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整活用ooc日常,以下情节均不会在正常世界线发生但好像确实是正剧。
今天希老师也在风评被害。
“致维德:
久疏问候,不知道你在黄金之家过得是否还好?
听闻前段时日你曾回到钟塔,没能见上一面,甚是遗憾。我听闻炼金术师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特此送你一份除了魔力之外一无是处的原料,请务必不要客气,按照你的需要随便处理。
你曾经的导师也是好友,阿尔伯特”
这是枫华庆典结束后非常普通的一天,维德一如既往来到工坊,身后还挂着一条因为还没醒酒所以如同大型蜥蜴一样正在蠕动的康佩,一切似乎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门口那件同样正在蠕动的麻袋。
维德看了看信,又看了看脚边的麻袋,他几乎不用推理也能猜出来钟塔那边发生了什么,以及麻袋里装的是谁。他皱了皱眉,出于对希德尔,也就是麻袋里正在试图求救的那位魔法师随意透露自己现住址的报复心理,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不要干脆把他沉河,反正阿尔伯特也说了他可以随便处理。但是在神智还不太清醒,并且生物钟已经告诉她该吃饭了所以饿了的康佩把“处理”理解成对食材的“处理”的那个瞬间,认为希德尔罪不至此的良知终于短暂地战胜了他的理智……好吧,理智。所以他对康佩说:
“先把他搬进去,听听他说什么再决定今天的早饭吃什么。”
希德尔从麻袋中探出头,他第一次感觉能看到阳光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他那狠心的损友阿尔伯特自从他谈了恋爱就变得神经质起来,最后甚至不惜铤而走险以身试法,在他出门和恋人相见的路上设伏,把他捆起来套上麻袋丢了出去,想来是嫉妒他年纪轻轻就事业爱情双丰收。
“贵安,希德尔老师。鄙人斗胆猜猜看,您莫不是不分时间场合地向阿尔伯特阁下有意无意透露您单方面宣称的恋情,惹得他不胜其烦,最终忍无可忍把您请到我这里来图清净吧?”但维德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并没有着急解开希德尔嘴巴和手上的绳子,而是坐在椅子上,笑意盎然地看着有些惊愕有些茫然还有些不服气的希德尔,“我不想和您辩论您恋情的真实性,所以您只需要点头或摇头就可以。”
……如果只能用是或否来回答的话,希德尔确实无法反驳。
“感谢您的配合,希德尔先生。虽然您擅自把我的地址告诉别人有失道义,但我毕竟也不是阿尔伯特先生的杀手,所以我不会为难您。”维德帮希德尔解开了绳子,而旁边正在啃着面包的康佩终于反应过来人是不可食用的,晃晃悠悠地去储物室找咸肉准备给自己加个餐,而维德趁此机会迅速地用拇指在自己颈部划了一下,对希德尔说道,“相对的,您要是胆敢在我面前使用魔法,我就在您咏唱第一个字节时把您重新捆起来装进麻袋里,并且倒挂在阿尔伯特阁下的办公室门前。”
“维德你居然威胁老师,真是世风日下。”在被松绑后,不知道是想要挽回尊严还是他在以前和维德就是这种相处模式,他居然不慌不忙地坐在茶桌边喝着维德泡的茶,并且惺惺作态地假哭,“曾经那个乖巧腼腆的孩子终究是学坏了,这一定是阿尔伯特没教育好。”
虽然维德确实和阿尔伯特一同研究过快速咏唱和多重咏唱的课题,但希德尔这种指控完全是在推卸责任。维德很想让他审视一下自己再下结论,但想了想希德尔周围的人从约里尔再到他,或许未来还要再算上那位传闻中约里尔家的长子,一个两个的似乎都是在悲剧收场或者向着悲剧收场的路上狂奔,拿这个话题开玩笑似乎有些太沉重了,所以即便希德尔听了也只会一笑而过,维德依然什么都没说。
康佩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这片刻沉默的空档里插了句话,让话题自然而然地可以衔接下去:
“维德,是我的错觉吗?这位眼睛很怪的魔法师怎么好像背后有玫瑰在飘?”
“是你还没醒酒。”维德对于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他用手刀敲了一下康佩的头,给她递了一杯用来醒酒的温水,扭头对希德尔说,“鄙人寒舍不足令您纡尊降贵,还请希德尔老师不要浪费我的茶叶,趁着天没黑快点回钟塔吧。”
“这不行。”希德尔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维德,你不会忘了是谁给银顶城的舆论风向添了把火吧?”
维德撇了撇嘴,露出了一幅遗憾的表情。虽然希德尔在熟人面前偶尔不太讲究形象,但想糊弄他看来还是不太容易。
“所以呢?”维德问他,终于懒得和他虚情假意地客套,“又不是我绑你来的,你想怎么样?”
“这个嘛,让我在这儿多呆一会就好。”希德尔抿了口红茶,微笑着同维德说道,“我很想知道我家那位会不会耐不住性子来找我。”
“出去。”而他得到的回答是维德斩铁截钉的逐客令。
而另一边,戴维斯钟塔今天也充满了祥和的气息。群鸟在空中自由地飞翔,秋日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阿尔伯特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这种空旷感了,一切都是这么宁静,枫华庆典已经结束了,大家按部就班地生活,耳边又少了一个吵闹的家伙,这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早,阿尔伯特老师。”被黑雾包裹着的特里维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她有些困扰地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最终她把视线落到了面前正在喝茶看书的贵族身上,“您有看见希德尔老师吗?”
作为这一切幕后黑手的阿尔伯特将手中的书翻至下一页,没有抬头看特里维亚,甚至没有特意变换表情,只是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回答:
“他应该在他该去的地方。”
“……”特里维亚停顿了片刻,脸上倒是依然挂着那副月牙般的笑容。半晌,她恍然大悟并且痛心疾首地问阿尔伯特:
“他终于已经堕落到白天也出门鬼混了吗?回头真是要好好教育一下他。”
“确实如此。”阿尔伯特顺着特里维亚的话说,没承认也没否认,“希望他以后能收敛一点。”
——此时正在黄金之家的希德尔当然不会知道,他的风评正在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他只是凭空感觉到一丝恶寒,并且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下回预告:
温德米尔的诊所突然出现了会说骚话的巨型兔子,背后的原因令人暖心。
伊森千里追夫,只为告诉绑匪撕票吧他不报警。
骑士多伊在夜晚巡逻时突然听到无人的巷子里传来可疑的呜咽声,维罗妮卡的鬼魂或成实锤。
希德尔历尽千辛万苦回到钟塔,正好赶上了自己的追悼会。
以上情节均不会发生。
这玩意没有下回。
“致我亲爱的姐姐,
说来可能有些唐突,但您可能唐突多了一个……妹妹?啊,虽然她始终坚称她才是姐姐,这怎么可能呢?我的姐姐始终只有您一人而已……”
“嘎哦,可是你看起来好小的样子,应该我才是姐姐吧?”长着龙角的雇佣兵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指了指自己说道,当然,她并看不懂维德正在书写的文字,不然的话一定会懊丧到蹲在角落半天不说话。
这位名叫康佩的少女是一名龙化佣兵,得了龙化病的可怜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古怪疾病的缘故,她长得又矮又小,完全看不出来像是已经成年了的样子。
不过在外貌这个问题上,维德也半斤八两。
维德是她捡回来的,用康佩的形容,当时外面下着好大的雨,他浑身都湿透了,而她就像捡一条流浪狗一样把他临时捡了回去。
说实话,维德对于那天的记忆有些模糊,可能是因为封魔处理的剧痛,也可能是因为淋了雨所以发了烧。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能说话,一说话喉咙就相当痛,不过他还可以用写字的方式和康佩聊天,因为康佩说话很慢,他们的频率恰好能够接上,只不过很多内容他需要再用拼写和更加浅显的比喻向康佩解释含义。
说起来,他为什么会被逐出钟塔呢?维德冥思苦想,大概是因为他不学无术甚至想研究炼金师无需咏唱的特性,所以惹怒了贤者吧?
