好强好帅好温柔(by星星眼并活蹦乱跳的恩斯特&荔枝人
PS.感谢大家的回复呜呜呜我都有看但我实在是太不会回复了不知道说什么
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回;;真的很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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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从头说起的话,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雷涅的家人都还活着的时候。很久以前他和他的家人朋友都生活在一个闭塞的小村庄里,连头上到底是什么人在管着这里也不太清楚,城里的新鲜事儿传到这里要花上好几年。大部分人的全部人生就是在这里出生劳作结婚生子,到过的最远的地方是镇集,因此坚信着城市是完全用瓷器砖砌成的,昂贵又易碎,去城里的话一定要万分小心。去过城里的老人则会讲一些离奇的见闻,比如城里的人饲养全身都用黄金打造的假鸟,喂给它宝石它就会动弹,就跟真的鸟一样,但唱得比真鸟好听多了。
当然后来雷涅知道了,城市也不过是这个样子,更没有人饲养什么黄金做的鸟。但那个时候他已经没心思关心这种细枝末节,又或者这种细枝末节总是猝不及防地戳痛他:城里的小作坊里有售卖黄铜做的机械鸟,身上镶嵌着花花绿绿的彩色碎玻璃,拧了发条就会摇头晃脑地发出鸟鸣似的音乐声,多看那么一眼店主就会凑上来拼命推销,好像身边没有这小东西是个重大缺憾似的。由于多看了它一眼,雷涅被迫从店主这里知道了这小鸟的全名是“首席夜莺”。
雷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迈开的步子停了停,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夜莺哪里是长这样的?”
“这样好看啊,唱得和夜莺一样嘛。”
“夜莺的叫声也不是这样啊。夜莺叫声……”
他说了一半,忽然觉得自己在浪费口舌,不再理会店主,大步离开了。谁在乎夜莺到底是怎么叫的?也没有人在乎这小鸟是黄铜还是黄金,身上是宝石还是碎玻璃。这就是雷涅讨厌这些细枝末节的原因,总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拖慢他,扯痛他,浪费他一心一意复仇的时间。
总而言之,这最早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不管是城市,金色的机械鸟,还是在故事里歌声婉转优美到让人落泪的夜莺——都不过就是那样。城市也不过是石头砖头建起来的,夜莺的叫声也不过就和别的鸟差得不远,根本不是什么叮叮咚咚的音乐。他反倒不明白为什么在书本故事里夜莺是种特别的鸟,他努力回想,大约是在他的师父给露缇娅念的书里的故事。他在猎人行当的师父露西娅女士——现在是露西娅嬷嬷了——在因伤退出猎人这行后变得越发慈祥,后来加入教会当起了照顾圣女的嬷嬷;因此雷涅在猎杀血族时救下小女孩露缇娅时,首先想到的就是把她托付露西娅师父。这大概也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小女孩露露还没有被选作圣女,耳朵还能听得见,可以听露西娅嬷嬷念念书里的故事。“……它是国王的花园里最珍贵的宝物,所有人都被它的歌声感动,连国王听过它歌唱后也落下眼泪,乞求它住在宫殿里为他唱歌……”
雷涅一定是碰巧在那里,听到露西娅嬷嬷给小女孩念的这个故事。他想起上次在小作坊里的事,感到更加困惑:“夜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那种鸟,长得也普通,叫声又细又亮……”
