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励选九桥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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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五月,清淡国的樱花早就摆脱了冬日的寒风,争先恐后地绽放着,据说是新国君浅川泉家乡的风俗,这一年的沈灿感觉到了浓厚的和味,她之前放在华宣那的衣服因为尺寸问题本来也没法穿了,想参加夜间的百鬼夜行的游行,还得花些别的工夫。
“你打算穿什么呀?”吃饭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这天没什么事,两个人赖到中午才起床,随便下了点面条就吃了。
“哎?这个啊……容我想想,”华宣拿筷子挑起几根面,盯着上头的热气,仿佛能得到什么启示:“鬼你觉得怎么样?”
听到鬼,沈灿下意识想起小时候住在家附近的老人讲的鬼故事,那时候田边的荒地里就有圆圆的坟包,有钱一点的人家会在边上拿好看的砖砌起来,有的没人去打理甚至都塌了,没人祭拜的孤魂野鬼在傍晚的时候晃悠,专勾小孩。各种早夭的小孩变成厉鬼的故事也是数不胜数,虽然偶有人和鬼之间产生奇妙的友情的故事,但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落到自己头上啊!
“看你脸色都变了,放心啦,不是你想的那种。”华宣觉得盯着沈灿的震惊脸下饭也挺不错的,就在沈灿沉默的一分钟里把面条吃了半碗。
“啊?什么?我想什么了?”
沈灿回过神发现对面的面快吃完了,这才明白自己自顾自地发了好一会呆,面条比之前膨胀了许多,好在还没到占满整碗的地步,她有些扫兴,用筷子搅了搅面,好把它们分开。这是在演琼瑶剧吗,她好像能猜到华宣下一句话就是你猜我猜你想什么了,或者是“就是那个啊!”这种找不到烟灰缸结果对方一直疯狂说就在“那里”的桥段。
“你肯定想的是那种鬼呀,看你眼睛都直了。”华宣用手指在自己眼前比了一下,又指指前方,突然,她龇牙咧嘴,好像面前有个缝正要把头探出去:“Here's Jonny~!”正在吃饼干的乔尼吓得差点摔了个滚,虽然没看过《闪灵》,可华宣的表情着实狰狞,正好它们也叫乔尼,把手里的饼干拿稳之后,身上粉色的绒毛全竖得挺挺的。
“你不要说‘内种’啊,就算是大雄他爸,也听不懂大雄他妈说‘那玩意’在‘那儿’是啥意思的!”沈灿突然觉得这说法还挺老夫老妻的……可是在一起多久了啊就老夫老妻,真不害臊。她暗自翻了个白眼,无视了碗里疯狂吸收汤汁的面条,接着吐槽:“再龇牙咧嘴,一会牙上菜叶都露出来了。”
“我们还没结婚呢,就这么说,呜哇,灿灿好热情。”华宣飞速收起鬼脸,故作娇弱地抬起眼皮看人,食指在自己的脸上戳了几下。27岁人了,天天鼓捣呲呲冒火的玩意,见到面之后第一反应是“人家只是个柔弱的大夫啦~”,弹起贝斯却一脸要砸死人的样子,把头发抡得像电风扇,现在开始走卖萌路线了,还真他妈……
可爱?
沈灿觉得自己可能是把坨了的面条当脑浆塞进头壳了,就在穿越回这的时候,不对,这人有什么好了,自己在莫斯科的时候成天惦记,早在上一把来这的时候也是,凶猛的女人,虽然也很温柔啦!自己不也像个小宝宝似的每天粘着吗!就这么回去当个养熊博主算了,多养一个人还是养得起的,大不了回哈尔滨开餐馆嘛!
“好啊,结婚,马上,就现在!”沈灿“啪”地一拍桌子,要是她抢在华宣说完话之后马上就拍,可能效果还好一点,看着碗里的面条和华宣的表情,沈灿知道,She fucked up。
又断片了。
华宣看着这边,咋了,瞅啥,我知道我很可爱,胸也很平,每天都想尽办法穿大一号的背心美其名曰还原平成初年ova的经典服装,实际发生什么大家也都知道了,你再瞅,再瞅我就要害羞了!
“老……”她张嘴了!说什么,老什么?
若是有人在一旁观看,此时沈灿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却不敢看着华宣,更别说看到她涨红的脸了,桌子要是能说话,肯定早开口抱怨被她盯出了一个羞涩的窟窿。
“老……老婆!妈的平时叫挺顺口的……”沈灿余光看见华宣挠头了,大着胆子瞭了一眼,差点心肺停止,华宣的脸像蜜桃冰淇淋似的白里透粉(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突然想吃冰淇淋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正等自己回话呢愣着干啥啊说爱她啊快点姓沈的你是不是脑瓜子转筋再不张嘴一会给人憋出毛病了咋整啊——
“你、你叫我老婆,那我叫啥好啊?”淦!这是人话吗?脸上拿镜子一照都能比般若还吓人吧?沈灿在这个匪夷所思的时间点反应过来:“原来是那个长角的‘鬼’啊……”
“呜呜呜我把你当老婆,你却叫我鬼,灿啊你不爱我了!”华宣把脸一捂开始假哭,沈灿也顾不得面条了,走到对面把人搂住,说到底自己脑瓜子没睡醒就搁这扯,还在话题上袋鼠跳,得负主要责任:“老婆,我也叫你老婆嘛!乖嗷,败哭了,我这不脑袋不转个嘛……”几个月下来有人监督着,研究所里虽不多整洁,床单至少一月一换了,华宣身上的药味儿淡了之后,她自己的气味也逐渐能闻到一些,贴的这么近很轻易地就能知道她昨天用了新的洗发水,脸上还擦了一点面霜,沈灿在北方干燥的地儿呆惯了,甚至养成了给别人擦油的强迫症,一洗完脸就盯着她抹的,还给抹多了。
“这霜还挺好闻的。”好险,差点把嘴角沾的葱花蹭人脸上。
“真的?我还觉得有点太香了,”华宣揪起一缕自己的头发闻了闻,“橘子味,还有……八角?”她眼看沈灿的小粗眉毛拧成一团,心里偷乐。
“你还笑!嫌我身上有味儿是吧,我脱了你仔细闻闻有没有,还是我监督你擦的脸怎么就八角了?”沈灿穿的一层棉睡衣,外面搭一件小马甲,上面一排小按扣噗噗噗给拽开,捂着的那点热气也都跑出来。
“来来我闻闻,”华宣把脸埋进她的衣襟里,鼻子戳到胸骨上。
“咋不说话了?”