康佩倒是不介意这些,在她看来维德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他可以让重物漂浮在半空中,还可以在一眨眼间把一小块矿石变成一把武器,而且他还很有学问、认识很多字、看过很多书,简直是个许愿机一样的存在。
所以在维德告诉她,他并不能瞬间制成肉酱的时候,康佩失落了很久。
“你对我的信任和赞美令我诚惶诚恐,不过这些都是最基础的小把戏罢了,即使在炼金术师之间也完全不值一提。至于瞬间制成肉酱,恕我能力有限,并不能把这么精致又美味的物品像这种铁块一样瞬间制造出来。”
维德用有些夸张而且充满废话的语言对康佩的天马行空明褒暗贬,但康佩完全没听懂维德的言外之意,她只觉得又学到了好多听起来很了不起的词语,而且她坚持认为这算维德答应她以后一定会做给她吃。
“维德真的好厉害哇。”康佩在和维德聊天时总是格外的有精神,哪怕她平日里总是很困,“做过魔法师,还能做好炼金术师。我在酒馆里看到很多脖子上有疤的人天天酗酒,欠了好多钱,最后突然就消失哩。”
这样的生活确实存在一定落差,很多人难以承受的落差。但是从小就在佣兵堆里长大的康佩理解不了,因为在她看来,无论是魔法师、炼金术师、还是那些骑士、甚至是酒馆里一些老练的佣兵,大家都是亮闪闪的存在。
“我的第一把炼金武器是一柄杖,可以扩大我的法术覆盖范围,和您的剑外形很像,所以我也叫它特拉希尔。”
维德继续写着那封要寄给姐姐的信,而康佩还在边上喋喋不休。今天她拿到了一次不菲的薪酬,她很高兴,甚至给自己买了两杯啤酒和一块烤肉。自从遇到维德,她感觉自己的生活尽是好事。报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多了好多,黑市上卖货的商人也总给优惠价,她终于能攒下一点钱了,哪怕罐子里的金币还是少得可怜。
“之后我应该还会再做一把炼金武器,我想送给您……”
“喂——维德,你在听我说话吗?你也吃一口嘛,可好吃了,哎?你又再给你姐姐写信啊?我好像看到有我的名字,你提到我了?是不是说我很厉害哇?”
“……但是康佩她实在是太吵了,而且您很强,想来也不需要这些。以我们目前的立场,也许这反而会给您带来麻烦,所以,我会考虑送给您其他更有意义的作品。”
维德写下这段话之后,随手把羽毛笔重新丢进了墨水瓶里,他笑容满面地看向康佩,但语气却有些阴阳怪气:
“康佩阁下今天也很富有活力,对食物的品味也非常独到……啊!说起来,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救了我并为我提供住所的事我还没有好好谢谢过你,这可真是让我感到惭愧。”
哎?明明维德也帮了我好多……
康佩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她迟钝的社交能力终究被维德完全拿捏了。维德问她:
“所以,你想不想要一把炼金武器?”
“我专门给你做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属于你的炼金武器?”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在回答想或不想之前,康佩先爆发出了一阵引人侧目的尖叫,她实在太兴奋了,甚至差点把酒杯打翻,“那、那不是超级了不起吗!可以吗!可以像老大的那把剑那么厉害吗!”
“虽然阿迦的作品与我的作品简直是云泥之别,与他的武器相比,我的作品恐怕只会有辱炼金武器的名声。但如果你想要……”
“想要!超级想要!”康佩迫不及待地打断了维德,“可可可可以在边上嵌龙鳞吗!是真的龙鳞……啊,不行的话我的鳞片也可以!我还想能用它烤肉!对了!刀柄能写我的名字吗!这样全世界都知道我有一把超级厉害的武器了!感觉还有好多好多想要的功能……我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吗!”
“什么要求都可以提。”维德难得说得言简意赅。
“感觉我还需要三天三夜的时间考虑哇……虽然维德送给我的不管什么样感觉都能拿出来炫耀……哇我真的可以向炼金术师提要求!感觉我也是超级厉害超级有钱的佣兵了!”康佩摆着手指头数着自己的心愿,一时间语无伦次。
维德看着兴奋的康佩,无言接过了自己的那一杯酒抿了一口,黑山羊酒馆的麦酒很苦,不像主城区卖得那样香醇甜美,但却令他有种无比亲切的感觉。
“总之,我们先去找龙吧。”他对康佩说道,“一头真正的龙,可以给我们一枚鳞片的龙。”
然后呢?
“然后我用它帮你锻一柄剑,或者一把刀,完全按照你的要求,我相信你一定能给我充足的挑战性。”
再然后呢?
再然后你要做什么?你要去哪里?她还能再活多久?如果她等不及你履行约定就死去了,或者你成功完成了你们的约定之后,你又打算怎么办?
维德没有办法回复他问自己的这些问题,他只是与康佩定下了约定,一个足够让他思考现在他该干什么的约定。
“在那之前,请为我祈祷,等待我的好消息吧,姐姐。我会继续给您写信的。”
他在信的末尾写下了这样的文字,用火漆将信封了起来。
(擅自摸了互动,如果ooc那一定是我的机会,感谢茶8老师给我一个摸北欧老乡互动的机会!虽然aibo只出场了一句话但我要把她带上(?)
维德·β·萨缪尔是个怎么样的人?