露缇娅露出了一些雷涅比较熟悉、经常在他因为看不懂哪个单词而发生误解的场合会看到的表情,那种无奈中带了一丝被煞了风景表情。她们大约说了些“故事的重点不是真不真实,而是这故事想表达的是什么”之类的话,雷涅记不太清了,倒是记得露西娅师父那罕见的、微妙的笑,她几乎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倒希望你别见到‘夜莺’。”
故事到底为什么是围绕着“夜莺”展开的?雷涅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或者说是这原因曾经有人向他提起过,但他没有放在心上,以至于现在需要这个答案时怎样也想不起来。他只好继续往前回想,在那个已经非常遥远,他决意不再回去的村庄里,他还是个普通农民的时候,夜莺在他们那里是种常见的鸟,叫声还算好听,但总喜欢在夜里唱歌,有时会让他觉得吵闹。在那种村庄里天黑了就该睡觉了,爱在夜里吵闹的动物都不太受欢迎。离开村庄之后他就没再听到过,也许是无心去听了。他还记得躺在床上,外面树丛里声音细而清亮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唱着歌,而他的妻子在他身边发出缓慢悠长的熟睡后的呼吸声。
从他人的角度来说,那也是不值一提的事,和城市、机械鸟、故事里的夜莺一样,雷涅的故事也不过如此。十年前的这天,他从邻镇的集市回家,天光已经大亮了,村子里却很安静;他闻到一点血腥味,觉得有些不安,于是加快了回家的步伐,然后他看到自己的妻子,自己所有家人都被吸干了血,随意地扔在地上,早就死去多时了。他不太愿意去回想当时的心情,他们生活在一个不富裕,很闭塞的村庄里,对“血族”或“吸血鬼”这个词都不太熟悉,那就好像一颗听说过名字的星星,突然从夜空掉下来砸中了他的房子一样,让他感到陌生又荒诞。但是当他选择向那些吸血鬼复仇,去加入了猎人工会,到过了那些大城市之后,他又发现他的故事也没那么特别——就和真正的夜莺一样,实际上是种很普通的鸟。有那么多人和他有差不多的经历,失去了差不多数量的亲人朋友,还选择了差不多道路。
好像他的全部都不值一提,拥有过的和失去的都没有什么意义,他即将在这里,一个荒凉野地里死去也是微不足道的事。
不过他还是没有想起关于夜莺的,一些非常紧要的事情。可能是因为他太痛了,疼痛让思维变得混乱。他受过很多次伤,他的师父尽力训练过他,但他前半生只是个农夫,也不去结交猎人伙伴,所以对受伤已经习以为常,所幸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搞丢什么身体部件。他感觉到也许这一次他真的要死了,他失去太多血,被他追杀的吸血鬼已经逃走,这条路线不会有普通人经过,他也没有给别的猎人留标记。
血还在从他身体里离开,疼痛却没有消失,好像血管里的血都被疼痛替换了。他觉得手脚冷得已经没有知觉。他到底忘记了关于夜莺的什么事呢?“国王即将死去了,因此他陷入癫狂,在幻觉里看到死神带着他做过的所有好事坏事来质询他,他疯狂地大喊驱赶那些幻觉,仆从都不敢接近他,都只想等着他咽气。这时候从窗外传来了美妙的歌声,那夜莺回来了,为它的国王唱起最后一首歌。国王安静下来,在那歌声里落下最后的泪水,陷入永久的安眠。“他想起那个故事的结局,然后他好像突然要想起来了,但是头痛欲裂,不能去仔细思考和回想。他就要死了,脑子里有太多东西,来不及一一去想。
他听到奇怪的歌声——在他想起夜莺的结局的时候——不怎么好听,听不出调子的歌,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里混进了一丝丝礼拜堂里熏香的气味,昏沉视野里隐隐透来怪异的蓝色光芒。有人把手伸到他颈侧探了探他的脉搏,然后擦掉了他脸上的污渍和血迹。
