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少爷后整整一天,没有任何人类出现在贝妮的鱼缸前。今天喂食的时间也早就过了,饥饿让她有些无力,她只能权当这是一种惩罚。
就在这时,商人带着两位穿着统一的男子进了会客室,贝妮从未见过这种样式,偷偷地多看了两眼,然后很快回过神,将注意力放到商人身上。商人的口型是在喊他们做警官。
她敲了敲玻璃,想要引起商人注意,商人却挥手让她安静。于是贝妮一边抱着手臂,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
那个穿着板正的警官问了什么问题。
另一个姿势都有些松垮的警官也用严肃的表情施压,但是他的眼神一直往水缸中的宝石上跑。
商人又露出那种喂鸽子的笑容,解下了衣服上别着的一枚宝石胸针,放到松垮警官的手心。松垮警官硬是压着笑容,装出严肃的表情,把胸针放进了内衬里。
商人正要再解下另一颗给板正警官,却被伸手制止了。板正警官依然神情严肃地诘问着他,商人打着哈哈,神情中满是不知如何解释的踌躇表情。
也许这是她来解围的好时机。这么想着,贝妮浮上了水面。
“……那女仆的脚上没有划痕,身上也很干燥。”板正警官的话传到贝妮耳朵里。
贝妮趴在水池边点了点头,那是因为那个女仆是在床上被少爷杀的。
“您和其他的警官不太一样。”商人用手帕擦了擦汗,恭维道,“很有逻辑,像是读过书的人。找到袭击我儿子,杀害女仆的凶手就靠您了。”
松垮警官语气中不无嫉妒地说:“因为他就是读过大学,那又如何,还是没有成为什么大人物。”
板正警官被打断了思路,开始在会客室内仔细观察。他也注意到了水缸底的宝石,便凑近去看。
“怎么,你又不稀罕宝石,难不成你也想养一只人鱼?”松垮警官讽刺地问。
“这些宝石都是展示的样品,大部分都是和缸底黏在一起,也有几块可以活动。”商人回答。
一滴水落在脸上,板正警官抬头,便看见了正在头上温柔微笑着的贝妮。那笑容太过于像是在诉说母亲的慈爱,以至于出现在这个场合让人毛骨悚然。
“贝妮,先下去。”商人对她打了个手势,“对不起两位警官,她可能是饿了。我要先给人鱼喂食了,你们最好回避一下。”
“你喂吧。”松垮警官不知所以然地回答,“不需要回避。”
商人卷起袖子,将梯子推到了水缸边,然后提着水桶爬了上去。他行动得比平时更加迟缓,像是水桶比平时更重。
“吃吧,贝妮。”商人一边轻轻地低语,一边把饲料倒了下去。
是活鱼。
贝妮心中倍感不妙,活鱼的游动像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
“吃吧,贝妮,为了我。”商人又轻声说了一次。
危险的警告和生存的欲望在争斗着,最终还是进食的需求占了上风。她尽可能地拘谨地,小幅度地咀嚼,但是鱼的血肉骨头,还是随着水飘散开来。
两位警官显然没有见过女人生吃活鱼,胃部强烈的不适感翻涌起来,他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先退了出去。
一人一鱼终于独处,贝妮焦急地浮出水面。
商人空着手爬下梯子,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块宝石样品,扁平而锋利,然后又爬了上来。
“你那天为我儿子唱了歌,如果为了我歌唱,你又会选什么样的歌呢。”商人向贝妮提问。
贝妮急于表现自己,开口唱了起来,她的歌声画出一片草原。
商人来到草原上,一个端庄如同贵妇的牧人牵来一只绵羊,它的眼中充满着敬爱,俯在他的脚边。突然风吹过,绵羊的毛闪起光,一根一根的都是黄金,但是绵羊依然谦卑地低着头,仿佛在说,黄金是因为他的到来才出现,自然也等着他来收割。
“父……亲。”那绵羊开口。
商人愣了一下,从幻象中回过神来。
“父……亲。”贝妮努力地念清这个单词。
“父亲……”请爱我,就像真正的父亲一样,亲吻我的额头。贝妮向商人伸出了手。
一瞬间,商人的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怜爱。他没有亲吻她,而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怀念起了自己的儿子还是听话的小孩的时候。
商人把宝石样品放在贝妮手上,像是教训那位没有用的少爷一样说了起来:“当你看到了一只梅花鹿,你要隐藏自己真正的想法,静静地等候,直到那只鹿走到你的枪口上。”