诚然,钟塔人员构成如此庞大,无论是离经叛道的魔法师、颇具天赋的魔法师、还是违反戒律的背叛者,这一切都是如此稀松平常。名叫维德的魔法师,名叫维德的背叛者,他没有任何值得这里的人特意去记忆的地方。
瑚金也是在看到笔记本上那潦草的签名时,才恍然想起这里曾经有这样一个人。
瑚金与维德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哪怕她们出身于同一座城市。略比维德年长一些的瑚金是钟塔的老师,而彼时的维德只是数以百计的学徒中的一员罢了。或许曾经有些许瞬间,她们曾在某一节课堂上探讨过同一个问题,或者在走廊中侧身而过,仅此而已。
所以,当瑚金看到笔记本上的署名时,她的心情是有些许复杂的。研究炼金术的魔法师会被当成怪人,明目张胆试图将炼金术与魔法结合更是一种不敬,所以即使是钟塔浩瀚的藏书中,有关这方面的文献也寥寥无几。
但维德却堂而皇之地将自己的笔记放在了这里,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藏在了这里。他像是故意在挑战钟塔的容忍底线,并且等待一个同样在是与非的边缘试探的人。笔记的本体是魔法咏唱的原理,而他用手写批注在旁边记录了许多自己的想法与研究结果。和他离经叛道的行为截然相反,他的文字很有条理,甚至可以说是毕恭毕敬,就像与先贤在进行一场不被允许公开的对谈。
瑚金感到一丝恼火,是的,一丝,一闪而过。比那桩婚约递到她手中时更微弱,比在应酬中敷衍那些学阀或是自诩聪明的资助人时更短暂。是因为自己的研究被一名学生抢先一步?不,学术从来与年龄无关,大家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她的不悦自听说维德已不在钟塔时产生,自听说他离开钟塔的理由时戛然而止,前后仅仅间隔了半句话的功夫。
笔记的内容很详细,甚至可以说,一项可以打破魔法与炼金术两者壁垒的学说雏形已经产生,但这项研究却胎死腹中,又被它曾经的探究者弃若敝履。
维德·β·萨缪尔是个怎么样的人?
当瑚金再次在银顶城与维德相遇时,她们之间仍然未有更多的交集。曾经的少年已经成为了青年,面容倒是与他们在课堂视线交错时所差无几,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恰恰一切都和瑚金对他模糊不清的印象天差地别。
他热络地和她打招呼,说着空洞的奉承话,就像那些学术会上盛赞她的年轻与智慧的庸人。在瑚金的记忆里,也可能是臆想中,他应该是安静的、离群的、如同她们共同的故乡吹来的风一般干燥又冰冷。她问他为何将那本笔记留在钟塔,而他却漫不经心地答非所问:
“那种小事不值您挂心,但如果鄙人的胡言乱语能够为瑚金老师带来些许灵感,那简直是鄙人三生之幸。”
他的语气是带笑的,却不带一丝感情,像一丝讥讽,像一声叹息。他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便扭头用指节敲了一下身边辛苦算账的龙化病人的头,轻描淡写地帮她更正了预算的金额。原本该陪在他左右的魔纹骑士变成了风尘仆仆的佣兵,原本该是他归宿的书阁变成了嘈杂的市井,他对她抛出的话题不再有兴趣,哪怕那是他昔日的心血。
瑚金突然想起了有关维德为何被逐出钟塔的传言。
她不会主动挑拨,也不会主动刺伤别人,所以她只是摊摊手,用一句玩笑话表达些许遗憾:
“看来我错过了和你探讨的最佳时机。”
“不,任何时候都是最好的时机。”维德回过头,平淡地答复她,“我只是换了个课题罢了。”
这大约是瑚金与维德为数不多的会面中,他唯一一次露出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康佩今天心情尤其地好。
节日的到来让银顶城的大街小巷都充满了快乐的气氛。嘉年华,她没听过这种词语,听起来就让人很开心。小贩变得多了起来,昔日里难得一见的古怪玩意儿也变得像流通货一样遍布大街小巷。
热闹好哇,康佩心想。人们洋溢的笑容就像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甚至照进了哪怕是黑街这样最阴暗的角落里。平日里总是打架的混混在这段时间也收敛了爪牙,最重要的是,酒馆里的烤肉和麦酒都有折扣,还有很多没吃过的新东西!
她推开门,迫不及待地想给维德一个惊喜,但不知道是不是节日的缘故,维德回来得比往常早,他手里把玩着一串钥匙,那应该是他工坊的,听到老旧的木门吱呀的声音,他便扭头看向她的方向,露出比往日更加灿烂的笑容:
“你回来了,康佩卿。”
不是名字,不是阁下,而是听起来更加了不起的称呼,康佩感觉自己又学到了新的词汇,头脑也变得智慧了起来。
“我想,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维德笑眯眯地把两张纸拍在了桌上,这让有些破败的木桌抖了抖,“康佩卿,恕在下愚钝,请问为何这张报名表上会出现我的名字呢?”
康佩打了个哈欠,默默地把视线从那两张纸上偏移了一点:
“枫叶节,真是好巧哇,我也要参加,看来我们还是一组呢!”
“是枫华庆典。”维德自然而然地做出更正,“是啊,好巧啊,但为何我对这份签名毫无印象呢?”
“唔,可能是因为维德你实在太想去,日思夜想,所以在梦游的时候把名签了吧!”和维德相遇的三年让康佩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不太灵光的头脑就是对付维德最好的武器——只要她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该假装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我的字没有这么丑。”维德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这句狡辩。
“可是因为是梦游时签的,所以字难看一些很正常哇!”康佩咬紧牙关决定把装傻进行到底。
“……”果不其然,到这一步时维德便妥协了。他叹了口气,态度也不像方才那样咄咄逼人,他手中的钥匙放在桌子上,起身把炉子支了起来,冷汤被加热后很快散发出浓郁的香味,他在雾蒙蒙的蒸汽中敷衍地对康佩说,“下次提前跟我说。”
“你同意了哇!”康佩喜出望外,她凭着对维德的了解猜到他不会拒绝,但他这次出乎意料地痛快。
“我也很久没有回钟塔了,去看看倒是无妨。”维德把汤盛进碗里递给康佩,他在说起自己过去生活的地方时总是沉默的,至少比他平日里说的话要少很多,“但是啊。”
他话锋一转,又回到了之前那幅笑嘻嘻的态度:
“在下的时间虽然与康佩卿的安排比起来不值一提,但答应别人的事需要做完,而且参加庆典也有很多前期准备工作要做,所以可不可以劳驾康佩卿明天移步我的工坊一趟?”
“哼哼,既然是维德的请求,那我当然会答应。”显而易见,维德还在对她用敬语,说明他对她的擅作主张多少还是有些怨气的,但他一口一个“卿”喊得康佩有些飘飘然了,这让她真的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名大人物。
“好的,感谢你在百忙之中倾囊相助。”维德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和康佩的行头,用手捻了捻眼罩装饰的穗子,若有所思,“我们争取明天一上午结束战斗,下午要用来采购,这样的安排你还满意吗?”
采购?康佩听到这个词更加兴奋了。她想买的东西可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但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犹疑地问维德:
“要参加枫叶节需要礼装的吧,我们也要打扮得亮闪闪的吗?”
