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德,拿好你的剑,我们继续。”
他依然记得手腕的酸痛感,肌肉的疲劳让他的感官变得麻木。他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次挥剑的动作,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剑究竟是第几次被打落。他抬起头,平日里他最亲近的姐姐像是传说中的巨人一般无法逾越。
“我已经不再是骑士了。”他从来没能赢过拉塔斯,这让他感觉懊丧,他不理解,虽然他不理解的事有很多,“为什么我还要继续这种训练?”
拉塔斯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等他重新站起来。
“因为我是β?因为我是最有希望继承家主的第二序列,所以我必须要样样优秀?”他问拉塔斯,即便她的排名甚至在他之下。他本以为拉塔斯并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但她却一反常态:
“和排名无关,和你将来是谁无关。”她对他说,“只是因为,在任何时候,你的剑都不会背叛你。”
现在想来,这大概是他的姐姐最后一次试图教会他什么。
“真是好久不见,萨缪尔先生。”温德米尔用手指把账单推到维德的眼前,他这才恍然回神,核对数目,签字,并把报酬支付给这位好心的龙化病医生。
“听说您前段时间被阿迦罚了,您犯了很严重的错吗?”维德拿到药之后想离开,但是温德米尔却好像很想再和他聊一聊的样子。维德看着少年游走于药架之间的背影,笑了一声,同温德米尔解释道:
“说是到庆典结束,不过我们玩了个文字游戏,事实上,在四强角逐赛结束之后,我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这话倒是不假,枫华庆典持续时间虽然长,但唯一称得上是“庆典”的大约就在四强角逐赛前后,比赛结束了,维德也没有惹事,西敏自然愿意放他出来。
“看来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错误,那就好。”温德米尔温和地笑着,“没能和萨缪尔先生对上,我还是很遗憾的。”
“不必遗憾温德米尔阁下,如您所见,鄙人只是平平无奇的炼金术师,并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维德接过温德米尔递来的药,点头同他致谢。温德米尔迟疑了一下,问他:
“您是要上雪山对吗?这次的镇痛剂要得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是抑制剂的分量还算正常,我真要担心康佩小姐的健康状况。”
“承蒙阁下关心,阁下真是医者仁心,居然连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能发现并为患者考量。”维德夸赞道,并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不必担心,这些只是以备不时之需。”
温德米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维德走后才看着兔子先生的感谢卡片上面的花体字,有些苦恼地叹气:
“到底是以备谁的不时之需呢……”
讨伐魔物的部队回来了,但他们的归来并没有带来胜利的喜讯,反而让初冬的银顶城埋上了一层阴霾。重伤的队员依旧昏迷不醒,他们身上的伤口让人很难不联想到龙……是的,如同龙一般庞大的巨兽。
多伊依旧在兢兢业业地处理着藤蔓,他尝试了很多办法,用铲子铲,用火烤,甚至是用兔子啃,但藤蔓的生长速度远远比它们被消耗的速度要快得多。多伊摇摇头,想要擦掉额头的汗水,但由于他头上依旧戴着头盔,他只是有些滑稽地摸了摸头盔的弧面。
藤蔓挑衅似地向上攀爬,向着钟塔靠拢。多伊远远地看着那粗壮的茎叶指向巨龙结晶,又一次摸了摸头盔的弧面。
“这次的伤亡有些惨重啊。”塔尔玛小声和爱尔莎讲述医务室里的情况,“他们好像一直在念叨着龙……什么的,团长好像对此很生气,说不管用什么方式,都不能让一只魔兽出现在银顶城呢!”
“如果我的实力再强一点……”爱尔莎有点沮丧,但她很快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她问塔尔玛:
“贤者爷爷说了,也许雪山能给我们答案。他还告诉我们咏唱是龙的语言,现在的我或许能帮上什么忙……我想去雪山看看究竟!”
塔尔玛怔住了片刻,其实她本想劝爱尔莎留在城里,毕竟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她的眼神坚决,而塔尔玛知道她是为了谁而坚决。她露出了笑容,干劲十足地说:
“好啊!我们一起去爬山吧!”