雷涅终于想起来了,那件紧要的、他忘记的关于“夜莺”的事。这些年他心无旁骛地战斗,满脑子都只有复仇和猎杀,心里给自己定好的结局就是死在猎杀血族的战斗里,毫不在乎自己的身后事,于是自然而然就淡忘了这件事。人们要么避讳死亡,要么是看不上那些人的行径,仅有的和他有交集的猎人也不会特意提起那群特殊的猎人,那群不再参加战斗,转而专门为猎人收尸,发死人财的“夜莺猎人”。而他一旦想起来了,那些细枝末节就一涌而出:他想起露西娅师父有个旧识就是这样的“夜莺猎人”,那老猎人身上正是有这样怪异的混合着尸臭血腥的香味。他听到收尸人用夜莺当名称时感到困惑极了,于是问了出来:夜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他的脸被那个夜莺猎人擦干净了,那猎人把灯凑近照他的脸,于是雷涅也睁开眼,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眼睛,正是露西娅师父的那个旧识老猎人。老猎人被诡谲的蓝色灯光照得怪异恐怖,比起夜莺倒更叫人想起那种抢夺腐肉的鬣狗。他笑了起来,说道:“是你啊?放心吧,你不会死的。”
“噢,”他又说道,“费用露西娅已经付过啦。”
——END——
-Q
她同莱茵神父算得上谙熟,最初是她发现莱茵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涂鸦看。她便问:您从未学过画画吧?他说:您怎么知道?她说:如果是学过画画的人看了我画的都会笑我的,我从未学过画画。莱茵有些惊奇:我看您画得很不错呀!诺艾尔还能画得有模有样大多原因是她有一个画家父亲,常年耳濡目染也能摸索个七七八八。莱茵笑着回答说:我也不会——很遗憾教会并没有教会我画画。
或许由于同样的蹩脚导致他们多了很多可以聊的语言。莱茵有时也会外出之后鬼鬼祟祟地从荷包里变花样一般掏出小袋子颜料。
“哎呀,这是深蓝色。”她简直不知道莱茵哪来的钱买这么一罐,她上次见到这种颜色还是在父亲画室里。
“需要我把一个星期的午祷面包都留给你吗?”
“不了,”他说,“画点什么吧。”
她从宿舍床底拖出画布和笔,带到他们约定的树下。她谨慎地抹了一点深蓝色颜料到画布上,但她一旦抹开便迅速变淡了;变成了一种轻浮的无力的蓝色。诺艾尔愣愣地望着晕染开的那一点,像一个空洞。
诺艾尔说:“这一点也不像。”
莱茵说:“像什么?”
诺艾尔说:“抱歉。您有没有去过——海边?”
莱茵想了想回答:“不曾。”
诺艾尔说:“我没见过海。”
莱茵说:“这真是神奇。您画了很多的海,各种各样的海,即使和普遍意义上的海并不相同,可只要叫谁看他们都能明白这是海。”
诺艾尔说:“可我的确没见过海,那些都是我想象中的海的模样。”
莱茵沉默了。他说:“您想见海吗?”
圣女说:“您又说傻话了,现在我是圣女。我不能回去。我也不必再回去了。”
神父说:“可是您甚至连喜爱的东西都没见过。”
圣女说:“人们大多数都这么认为。但您有没有想过,我也许内心并未寻求真正的海?正因为我没有见过真正的海,因此我才能得以存在在此;我才能够在幻想中无拘无束地构建它,去描绘它,它没有规则,拥有无数的样貌。即使它并不真正存在,我也能够拥有它。”
神父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他吐出一个词:
“■■。”
“您说什么?”
“您有没有考虑过——我是说,■■?”
“什么是■■?”诺艾尔惊讶地重复道。
莱茵变得有些沮丧。他说:“您瞧,正因为您没见过,您也没有想过要去寻求它。”
他说:“我给了您许多颜料。”
颜料在画布前都老实地堆着,莱茵用手拨了拨它们。
“您的话让我不禁思考——■■。”他用手盖住了脸,“也许我之前也一直在思考。”
她问:“您是认为我们必须拥有■■吗?”
神父说:“这应当是每个人都拥有的东西。”
圣女说:“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神父说:“你看那个孩子。”
有一个孩子在不远处奔跑。在很久以前他就也在这奔跑。他跑啊,跑啊,像一团火焰跳动。诺艾尔没想过他为什么总是要这么跑下去也跑个没完,也许他是迷路了,不过没人告诉他出路在哪。
神父说:“你看他。”
圣女说:“他在跑。”
神父说:“不是的。”
诺艾尔困惑不已。
他说:“不是的。”
她说:“我不明白。”
他说:“您没有思考过吗?”
她笑了笑说:“您是说什么?■■还是那个孩子?也许的确我对那孩子的事有些迟钝,抱歉,但■■和孩子有何关联?”