维德实在是太习惯黑街和贫民窟的生活了,仿佛他生下来就属于这里,以至于康佩往往容易忽视一点,维德其实是个有钱人。他就好像会点石成金一般,从来没为钱发愁过,听见多识广的佣兵说,他应该是个贵族,康佩没见过真的贵族,她不清楚贵族该是什么样的,但总之不会为一套华美的礼服感到为难。
但是维德却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
“我确实要带你买一套新衣服,但是我们为什么非要穿那种啰嗦又不方便的行头?又不是去选美。”他吊儿郎当地翘着腿,用手指了指上方,“去雪山,还有过冬总归是要准备厚衣服的。这你不用操心,但相对的,必备的材料费得你出。”
哦,这很公平,公平又合理。康佩掰着指头算了算,她负责外出的材料费,而服装费则由维德来出,她们各出各的。更何况康佩是知道的,雪山上有魔物,虽然维德坚称那是欺诈,但维德的老大、那位称呼很难念的大人可是偷偷告诉过她,雪山上可能有龙!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你们要去庆典啊,怪不得维德昨天突然黑着脸就出去了。”第二天的时候,康佩如约和维德一起去了他的工坊,维德一定是在报复她,否则他绝对不会不告诉她,工坊里还有其他人!
蕾西·阿雅,那位出身神秘的女孩子几乎一看到康佩就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抱着康佩,对她的脸捏来捏去。蕾西喜欢白白软软的东西,康佩并不觉得自己很白,她身上的鳞片与角也都很硬,但是蕾西似乎对她脸颊的柔软度很满意,每次见面都要像捏团子一样捏一通。
“您的记忆一如既往地好,阿雅阁下,只是我自认为昨天我的心情不错,也有好好跟你们说清楚状况才离开。”维德微笑着反驳她的话。
“如果一句我要回去处理点事也算好好交代的话。”蕾西调侃道,把凌乱的地面收拾出来一块供康佩坐下,“康佩妹妹也来帮忙的话,感觉今天下午确实可以完工!你也加把劲啊,维德!”
“吃点心吗?维德事先没告诉我们你要来,什么准备都没有……”雷嘉尔·托马斯灵巧地在满地材料中蹦蹦跳跳,语气里有些许对维德的埋怨。雷嘉尔烤的饼干很好吃,偶尔也会托维德带一些回去分给康佩,可惜维德不吃甜食,每次都是康佩一个人独吞所有。
“是我过于不细心了,对此我很抱歉,托马斯阁下,我本想着让康佩过来帮个忙很快就走。”维德把帽子和外套挂在一进门的架子上,也同样坐在地上开始准备工作,雷嘉尔撇撇嘴,小声嘟囔着: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好啦!能享受自由的下午还不好吗?来,维德,这是这次的图纸和配方,拜托咯!”蕾西快活地把几枚铁块和一沓图纸交给维德,自己回到一旁开始了组装工作。康佩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明白,他们在做卖给孩子们的玩具,有会敲锣的猴子,有会自动行驶的马车,千奇百怪,什么都有。蕾西负责设计和组装,雷嘉尔负责清点库存和准备材料,而维德就是负责帮她们把原材料迅速加工成玩具的零件,他们三个就像这样,组成了临时但井然有序的流水作业线。
“这种工作交给我真的可以吗!”康佩诚惶诚恐地帮她们测试玩具的性能,她听说配方都是炼金师的宝贝,说实话,她倒是经常来维德的工坊,但实际参与工作可是头一次。
“没关系的。”雷嘉尔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这都是些小玩意,而是这种程度的配方我们经常聚在一起讨论。”
“这样啊。”康佩松了口气,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一口气摆弄这么多玩具,她简直想把这一天定为玩具节,“原来维德在做这么厉害的事啊。”
维德想开口,但是深受其害的两位同事根本不打算给他岔开话题的机会,蕾西干脆利落地打断他:
“维德?他对摆摊可没什么兴趣,他只是来帮忙的。”
“他说愿意帮我们的时候我们可吓了一跳。”雷嘉尔轻笑着接过话头,“他那种古怪的说话方式总要让人分辨一会儿他到底想表达什么。说实话,我们都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只是想帮帮我们。”
“他只要记住制作流程,再有配方和铭文,几乎什么都能在一眨眼功夫做出来,就像一个移动的冶炼炉一样,方便得很,就是做出来的东西稳定性差了点。”蕾西笑着用手肘捣了捣维德,维德皱了皱眉,把身子挪远了一点,他手中正在生成的零件就像要回应他的不满一样,像他平时做出来的剑一样,很快化成了粉尘。
维德果然是个超级了不起的炼金术师,康佩这样想着。这种工作很枯燥,当乏味取代了原本的兴奋时,康佩就有些困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摇篮里,被风或波涛轻轻摇晃着。
她好像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用一种古老又庄严的语言。她没听过,也分辨不清对方的具体发音,但她就是毫无来由地确信,那一定是她的名字。她想靠近声音的来源,她于此处惊醒。蕾西与雷嘉尔已经走了,地板又恢复了整洁。她身上盖着维德的外套,维德正坐在躺椅上翻阅着一本小说。
她似乎睡了很久,但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暖洋洋的,她应该没有破坏维德原本的日程安排。维德放下书,告诉她可以在采购之前先去酒馆吃顿午饭,而她迷迷糊糊地对他说:
“我好像梦到龙了。”
“是吗。”维德心不在焉地回答她,在这句话后,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那一定是个很美好的梦吧。”
“哈喽哈喽!又到了置办物资的时间了!拉塔斯要一起吗!”
即便时光荏苒,塔尔玛依然常常回忆起拉塔斯还在的时光。拉塔斯小她两岁,但在骑士团的资历却比她略长。来自北境的骑士仿佛举手投足间都夹杂着风雪的气息,冰冷、凛冽、却又纯粹。她总是默不作声地支起身,看着手中的怀表,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
“那我们分头行动,你去东边采购食材,我去西边准备砥石和其他的杂物。”
塔尔玛总担心拉塔斯不喜欢自己单方面把她当成朋友,她对工作以外的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塔尔玛甚至怀疑她是否能分清自己和其他骑士的区别。而塔尔玛也是在拉塔斯过世之后才逐渐发现,她每次都悄无声息地把开销大头倾斜给了她自己,这样塔尔玛就能有更多的结余帮衬家人们。
只是当塔尔玛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已经快想不起拉塔斯的面容了。
“哎——维德你把头发扎起来了哦?”康佩有些好奇地绕着维德转来转去,明明这个衣柜里都是斗篷的家伙只是换了一件不同颜色的斗篷罢了,但是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当然,康佩并意识不到面料与款式之间的差别,更不用提做工和设计这些,她对服装的概念只有穿着舒服的和穿着不舒服的,即便如此,她依然能凭借直觉感受到维德气质上的变化,“看起来像是个成年人了。”
“承蒙夸奖,我本来也是成年人。”从时钟塔回来之后,维德心情一直都很不错,他又开始寄信了,偶尔也会反复看他收到的寥寥无几的回信,他好像——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成熟,对,成熟了一些。不管怎么说,只要维德高兴,那康佩自然是高兴的。
她和维德站在后面,远远目送着一组又一组的选手走上台迎接观众的欢呼。他们看起来都光鲜亮丽,但是维德选的礼装也不逊色,最重要的是,康佩相信他们的衣服一定没有自己身上这套便于活动。
“维德维德,一会他们也会给我掌声吗?”快到他们组时,康佩突然有些紧张,虽然她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得到人们的祝福和夸赞,不如说她觉得自己被翻个白眼才比较正常,但是别人都有的东西到自己这里突然停止好像有些尴尬,最重要的是被一群人鼓掌好像很酷的样子,就像英雄回到自己的家园。维德却早已习惯这种场面一般,毫无兴致地独自玩着抛硬币的游戏,随口敷衍道:
“当然会了,你的神勇一定会被写入史册,你可以现在想想你未来的称号,比如什么无敌的康佩。更何况这就是一个见到谁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鼓掌的环节。”
康佩点点头,维德这么形容的话她就知道自己还做什么了。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通路,等待着被叫到自己的组号,所以她当然不会听到四周传来的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讨伐队居然……”
“钟塔气数已尽,难道是真的?”