“我不去。”而在另一边黄金之家内,一名把巨型玩偶当靠垫的银发女性正慵懒地举手。刚刚结束发言的阿迦似乎并没有特别奇怪,但他想听听她的理由。
“也许我将来会去吧。”莉婉理所当然地回答,“而且我的工坊还有些事物需要处理。”
——信仰飞龙的人。
“我倒是早就猜到会上雪山探索了。”一旁的凡恩显然是有备而来,自由自在的他唯有每次阿迦的召集都会很认真地过来捧场,他拿出几枚光亮道具,笑着对同行们开玩笑,“如果雪山上需要应急,可以随时来光顾我这边,我会给各位友情价。”
——心情至上的人。
“我的话还没想好要去雪山还是要留在城里。”蕾嘉尔认真地思考,对自己的目的地还有些犹豫,“不过大家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
——澄澈透明的人。
“……我会去的。”维德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对阿迦摊了摊手,“毕竟康佩一直吵着要看龙要看龙。更何况,我对龙血确实有那么点兴趣。”
——以及,不知道在盘算什么的人。
各种各样的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聚集在黄金之家,而将他们维系在一起的,正是龙与之传授给人类的知识。
“不管怎么说,这次已经和钟塔谈好了,资源随便我们用,这是好好敲他们一笔的机会,我是说,这是探求龙血的好机会。”西敏一脸纯良地笑着,拍了拍手对众人说道,“大家的想法我都收到了,祝大家各自的愿望都能实现。”
说得好像要去郊游一样。维德走出房门准备与康佩汇合,却听到有人叫住了他:
“你就是维德啊。”
他回过头,一名粉色短发的女人正在好奇地盯着他看,对方很爽快,在维德开口之前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莎尔,和你一样是炼金术师。”
“……我听塔尔玛小姐说过你。”维德回忆起来,这应该是塔尔玛小时候那一帮玩伴的那一个。莎尔点点头,热络地说:
“没能参加四强角逐赛很遗憾……对了,我家爱犬承蒙关照了。”
“恕在下愚钝,我没有替人养过狗的记忆?”维德感觉莫名其妙。
“那就,犬子?不对,我可不要当他老妈。犬友?这个称呼好像还凑合。啊,这么说你应该知道了,他叫尔多!”莎尔十分爽朗地说出了不得了的话,这让维德差点咬到舌头。莎尔看了看时间,冲维德道别:
“到了我们约定的时间了,有缘雪山上见!”
贫民窟的姐姐,流落贫民窟的大小姐,还有这个雷厉风行的儿时玩伴,很显然,再加上尔多,这便是一支登山小队。
维德默默在心底帮尔多祈祷活得久一点。
“维德——久等了哇。”正在他为尔多祈福时,他听到了康佩叫他。康佩一手端着一个冒着白气的杯子,并把其中一个递给了他:
“那边有好心人在分发喝了就可以暖和起来的药水,我就拿了一杯。”
康佩说着,自顾自地又喝了一口,“还挺好喝的,感觉这个很有用哎。”
……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乱和陌生人的东西?
维德感觉麻烦,但周围也没有能把药水倒掉的地方,加上康佩一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无奈之下他便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
……然后怎么样了来着?
突然从房间里苏醒的维德总感觉自己的记忆好像有哪里出了差错。他推开门,发现康佩正非常快乐地翻弄着自己的旧衣服箱。
“康佩阁下,我知道你很兴奋,但收拾行李也不用把你的衣服都拿出来吧。”维德想帮她整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劲。他恍然注意到,自己竟然与康佩的视线持平了。
不等康佩回答,他快速冲到镜子前,而后,倒吸一口凉气:
——他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
最近写文卡手所以我决定拆段发(土下座)
“埃里,你真的要上雪山了吗?”
酒馆里年轻的女孩子们在金发的龙化佣兵刚刚落座之际,就七嘴八舌地围了过来。埃里点了一杯酒,也替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们点了她们爱吃的或者爱喝的,耐心地听着她们说的每一句话。
“听说雪山上魔物很多,你一定要小心啊!”
“如果有我弟弟的消息还请务必告诉我……”
“对了这是一些保暖的药水,小小心意,带上吧!”
他会温柔地对待每一位向他倾诉的女孩子,而她们也回报他以温柔。从她们的话里他可以直接或间接知道很多事,比如雪狼们不知为何成群结队地出现,比如先遣的骑士们似乎受到了龙化佣兵不分敌我的攻击。
“老板”为了寻找失踪的佣兵已经先一步上山了,这些消息很多是真是假已无从对证。埃里喝了一口酒,正在他思考这些情报时,他感觉自己的手肘被人碰了碰。他低下头,看到一位身材矮小的龙化佣兵冲他打了声招呼:
“呜说你正在母鸡抓龙的队友,就让我来找你了!”
外国话?埃里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
面前的佣兵他是见过的,从好几年前她就总是出没在黑山羊酒馆,只是他们一直没有过深入的交流。她看起来像是个小孩子,埃里心想,而就在这时,另一个小孩子站出来用与他年纪不符的成熟语调解释道:
“康佩阁下的意思是,我们受乌莉小姐指派,将要和您一起前往雪山探索。”
埃里看了看面前两个小孩子,露出了有些迟疑的神色。说话老成到有些古怪的小孩子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地对他说:
“阁下人缘如此之好,不知最近是否听说过街边买的劣质药水?”