莱茵神父不再说话了。他知道圣女说的都是发自内心毫无谎言的真心话。他忧哀地别开头,遥遥地看着那个奔跑的孩子,好像他自身也在奔跑,跑个没完,找不到终点也找不到出口。他的目光逐渐远去了,远到了诺艾尔未曾到达也不会到达的远处。诺艾尔也一同看去:她看着那孩子跑着,摔倒了,被她的姐妹扶起,带着他去一块阴凉的地方休憩。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之后什么也没有了。她只觉得无趣。她用小拇指沾了少于颜料,直接在画布上划出一道蓝色;深蓝色微微荡漾着,撕开一道迷人的裂纹。
迷人的裂纹将她的意识卷入其中,从不背叛。
-A
N说■■是什么?她惊愕地体会出■■与经典中的“救赎”并不相同,而是具有一种相似发音相似含义的完全不同的另一个词语。她知道人生有罪而又有人替了我们受罪。您永远要明白我们身上都有罪,而我们永远都不可能通过我们自己去赎罪,我们无法通过自身获得救赎——所谓的救赎与■■都是通过他人的给予从而使得自己获得解救,这使我们紧紧相连,我们被罪联系,而救赎能使我们更加亲密。(他说:我们都被血所偿还过罪而生存至今。)N已然受过爱子之血获得了救赎,N也明白自己也会有一天通过血而解救他人。她们被告知这神圣之血能够拯救他人因而也是给予他们的救赎。(他说:即使你们不在了,你们崇高的血也会将你们与世人相连。)
那么,■■又是什么?
N从未见过■■因此也从未去寻求■■。
如果罪的尽头是毁灭、是死,那么■■所获得的应当是生吗?哪怕是苟延残喘?哪怕身后绝路?哪怕它与罪同路只剩下毁灭与死?
-Q
她站在窗前,盯着那个孩子。在过了那么久之后她依旧搞不明白那个答案。
她头靠在玻璃上的时候,上面会有自己的倒影。但她很难看清那模样。
莱茵神父已经走了。她的画布上开始积灰,她最初也只是将绘画当做一种闲暇消磨时间的手段罢了。现在这种行为有了别的替代品。她看了一会,直到自己的姐妹身影出现,她便离开了。
玻璃上泛起些许灰暗的雾。
耳边传来温柔的水声,她猜想不久后会下雨。
当雨降临的时候她正坐在灰白的床边,雨声与潮声都在她耳边飘摇像是演奏圆舞曲。树影滴滴答答晃动在她的脚边,偶尔搔挠她的小拇指。雨滴滑动像上下爬动的小虫。她伸手想它捻起来,但它很快溜走,消失不见。
这样的雨天没有雷声。她抬起头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她披着床单湿漉漉的姐妹,她名叫艾薇。她露出一个微笑,水还顺着脸颊。
她走过去,轻而易举地接住了先前捕捉不到的雨并把它碾碎。
诺艾尔眨了眨眼。
诺艾尔说怎么你全身都湿了。
艾薇说,收最后一件的时候雨特别大,淋了一段路觉得算了,干脆拿来挡雨。
诺艾尔笑了。可是你这不是都湿了么?
没办法。艾薇干脆用床单擦了擦头发。我待会再去澡堂吧——刚刚看见一群人急吼吼地抢着进去。
但愿她们不会再把米路错带进女澡堂。
她们笑了。一屁股坐在床尾地板上,看着窗外游走的雨滴,像漫天飞舞的流星。
诺艾尔说我早知道今天会下雨。
怎么知道?
她指了指耳朵。
你又来了。艾薇笑道。
它会教你唱歌的。诺艾尔说,只要你听它说话。
你又骗我。
你看露露不也会吗?
艾薇摇摇头。
她们看着水痕流成痕,缓慢地下坠。这种自然而然与无法预测的曲线令诺艾尔回忆起海,接着,她又回忆起过去她和莱茵神父一次特殊的对话。
她说:你知道■■吗?