“胡椒花椒辣椒油,还有橄榄油爆的葱姜蒜。”
“我可去你的吧!”
-2-
总算是决定了装扮,两人又去菲利帕的工房把三轮车取了,用白纸木片和浆糊,勉强给车上套了个大盖子,上面涂点土色和绿色的颜料,又剪了一支假花插在上面,看上去就是片为了冲绿化业绩而涂的一个秃山包,沈灿又在前面抠了个窟窿,骑的时候好看着道,车斗处留了一个凹陷,修成了手掌的形状,刚好可以坐一个人上去。
“到时候你往上边一坐,哎,托塔李天王。”沈灿对着华宣的身体比比划划,“别担心,我骑车能带俩男的,一个熊一个我爸。”
“问题好像不是这个……”
华宣已经换上了准备好的衣服,头发上用小夹子夹着犄角,坐在一把椅子上等着:“灿啊,帮我涂一下眼睛这里,我不怎么会化妆啊。”
“你登台的时候不都是自己涂的嘛,还找我,我连口红都不涂。”沈灿拿着装了眼影的小盒子,一会看看华宣,一会看看自己的手指,很担心自己画坏了。
“那个我还要对着镜子弄,用手指挑一点抹在这就好,来嘛,我还没让谁给我化过妆呢。”
“真会使唤人,你这个坏家伙。”
沈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扮鬼画得应该越吓人越好,可她还是想画好看一点。指尖触到眼皮的感觉是微热的,原来已经这么紧张了,她又深吸口气,在眼角周围尽量擦出一块半圆形的痕迹,简单的妆容就算完成了。本来华宣睫毛就不短,眼影画得朴素一点也是瑕不掩瑜,稍微有点歌舞伎的样子了。
粗眉毛不修理就这么放着,还多了几分豪爽之气。
……
就这么直直盯着看是不是太露骨了?
沈灿赶忙移开视线。眼睛算是弄好了,嘴唇被红色一衬显得失了血色,可眼影应该是不能抹嘴上的吧……沈灿胡思乱想的途中有了好点子,趁华宣还闭着眼悄悄弯下腰,在毫无防备的嘴唇上咬了一口,华宣遭这一咬,立刻睁开眼:“干嘛?”
“我稀罕稀罕你!”沈灿立马把欧洲贵族咬嘴唇当化妆的事藏到屁股底下,她觉得这会是该说这种话了,反正瞧着华宣坐在那自己欢喜得紧,能干吗呢,就想亲一口。她还想让自己理直气壮一些,干脆就坐在华宣的膝盖上,紧接着又不知道做什么别的了。
“稀罕稀罕是啥意思?”
“就是,喜欢?嗯……疼爱的意思吧?”方言还挺不好解释的,沈灿找个了说得过去的版本给人讲了。
“哎…有意思,你这腰带是不是又掉了?”
华宣的手在沈灿腰上摸了摸,不多时,另一只手也攀上来。沈灿穿的是男式的浴衣,袖子很短,裤腿也刚过膝盖,腰带不知怎的滑溜溜的,直往下掉,被她狠狠打了个死扣还是无济于事。
“我给你系紧点吧 。”华宣两手抓着腰带直接解开了,打算重新给沈灿系个好看点的结,她穿的无袖上衣让沈灿能轻易地感受到暖烘烘的体温,毕竟才忙活半天,腰早就又酸又痛的,后面有东西撑着的感觉很是舒服。
“怎么样,这个样式可能就是需要让人帮忙穿的呢。”
腰带系好了,沈灿左看看右看看,比之前的强多了,可它没保持几秒钟,就又要松脱。
“这怎么办啊,好不容易弄的,又开了。”她揽着华宣的肩膀,半靠在上面,肩膀硌着胸硬梆梆的,却怎么也找不到起身的理由,“让我趴着睡到祭典结束吧。”
华宣摸摸她的背,从头上摘下一个发卡插在腰带上,那个发卡是她用来扎刘海的,平时都在头发里侧,细细黑黑的,影视剧和游戏里常拿它来开锁。腰带被这么一夹总算听话地没再乱动,见沈灿没有起来的意思,便用手指戳她肚子,周围是痒痒肉,还没使劲沈灿就憋着笑浑身发抖:“别弄那,啊,把手拿开,我开玩笑的马上就起来啦!”
“这么懒蛋要不要我抱着你呀~祭典也不去了,就在床上再躺一宿呗~”
“不行,哎呀,哈哈哈哈哈,讨厌,好不容易弄的,我得去哈哈哈哈,操,你他妈赶紧撒开!”沈灿觉得自己这么下去嗓子都要哑了,照着华宣的屁股打去,可惜没够着。华宣听见她爆粗口,便把她松开,让她自己站在地上:
“乖啦我不闹了,收拾好了咱们就出发吧,听说有流水荞麦面呢。”
沈灿点点头,脸上还带着嬉闹导致的红晕。长高了还是好处多多的,华宣想,一低头就是她软软的脸,发黄的头发衬着棕色的眼睛,很普通的中国孩子,普通到让自己羡慕。
“怎么了?”看华宣的目光有些失神,沈灿踮起脚,让两个人的鼻尖能蹭在一起,“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去祭典玩一圈,心情好了可能就有办法了呢。”
真是的,不一定要我低头,她也会向我这边抬起头,想到这,华宣露出了笑容。
“嗯,去玩个痛快吧!”