“我听说现在市面上买的保暖药水里好像混进了失败品。”基蓝摸着兔子的绒毛,随口同多伊说道,“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小孩子。”
“但是他们会卖给我们吗?”整理行李的多伊心不在焉地答道,语气中有一丝怨念,“这也算是炼金制品吧。”
“你还真是对炼金制品有相当强的执念呢……”基蓝有一丝无奈。多伊的思维在正常人眼里,或者说,循规蹈矩的人眼里总是非常不可思议,他对一切都看得很开,到了一种近乎悲观的程度。同时他总是很有……创造力,这种创造性的想法意味着他总是对一些在当下看来并不合法或者不合规矩的事充满了好奇。也正是这种好奇心和创造性,让他在小部分人眼里看来,除了“败犬”之外又多了“潜在恐怖分子”的标签。
而多伊对此的表示仅有不咸不淡的一句话:
“毕竟我们骑士和炼金制品也算是一种没有血缘的兄弟吧。”
——也许全银顶城只有他自己会认为自己的兄弟是一个可持续加热的水壶。
“你真的不考虑跟我组队吗?”在给行李系好最后一个绳结之后,多伊随手把它们背在肩上问身旁的基蓝。而基蓝则摇摇头,有些遗憾地说:
“总得有人留守银顶城啊,而且我的视力上雪山恐怕只会成为累赘。”
多伊不禁叹了口气,哪怕他其实早都预想过自己会被基蓝拒绝。探索雪山势在必行,早在四强角逐赛之际,就有很多人借着比赛的机会提前商量好了组队事宜。但是多伊既没有愿意主动邀请他的朋友,也几个没有熟络到他会主动邀请的同事。好在萨利亚出于同情,愿意帮他介绍一起探索雪山的队友。
他扭头看向那些向着巨龙结晶攀爬的藤蔓,摸了摸基蓝怀里的兔子,心说这次这些兔子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把它们吃完了。
手持长弓的龙化佣兵已经在约定地点等他了,只是他身旁还带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还很兴奋地指着他说:
“好大的罐头哇。”
然后被另一个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孩子敲了头。
“您好,我是埃里。”佣兵同他自我介绍道,“这边的两位是……”
“福利院的小孩子吧,我知道该把他们送到哪里。”多伊显然误以为维德和康佩是萨利亚那边救治的孩子。康佩听了一头雾水,而维德花了两秒钟才忍住没拿错版的药水泼他。
感冒的我只能缓慢地爬……下一话会是非常密集的战斗回所以会更慢,在爬了在爬了……
“多伊阁下,我想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这是维德不知道第几次拒绝多伊明里暗里的暗示。自从多伊发现维德就是那个传闻中可以瞬间炼成物品的炼金术师之后,他便总是试图证实被快速生成的一次性武器并不算是炼金制品。
“维德的东西明明很好用哇。”反而语气有些骄傲的人是康佩,也许是白茫茫的环境让她有点无聊,碰到她熟悉的话题终于能让她精神一点,“而且也没有嘭啪咚的效果,给罐头用应该可以吧?”
“你想让我被阿迦杀了吗?”维德反问她,康佩立刻像吃了螺丝一样闭紧了嘴巴。
“唉……”多伊感觉很不公平,感受兰诺雪山的冷空气是四个人的事,但是只有他一个人需要硬扛这份寒冷。坏心眼的炼金术师不但不给他可以用来保温的火石,连备用武器都不肯支援给他,“早知道我也去领一点保温药水好了……”
明明黄金之家建立的初衷是让所有人都能感受魔法的恩泽,但如今却唯独把魔纹骑士排除在外,这简直可以说得上是一种霸凌。虽然多伊没有直白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但维德依旧感受到了他的弦外之音,幽幽地同他讲:
“也许阁下加入佣兵的阵营就能使用这种方便的道具了,这也很公平。”
“不过多伊先生真的对炼金术很好奇啊。”埃里知道维德的话里带刺,虽说多伊可能不太会介意,为了气氛不会特别僵硬,他还是选择站出来打个圆场。
“这是为了正义。”多伊小声答道,他不敢说自己一点私心都没有,但有了炼金武器的加持,魔纹骑士确实可以更好地守护这里。他承认维德说得没错,人们对龙化佣兵的敌意与炼金术师对魔纹骑士的偏见都是源于过去的血仇,这并不公平,却也无可奈何。他自顾自地嘟囔着,像是给自己安慰,也像是回答维德的问题:
“如果我得了龙化病那就没机会了。”
维德瞥了多伊一眼,半晌后才嗤笑一声,评价他道:
“阁下真是一个非常无趣的人。”
但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拿话刺过他。
“真是非常抱歉,耶茨先生。”爱苪丝呼出一口白气,有些难为情地不知第几遍同护送自己的骑士道谢,“连累您要陪我们来这种地方。”
“没关系。”这也是耶茨不知第几次回答爱苪丝,虽说是护送,但他始终与面前的两位女士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仿佛他只是一个过路人一般。反正即使不陪你们来,希德尔多半也会让我护送他过来,耶茨在心底想着。正因横竖都要来这里,究竟是和谁一起来,对他而言并无关紧要。