她大脑中的记忆播放起来,她们一起去打猎,父亲把猎枪放在她手上,教她怎么瞄准眼前的鹿……
他拉起贝妮的手,将宝石的尖端对准自己:“你要慢慢地等,可能要等好几个小时,好几天,好几年。”
她看着瞄准镜中的鹿,许久也没有扣下扳机。这样啊,没有办法,商人这么说道,掏出一把匕首递给她,那你帮我给猎物放血吧……
“就算被复仇遮蔽了双眼,也不该着急地胡乱开枪,你该保证一击致命。”商人继续说。
复仇?复仇是多么无聊,她想要的不是复仇,而是属于自己的人生,她再也不要在脑海里去品尝他们的人生。
呯地一声,巨大的力量打在贝妮身上,开了一个洞,她往后撞在了玻璃上。鲜血从洞里流了出来。和在记忆中的表现不同,少爷从瞄准镜后看向她,猎枪笔直地指着贝妮,子弹确确实实地从他的枪口中发出了。少爷后知后觉地恐惧,丢下了猎枪。脸上写满了不安。
而贝妮看着后知后觉地冲进来的警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圈套的实体是什么,握着手上的宝石样品举起双手,毫不恐惧地任由血液流逝。既然是自己输了,那就扮演好棋子的角色。
少爷劫后余生般抱着商人,声带震动着空气。
贝妮亦受益颇多似地张口,话语被融进水中。
您是对的,父亲,您永远是对的。
您是对的,父亲,您永远是对的。
“袭击案的凶手已经很明显了。”松垮警官掏出宝石胸针,哈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亮了对着光看,真是一块上好的蓝色宝石。
哈哈!写完前置啦!
“贝妮。”
她听见少爷敲打鱼缸,恭顺地将自己贴在玻璃上。
少爷点着一盏煤油灯,难得没有冲动和欲望地看着她。疲倦和颓唐是橘色的火光,包裹着他全身上下。
这还是贝妮托特第一次看见少爷这种样子,他没有来得及剃胡子,也没有来得及洗澡,酸臭的味道就像路边的乞丐。她对比没有尊敬也没有同情,空洞地把目光放在他脸上。贝妮自己的脸,也被昏暗的照明拓印在玻璃上,和眼前这个乞丐少爷的脸重叠。
如果是我使用这个身份,我会做得更好。
贝妮的心被这样的想法塞满。
少爷在鱼缸前站了好一会儿,行动迟缓地拖来梯子,又提着一桶鱼糜拾级而上。喂鱼这件事,向来是商人自行享受的乐趣,少爷并没有见过贝妮进食的样子。
虽然是鱼糜,贝妮也将其当作活鱼看待,追逐,击打,撕咬,她脱去没有必要的文明假面,成为一位真正的捕食者。她大可不必这么做,却将其作为一种挑衅,要让少爷好好看着。
少爷显然并不感兴趣,转头看着自己的煤油灯。对于人类来说,杀死一个同族远比杀死一尾人鱼来得愧疚。杀死前两条人鱼时,他都不曾陷入这样深的思考中。
贝妮撑起身体,把头靠在少爷腰间。
“贝妮,当人鱼开心吗。”少爷转身坐在梯子上。
他并不是真正需要答案,于是贝妮沉默着亲吻上去。就要离开之际,少爷下意识俯身追逐。
突然,贝妮狠狠一拽,扑通一声,那少爷头朝下跌落,整个人浸没在水中。
先是侵入耳鼻的液体,毫不费力地挤开了氧气,然后是锋利的宝石,划破了他奋力挣扎的双腿。
救救我啊。
少爷焦急地想要发出声音求救,尽管在水里没有传递的媒介。而那个拉他下水的罪魁祸首正冷眼旁观,仿佛他一切狼狈不堪的动作都十分滑稽。
水缸并不太深,他慌乱了一会儿,还是浮了上去。他趴在梯子最上阶用力咳嗽,震怒地转过身想要狠狠地给任何东西一拳,尤其是那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贝妮托特。
他挥拳,却找不准方向地挥空。贝妮托特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她跃起,抓过少爷的手死死按在梯子上,和平时相同的姿势,只不过被压迫着的人换了一个。
少爷完全地慌乱,转身想往下爬,却感觉腰间传来刺痛。贝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右手上握着的匕首深深地捅进了他的身体里。
“救命!妈妈!救我!”得到了空气的少爷惊恐地大喊大叫,他用尽吃奶的力气往下爬行,却抵抗不过健康的成年人鱼的力量。于是他握住匕首,想要把它拔出来。
贝妮见状,反而出于安慰地唱起了歌,手上加重,把匕首往深处推。她的歌声旖旎,像是午夜花园,少年隔着阳台对心上人倾诉爱意。少年的声音带着恳求和坚定,确信着心上人一定会打开窗户一同歌唱。
眼见着少爷失血恍惚,声音逐渐弱下去,那扇窗户后面的心上人都没有出现。
贝妮紧张了起来。
