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个人设定有。世界观解释权完全归隐秘企划所有。
“放开我,你们这群怪人!”穿着蓝色制服的外卖小哥在树林中格外显眼,比他的制服更加引人瞩目的是他因为无法挣扎而发出的大喊大叫。
“好了好了,安静一点。”被安排拖着这孤魂野鬼的黄昊宁感觉自己耳朵嗡嗡地叫,还好可以用追踪脚印的方法寻找大头年兽,现在自己是万万不愿意增强听力的。
“你上山做什么?”方寻干脆开始问话。
“我也不记得了,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山上了,我没钱,大哥们,还有大姐。”
听到大姐两个字,本在一心往前走着的玄亥握紧了拳头,笑着回头说道:“你喊姐姐也好过大姐。”
“姐姐,姐姐,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放过我吧。”外卖小哥借坡下驴,求饶起来。
“你在山上醒来之前,最后记得的事是什么?”崔钰山循循善诱。
“我……唔……”外卖小哥一脸头痛欲裂的表情,然后想起了什么地回答道,“我在送外卖,然后被车撞了一下,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在山里了。”
此言一出,四人面面相觑,或是因为那些网文小说,或是因为真实的记录,大家心里有了一些答案。
魂魄离体。
“节哀顺变,朋友。”黄昊宁开口安慰,却怕他逃跑似地,把拉他的绳子往肩上拉了几分。
“怎么说地像是我死了似的,虽然被车撞到这么远确实有点离谱,哈哈哈哈哈哈……”外卖小哥笑着笑着,发现几人格外地严肃,就也笑不下去了,“喂,开玩笑的吧?”
“对不起,但是很可能是这样。”方寻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感就像是拍打了一团羽毛。
“奇怪的是,他和这大头年兽有什么关系……”崔钰山一边思考,一边掏出了那台手机,“这是你的手机吗?”
“啊!是的,原来掉在山里了吗?”外卖小哥从对自己的存在的怀疑中回过神来,“既然你们捡到我手机,说明我人和手机一起被撞飞了,我手机也没事,我也没事啊。”
崔钰山无视了外卖小哥编出来的理论,看着手机陷入了思考。
“大头年兽把这人手机衔了过来,没想到这鬼魂附在手机身上,于是跟着到了深山里?”方寻这么推理道。
“合理啊寻佬。”黄昊宁点了点头,看向崔钰山。
崔钰山不置可否,似乎另有一套推理。
将要走到山顶,玄亥停了脚步回头,示意背后的三人一鬼安静。
知道是快要追踪到了那怪物,三人放轻了脚步,黄昊宁更是伸手捂住了那外卖小哥的嘴巴。
日轮已经沉没在城市之海中,万家灯火毫无预警地一间一间点亮,像是因为被海水浸泡着,而反应迟钝的群星。
在白昼被黑暗取代的一刹那,那怪物抖着自己鲜红的兽毛踏暗而来,身上的戾气比昨日更甚。
被这气场镇住,不用黄捂着他嘴巴,外卖小哥也自觉安静了下来。
玄亥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了半米长的钢钉,死死地握在手上。崔钰山也摆出了准备战斗的姿势,一只龙角缓缓地从额头上生长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在等待最好的时机。
那大头年兽看着城市出神,不知在寻找哪个方向,满目迷茫,垂头用前爪挠了挠耳朵。
就这一瞬间,玄崔二人腾地跳起,一人用爪,一人持钉,同时向怪物发难。
怪物左右受敌,躲闪不及,只能选择硬生生吃下了右手边崔钰山一爪,这才冲出两人包围。
见怪物冲到面前,黄方二人心下一惊,连忙隐着身形往后退了五步,却没注意到被拖着的那外卖小哥痛苦难受地咬着后槽牙。
玄亥俯身向前,抓着怪物的长毛,往左前腿就要一钉。怪物狠狠一甩,把玄往崔方向摔去,将两人攻势化解。玄崔二人反应极快,一人闪身,一人测滚,又重新摆好了攻击姿势。
见两人与怪物缠斗,黄方二人也是干着急,只叹两人战斗力远不及两位妖异前辈,只求不拖他们后腿。
随着玄亥一钉,崔钰山一爪,那大头年兽身上又多了两道伤痕。只是他们两人也讨不到好,身上也被拍了好几下。那黄昊宁看得紧张,却听见身边的外卖小哥轻喊了几声,没多想就伸手去捂他嘴巴。
“啊!”没想到叫出声的却是黄昊宁自己。
方寻侧过头去看,黄昊宁很快地收了声音,往后退了一个头,给他看发生了什么。只见那外卖小哥狠狠地咬在了黄昊宁左手上,多少带了点恨意似地咬穿了皮肉,鲜血让场景有些难看。
听到声音,玄崔二人下意识回头望,双双被怪物猛击拍飞,虽然又马上缠上,却没了刚刚的优势。
方寻扑过去想要扒开那外卖小哥嘴巴,却从他厚重的鼻息中看出,他也在极大的痛苦中。
怎么回事,又没有人打他,方寻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然后看了看年兽,又看了看这鬼魂,直觉捕捉到了一个可能性。
“对不起,得罪了。”方寻说着站起了身,伸脚就往外卖小哥的右腿上狠狠踩了上去。
不远处的大头年兽也有感应似地,右后腿一弯,失去了平衡,玄亥抓着这一破绽,往它左右后腿上各打了一钉,这才彻彻底底地夺了它的战斗力。
外卖小哥再忍不住,“啊”地大叫出声,黄昊宁才有机会把手抽了出来,用另一只手捂着往后退了两步。
玄亥打红了眼,全无少女的娇俏模样,更像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她翻身骑上大头年兽,又摸出一根钢钉,就要结果了它。
方寻却站了出来大喊:“别!别杀!”