“他们养尊处优惯了,可能已经忘了什么是战争了吧!”
“不能吧,这才过了几年……”
维德听着这些纷杂的谣言,轻哼了一声把硬币收进口袋里。轮到他们上场了,他从手中的长杖拍了拍康佩的后背,又冲她补了一句:
“如果你觉得自己气势不够,那就举起剑然后学龙叫。”
尔多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么不自在过了。当塔尔玛找到他询问是否组队参赛时,他其实对站在台上被众人注视有那么一点抗拒。塔尔玛神采奕奕,和他讲了许多庆典有意思的活动和玩法,而他就像一条被主人强行拉出去的大型犬,你说你的,我趴我的。能和人干架倒是不错,但尔多不喜欢打没有报酬的架,可是塔尔玛告诉他参赛者可以随便吃庆典上的面包,他动摇了。
拜托,面包随便吃超棒的好吗。
既然参加了,那尔多当然是要赢的,塔尔玛也和小时候一样,很乐观,很积极,很好斗。他们分别了很久,但再次见面时却感觉一切都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尔多默默地想了很多强力的招式,塔尔玛说如果他们能拿第一就请他去酒馆不限量点单,他预想了很多种和对手见面时的场景,但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在和对方沉默地四目相对。
康佩,他们没什么太多的交集,但也算老熟人了。康佩也是在贫民窟长大的,尔多从小就能看到她的身影在黑山羊酒馆忙碌,偶尔也会一起喝个酒什么的。不过佣兵和佣兵在这种情形下见面总归有些微妙,但是康佩倒是不太在意,反而兴奋地和尔多打招呼:
“好久不见哇尔多!感觉很久没和你打架了。”
尔多其实也并没有很在意,毕竟佣兵这种职业就是在这种场合也能毫不留情地拔剑砍向自己同僚的,他只是很想对自己身后那些谴责的目光说,不要被骗了这个像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只是个子矮但她和我同龄。
“这不是维德弟弟吗!我们又见面了!”而另一边热络和冷漠的角色正好反过来,塔尔玛用力地和维德挥手,抢在维德别过头装不认识之前堵死了他这条路。而那位叫维德的炼金术师脸上的表情尔多相当熟,他前两天也是这种心态,就差把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写在脸上。
“怎么都是熟人……”尔多用拇指把剑从鞘里弹出来又收回去,他倒是无所谓,但对面是塔尔玛姐姐的熟人,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手。但是塔尔玛又说:
“正好,我早就想看看你在黄金之家这三年有没有长进了!”
那就应该还是要打的吧。
这么想着,尔多在比赛开始的信号里拔出了剑。游走的电光在龙化者血液的协调下,宛如一条又一条蓝色的蛇,缠住了康佩的手腕。但康佩只是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罢了,在战斗经验方面她也是相当老练。她知道什么会伤到自己什么不会,她知道什么该躲什么不该躲,所以她像一头只知道避开天敌的野兽,硬接下了尔多的这一击,在蓝色的强光中和他短兵相接。铁块之间的碰撞声甚至盖过了雷电的轰鸣。
而与这边一上来就如火如荼的战局格格不入,维德在塔尔玛话音刚落时就笑着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塔尔玛小姐可是骑士中的楷模,骁勇善战远近闻名,鄙人不才,怎敢斗胆向您讨教。”他笑着说,“所以还请您务必当我是空气,放我一马吧。”
“难道你忍心看着你的搭档被两个人围攻吗?”但塔尔玛并不给维德弃权的机会,她爽朗的笑着,抽出细剑向维德刺了过去,维德见闪避不及,便用手中的希德里尔格挡。人们对魔法师也好炼金术师也罢,在大家的印象里,这些用法术作为攻击手段的人似乎并不擅长近战,但维德却恰恰不同,这一剑他接得很稳,仿佛他并非钟塔出身,而是一名熟知战斗方式的骑士。
“我似乎说了,我并不想跟您战斗,塔尔玛小姐。”维德眯眼笑着,双手架着长杖,却没有一丝一毫发动魔法的意愿。
“坐享其成可是不对的!”塔尔玛的剑锋偏移,长杖与细剑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她与维德各退了半步。她反手持剑,调整呼吸,立刻开始了第二轮进攻,“想获得胜利的话,就和小康佩一起从我们这里抢吧!”
“啧,真是……”维德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早有准备的他这次并没有和塔尔玛交锋,而是选择了一味躲闪,他有些不满地眯着眼,轻描淡写地反驳道,“她的胜利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对塔尔玛如此说道:
“她想赢,那她就要自己动脑子。您难道认为她无法靠自己赢得掌声和欢呼么?”
“如果你想让他们尊敬你,你首先要靠自己令他们认为你与他们是平等的,而不是等他们自己意识到他们的行为,对你而言只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或怜悯。”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句话,但塔尔玛却突然想起自己和拉塔斯相遇的那天。她也是这样远远地旁观,旁观自己被“特别优待”时的窘迫,旁观自己被名为同情的品德孤立。
“你和她果然很像。”塔尔玛看着手中的剑,一丝苦笑在她脸上转瞬即逝,“但是你和她都搞错了一点。”
她举起手中的剑,身后的魔纹灼烧着她的肌肤,她喊出胜利的祷词,如同奔腾的阳炎一般对故友的血亲宣言:
“我们只能依靠自己,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孤军奋战!”