如果没有达成人类的爱慕这一条件,人鱼就不能转移到人类身上。贝妮所做的杀戮也就只剩下复仇,这一对她来说十分无聊的意义。
你爱我的,对吧。
贝妮低下头,企图用亲吻去寻求这个答案。脖颈却被少爷的手掐了上来,虽然已经没有多大力气,却还是将贝妮的动作止住。
“我恐惧你,我恨你,你这只……动物。”少爷气息奄奄地诅咒。
商人推开门进来,他的眼神痛苦关怀,却并不惊讶:“放开我的儿子。”
他拿起墙上一把猎枪,上膛,对准了贝妮托特的尾巴。那条尾巴美丽地转换着光彩,商人还是不忍心打碎那条尾巴。
贝妮摸着自己脖子上的少爷的血,慢慢地麻木地往后退。
商人将猎枪放下,三步并两步地爬上阶梯,把自己无能又可怜的儿子救了下来。
他们两个人又急匆匆地出了门,贝妮听着外面的声音愣神。
几个仆人进来,把鱼缸周围打扫了一下,把猎枪重新挂了起来,却没有擦掉楼梯上的血迹。
贝妮无言地回忆起刚刚少爷说的话,他恐惧她,憎恨她。怎么会如此呢,他所作所为不是人类称为爱的行为吗。那些亲吻,那些拥抱,和她记忆中父亲和母亲的动作是一样的。
如果说贝妮在模仿少爷,难道少爷不也是在模仿父亲和母亲的爱吗。难道爱会因为模仿而层层递减,她这次真的想不清楚。
懦夫。
贝妮得出一个结论,生气地用尾巴拍打玻璃。
这个人是懦夫无能废物!连爱她的勇气都没有!
贝妮每一次怒吼都被水吸收,转化为无意义的喃喃声。
凭什么他就是人,凭什么!
贝妮愤怒地狠狠撞在玻璃上,玻璃嗡地震动了一下,然后风平浪静。好像在嘲笑她无论多么努力,也只能被困在这鱼缸之中一样。
不,她得从更加源头的爱着手,这个家不止少爷一个人类,对,还有商人。商人对她的认可纵容,在她面前流露的对少爷的失望。就连刚刚她伤害了少爷,商人也软弱地没有像杀死梅花鹿一样杀死她。她们有很多的共同点,只要可以向商人传达……除了爱情,她还可以向商人索要另一种爱。
亲情。
手指被鱼鳃包裹着,这是她第一次拥抱人鱼。身下窒息的人鱼金色的头发湿答答地粘在脸上,表情像是分娩的孕妇。她见过孕妇,她的母亲在生她弟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
拥抱人鱼并没有拥抱人类那么有趣,她和许多人类拥抱时,对方很容易就陷入一种喜悦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但是人鱼的身材样貌却该死地好,哪怕是痛苦的表情也无懈可击。她知道人鱼的身体不会和自己一起快乐,无论自己怎么抚摸。疼痛,这是她可以给予人鱼最大的刺激。
于是她把身体和手一起抽了出来,走向旁边的展示柜,掏出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这是打猎时父亲随手送给她给兔子放血用的。她很高兴,却叛逆地不想告诉父亲,只是别扭地把匕首放在父亲最喜欢的标本下面。
看见匕首的金发人鱼尖叫起来,声音刺耳。她没有理会地亲吻上了人鱼的脸,嘴唇,然后把身体和匕首一起重新埋进了人鱼中……
“叩叩。”鱼缸被敲响。
贝妮睁开了眼睛,她手上金色的发丝和过分华丽的匕首都消失了。
商人搬来了梯子,爬到鱼缸边沿,慢悠悠地往水面上撒鱼糜。
贝妮回过神来,她既没有母亲,也没有能走向展示柜的双腿,但是她有需要进食而获得力量的身体。她极快地上浮,把水和鱼糜一起狼吞虎咽下去。
商人的脸上有一些满足的微笑。
她曾经见过这个微笑,贝妮脑海中不属于她的部分又运转起来。商人还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带着妻儿一起去广场上给鸽子喂食,他也是这么微笑着看着啄食面包屑的鸟类。这份微笑却很少被给予到儿子身上,至少在她获得的一部分少爷的人生中没有出现过。
贝妮并不满意,这种微笑太过于高高在上,让她几乎感到被冒犯。于是她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学着人类围坐在餐桌边的样子,捧了一洼带着鱼糜的水,举了起来,露出了女主人式的包容的,热情的微笑。
“不用了,不用给我。”商人看着她的笑脸,觉得自己面前的简直是感恩节的火鸡。他听说过猫给主人叼来老鼠的趣事,却没想过那主从颠倒的场景这么的尴尬,于是匆匆倒了鱼糜就离开了会客室。
简直和让饲养员吃瘪一样!贝妮像是战胜了什么,欢快地在鱼缸中转了一个圈。
一会儿后,商人将客人带进会客室,少爷也一并跟了进来。
“您真是趣味高雅。”客人一边阳春白雪地夸赞,一边把目光偷偷放在贝妮的皮肤上,直到贝妮上浮到水面,重力让她的头发下垂,遮挡住了可以欣赏的部分。客人才回过头,把合同掏了出来。