他知道爱苪丝为何会如此过意不去。雪山上恶劣的环境仅仅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因为这种安排会让他的立场十分微妙。从贵族的角度来说,在爱苪丝的双亲去世后,觊觎紫藤一族遗产的人不计其数,而守护最后一株紫藤的利刃偏偏在此时患上了龙化病,那些自诩本家的人显然已经按捺不住。而从骑士的角度来说,举报患上龙化病的金泽维娜几乎可以说是他的义务,但他此时此刻却正在协助她们“逃离”银顶城。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耶茨日后的处境都定然会尴尬、甚至可能面临危险。
在和耶茨“相熟”之前,爱苪丝也很难相信这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骑士会主动答应这次护送任务。严格意义上来说,耶茨也确实不算主动答应,他只是收希德尔指派才过来的。只不过从本心来说,他并不抗拒这次任务。
“只因为一个怪病,就要处决以前的同事果然很奇怪吧……”耶茨低着头,嘟囔着毫无逻辑的话。爱苪丝误以为他有些疲惫,问他是否需要休息,而他则顺势岔开了话题:
“如果你们只是想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雪山绝对不是一个好去处。”
“……我知道。”爱苪丝说着,下意识地拉住了金泽维娜的手,“但是有一种学说认为,龙血是治愈龙化病的良药……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不想放弃。”
“龙血啊……”耶茨也跟着念叨着这个词语,而就在这是,像是回应这个称呼一般,远处传来了如同巨龙吐息一般的震动。
“看样子这面墙上的符号都是炼金术师的铭文……?”阿尔伯特站在古老的石壁前,对着上面的图案若有所思。他们的队伍稍早一些出发,探索之路也意外地顺利。洞穴宛如一座恢宏的迷宫,无数岔路向着未知的方向蔓延,将有关龙与魔法的秘密掩盖于此。尽管队伍里并没有炼金术师,阿尔伯特还是凭借着自己的学识储备对壁画上的内容进行了解读——虽然误喝了错版药水的他以少年的姿态说这些话看起来有些滑稽。
“如果萨缪尔先生也在的话那就好了。”温德米尔听到阿尔伯特的话,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仿佛是漫不经心地随口说着。而在一旁兴致缺缺的默利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反而有了那么一点精神。他挑了挑眉,有些好奇地问:
“你是说维德?”
“哥哥也认识萨缪尔先生啊?”温德米尔微笑着问他,算是一种肯定。
“他算我学弟,我当然认识他。”默利的视线锁定在比划上,像是在故意试探阿尔伯特的反应一般附和温德米尔:
“维德见到这些确实应该很高兴。”
阿尔伯特并不会接受默利这般拙劣的挑衅,他清楚默利只是想惹他不痛快,借此找到破绽脱离他的监视。另一方面,他也同样相信那个曾经和自己一起做过研究的维德:
“他不会接受你的邀请的,默利。”
阿尔伯特不动声色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顺便把默利的弦外之音干脆利落地斩断。就像默利抛出自己的计划来挑拨阿尔伯特平静的情绪一般,阿尔伯特也是在故意暗示默利:
你甚至还不如一个叛徒。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着,仿佛这是一场多么有趣的闲谈,只是他们心知肚明,两位魔法师身边各有一位不需要咏唱的“守卫”,那么此时如果谁想要有动作,先动手的反而更容易落了下风。
“家主大人……”就在这时,埃默里赫打破了僵局,他有些犹疑地站在阿尔伯特身边,附在阿尔伯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而后,阿尔伯特的视线与默利的视线都汇集到不远处壁画那奇特又诡异的花纹上。
“这是……”
“莫非……”
而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在他们的耳畔响起,剧烈的震动甚至令洞穴坚固的石壁产生裂隙。他们无暇继续研究石壁上的内容,只得在蜿蜒的洞穴中努力寻找出路。虽然他们一言不发,但想来内心的想法出奇一致:
究竟是哪个疯子在雪山上使用炸药?
“啧。”维德看着到底的魔狼,露出了一丝不满的神情。虽然说魔物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凶恶,但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人感到一丝厌烦。
“哎……这种程度已经比我预计好很多了。”多伊盯着维德投掷出去的重剑看了一会,在它消散时摇了摇头,不知是在感叹这种能力的方便还是在惋惜自己不能使用。他收起自己的武器,转而去看旁边的康佩。她兴致勃勃且轻车熟路地用小刀剥开魔狼的皮毛,将肉切割成块并分装到自己的背包中。
“需要帮忙吗?”埃里虽然很疑惑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他们的口粮还足够,但还是决定去帮康佩一把,不过被康佩拒绝了:
“不用哇,拆肉很快就完事啦。”当一匹狼几乎只剩皮毛、骨架和内脏之后,康佩终于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肉干总感觉吃着没滋味哇,而且维德说过,我们要喂鱼抽猫。”
“是未雨绸缪。”维德习以为常地帮大家翻译康佩语。
居然要吃魔物的肉吗?埃里有些惊讶。而不同于埃里的犹疑,多伊更多地是好奇:
“吃了的话,会变成魔物吗?”