-3-
祭典比想象的还要热闹,主路挤满了人,三轮车在游行的队伍后面歪歪扭扭地跟到了结束,透过面前的小洞,沈灿看到华宣站在车斗里,时而一只脚抬起来踩着栏杆,时而挥舞着狼牙棒——里头装着可以吹出大泡泡的肥皂水,泡泡裹着彩虹色的烟雾飘到半空,给游行增加了几分怪力乱神的气息,离远了看真的会以为车上的是真正的鬼,拿着纯铁的大棒还能举重若轻,孩子们想去触碰那些奇妙的泡泡,又被华宣张牙舞爪的样子震慑住,走走停停地跟着。
无拘无束,时而乖戾时而温柔,在大江山和鬼王一同饮酒的鬼们心情是否和自己一样呢,眼前的人是如此闪亮,完全无法移开视线,想要追随心中还带着些胆怯,竟和恋爱有些相似,沈灿不由得失笑。
我想要的不是追随,更不是登上相同的高度,一直在做的只是想尽办法把她拉入自己的俗世,饮了人间酒水,从此再也不恋大江山。
那么自私的想法,留给她的自由只是等她亲口说“一起回去”而已。
车行至路尽头,沈灿刹了车,从巨大的装饰里钻了出来。
你会怎么说呢,华华。
我爱你,你想和我回去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在莫斯科养活我们两个,开始新生活。
我没法守护你的过去,却不想从你的未来里消失,来之前我还在惦记着爸妈的事,现在满脑子都是你了,甚至想到带你去见他们,我真是个坏女儿,糟糕透了,就算这样他们应该也只是会埋怨我一下,然后拉着你嘘寒问暖吧。
我所能给你的,与你取得的成就、收获的快乐孰轻孰重,我个人是没法定夺的。一想到带你回家就意味着亲手葬送你所有的研究成果,我便无法出言相劝。
如果你选择留下,一想到不久后会分离,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便鲜艳刺眼到让我流泪的地步。加起来才短短的不到一年,我怎么就这样爱着你了呢。
我不要和你分开。
她想着,想不出结果,华宣这会不在跟前,说要去买棉花糖和烤大腰子,这会估计还在跟人讨价还价呢。穿着破皮鞋蹬车蹬得脚酸,沈灿干脆脱了换上之前打算穿的木屐,蹲在小路边吹风。
路边摆着一排小小的地藏像,有些的帽子还未褪色,像是新放上去的,远处跑来一个孩子,他抓着一顶纸折的武士头盔,正往一个没有帽子的地藏头上放。
“小朋友,你这是在做什么呢?”沈灿心想这大概是看了《戴斗笠的地藏》,想要学卖斗笠的老翁,给地藏身上填衣服吧。
“啊!没有帽子的地藏说话了!”他来了这么一句。
“哎呦,我可不是地藏。”沈灿耸耸肩,“当然会说话了。”
孩子迟疑了一下,可最后一个纸帽子已经给了前面的地藏,再朝人家要回来可不行,他翻遍自己身上的口袋,只掏出一颗纸条叠的星星递给沈灿。
沈灿只好接着。
“地藏大人保佑她们,垒石的时候不要再让鬼把石堆弄倒了……”孩子双手合十做祈祷状,眼睛瞄着沈灿身后,沈灿觉得衣服底下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还有两个半透明的影子落在自己膝头,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啪、啵。影子的边缘随着烟雾笼罩变得无比模糊,沈灿嗅着从头顶落下的烟,酸酸甜甜的,混着橘子和菠萝香精的气味,她知道华宣回来了,那两个影子只不过是她在自己旁边吹的两个大泡泡。
“华华……!”是发自内心的欣喜,让之前的恐惧也一扫而空了,摇曳的路灯映照下,女孩朝着恋人笑得开心,华宣一时看不出缘由,把手里攥着的棉花糖给她吃,她像小乌龟一样扯了一大块下来,一瞬间多出满脸的“白胡子”。
“你看,我老了,华华呀……我看不清道儿了……你帮我找找我老花镜在哪……”
“哈哈哈哈,没听说过老太太长胡子的!”华宣也笑了,跟沈灿在一块总是被她逗笑,感觉自己也像普通人一样有了平凡的快乐。
沈灿旁边的孩子却有点害怕了,高出自己一倍的“鬼”此时就站在身前,他颤颤巍巍地朝华宣丢出了什么,华宣接住一看,发现是一颗花生。
“虽、虽然你给了地藏大人东西,应该不是那么坏的鬼吧,不、不要欺负立花和咖喱啊!”这两个名字大概是属于另外两个孩子的,至于为什么,华宣不忍心细想,但是居然把自己认成鬼了,这着实有点搞笑。
“我不是鬼哦,她也不是地藏,是我老婆。”她蹲下来搂住沈灿的肩膀,沈灿脸上还挂着没吃完的棉花糖,她索性用舌头舔了一点下来,一人一片胡子看上去十分滑稽。
“素子!要回家了!”