少爷则忙着和客人的随行仆人眉来眼去,丝毫没有倾听商人和客人的谈话的意思。
贝妮欣赏着商人和客人表情变化,两人此消彼长,一个人笑得爽快,就会导致另一个人收回嘴角。
此时商人占了上风,客人露出犹豫的表情。突然看见桌面溅上两滴水花,客人便抬起了头,只见那尾人鱼从水面跃起,靠着重力深深地扎进缸底,她慢悠悠地游泳,手指随着缸底的宝石样品起伏,衬托得宝石熠熠生辉。她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几乎带有挑衅:你是不是敢征服这些宝石,你是不是敢征服我。
客人咽下自己的心脏,不再犹豫地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人鱼见状,又一次高高跃出水面,伸展自己的身体,转了一个圈,像是为他庆祝,又像是在嘲笑他的愚昧。
商人高兴地把客人送了出门,回头看着还在和仆人甜言蜜语的少爷,生气地说道:“我看你还不如一尾人鱼。”
说完,把少爷和仆人一起推搡出了门。
人鱼难得过了几天安静日子。
几天后的夜晚,少爷满身酒味地偷偷翻进了会客室。他把匕首放回陈列架,又把人鱼打捞上来,恶狠狠地亲吻抚摸。直到他听见楼上传来上膛的声音,才甩开人鱼,举着双手往外面走去。
少爷闹出了不小的声音,商人和他争吵,然后一起出了门,直到凌晨才回来。回来的两人一言不发,身上满是泥土的气味。
贝妮托特被惊醒,一种莫大的不安让她撞倒了水缸,撞翻了展示柜。
两个男人听到声响来查看,见到在地上扑腾的人鱼,疲惫得几乎激不起愤怒,麻木地把人鱼丢进水缸,注水,收拾残局。来不及清点展示柜,两人就离开会客室,各自沉沉睡去。
这一夜贝妮托特再也没有睡着,她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少爷今晚的记忆。
她看见自己的右手握着那把华丽的匕首,左手握着一个人类女性的脖子。
“不要杀我!放了我!可怜可怜我吧!”那人类女性最后的尖叫和她们家第二条人鱼没有本质的区别。
她只迟疑了一会儿,把匕首深深地刺入了女人的身体。但是女人的身体没有恢复,她感觉到右手不断地被红色的液体浸湿。酒精的麻痹让自己轻视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只是不断亲吻着身下的女性,直到女性一动不动,就像是死去的兔子。
贝妮颤栗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她压抑自己想要大笑的情绪,她发现了,人类的身体是那么脆弱,连匕首轻轻的一划都抵御不住。
她从记忆中回来,手上没有鲜血,但是却握着她刚刚从混乱中拿到的,心爱的匕首。
“你已经吃过了!”饲养员一边甩动着麻布袋子,一边去够放在池边的长杆。
麻布袋子下方挂着一个未着寸缕的孩子,手臂纤细却有力,拉扯之间闻到了袋子里新鲜小鱼的腥味,更是抓着不放手。
“去!去!走开!”饲养员用长杆拍打孩子周围的水面,却小心着绕开了她的身体。
孩子见状,也不磨蹭,突然松开了手。饲养员手上一轻,瞬时间失了平衡,摔坐在地上,麻布袋里的鱼也倾泻而出。
“你这条!坏人鱼!坏人鱼!”饲养员气呼呼地高举着手上的长杆,作势要狠狠修理她,却只来得及看到一条蓝色鱼尾拨开水面,在灯光下折射出不甚真实的光线。
那得逞了的人鱼孩子两只手上各抓一条小鱼,嘴里又叼上一条,用力跃起,转身往水深处游去。
她只草草咀嚼了几下,就把第一条鱼咽了下去。然后松开一只手,眼看着那小鱼游开了些,便快速甩动尾巴跟了上去。抓到以后又放开,如此往复七八次才把饱受折磨的两只小鱼吞下肚。
在缸中长大的人鱼,并没有太多的消遣,见识也不多,自然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目标。而她小小的目标是:吃得最多,游得最远。
不久,饲养员突然在非喂食时间内出现,拿着巨大的渔网,报复性地第一条就把她捞了出来。她呆在渔网里思考,如果饲养员偷偷把她倒掉了,要怎么游才能游回大缸里。她一边想,一边往水缸外面拍水,在地上留下了记号。
但是饲养员没有把她倒在地上,而是转移到了遥远地方的更小的鱼缸里。
她从来不羞于展现自己,哪怕在炫目灯光下被像饲养员一样两条腿走路的鱼们指指点点。她从鱼缸的一边快速地游向另一边,然后又转了个圈反方向快活地发问:我是不是游得很快?