“不知道哇,反正我和维德一直没有问题。”
“味道怎么样?”
“以前我吃蛇肉多一些,像是鸡肉。那这个应该就是牛肉味吧。”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以一种诡异的频率对话,维德抱着杖子,看向还有些遥远的山顶,幽幽地呼出一口白气。
“萨缪尔先生是想家了吗?”埃里记得维德似乎说过,翻越雪山之后,就到了他故乡的边境。就像银顶城的芬里尔与他们传说中芬里尔的差别一样,那里是一片与银顶城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土地。
维德摇头,仿佛埃里问了一个有些好笑的问题。他说:
“我只是突然有种感慨……”
而他话音未落,一声巨响自山顶处爆发,即使相隔甚远,也能看到白色的烟尘自上方铺天盖地地坠落。
“是雪崩!”埃里立刻对队友发出警告,但一切已经太迟了。雪山的愤怒只消顷刻就能将一切掩埋,纯白遮蔽了他们的视野,甚至连声音也一并吞没。维德分辨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康佩迅速把自己拉走,然后从什么地方跳了下去。
之后呢……?
之后发生了什么?
“啊!醒了醒了!”
“维德——你还好吗?还认得出来我是谁吗?”
“又不是所有撞到头的人都会失忆……”
维德睁开眼,熟悉的面容围着他,他们似乎在一处山洞里,若非是洞口呼啸的风雪,他真的要以为自己只是在野营途中睡着了。
“嘶——”他吸了口凉气,甩甩头,半晌看向一旁若无其事笑着的魔纹骑士:
“为什么您和尔多阁下会在这里,塔尔玛小姐?”
这玩意怎么还能分上中下啊(战术后仰)(可能没有中只有下)
一点为了醋包饺子的if线,结果还没写到我的醋……
用来和正剧里可能不太容易碰面或者来不及一起玩的骑士们互动的if,是维德做骑士拉塔斯当魔法师的世界线,别问为什么和正剧维德反差那么大,等主线剧情后面会说.jpg
————
“即使一切都能改变,属于银顶城的故事依然会继续展开,只是悲剧的人物从一个人换到了另一个人那里罢了。”
今年是维德来到银顶城的第二个年,也是他能够正式出任务的第一年。虽然说来到银顶城的时间不长不短,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观察这座城市。
“对新环境抱有好奇是好事。”走在他前面的前辈埃默里赫仅凭他的脚步声就判断出他的心思没有完全放在巡逻上,埃默里赫甚至没有回头,清了清嗓子以示提醒,“但是不要忘了,维德,巡逻也是一项任务。”
“是的,非常抱歉,前辈。”维德跟在他身后,立刻收敛了视线,但余光仍然时不时地向周围看去。随着他们的路线向南推进,贩卖奇怪物件的摊贩与身上长着鳞片和角的人类变得多了起来。维德知道他们是炼金术师和龙化病患者,只不过在此之前他从未在书本和传闻以外的地方见过他们。
他隐约能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听不真切,但他能感觉到周围的氛围有些僵硬。而这种诡异的祥和在一名背着重物的龙化病人撞到他时达到了巅峰。那位像是驼鹿一样的男人背上的东西掉得满地都是,维德理所当然地想要帮忙去捡,但得到的回应却是一句刺耳的:
“别动!”
那个男人瞪大了眼睛,想要阻止维德又没能伸出手,他只得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快速把自己的货物收拾一下,并用一种稍微缓和了一些的语气再次说道:
“你……不,您,您什么都别动。”
维德想说什么,但埃默里赫直接把他抓着继续向前,路上这位总是过于正经的前辈用近乎陈述事实的语气同他说:
“这条街的人如果不主动惹事,我建议你不要理他们,他们就当没看见你,你也就当没看见他们。”
“……知道了。”维德没有回嘴,即便他的内心其实有很多疑问。埃默里赫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叹了一口气,巡逻的途中不再一言不发,转而和维德闲聊起来:
“说来也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姐姐的导师似乎是我家那位家主大人。”
“呃……您说阿尔伯特先生?”维德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过埃默里赫会主动和他搭话,“是的,他还有希德尔先生对我和姐姐大人都很关照,很多关于银顶城的事都是他们教给我的。”
听到希德尔这个名字时,埃默里赫的头仿佛更痛了。他又叹了一口气,小声念叨着:
“果然如此。”
他停顿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不知从何说起所以有些语焉不详:
“听着,维德,有些事他们能做,有些界限他们可以跨过去,但你不行。因为你对银顶城一无所知。”
“您是指……对待龙化病人的事?”维德试探性地问他,“好吧,我承认,我确实不理解。”
维德对于这种局面不能说是一点心理预期都没有,他知道这里在百年前曾经发生过屠杀惨案,这导致银顶城的居民对龙化病患者的恐惧和敌意达到巅峰,直至今日也未能完全消弭,可这终究是一个纪元以前的事。
埃默里赫不禁想到了戴维斯钟塔里那位名为瑚金的女士,她与维德算是同乡,只是维德在的地方要更加偏远。那位女士对真理有着近乎狂热的追求,只是她圆滑地知道如何去规避一些风险。至于维德,他对规则和公平简直较真到了一种刨根问底的境界,也许正是因为地域苦寒,所以走出来的人才如同那里的冰一样纯粹。
只是银顶城从来不是什么黑白分明的地方,这里的一切,包括维系这里运作的秩序,它们存在,它们运作,但这只是因为漫长的历史赋予了它们“本该如此”的标签,无论是谁都很难说这放之四海而皆准。
埃默里赫想了很久,最终确定了自己究竟怎么继续这个话题才更加合适:
“你认为这里的骑士跟你家相比,有什么区别?”