孩子狐疑地看着两人,小小的脑袋里满是问题,鬼怎么和地藏做夫妻的?!可身后传来父母的喊声,不得不转身离去。
素子……原来是女孩子吗,她穿着跟沈灿差不多的短打扮,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她当成男孩了。
“那,鬼先生和地藏大人,我走啦,不要打架……”素子怯生生地向华宣和沈灿挥手作别,沈灿拾起自己当中文老师时候的架子,用很细的声音说“拜拜”。
但是鬼和地藏打架是怎么回事啊?她忍不住问华宣。
“那个啊……”华宣下意识摸摸自己的犄角,“那个小地藏不是为了夭折的孩子弄得吗,早夭的孩子会在三途川的河岸堆石头积累功德,鬼就会捣乱,把垒好的石堆弄倒,地藏就会来阻止鬼,平时在路边的地藏也会让小孩的灵躲在自己的衣服里。”
“哎……可我觉得你应该是统领众鬼的风骚角色呀贝斯一响,大家都疯掉了似的。那时的你真的好帅。”
“我哪有那么伟大,我只不过是不停把别人垒好的石头弄倒,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独的小鬼罢了。”
华宣把沈灿拉起来,两人一起坐在三轮车的车斗里,开始分食买来的章鱼烧和炒面。
“华华啊。”
“怎么?”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伊万家的熊吗?”沈灿突然放下筷子。
“记得啊,跟你抢鸡块的那个。你还说拍了很多照片放在家里。”
“对啊……但是除了它和我的照片,还有这五年间,甚至更久以前的……”她把两只木屐的屐齿“咔哒、咔哒”地磕出声音,最后深吸一口气,“看着照片就可以想起更多事了,你要是想看的话……”
“嗯?”
“可以一起,去我家吗?我都收好了,放在衣柜的里头。我跟编辑说了休假,存的钱也可以用一阵,就是房子两个人住有点小,毕竟放那么多漫画……”
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沈灿自己也开始不确定这算什么告白,只有屐齿还在执拗地互相磕着,这些真的够吗,足够让她对自己的日常产生向往,让她因为“有自己在”而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好啊。”
“哎?”
哐当,木屐的带子突然就断了,落在了地上,沈灿完全没有发觉,她瞪大了眼睛盯着华宣,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不,这就是不得了的事啊,超级ultra不得了的那种。
“可是你还有研究,还有这边各国的演唱会……都丢下就这样回去吗?”
“我只是想要给弟弟的事做个了断,如今他身体康复,我都能看着他直到他长出老头子的白发了,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再纠缠不休了不是吗。但是,你不在的话,我绝对没法等到那一天的。”
“没法等到那一天是怎么回事,京岸不是已经痊愈了,难道你还有什么病情瞒着我吗?这,这不行……”沈灿直接伸手在华宣的身上摸来摸去,试图找到她藏起来没给自己看的地方。
“不,不是病啦!就是,治好他之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像野猫那样……”华宣有点惭愧地说,这么没出息的话搁往常肯定会让沈灿暴跳如雷,她闭上眼睛,等沈灿来把自己的头发抓乱。
“……”沈灿没说话,她棕色的眼睛睁着,华宣知道,那里面一定盛满了泪水,虽然她也被什么东西模糊了视线,看不太真切了。
“对不起,灿灿,我……我已经不会这么想了,不要这么难过,我……”
“我一直想把你拉进我的日常里,想让你爱上,爱上这样的生活,然后就不会去想着什么死不死的,跑东跑西或者纠结于过去的事了!我就是这么,这么卑鄙,想要把你绑在我身边,用这么强硬的方式,毕竟你和京岸之间还有你爸妈的那些,还是要你来迈出那一步,但是看到你和他在一起亲密地说着话,就有种我才是局外人的感觉……”华宣学着沈灿之前做的,让额头靠在一起,鼻尖轻轻碰上的一刹那才勉强看清她的脸,但是只一瞬,便再次被水雾遮得只剩一片摇荡的光影,“我以为你肯定不需要我了,你强大、自信、光彩夺目,谁知你又要死要活的!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没法留住你吗,我不要啊,我说那些不要你爱我,别再留恋我了都是骗人的,我爱你,一直一直都爱着你,一想到要分开就心痛得不得了,我想吻你,想拥抱你,想和你做爱,想之后的每天醒来的第一眼都看到你,但是……”
“早就已经爱上了!拽着我让我知道世界不止有血池的那根蛛丝,在忘川的岸边永远是晴天的那一片地方,都是你,”沈灿的手摸在脸上凉凉的,华宣发现自己脸上也已经有了好几道泪痕,她不服输似的去给沈灿擦脸,又把狼牙棒上的红布解下来,在沈灿的脖子上松松绕了一圈,“如果地藏大人是你,肯定会守护我死去的过去,就让她躲在你的衣襟里听你说说话。我这个恶鬼就站在三途川,等着你来赶我,别去推那些垒好的石头。有你陪着的日子,就算是恶鬼也不会寂寞的。”
“灿灿,你就是我的日常啊。”
小小的地藏在自己面前哭泣着,只要她仍在自己身边,哪怕周身仍旧笼罩在黑暗中,那片黑暗也会十分温暖吧。
我写完了!!