“今年的赛事还真是热闹啊。”在钟塔高台上,四大势力的领导人相安无事地聚在一起欣赏赛事,但所有随侍的人都能感受到这祥和的氛围下暗潮汹涌。第六任阿迦,西敏·瓦伊利亚也许是受不了周围太安静,便凑过来对着钟塔的主人闲谈。这其实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年轻人的切磋还是偏炫技一些,黑山羊酒馆的老板没看多一会儿就睡着了。所以耶尔并不知道,在魔法与炼金师混战的赛场上居然有一组对战是纯拼战斗技巧与经验的白刃战,这是他的损失。
至于塔尔文,算了吧,西敏和这个臭脾气的罐头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他非要向这柄银顶城之枪了解什么,那他还不如直接去问他侍奉的对象,那位伟大却温和的贤者卡纳。
卡纳不知是不是年事已高所以昏昏欲睡,还是只是因为贤者之石的缘故单纯地在发呆,他并没有回应西敏的话,只是如同一汪泉水一样,平静地注视着赛场。
真想知道他对竞技场上,自己钟塔跑出来的这几名学生作何感想。西敏有些好奇地想着,但这个问题他并不打算直白地问卡纳,至少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塔尔文在旁边盯着呢,万一那句话让他认为是对贤者的冒犯——好吧,虽然他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西敏想到这里,又用余光瞟了瞟站在贤者身侧的塔尔文。
“年轻人很有活力,这很好。”在西敏以为话题已经单方面中断时,卡纳却像慢了半拍一样悠悠开口,他没有看西敏,甚至没有调整自己的坐姿,让人很难判断这番话到底是在和谁讲,“由他们开创一个新时代,或许也不坏。”
“由魔法师、骑士、炼金术师和龙化病患者一同开创的新时代吗?”西敏故意加重了炼金术师与龙化病患者的语气,塔尔文当然听得出来这是对贤者、甚至是对银顶城现有制度的变相嘲笑,但卡纳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冲动行事。卡纳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他只是闭上眼,缓缓地对着虚空说道:
“听,祂在传达箴言。”
龙化佣兵之间的缠斗总是格外耗时,他们痛觉迟钝、魔法免疫而且身体还结实,当两名战斗经验相当的佣兵碰在一起,拼的就只能是耐性和技巧。尔多自然是沉得住气的,但对于康佩这样的对手他终归难免有些烦躁。康佩的策略就是没有策略,一切全凭本能,横冲直撞。没有炼金武器的她面对尔多不占优势,尤其是她这种打法,手里的铁剑不消一会儿就会断裂。
每当尔多感觉胜负已分时,她却像没有紧张感一样对着身后说:
“维德,剑断了,换一把。”
“哎,他跑太远了,给我把标枪吧。”
“我好像找到他剑上的铭文了,锤子,我要锤子!”
而每当她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后,一把新的武器就会如约自她身边凭空出现落到她脚边,如果不是她身后还有个根本没在认真打架的炼金术师,尔多是真的很想跟裁判抗议有人拿着许愿机来打假赛。
“瞬间练成武器吗?真是好方便的技能!”连塔尔玛都由衷地发出赞叹,“感觉这很有炼金术师的战斗风格!怎么做到的?你的炼金武器?那把杖子?”
“雕虫小技罢了,能让塔尔玛小姐如此谬赞真是让我有些惶恐。”即便塔尔玛的攻势越发凌厉,维德依旧更趋向于防守而非回击。虽然维德的体术在诸多魔法使用者中绝对算得上是优秀,但面对身经百战的骑士,硬碰硬他显然讨不到便宜。所以他无视了塔尔玛那极其富有感染力的冲劲和热血的宣言,把更多的魔力用来保证康佩的持久性。
康佩与维德的战斗风格都偏向纯粹的兵刃战,在这个魔法当道的时代,塔尔玛本以为他们更加注重爆发来切断对面的火力,没想到在长线作战方面,二人也相当熟练。
当战斗能力、经验和战术都旗鼓相当时,剩下的就只能看谁棋高一着了。
在塔尔玛集中精力,准备用最大的火力逼维德全力以赴好尽快结束战斗时,突然之间,钟声一声届一声地响彻了银顶城,就在塔下的她们被这震耳发聩的响动打乱了步调。
“耳朵好痛……”塔尔玛不得不捂住耳朵,而周围的大多数人也是同样的反应,但维德却慢慢地静了下来,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杖,抬头看向顶端那轰鸣的古钟。
维德仿佛来到了一片纯白的世界,巨大的阴影为这里染上了唯一的色彩,他看不见祂的本体,只能通过地面的影子判断祂就在他眼前。他听到了那古老的言语,他听到了祂对他,对所有魔法师的警告:
“魔法,起始于吾,逝于……魔法……逝于……吾……”
“维德弟弟?”塔尔玛有些迟疑,维德的气场和刚刚不一样了,她太熟悉了,那是想要杀死什么的决意。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唤回维德的意识,他就像被梦魇缠住了一样,呆呆地仰望着钟塔的顶端,直到他的手抚上长杖的尖端,数十把重兵器在他身旁浮现,她才反应过来:
他想破坏塔顶的巨龙结晶!
“维德!”康佩也反应过来这边的异常,但她距离太远了,根本来不及。现在从震动中缓过神来的人不多,注意到这里的人不多,也就是说,塔尔玛必须在一招之内制住维德。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拉塔斯因病被处决,又眼睁睁看着维德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幻觉犯下更大的错!
“接受灼热的试炼吧!”她将魔纹的增幅开到最大,哪怕沸腾的血液令她疼痛难耐。试炼,是的,这就是一场试炼,是对她意志的试炼,对她信义的试炼,更是对她所坚持的骑士之道的试炼!
“……还不够……”她听到维德小声在念叨着什么,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吐出什么字节。塔尔玛直觉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一手卡住维德的脖子,用膝盖猛击他的腹部将他撞倒。她用剑身抵住维德的喉咙,但似乎事情已经结束了。四周的掌声与欢呼宣告她的胜利,而只有她本人知道,有人在她出手之前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但是话又说回来,维德刚刚想说的是什么?塔尔玛总感觉那些字节有些熟悉。咏唱?不应该,被封魔处理的魔法师不可能还有这样的能力。而且比起这个——
塔尔玛看着掉落在维德手边的希德里尔,不禁陷入沉思。
她无比确定,刚刚维德那种怪异的握杖方式,正是骑士特有的拔剑姿势!
“唉,年轻人就是容易惹事,塔尔文先生,还好您教育有方,您的骑士反应足够迅速。”在看台之上,西敏倚着看台的栏杆,抢在塔尔文发话之前将事情定性。
“你竟然敢在钟塔,在贤者面前使用武器。”塔尔文不悦地低吼着,而西敏则有些无辜地摊了摊手:
“怎么可能,我什么都没做。我怎么敢在高贵的贤者大人与骑士团长面前,为了一个不懂事的年轻人惹得您们大动干戈?您说对吧,老板?”
“哈——?”耶尔打了一半的哈欠又憋回到喉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钟声特别响,震得他耳朵疼,但他看了一眼目前的情况,毫不迟疑地作出结论,“别这么紧张,我作证,他刚刚什么都没干。”
“……”卡纳在这片喧嚣中闭上眼,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即使曾经犯下罪孽,龙的祝福依然保佑着他们……这一切都是命运。”
“确实如此。”西敏附和道,但他的语气却不像是单纯在迎合贤者的话语,“过去钟塔犯下的错,和黄金之家的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贤者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西敏也并不需要他回答。
这当然与您没有关系。他在心底说道,因为您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却又对他们视若无睹。
维德依然记得,他刚来银顶城时的感受。马车有些颠簸,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雪原还有如同积雪一样洁白的建筑。不知是银色的反光过于耀眼,还是魔力的流动太过庞大,他总觉得眼睛有些刺痛。除此之外,他对这座自己在未来将长久生活的城市并无更多感想。
作为护卫和未来的搭档随行而来的是他的姐姐,拉塔斯坐在他对面,语气一如既往毫无波澜:
“不必紧张,维德,你只是将要换一个领域深造。你依然是我们的家人,你依然是北境的骑士。”
时过境迁,在那一日之后维德的记忆总是混沌的,很多过去的事他都记不太清,唯有那段冗长的训词始终刻骨铭心:
“作为骑士,你要谦逊、仁爱、忠诚。你要时刻记得手中剑的分量,你要时刻记得我们的姓氏背后的含义。我们是聆听神言之人,我们——是侍奉公允之人!”