就像在维德看来,银顶城很多约定俗成的规矩难以理解一样,在银顶城的骑士团看来,萨缪尔家带领的北境骑士也是一样令人费解。当魔法的福祉自银顶城起向整片大陆散播时,萨缪尔家却固执己见地拒绝接受魔纹,理由是骑士唯一该信任的只有自己手中的武器。若非维德的姐姐拉塔斯决定来钟塔研习魔法——这在北境同样是一件十分罕见的事,想来维德是绝对不会让魔纹铭刻在他的身上的。
思维的差异注定人类即便是同样的物种却依旧无法相互理解。在文明富饶的银顶城看来,维德故乡的秩序无疑更像是冰原上的狼群。他们团结互助的表象下是源于头狼的强大以及他们对强者的尊敬,当他们当中有人认为这一切不合理时,便要证明自己才是更有力的一方。这样的认知不能说是错误的,只是它不能适用银顶城。
如果维德并非异乡人,他这样的出身与品质想来会与塔尔文团长与强烈的共鸣,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他终究是这里的过客,他对这里的一些事虽然不认同,但却也事不关己。身处其中的维德自然意识不到这些事,而埃默里赫,他只要当好哈里斯家的剑就足够了,所以他也不会想得太过深入,他这么问没有任何深意,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我认为这里的骑士也是同样优秀的,能和大家交流是我的荣幸。”维德思考片刻后回答,既有奉承的成分也有真心的成分。但埃默里赫却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因为他知道,维德会这么认为仅仅是因为他赶上了好时候,在数十年前那场动荡之后,银顶城的秩序已经被重新构筑过,骑士团不得不迎来平民这股新鲜血液。如今的局面已经是这数十年磨合之后,在塔尔文团长的治理下,双方各退一步的结果了,埃默里赫仍旧记得自己小时候曾经见过贵族团体欺凌平民出身的新兵时的场景,而即便现在,这种歧视依然以一种更加隐蔽的方式存在着,只是维德没有注意到罢了。
“好吧。”埃默里赫随口说道,他和这种人真是聊不到一起去,“总之你记得,像你这样的外乡人,用纯粹的善意去接近那群龙化病人只会带来不幸……也许当你真得了那种怪病你就能明白了。”
“如果真得了那种怪病,那我就自裁,绝对不麻烦各位同事。”但回答他的却不是维德,而是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多伊。他全身都被沾了血的铠甲包覆着,手上还提着几个魔物的尸体,在配合他那因为头盔而显得沉闷又幽怨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渗人。
“这样不行,和同事打招呼要精神饱满!”而像是连锁反应一样又出现在多伊身后的是总是朝气蓬勃的盾兵队长森德菈,她用力拍了一下多伊的后背,这让多伊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中午好!埃默里赫还有……啊!你就是那个萨缪尔吧!”
“维德,维德·β·萨缪尔。”维德在埃默里赫身侧向森德菈微微欠身介绍自己,“中午好,两位前辈。”
“不用这么拘谨,叫我森德菈就好。”森德菈也拍了拍维德的肩膀,她的手劲确实不小,在手甲的加持下,维德感觉自己的肩胛骨差点脱臼,“我听说过你们家,很有意思。等哪天我们都休班的时候,欢迎找我对练啊!”
“二位这是刚结束讨伐任务?”埃默里赫不动声色地提醒,森德菈这才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她们两边就这么当街叙旧着实有点奇怪。
“哈哈,是啊。最近的魔物有点狂暴,多伊说保险起见想带些尸体回来研究。”森德菈指了指多伊手中的尸体,多伊嘟哝了什么好像是在反驳,但是在她颇具气势的嗓音下毫无存在感,“我们先回去整顿一下,回见啦!”
“哦,对了。”森德菈刚走两步,想了想,转身交给了维德一个有点沉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条长了白色和绿色毛发的海胆,好像还在呼吸,“维德你是生面孔,也许那边的人对你警惕性能小一点,能麻烦你把这孩子送回黑街或者黑山羊酒馆吗?”