抛妻弃子【?】
字数:8158
热量。
颜•格维塔抬起了自己的手指,她低下头去看那纤细却不细腻的指尖,那里燃着一簇细小的火焰,跳跃着,攀爬着,不出一会便成为了她的衣裳,她的发饰和珠宝,橙红色的光摇曳着,如同她的命运,一蹴而就,冲天而起,徒留疼痛。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火灾这种东西对于她而言根本不陌生。毕竟,这座古朴的宅子本来就是她自己烧的,只是不知道那些化成了灰的书能不能在那一头找到合适的主人。
抬起头,少女看见了在自己面前熊熊燃烧着的,和自己相同境遇的别墅,窗户碎裂,里面透出的是看不清边缘的无数人影,背后的天空似是有一双巨大的眼睛凝视着她,而向她走来的则是一个高大的,穿着那件黑色长风衣,总喜欢端着咖啡与她下棋的男人。
那理应是一片幻影。
“哥哥——”
“我们是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复仇者。”
模糊的人影如此说着抚平了她额头的那一簇火焰,如同一捧冷水当头淋下,只能带来片刻的冰冷与更为猛烈的刺痛感。
“是,我的复仇已经成功了,你现在又来做什么呢?”她伸手抚平了男人胸前衬衣上的破洞,试图将那件衣服完整拼好,“你甚至不存在。”
“我确实不存在,只在于你的思想中。”男人点了点少女的额头,带着一种温柔和关心,“他们过于愚蠢,塑造出我,又把你当做失败品给扔了。”他把手插回了风衣口袋里,火从这个人的脸上开始烧,把那张本就模糊不清的面庞给烧出了一个洞来。
“我来没有任何意义和目的。”男人咧开嘴笑着,声音逐渐变得虚无缥缈,更带着一种令人生厌的嘲笑,“你也一样不是吗?毕生的愿望早在十几岁就已经达成了,我的小天才,你现在活着就是罪大恶极,你是如何侥幸逃生的?”少女说道,裙摆拖在地上,几乎垂到脚踝的长发打着卷,沾着猩红的颜色。
“这是没有意义的体温弗莱茵。”颜说,小刀捅进了那人的眼睛里,“因为我站在这里,如何存活的又有什么了解的必要呢?”
“对。对!”她笑起来,那把小刀捅穿了她的影子,金发的少女拥住了黑发少女的脖子,缓缓地让两个人同时燃烧起来,“我们从不在意过程只关心结果,所以现在才能享受过程。”
弗莱茵欣赏着背后熊熊燃烧的木料和地面,颜甚至觉得那些冉冉升起的黑烟像是一个个灵魂飘散的样子。
“我从淤泥里爬出来,带着腥臭味到了这一步,你呢?”她歪头绕着颜转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一件雕塑作品,“你沾着满身腥臭从水晶宫里跳出来,溅起好大一朵水花呢!”
那个笑声回荡着,和摇摇欲坠的所有东西一块震动。
“我们不在乎自己的结局,才能最大限度地满足那颗心,才能最大限度地获取利益与快乐。”
“你早就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的。”
她们说着,身后拖出两条影子,那像是牵着手的一对双子,他们垂着眼睫,哀叹呢喃,又像是瞪视着一切。四人异口同声地哭嚎,诉说,只能听见那一片土地与黑影们的哀鸣。
“我早就死了。死在那熊熊烈火之下。”
似乎有谁在远处啸叫,带着不甘和一丝香甜。
接受与否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对于颜•格维塔这个存在而言,她从一开始就不是所谓‘善’的一方。
她醒过来,如同往常一般,推开了身上盖着的被子,将自己从那温暖的地方剥离出来,从而让全身都落入冰冷的空气之中,窗外的轰鸣声,隔壁的干呕,又或者是脑内的声音,那都只是一种习惯了的状态。
“潘多拉……”
所谓不可打开的盒子中装着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穿上衣服,感受着布料与自己皮肤摩擦的触感,似乎没有什么东西不同。她依旧站姿挺拔,踏着节奏明确的脚步走向了另一间房间。
“云启。”她打开了房门,将那名少年拉到了自己怀中,“云启你看着我。”
“前……辈?”
“你很疼吗?”
颜•格维塔与云启的相遇简单地很,他们只见那似乎从来没有怀念过去这一相处方式,她喜爱看到对方在自己身后不断逼近追逐的样子,将所有的威胁和尖刺全都藏好,偶尔露出一点端倪,让这条奶狗去追寻、撕咬而后夸奖,再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所谓亲密的奖励递给他。
似乎‘痛苦’这一感情并不存在于两人的相处之中。
因为掩藏在所有东西后面的,促使两人走到一块的粘合剂,正是这种无法全盘托出和不可触及的痛苦。
云启抬着脑袋,用那双粉色的眼睛看着她,颜的脸和平日一样,嘴角翘着一成不变的弧度,那是四季都不会凋零的花,她的眼睛是黑色的,她的头发是黑色的——但是这个女人并没有亚洲人的血统。
云启呜咽着,似乎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平滑的指甲抠进了女人的手腕,像是要把那根深埋其中的血管整个挖出,再用柔软的嘴唇去亲吻。
“不痛。”他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装模作样地,像是不当心碰到了女人的皮肤,小心翼翼地回忆着那种奇异的触感,又去嗅她的味道。
颜只是将手伸出去,塞进云启的嘴里,让他用尖锐的虎牙磕碰她的指甲,她的指根。
少女用双手撕扯开了青年的嘴,让他强行作出笑容,用牙齿研磨她的骨与肉,用鲜血浇筑这件完美的作品。
“唔……呕——!”
“对,没错的。”颜抠挖着他的喉口,逼迫他吐出来。
酸味冲出胃袋,滚烫的胃液灼烧着舌根,那像是将他整个人都翻了过来,不仅仅是把肚皮露出来,而是把内里的柔软部位,全部,完整地展露在对方面前。
“没事的,很快就好了。那只是一个梦。”颜的裙角被呕吐物沾湿,衬衫也一样被弄脏,她像是毫无知觉那般,在干净的布料上蹭掉了脏东西,又去梳理云启的毛发,安抚他的背脊。
“为什么。”云启用舌头包裹了那根手指,他问道,“前辈怎么知道,我做了梦。”
“因为我也做了。”她回答着,将这个比自己高出不少的人架了起来,走向浴室,“我做了一个很漂亮的梦,所有人都烧起来了,你、我、弗莱茵,还有……”
“还有……?”