鱼缸前人流密集,大多都是匆匆看一眼就离开了。
只有一位女士站在她的鱼缸前认真观看了许久,叫来了另外一位夫人和她们的丈夫。他们四人在鱼缸前高谈阔论很久,人鱼孩子忍不住扒住鱼缸边缘撑起身子,让耳朵暴露在空气之中。
“贝妮托特……”
她捕捉到一个很好听的单词。她看见那贵妇人指了指她的尾巴,又闪动手上不小的蓝色宝石戒指。
“是的,贝妮托特。”另一位贵妇人和她的丈夫点头赞美。
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牌子立在她的鱼缸前面,正面反面都写了一个词——贝妮托特。她想起来,有的人鱼是有名字的。而她现在也是那些人鱼中的一员了。意识到这一点,她欢呼雀跃地在鱼缸中翻腾了好一会儿。贝妮托特!贝妮托特!她从心底里感谢着那美丽的贵妇人。
被给予了名字的人鱼更加收到人们喜爱,越来越多人看到她和这个名字的联系性,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乐于看着她游动时鳞片的光怪陆离。
“贝妮托特,对,那只蓝色鱼尾的人鱼。”一位衣着上流的男士向工作人员描述,从他的袖扣,胸针,帽子上的装饰,种种细节上不难看出他对宝石的热爱。
“好的先生,我看看您的记录……”工作人员娴熟地翻动着手上的与会人员名单,“先生,我看到您的家庭已经有两次损毁记录了,这次的租赁价格以外我们可能还要向您请求一定的押金。”
他不是一个好的商人,贝妮托特趴在空气和水面交界处思考,他让对方得意地合不拢嘴。
贝妮托特就被这劣等商人倒进了自己家鱼缸之中。
商人给的鱼缸并不大,比展览会的还要小上不少,但是池底放满了宝石,各种形状,切面锋利。贝妮托特第一个晚上并没有睡着,她忙于寻找如何避开会被割伤的位置,最后决定干脆趴在鱼缸上面睡了一觉。周围的墙壁上挂满了动物的头,枪支,图画,让她无法完全安心下来。
商人的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少爷,看到趴在鱼缸上面的人鱼,干脆把她拎了起来,认认真真地看她尚未发育的胸部,和肚脐下三寸。像是一个专家一样得出了结论:“是一只女的人鱼。”
浅眠的人鱼虽然闭着眼睛,却早就醒来。
女的,那是什么意思。
被少爷丢回鱼缸的时候,她才睁开了眼睛。
慢慢地她从亚熟转向成熟,越来越懂得女的两个词的意义。男性的人类进入房间的时候,再没有人赞叹她的尾巴,而是像少爷一样盯着她开始隆起的胸部看。甚至少爷的眼中也带上了不一样的欲望。
一天夜里,少爷用饲养员用过的网把她捞了出来,贝妮没有拒绝他的亲吻,反而把手环在少爷的脖颈上。他们分享了一个吻,还有一段少爷的记忆。
……
“不!不!不!”
“你只是宠物,你甚至不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放过,放过,海洋。”
……
“你一定要折腾人鱼是吗。”
“对不起爸爸,但是她在我眼前诱惑我,我忍不住就动手了。”
“没有下次了,我们只有最后一次机会。”
……
贝妮托特忍住了想要呕吐的感觉,只是装作顺从的样子,死死环住少爷,掩盖自己扭曲到一起的脸。
少爷一次又一次地亲吻,最后春风得意地放她回了鱼缸里。
贝妮假装自己十分疲惫,背过身不再动弹。但是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墙上的鹿头,她现在知道这是怎么制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