“那里虽然是中立地界,但骑士在值班时间出现在那里容易引起骚乱。”感受到维德没问出口的一连串问题,埃默里赫凑到他耳边小声介绍道。
“正是如此。”森德菈点头,“这孩子是在魔物堆里发现的,她似乎觉得我们要抢她的……烤肉食材?实在没办法只好先把她打晕了。”
“烤魔物肉。”多伊补了一句,语气中满是遗憾,“感觉好像还有点好吃——”
他没说完,头盔就挨了森德菈一手刀。
“总之就拜托你了!”森德菈说着,带着多伊疾步离开了。埃默里赫看着二人的背影,又看着一旁手足无措的维德,叹了口气,帮他把佩剑、披风和绑带卸了下来,努力让他看起来与路过的居民更相近一些:
“你知道路吧,我在附近等你。”说到这里,埃默里赫又补了一句,“不要和人打架。”
“知……知道了?”热情洋溢的森德菈与偶尔语出惊人的多伊还有他们不经意间交代的一连串信息让维德感觉头昏脑涨,他背着那位原来不是独角兽也不是海胆更不是拖把的龙化病患者,向着黑山羊酒馆的方向走去。
这大约是维德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到龙化病患者,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而从此维德对这个群体有了崭新的认识:
他们会吃魔物,而且饿起来好像还会吃人——比如他背后的那一位,现在似乎正在啃他的头。
“龙化病患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免疫魔法,这意味着他们对于因魔法而兴盛的银顶城而言,毫无意义是个威胁。”在蓝铃花亭中,希德尔对拉塔斯缓缓讲起了银顶城的历史。他倒是挺喜欢这个学生的,虽然很多人都因她总是面无表情而且性格淡漠而不愿接近她,但是他倒觉得通透和疏离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特意把授课地点选在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无外乎是好奇他的这位学生想要了解龙化病患者,其目的究竟与他和阿尔伯特有什么不同。他说起那场屠杀,又说起龙化病人之后的下场,拉塔斯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偶尔抬头看看蓝铃花,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触动。
“我不是那件事的亲历者,我没有资格评价这件事的对与错。”在希德尔问起她的感想时,她只是非常平淡地回答,“所以我对那件惨案的感受与您们对龙化病的感受并无二致——因为悲剧并未实际降临在我身边。”
这句讽刺非常精妙,她在陈述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的麻木。虽然希德尔与阿尔伯特对龙化病患者的态度友好,虽然骑士团中已有为治疗亲人而决定成为骑士的平民,虽然这座城里尚有跨越立场和偏见的爱情,但这些终究只是能够被写进故事里的片段。而在笔墨之外,对于那些患者而言,他们得到的更多的是苦难与压迫。
“这番话如果让塔尔文团长听到了,恐怕要大发雷霆吧?”希德尔倒是笑得很开心,他很喜欢拉塔斯的回答,而拉塔斯歪着头,像是不理解他话语的含义一般:
“难道塔尔文先生是这场惨案的亲历者?”
“说实话,我不知道他的具体年龄。”希德尔耸了耸肩,“但按照正常骑士——我是说银顶城的骑士退役时限来算,他大概率甚至没经历过玫瑰雪原战争。”
拉塔斯点了点头,而希德尔在这片刻之后又继续说道:
“就像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一样。”他话锋一转,突然问拉塔斯,“就当是闲聊,我想听听你这位局外人的看法。拉塔斯,在你看来,龙化病人与我们该怎么相处呢?”
“我无权评判。”拉塔斯的回答依旧保持着有些不近人情的距离,她低头摩挲着手中的历史课本,任风翻动苍白的书页,“这毕竟是银顶城维系了一百余年的秩序。”
摊开的课本定格在了玫瑰雪原战争的结尾,在第六任贤者上任后,课本的内容也被修正了一些。维罗妮卡的画像不再是那种狰狞又嗜血的表情,反而看起来平和又充满希望。维德寄给她的信被夹在这一页,他似乎交到了一位龙化病患者朋友。拉塔斯看着他留给她的文字,继续说道:
“也许只有越来越多的人亲身体会过这种传统带来的影响,我们才会真正思考这个问题该是什么答案。”
塔尔玛感觉自己哭笑不得。她从未想过自己只是给塔里娅拿药,却正好在熟悉的诊所里看到了两位熟悉的人。
她的哥哥古斯塔夫正和她的同事维德站在诊所面面相觑,而诊所的主人正摸着兔子的耳朵,对自己的两位客人露出温和的笑容。
说来也巧,她和维德熟络起来还是因为前段时间他巡逻回来时,头上留着一道可疑的、仿佛被鳄鱼咬过的痕迹,而埃默里赫正在他旁边忍笑。
维德说他差点被一名龙化病患者吃了,这个形容让埃默里赫一下子没绷住笑出了第一声。塔尔玛这才知道,原来是维德在巡逻的路上被森德菈交付了一位受了伤的龙化佣兵,而那位饿急了的佣兵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居然把维德当了食物。
塔尔玛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她童年时期的弟弟尔多,还有罹患龙化病的塔里娅。她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他们两个张开巨口的画面,实在也没忍住替他们辩解:
“对不起但是他们真的不吃人!”