“你醒了?萨缪尔先生?”当维德意识到自己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康佩而是黄金之家的阿迦时,他大约花了三秒钟的时间才忍住不让自己再睡过去来假装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鄙人这点小伤怎敢惊动阿迦大架亲自探望,您如果有事差人吩咐一声,我即使在睡梦中也会直接冲去密室聆听您的教诲。”维德一边毫不掩饰地阴阳怪气,一边伸手去够架子上的茶叶。一些不太规律的作息让他习惯于时常准备一壶水放在加热的铭文上,并且保证架子上的茶叶或提神的草药始终有些剩余。
他为西敏沏了杯茶,而西敏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工坊主人的招待并且表示自己还要加一勺牛奶和一些砂糖,但维德素来不喜欢这种泡茶方式,他觉得这样味道很怪,所以他并没有按照西敏的要求照做,只是丢给他一块奶酪和一罐方糖让他自己将就一下。
“所以,老大亲自找我单独谈话,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维德靠着架子,观察着阿迦的表情。而西敏只是抿了口茶,反问他道:
“在那之前我需要先确认一个问题,您来到黄金之家时,我与您的约定是否依然作数?”
当时这家伙果然看到了,或许还出手了。维德早就想过这样的可能性。说实话,他只记得当时听到了钟声,然后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之后他就失控了——是的,字面意义。一切都是一种潜意识的行动,就像梦游一样,直到塔尔玛用令他怀疑她是不是想谋杀的力道制住了他,他才勉强清醒一点,并且意识到自己或许搞砸了一些事。
所以,无论西敏问他当时看到了什么,又或者做了什么,他自然无可奉告。但西敏既然用这个问题开头,说明当时他闯的祸确实不小。于是他非常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是为了证明当时的情况:
“永远作数。前任阿迦想要守护的东西,与家姐想要守护的东西别无二致。无论后人如何评判他的行为,至少我不会轻易践踏他的遗志。”
“这样。”西敏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他挑了挑眉,用有些抱怨还有些幸灾乐祸的语调,非常自然地把话题引向了其他方向,“当时赛场上您的表现很亮眼,虽然那位骑士小姐堪称智勇双全,但您依然创造了不小的谈资。”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
“比如,如今已经有不少人旁敲侧击,问我黄金之家是否真的获得了龙血。”
“噗。”维德听了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捂着嘴,花了一点功夫才勉强严肃下来询问阿迦:
“那老大认为,我的这点小把戏究竟是什么原理?”
“我只是黄金之家的管理人而非领导人,如果您真的有什么隐藏的独门秘方,我自然没办法强行令您将它公布于世。”而西敏则顾左右而言他,他转动手里的茶杯,挑了挑眉,“但在情报层面,无论真假,只要这种观点确实存在,我就会去聆听、去记录、去传播。”
“哦——我想我原来生活的地方,现在一定非常热闹?”维德歪着头问他。
“听闻场面确实精彩。”西敏的语气略带笑意。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维德是个聪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用西敏特意挑明,他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耸耸肩,笑得明媚又爽朗,“毕竟这场骚乱因我而起——还请劳烦老大替我转告康佩,在庆典结束之前,我将闭门思过,深刻检讨自己的所作所为。”
“啊——!”在塔尔玛将第数不清个纸团丢进纸篓时,她的叹息终于变成了一声悲鸣。她的信已经写好了开头,却唯独不知道如何结尾。一旁的爱尔莎很好奇她究竟是要把信寄给谁,要知道,塔尔玛可没有交笔友的习惯。但塔尔玛语焉不详,爱尔莎便也绝不多问。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代替拉塔斯成为维德的“姐姐”的?
塔尔玛自己也有些记不清了。
三年的时间很长,足够很多人来了又走,足够很多人抹消一段记忆。维德寄给骑士团的信往往会因“查无此人”而被当做错误信件退回,有时候维德也会亲自来一趟骑士团,像一只路过曾经家门的流浪猫,只是远远地看着,过一会儿又孤独地走了。
塔尔玛忘了自己当时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也许是维德离开的背影令她回想起尔多和爱尔莎都离去的日子,她追了上去,告诉维德:
“把信给我吧,我帮你转交拉塔斯。”
从此她便用无数谎言去圆那天扯下的谎,从此她便假装拉塔斯依然作为一名高洁的魔纹骑士守护着银顶城的秩序。
她不知道拉塔斯写给维德的信究竟该是怎样的口吻,但她拙劣的模仿完全不曾遭到怀疑。但自从那天在钟塔见到维德时,她便有一种直觉,她快要瞒不下去了。她不知道自己被戳穿时该如何面对维德,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对是错。
所以她终究忍不住向爱尔莎寻求帮助: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问爱尔莎,“有一天我也得了龙化病,你会是什么心情?”
“……就算只是个假设,我也不是很喜欢你个问法。”爱尔莎沉默片刻,皱了皱眉,好像塔尔玛问了一个有些冒犯的话题,“难道得了病,你就不再是你了吗?”
“……但是骑士团容不下龙化病患者,而且蓝铃花惨案和玫瑰雪原战争也不是遥远的历史吧?”塔尔玛有些不知所措,但依然决定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爱尔莎看着她诚恳的眼神,不再赌气,而是认真回答她:
“我们都不是这些历史的亲历者,塔尔玛,历史的教训需要铭记,但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尔多、你的妹妹,他们都是龙化病患者,但你觉得他们可怕吗?”
“怎么会!”塔尔玛摇头,“他们都是我骄傲的家人!”
“那你对我们也是如此。”爱尔莎笃定地说,“如果你真的不幸患病,那我绝对会想办法治好你。如果骑士团容不下你,那我们就一起躲起来,不过是回到过去的日子,那不是更好吗?我,尔多,莎尔,还有古斯塔夫……我们大家聚在一起总有办法重新开始的不是吗!”
“重新开始……吗……”塔尔玛重复着爱尔莎的话,突然笑了起来,她一把抱住爱尔莎,开心地说,“谢谢你,爱尔莎!我好像知道这封信该怎么结尾了!”