“对,还有。”颜抿嘴笑着,就好像这两个字代表着的就是他人的名字而不是代指。
“我…我看见了眼睛。”云启被扔进了浴缸,冷水浇灌而下,好一会才转变为热水,“巨大的,一动不动的眼睛。”
“是吗。”颜脱掉了云启身上的衣服,半点都没有犹豫,用双手打出了泡沫,把他的脑袋搁在了自己的腿上,按摩着那头短发,“那你要当心了。可能有谁想要伤害你。”
颜的手指是冷的,她似乎生来就体温偏低,总是要捂一会才能变得温暖柔软。
“还有种说法。”
“什么?”
“有人想要抢走你。”云启的情绪似乎又有些不安定,他咬紧了后槽牙,那双好看的粉色眼睛里燃着火,将颜在一起焚烧,“我谁也不会给。”
颜把手在温水里漂干净,拿出了甲缝里卡着的一根短发,她用手捂住了云启的眼睛,亲吻着沾满了泡沫的前额。
“那就保护我,从危险里保护我。”颜拘起温水冲洗干净了黑色的短发,“从现在起,我哪里也不会去,就在你的身边。”
“你在骗我!”云启拽住了那头长发,乌黑靓丽,手感像极了丝绸,落入水中又像是晕开的墨,“你在骗我,你总是消失,就算我盯着你,你也会像雪一样化开。”
颜吐出了两个起泡,隔着水面和那个没有长大的家伙对视。
云启被一截白净的手臂拉进了狭小却温暖的空间,他将氧气渡给对方,用利爪勾住她的皮肉,用鲜红的舌苔舔舐她的面颊。
“最好能把你困在这里,狭小,没有我就不能呼吸的地方。”
“你偷看了我的书,云启。”颜仰着身子,让水珠滑进自己的鼻腔,让大脑被这种刺痛感唤醒。
“你会随着流水消失吗?”
“我从来不相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及所有的梦解,那都是为了安慰自己,将自己的冲动和意图转换为潜意识的诡辩,他们将所有的罪恶所有的错和臆想都推给一个不存在的神,那是可笑的。”
“你能告诉我吗?”
“我当然会告诉你。”颜抹掉了脸上的水珠,又拨开了云启脸上沾着的头发,让他能够直视自己,“那都是假的,我更愿意把他当做敌人,或者潜在竞争者的手段与阴谋,你的潜意识比你看到的想到的理解更多,包括你所见到的却没有意识到的细节。”
这段对话似乎没有任何的意义,牛头不对马嘴,颜愿意称之为诡辩,让它变成转移云启注意力的一种手段。
对方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便是空洞。
“去外面等我,把你自己的毛甩干,然后把地板拖了,给我找一套衣服,什么都可以。”她毫不犹豫地下达指令,就像是从前做过的一样,云启信任自己,她也信任云启,这一种关系总有一天会变成刺伤两人的利刃,可至少不是现在。
粉眼睛的奶狗跃出浴缸,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有些跌跌撞撞的一步三回头,而后关上了门。
对方似乎没有捕捉到自己贴心的玩笑,颜将浴缸的水放了个干净,再次打开碰头,让冷水冲洗掉身上的灼烧感。
她的过去并不值得被谈论,因为那是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
颜想起了那个金发的家伙,她们确实像是双生子,只是走向了两个极端。有所关联的时候好歹还能互相制衡,没了枷锁,她们就不仅仅是在水面下较劲了。必须一提的是,颜并不讨厌弗莱茵,她们的关系其实没有所有人想的那么糟糕。
“如果要来接我的是她,倒也不错。”她如此想到,指尖在湿漉漉的瓷砖上比划出了一个八芒星,“真可怜,不如和我一起走。”
她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叫云启吐出来的行为,是一种暴力的宣泄,似乎还有更多的东西应该掩藏在里面。
少女从冰冷的水中挣脱出来,让血管中流淌的热度再一次蔓延到表皮。
打开门的时候房间已经摆脱了那种令人厌恶的酸味,穿堂风从房间的那一头冲进来,裹挟着很淡的血腥味向着颜弥漫过去。
看门狗似乎有些累了,他抬着眼睛,颇为无辜地看向站在那里的人。
“我的衣服呢?”
云启后知后觉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那套军装是颜从别处弄来的,白色的尖领衬衫搭着一件墨绿色的外套,贴身长裤被包裹进了那双过膝的高跟靴里,不同于穿裙子的时候,被捂暖的料子透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还累吗?”少女问他,一边让这只大狗蹭过来,“再去睡一会吧,我不走。”
云启似乎还有些难受,他脚步有点晃,颜扛着他,穿着鞋子就躺在了床上。
“不脱鞋吗?”
“嗯?不了,万一有事我还能反应过来。”她说的理直气壮且毫无破绽,“你也穿上?”