肩膀旁传来振动。
■■?你的意思是■■?
是的。之前有人和我说过这个话题——因为我没有见过所以也不会去寻找——但却似乎对于我们而言是必要的。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艾薇歪了歪头。你要这么说嘛……突然这么说,■■究竟是什么呢?
总之,和阿尔文大人说的那些是不一样的东西。
那就更难了。
你认为我们能拥有■■吗?
能不能呢?……嗯……
我也不知道。我连■■是什么都不明白,又怎么会去追求它,去拥有它呢?诺艾尔继续说下去。先前那位同我说话时,叫我去看米路。
看米路?艾薇忍不住笑了,米路怎么了?
不知道。我当时想米路有什么好看的?他只是在跑而已。米路他、不是经常跑来跑去吗?
是呀。
可能米路和■■有关系吧。
和跑来跑去有关系?
不知道。诺艾尔回答。……你说,会不会是因为米路拥有■■呢?
身旁的伙伴苦笑着,抖动肩膀。——诺艾尔,你真的不明白■■啊。
不明白。怎么明白?一样我没有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拥有的东西,我完全搞不懂。我唯一能想到■■的近义词是救赎——我想了想阿尔文大人说的话,那我不是已经得到了吗?于是我又察觉到这和■■并不相同。可是那么什么又是■■?
要我说,阿尔文大人也会犯错误。艾薇说,他前几天不是还以为自己没浇过水又多浇了一遍花吗?
诺艾尔想了想,可是阿尔文大人说的是对的呀。
艾薇没继续说下去。
过了一会,她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正好相反。米路并没有■■。
米路没有■■吗?
也许吧。
米路不能获得■■吗?
不知道。我很希望他能够获得■■。
湿透的衣服也已经变得温暖起来了,令人昏昏欲睡。
据说,最近有人在找圣女。艾薇说。
需要我们做什么?
不需要。似乎是为了写点什么。
诺艾尔想起有一天米路和她们炫耀有人会为她们写故事——尤其是会写他的圣女姐姐。
很可惜我没有任何值得记录的东西,也没有什么趣事。诺艾尔说,我或许应该从今天开始创造一些?
我也是这么想。
比如全身湿透的回宿舍傻坐?
那太不应该了。
艾薇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敷衍地擦走地板上的印记。她用手指着门口,诺艾尔知道她该去澡堂了。她的确该好好洗一洗,洗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她躺倒在地板上。雨点点滴滴拍打在她的额头与头发上,但由于存在一片玻璃窗,她十分安全并不会被淋湿。她合上眼,倾听着雨声、潮声、自己的呼吸声,融合为一。她蜷缩起来,像一只婴儿,躲在床单的遮挡下。
-A
N在想海。海是她的一切。她的血是海的延伸;N所拥有的诅咒之血已然在洗礼下成为祝福之血。而这原先充满着罪的血却能够给予他人救赎——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N想着若是获得她的血,那么他人是否能够听到这幸福的潮声呢?那么我将是多么的荣幸啊!若是有一位离乡多年,饱受孤独的人,他没有什么不好,他继续行走着,他照常能够吃饱喝足,却因为自己无论身在何处都是异乡人而痛苦——这样的人能通过她的血去获得救赎——能够听到着温存如摇篮曲般的潮声,一定能够重新安然入睡,获得永恒的安宁吧!