“哎?”爱尔莎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帮到了塔尔玛,但看她重新打起精神总归是好的,“能帮到你就好。”
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从加入骑士团的那一刻,她的家人享受了优待,却也成了掣肘她的人质。塔尔玛知道,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在她身上,为了家人,她只有举报自己这一条路可以走。
就像拉塔斯当年所做的那样。
而爱尔莎的话,让她似乎有些理解三年前维德的心情了。她这么想着,在信的结尾落款:
“爱你的拉塔斯。”
康佩感觉自己很无聊。
今天是枫华庆典的最后一天了,也就是说,维德已经足足有两周没有出门了。“闭门死过”?维德的老大是这么跟她说的,她不太知道这是什么,但维德不出门也不理她,就算她隔着窗户和他聊天也会被无视,好像维德真的死过一次一样。
她努力回忆遇到维德之前自己的庆典都是怎么过的,可是思来想去,自己以前似乎根本不会关注什么庆典。每一天都是一样的,有任务就去接,不管是杀人还是杀魔物,或者去酒馆里端酒做饭,什么事都没有的话就去酒馆里喝酒,吃得饱饱的然后睡到自然醒。
这么一想,她过去的人生好无聊哇,虽然现在好像也很无聊。但好在今晚是庆典的最后一晚了,马上维德就可以出门了。她钓了些鱼,还特意买了些牛肉回去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饭,庆祝节日结束也庆祝维德复活。
但天还没完全黑,钓上来的鱼也已经够了,所以康佩便向着池塘丢石子。维德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丢的石子能在水上蹦好远,但她丢的却噗通一声就沉下去了。她问维德那是什么魔法,但维德却说那是技巧。她尝试了很多次,石头都不会蹦起来,这让她有些恼火。
“好巧啊,你是叫……康佩来着吧?”她听到有人叫她,回过头,看到一名熟悉的黑发青年正在身后朝她招手。傍晚的天色有些暗了,她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在嗅了嗅他的气味后判断:
“啊!你是那位眼睛很有特色的老师对吧?”
“……希德尔。”希德尔沉默了一下,想来可能是上次没有好好自我介绍,所以正式和康佩介绍了一下自己。康佩点点头,好像记住了,但其实只是让下次见面的称呼变成了“眼睛很有特色的魔法师”。
“现在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哇?”康佩问他,“我以为魔法师都是那种轻易不出门,出门要带好多护卫的人。”
“也确实是有这样的魔法师,不过我嘛……”希德尔想了想,半开玩笑地同康佩说,“我算是来和我的护卫幽会的。”
他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看样子他的“护卫”还没有来,而他只是恰好在等那个人的时候遇到了康佩,所以便和她聊天来打发时间。
“有惠?”康佩似懂非懂地眯着眼,她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哦!就是男人每天晚上去暗巷里找女人的活动对吧?”
“……你和维德还真是人以群分。”希德尔一时说不好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带坏了谁。
“嗯,我和维德是好搭档嘛。”康佩点头,完全没理解希德尔这句话其实是一句调侃性质的暗讽。
“是吗……”希德尔事不关己地笑着,“拜他所赐,现在关于钟塔的舆论风向可是变换莫测。他的瞬间炼成让很多人猜测龙血是不是已经被发掘,而银舌雀偏偏在这个时候关他禁闭,这让更多的人认为是坐实了这个猜想……我倒是很想打听一下,作为他的搭档,你知不知道什么内幕呢?”
“哎?哎?”希德尔一连串的话绕得康佩脑袋疼,她几乎一句也没听懂,她只听懂这件事好像与龙有关,“龙血?那是很厉害的东西吗?不愧是龙哇!”
“维德没跟你提过龙血吗?”希德尔问她。
“没有哇,我和他都没见过龙。他如果拿到那种东西一定会给我看的。”康佩掰着指头算了一下,无比确定自己绝对不会忘记与龙有关的东西长什么样。
“看来这些确实是贵族们无聊的臆断了。”希德尔对这个结果既不惊讶也不意外,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没头没尾地对康佩说:
“也是,维德怎么会用那种东西呢?——要知道,他应该是最讨厌龙的。”
“可是维德说过,他会陪我找到龙。”康佩对希德尔的话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似乎完全不担心维德会食言,“原来他想杀死龙哇,那好像也很了不起喔。”
“这种推论在知道他为什么离开钟塔的人群里并不罕见。”话题是由希德尔提起的,但他却始终秉持一种中立的态度,“倒是你,不好奇他究竟是怎么被钟塔除名的吗?”
“我只是笨,但我不傻啊。”康佩继续向池塘中丢石子,维德常说,她总能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一些看似很有哲理的废话,“我大概猜到维德没有跟我说实话,但他不告诉我一定是因为他不想告诉我,所以我也没必要向其他人打听。”
“即使他想伤害你崇拜的东西?”希德尔远远地观望着康佩不断重复的幼稚举动,好像真的听懂了她的意思。
不愧是魔法师,虽然说话弯弯绕绕的,但是头脑非常灵活。康佩心想,她又失败了,维德能让石子在水上蹦的原理究竟是什么?他不会用炼金术作弊了吧。康佩满脑子都是怎么让维德教她这项绝技,根本没把希德尔的话放在心上。
“那挺好哇。”她含糊地嗯了一声,对希德尔说,“想要活下去事件好事,我理解不了太复杂的事,但如果杀死龙能让维德想要活下去,那我也会支持他。”
“如果这会导致他毁灭呢?”希德尔随口问道。
“人都是会死的哇。”康佩很自然地说着与方才前后矛盾的话。她算着维德的反省时间差不多也结束了,便和希德尔道别,提着钓上来的鱼又顺手从灌木丛上摘了一把浆果准备往回返,“我该回去了,你实在等不到人也早点回家吧,哪天见面都是一样的嘛。”
“……是啊,每一天都是今天。”希德尔远远注视着康佩的背影,在宣告庆典结束的音乐声中,借着月光和自城中远远扩散而来的灯光,向着幽暗的树林伸出手,“既然如此,我们在这无人之地能否暂时放下世俗的成见一起跳支舞呢?”
树林静悄悄的,他的话语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一串愈行愈远的、沙沙的脚步声代替主人做出了回答:他又一次被拒绝了。
维德放下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来提神。庆典末尾的音乐声隔着窗子也远远地传进紧闭的工坊之中。他不喜欢太多照明,仅有书桌上亮着一盏油灯,而吵闹的乐声则恰到好处地让这件屋子没那么空旷和孤独。
他打了个哈欠,从衣架上拿起自己的外套。从两周之前康佩就念叨着今晚要庆祝一番,他的窗边都快被写着她歪歪扭扭的字迹的纸条淹没了,今晚她肯定会闹腾到犯困为止,为了能早点睡觉,维德准备多灌她两杯酒。
他把空了的茶杯放在洗涤池里,他的余光落在了橱架上的砂糖罐,两周前西敏临走时的话语又回响在他的耳畔:
“如果你执意继续装睡,那你的噩梦只能永远持续下去。”
如果是康佩听了这句话,一定会反驳睡觉多好啊,做梦最舒坦了之类之类。他想到这里不禁发出了一声轻笑。
秋天的雨总是说来就来,没有夏天的那么热烈,但却好像比他故乡的雪还要冰冷。他没带伞,康佩也没有,但这丝毫不影响康佩见到他时的兴奋。
雨会突然下,但也总是会停的。康佩丝毫不担心这种问题。只是维德心中的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康佩想不出这么诗意的比喻,她也问不出这么充满文艺色彩的问题。她陪维德一起在雨中漫步,突然通过水洼的波纹看到了他们两人的倒影。她眯着眼看向维德,用手在他们的额头之间比划了一下,有些诧异地问他:
“维德,你是不是长高了一些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