云启摇着头去闻颜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不要再梦见眼睛了。”
云启已经睡过去了。
他还是看到了眼睛,但不再是那双巨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而是另一双,黑色的,透着捉摸不透笑意的眼睛。
他跑了很久,直到指尖发冷,舌根打颤,双腿不能继续挪动,身体被潮水淹没为止。
颜不见了。
少女提着小巧的灯笼,将长发束起穿梭在黑暗中,那一支蜡烛拉长了周围所有的影子,浓重的雾气当中,那些枝丫像是扭曲了的触手用阴冷潮湿的风拂过她的脖颈。
藏在蹭蹭幕布之后的是一名身着黑色连衣裙的少女,白色长发飘荡着,几乎和背后的浓雾融为一体。
“晚上修女好小姐。”颜笑起来,举着灯笼让其照亮了双方的面孔,黑色的眼睛里烛光跳动着,弥漫出冰冷的笑意,“我是颜,颜•格维塔,或许在有人追来之前,我们可以先喝杯茶。”
“晚上好亲爱的朋友。”对面的人笑起来,双手交握着,视线微微下移,像是在确认自己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她的目标,“您大概已经在别人的留言里,或者通缉令的照片上见过我了。”
“是的,修女小姐。”颜拾级而上,几乎与她贴面站着,“不应该被打开的魔盒——潘多拉。”
蜡烛燃烧的味道钻进鼻腔,混着夜晚的凉意几乎让人止不住地发颤,颜看着那名不发一言的修女,自顾自地走进了神社。
鸟居在黑影中看不清轮廓,就连那奉纳箱上的刻字都看不见轮廓。
颜似乎半点都不在意被约在这种地方见面,她点燃了两侧立着的石灯笼,看着橙色的光照亮那片青石板路和一步之遥的玉垣。
“再往前就是所谓的另一个世界了。”潘多拉不疾不徐地走上来,鞋跟敲打着地面,越过颜的影子跨进了‘神域。’
“不得不说。”颜站在那里,欣赏着半身隐没在暗淡火光中的潘多拉,“您有些像中世纪的宗教油画。”
潘多拉像是没听清,歪了歪头,用那双鲜红的眼睛看着她。
“无趣又死板。”
少女抛开两侧的光,越过了那条线。她像是累了,径直朝着奉纳箱走去,毫不忌讳地坐了下去。
“来说说为什么是我吧修女小姐。”她双腿交叠,单手撑住了自己的面颊,看上去有一些洒脱,“我不会无理由地跟着你走。”
“别的使者离这里很远。”潘多拉半点都没有波动,就连语气的抑扬顿挫都没有变化,“如果您想找到别人,或许要跨过这片海。”她抬手指向远方,那里正是酸国的方向。
“我也可以选择和你们的领头人面谈。”她挑着眉峰,不置可否地接下了要越过海的提议,“毕竟你们准备带走很多穿越者,这是一笔很大的交易,本人却不出现是否有些缺乏诚意。”
“神在给你们考验,而你们通过了。”
“神为了证实他信徒的忠诚,而剥夺了他的一切,财产、家人、自由、生命,还对他说你只可到此,不可越过。”
潘多拉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
“很遗憾,我通篇读了那些教典。”她说,“神也没有来救赎我,毕竟,他只是被恶魔蛊惑了。”颜没有去看潘多拉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永远是我们奉献给神的多,神给予的少,我从来都不信那种虚无缥缈的寄托,你也不信。”
“我是忠实的教徒,小姐。”
“你当然是。”颜肯定道,黑色的眼睛弯起来,闪着光,“但是你遵从着教义和神的旨意,却不去辨别那是否是被蛊惑的命令,也不去区分那是你自己的意愿还是神提着你的那根线。”
鞋跟敲打了一下石板路,像是闷响的钟声。
“那么抛开这些,先来说说你的神会给我什么来蛊惑我入教。”
“这不是教会,也不是国家,只是一个信仰罢了,因为这样的信仰,我们有放纵自己的权利,在神的庇护下,我们的所作所为都可以被原谅。
我们仅仅是来帮助神进行一些事情,在这结束之后,我们不也还是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原来的生活吗。
虽然结果和你们一样,但是过程......我们明显开心多了,不是吗”
“这并不足以打动我修女小姐,酸国小巷子里的男人都比你会哄骗我。”
潘多拉摸了摸胸口的十字架,似乎无声念了句什么,才再次抬头。
“您在六国之时,被不少居民称之为‘救世主小姐’吧?”潘多拉走向她,坐在了奉纳箱的另一头,“不觉得很讽刺么,明明你们才是被无缘无故拖来这个陌生世界的,却还要背上一个奇怪的,拯救世界的任务,为素不相识的人民和国家卖命。”
颜看着鸟居外,并不能瞧见的影子,她像是看见了那个男孩为了那群毫无意义的士兵被推下山崖的样子。
“而我们来到这里,确实为了能让我们肆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修女笑起来,矜持且优雅“我们的神明从不约束我们,只是让我们去做想做的事情,这难道还不够我们,不够你像斯塔盖兹宣誓忠诚么。”
“没有了条条框框的既定律法和约束才感到肆意吗?”颜敲了敲厚实的木条,“你的神有没有教过你不要撒谎。”她松了松领口,似乎对现下的状态不满,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手脚,束缚了她的意识,让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我不准备像谁献上忠诚,也没有要做救世主的准备,不过我总是要去的,这是既定事实。”
这不是示弱。
颜反驳着,捂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她必须走,和这个人一起回到那片大陆,没有理由,没有借口更没有选择余地。
“不得不提。”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吐出,“我讨厌你所谓的‘神’,我讨厌一切模糊不清,无法看见真相的东西。”她拨弄着注连绳投下的巨大阴影,让自己从那些毫无意义的思想与抗争中脱离出来,“但是或许,在我们离开之前,你需要解决他。”
潘多拉看见了那个从迷雾中走出的人影。
“前辈?你在那里做什么。”
“那是您的爱人么?”潘多拉跳下了箱子,站在了自己的同伴身前。
“爱人?不。”颜否定道,将那道有些摇晃的身影扔出了自己的视线,“这是我养的小狗,只不过他对我有恋爱感情。”
“是吗……”潘多拉低着头向他弯了弯膝盖,“恋爱感情。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伴随着我在里面等你的话语。
颜没走出多远,隔着木板就听见了前面的声音,潘多拉似乎与云启交上了手。
她绕过正厅的佛像,又好奇地碰了碰那把铃铛。
颜看见了高耸的房梁也看见了尊严的佛面,她拿出自己的小刀,毫不忌讳地靠近了那座雕像,挥刀砍下了那瓣莲花。
没有坚不可摧,也没有九天神雷降下来。有的只是外面激烈的打斗声,大约自己点上的石灯笼已经被吹灭了。
“随意破坏神像是会遭天谴的!”