N身在别处却沉睡在温暖的海洋中,像漂泊而被脐带紧紧联系的胎儿。她已经回归了家乡。这就是她的救赎。不同于他们所信奉的,只属于N自己的救赎。
死并不可怖——让我再重申一遍吧——死对于N来说,是最终的光荣,是幸福的延伸。不、甚至并不能称为死。(他说:死是无意义,奉献目的的牺牲却是神圣的。)
(啊,这令人安心的潮声,依然在我耳边徘徊……)
然而,对于他人而言又如何呢?他们所期待的■■又是什么呢?——我想,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想要给予■■却无能为力,而悲伤叹息。
-Q
她知道有门禁,也知道有守夜人与巡逻者。但她仍然会在深夜时偶尔醒来并溜出宿舍四处晃悠。她已经不再做噩梦了,她几乎也不再做梦。她不需要梦了,她总是十分清醒。她习惯一个人,只是跑出来,到处漫无目的地闲逛。也许以后会出现夜间幽灵的传说。
但她毕竟并不是幽灵,也会被人抓包。有人点了点她的肩膀,她回过头,那站着一位颀长的身影。
“你不应该在这,应该在床上。”
她笑了。“您好,阿尔文大人。”她又说,“至少我也做了晚祷。”
“回去吧。”他说,“我会装作没看见的。”
N顺从地继续往前走,但又马上停步。她找了一片空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坐下。
她故意背对着他。
“我能告解吗?”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他带着笑意回答:“请说吧。”
“那么,我向您告解……”
她想了想,将过去莱茵神父与她谈到的■■经过说了一遍(“但我是在是不明白什么才是■■。”),她也将自己和艾薇谈的那些诸多无关紧要的小事一一诉说(“你们知道我浇多了水?”“是的。”“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最后她又将自己所思考的两个答案递交出去。在诉说的过程中她的心情慢慢变得冷静,隐隐自己推算出了第三个答案。
“阿尔文大人,他们厌恶死吗?”她问。
“并非如此。”
“那么,他们是畏惧死吗?”她笑了,“我们的死?”
“我想,也并不是这样。”
“我已经明白了。我想起来当初米娜姐姐仪式的时候大家都在哭。”诺艾尔说,“后来米路也经常哭。为了不哭他就开始狂奔,跑得什么都想不出来。总有人哭,有人叫喊,可我始终不明白他们是为什么而悲伤?米路在跑,可米路只是在跑而已。因为他们无法给予我们得到■■吗?为什么他们要执着于给予我们■■?直到莱茵神父和我说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是需要■■的。我明白了他那个时候感到悲伤的缘由,因为我一无所知: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所以我也从没有去寻求它。……但不论谁都能明白,我一定是无法获得■■的。”
她说:“即使未来谁的仪式来临,因此而死去,大家一定也还是会流下眼泪,明知道她已经不在了却仍然固执却痛苦地呼唤她的名字,不是以仰望地崇敬地去思念她祝福她,而是像呼唤千千万万个任何一个平平无奇的死者那样踌躇着,悲痛着。……也许未来轮到我,他们也会像那样痛哭流涕。只是因为——我没能够获得■■。即使他们知道我是无法获得■■的。”
她:“我并没有否认他们的意思,我只是现在才迟迟地理解了他们为何哀戚。
诺艾尔忍不住笑了。
“如果是我,大家都会哭吗?”
“会吧。”阿尔文轻声说。
“可能米路也会哭。”
“他是会哭的。”
“不知道莱茵神父会不会回来呢?他那时候应该不会哭了,他已经是大人了。”
“大人也是会哭的。”
“玛歌修女会哭吗?您见过她哭吗?”
“玛歌?”他笑了笑,“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但你知道,你不在了她会不习惯的。”
“那阿尔文大人呢?您会哭吗?”
诺艾尔回过头紧盯着他的眼睛,看着月光下显得缥缈不定的淡白色身影。他们在对方的眼中寻找着答案,但都太过隐晦不明。最后阿尔文踏出一步靠她更近了一些,他轻轻地说:“你想我会会哭吗?”
“不。”
-A
“不。”N迅速而坚定地回答。“阿尔文大人。我恳求您——只有您,哪怕只有您也好——请您笑吧。”
“……笑?”
“对。请您笑吧。像所有向我献上祝福、我向他们献上祝福、而真诚幸福的大家一样,请您笑吧。请您为我祝福,而喜悦,而情不自禁地微笑吧——如果是这样的话……”
她微微一笑。
“即使我无法获得■■,我也不可能获得■■,我也从未追寻■■。即使如此,阿尔文大人,只有您,如果那个时候能笑的话——
“我也一定能因此稍微获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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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擅自写了(滑跪)如果有ooc可以告诉我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