维德平日里总是安静甚至有些腼腆的,面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也只是“哦”了一声,并重复道:
“原来他们不吃人啊。”
维德作为异乡人,对龙化病人没有什么偏见,他只是纯粹地对他们感到好奇。弟弟和妹妹都感染了龙化病的塔尔玛偶尔会和他聊起有关这一类人群的事。再加上维德比塔尔玛还要小四岁,从小就是大家的姐姐的塔尔玛对付这个年纪的孩子可谓相当娴熟。
但在她听到维德问她为什么一百多年后的龙化病人还要被当做天生的恐怖分子时,她还是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是什么答案,她唯一能回答的内容只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所以,你们两个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温德米尔这里可以治愈龙化病,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了?”塔尔玛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古斯塔夫,又看了看一旁的维德,不禁发出了愉快的嘲笑声。
“没关系的,因为我确实也是龙化病人的医生呀。”温德米尔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事发生一样,抓着手中兔子的爪子,将一张传单递给塔尔玛,“如果这次也能帮到您,请在这里写下对兔子先生感谢的话吧。”
“好哦。”塔尔玛说着,在纸上画了个精神满满的小兔子。她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轻快地问他们:
“大哥也就算了,维德来这里是为了小康佩吗?”
“算是吧。”维德含糊其辞,“那天她要我请她吃饭,然后告诉了我很多这边的事,我想感谢她。”
“这样啊。”塔尔玛说着,若有所思,“明天就是枫华庆典了,既然小维德以前没参加过,不如直接带她逛逛?她如果看中什么就直接送她当谢礼不就好了吗?”
“……”维德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片刻后他点点头,冲诊所里的众人道别,“您说得有道理,塔尔玛小姐,我去邀请她试试看。”
“会主动担心龙化病人的外乡人可不多见呀。”温德米尔冲着维德的背影挥手道别,“维德先生真是个好人。”
“但这不是什么好事。”而古斯塔夫则持反对意见,他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他只是对这里一无所知……他想帮她,可是他帮得了她什么?”
“这条街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善意而突然变好。”
维德来到了黑山羊酒馆,康佩果然在这里。她面前放着很多空的酒杯,身上的绷带也比上次见她时更多了。她倒在桌子上,似乎是睡着了,偶尔会发出有些痛苦的哼哼声。
乌莉小姐看到维德来了,便帮他把桌子上的空酒杯收拾了一部分下去。乌莉小姐把菜单拿给维德,用习以为常地语气说道:
“如果你能帮她把酒钱结了那可真是感谢不尽。这孩子又被后面那条街的小贩坑了,花着冤枉钱买了一堆并不值那个价的东西,要知道她甚至认为13-6=9——不要跟她说这些哟?”
为了活下去所以要做危险的工作,因为做了危险的工作所以总是一身伤,为了治疗伤口又要更努力的工作。
这便是康佩,或者说很多佣兵的日常生活。
“唔……?”康佩听到动静,眯着眼从桌子上抬起了一点头。她透过已经完全空了的酒杯看到维德,嘿嘿笑着,把空杯子推给他一个:
“这不是那个好心的小哥吗?你又想听我讲故事啦?可是我现在很困……”
“康佩小姐明天有时间吗?”维德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庆典看看?我想准备一份礼物给您。”
“庆典?听起来很有意思……去哇,那就去吧。”康佩醉醺醺地说着,很快又重新睡了过去。
“那我在这里等您。”维德把一张写着地址的卡片压在了康佩的胳膊下面,帮她结了酒钱便离开了。
第二天他一早就在街边等待,他提前准备了很多镇痛的药物还有识字的书本,他很想立刻跟康佩,他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龙化病患者朋友分享,他想康佩应该会喜欢这些,他想康佩应该会需要这些。
熙熙攘攘的人群让空旷的广场慢慢变得热闹了起来,为了不堵塞交通,他不得不靠边一些站着。枫华庆典很热闹,各个势力的人混杂在一起,无论是银顶城的居民,还是黑街的龙化病患者们,大家都在享受节日的气氛。这让维德想起了他的故乡,那里偶尔也会举行这样盛大的庆典。
虽然埃默里赫告诫过他,作为一名外乡人,抱有纯粹的善意去接近龙化病患者只会带来不幸。但是亲眼看见庆典的盛况时,维德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也许这一切并没有这么糟糕。
所以他只是在入口处等待,他并不会知道在黑街的巷子里,当剧痛令烂醉如泥的康佩短暂地清醒时,她口中念叨的究竟是什么。他并不会知道他等待的人压根不记得也不关心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他更加不会知道,对于一名龙化病患者而言,用酒精稀释伤口和异变带来的剧痛,最后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死去,这究竟是一件多么平常却幸福的事。
因为他不知道这些,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在乌云遮蔽阳光,在最后一场秋雨降下时,暗自在心底抱怨:
“银顶城的雨季可真是漫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