小男孩从后面绕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盾牌,颜眯了眯眼睛像是在辨认其中的暗纹。
“你是敌人吗!”他举起了盾半蹲下身体看上去警惕极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个男孩犹豫了一会,似乎觉得自己的用词不太好,又改了一句,“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我敌对的人。”
这句话说得笃定且颇有气势,只是在这个情况下,颜甚至能看见他的头顶,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噗。”颜捂着嘴角笑出来,又很快掩饰了过去,“您好?”
“咦?”他楞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你,你不攻击我吗?”
“我为什么要攻击您?”颜笑起来,带着一种亲和的气质,她弯着眼角,有意识地放轻了语气,竖起手指放在嘴角边,“嘘——你不是坏人,我也不是,至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是。”
颜•格维塔张开双手松开了那把刀和石头的莲花花瓣,在木制地面上敲出了一声闷响,她很清楚这种人应该如何应对,又应该怎么套出话来,这种事她已经在未成年时候就做过千百遍。
“很遗憾但是,他们没能成功说服我。”颜转过身去展示着自己的无害,“我本想找到他们的大本营再回去报告的,没想到被别人坏了计划。”
说着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巨响。
“哦,哦是这样。”男孩点了点头,有些迷糊,“那……你是…那个……”
“卧底。”
“哦!对,卧底。”他似乎是想通了,点了点头又迅速重新架好了架势,“你是双重间谍!”
颜挑起眉峰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她拖长了两人之间的空白,将思考的主导权交给了对方。
“呃……抱歉,你不是……对吗?”
她笑起来,欣然点头,没有半点愧疚,“我当然不是。如果我是,我现在就应该出现在前厅的战场上。”
她远远地听见潘多拉说了句什么,云启的怒吼和脚步声逐渐急促。
快要没时间了,虽不知道潘多拉对上云启的胜算有多少,但是她必须尽快把这个孩子引开。
“可你为什么不去帮另一个人?”小男孩挠着头发颇为不解,他补了一句,“我是RE。”
“因为有更重要的东西在这座神社的后面。”颜空手快步走向前,不避讳地抓起了RE的手腕,“你看见了吗?他们的传送门。”
“呃,不。”
“那我们得尽快。一定还有别的同伴已经被带走了。”她目光里带着星星点点的希望,“你是英雄,对吗?”
“对!”小男孩似乎很兴奋能被初次见面的人如此称呼,“我是!”
“那就走吧,六国的英雄先生。”颜笑着,轻轻拉着他,“我有些怕高,如果传送门藏在山崖下面我就看不见。”
两人绕过神社,直向着另一边走去,扶手似乎已经有些掉漆了,今夜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月亮高高挂在那里,被乌云遮去了一半,山崖上吹着风,樱花已经悄悄开了,带着嫩粉色的雾朝他们卷来。
“这里没有。”颜说。
“我这也没有!”RE大声喊她,“果然在下面吗!”
“我不清楚。”颜扶着栏杆,食指一松,一面小镜子从高处落下卡在了石缝间,反射出了一点点水面的光。她大喊道,“那是什么!我不能继续往外探了。”
“什么!”RE急匆匆跑过来,带着少年人的朝气,那双红色的眼睛里蒙了一层星光。
很漂亮。
颜想到,将手指指向了自己扔下去的镜子,但是云启的更好看。
她颇为偏心地想着,嘴角勾起了一丝不太一样的弧度,“那里,你小心些。”
格维塔这个名字放到几个世纪前大约还有人认得。颜想,那座巨大的古宅,数不清的孤本,剪不断的血缘关系,就是这样轻轻一推。
“什——!”
就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简单而轻巧地落进了深渊。
“死不了的。”她说,听见了那声闷响,“记得天亮了再上来,小英雄。”
曾经监护人的嘲笑似乎还萦绕在耳边,弗莱茵的挖苦也像是盘旋不落的一只恶鸟,高跟鞋的声音更像是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终幕鼓点。
血腥味从脚底涌上来,她看见倒在血泊里的云启,也看见了满身血污却依旧站在那里的接引人。
“呀,您参观完了?”潘多拉回过头来,用一个笑迎接了她。
“是啊,我是不是看得快了些?”
“不,您来的很准时,就像是我们的神谕。”
颜看见了那个骤然出现的黑色通道,那是一扇敞开的门,冒着黑沉沉的雾和哀叹。
“走吧。我带您回去,见我们的神。”潘多拉捏住了手中的十字架,又牵起了颜的手。
我早就该落下帷幕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到,一只脚跨过传送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那个倒在血魄里的人。
那像是一只还没来得及破开胎膜的小狗,容貌湿嗒嗒的念成绺,可怜极了。
她似乎看见了那只小狗睁开了眼睛呜呜叫了一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互换,粉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还未穿过门的手猛地抬起,五指握紧,像是抓了一把什么东西,又被淹没了。
躺在血泊里的人没能醒来,也没能看见最后的挣扎。
“您在看什么?颜小姐。”
“不。”她张望着四周围的地形,又碾了碾脚底的碎石,“应该往哪个方向去?”
潘多拉抬手的动作缓慢极了,然后停在了一个方位,她说,那里,我们的神,在那里。
颜看见了阴影中冒头的一根触手,又望见了远处的教堂和蝴蝶。
她弯下腰一把抱起了修女,“不要在半路睡着,我会迷路。”
‘来我这里。’神说,‘你只可到此处,不可越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