玄亥这才清醒了回来,收了钢钉,却依然抓着它的颈毛不让它动弹。
崔钰山啐了一口血,站了起来往黄方二人藏身处走去,看了一眼外卖小哥,了然地说:“原来如此。”
方寻本来摸出了绷带在给黄昊宁简易包扎,两人双双抬头看向了崔钰山。
“这是魂,那是魄。”崔钰山指了指地上的外卖小哥,又指了指远处的大头年兽,“魂失了魄,丢了欲望,魄丢了魂,失了记忆。不只是魂魄离体,他们都魂魄分离了!”
说完,拎着外卖小哥的就往怪物那边走去。大头年兽哼哼地不服,一点人的样子也没有。
黄方二人包扎好,也跟着走了上前。
“你说这是这人的魄。”玄亥扯了一下大头年兽的长毛,“那我们怎么把他们合到一起。”
“只要能找到它欲望和记忆的重合点……”崔钰山正回答。
“视频……”黄昊宁张口说道,“他妈妈发给他的视频。”
“对啊!”也许是人类的心有灵犀,方寻也想到了一块,从没好气的崔钰山手上接过了外卖小哥的手机,打开那视频就放了起来。
“乖仔,你今年又回不了是吗?”一位母亲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
“没事没事,知道你在忙了,过年的时候外卖费奖金更多。”一个小孩的笑声从她面前窜了过去,她忍不住笑着多看了两眼,“你也该找对象啦,最好生个孩子给我带带,一定会像你小时候一样皮。”
“我最近还好,你爸爸也还好。”她对着屏幕外面喊了两声一个男人的名字,“唉他说你不回来,在生气呢。”
“也不知道谁喝你送的白酒喝得那么开心!”她对那方向又喊了一句,然后屏幕那边又传来含糊几声,“唉,不说了,我去准备做饭了。今年不回家也要记得给大家打个视频电话拜年噢,希望你……”
她思索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祝福起。
“一切都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视频结束,那大头年兽安静下来,玄亥翻身下来,拔了钢钉。一会儿年兽和小哥变成点点荧光,升起,在星星点点的城市照明之中漂泊不定,在不知方向的风中浮萍般起舞。
突然,他们找到了核,那个一切的原点,生命的初始,一切欲望和记忆开始贴附在上面。他的走马灯开始堆积,从第一次哭泣,第一次叫妈妈,第一次看着花儿微笑到无数次开心和悲伤的回忆,一点点一点点复原。他的欲望开始膨胀,从喝水进食排泄,到眼花缭乱的商品,触不可及的爱情,一点点一点点空荡。
四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像是在为逝去默哀,又像是在见证宇宙的重组。尤其是身为人类的两人,感同身受地皱起了眉头。
那光点组成的光球终于平静了下来,就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忘带的行李,上下悬浮了一下,突然化为光束,直直地向城市中指去。
“不好!他要跑!”黄昊宁不明所以,只觉得不妙。
“不,不是。”崔钰山长呼了一口气,“他的身体还没死,现代医疗技术真是发达。”
“这是好事!”方寻笑了起来。
“那我们……怎么填事件报告啊……”玄亥想到一件头疼的事,“他要是苏醒了,只会把这一切当做梦的对吧!”
“濒死体验而已,不会有人信他说的啦……”方寻挠了挠脑袋,看着手上的手机,“那这手机……我们还得还给他?”
“还吧,也好找……”崔钰山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往新闻里输入关键字“南京”“外卖员”“事故”,一会儿,就找到了一条新闻,“嗯,五天前,有一个外卖员因为订单快要超时闯了红灯,被车撞进了医院,似乎是成了植物人昏迷呢,听起来是不是很像我们要找的人?”
“化的魇那一身莽劲,确实像是会闯红灯的人。”玄亥一脸完全理解了的表情。
崔钰山收了手机,却看到地上有什么反了一下光,弯下腰捡起来一看,是一台手机,屏保桌面是充满摇滚味道的插着翅膀的骷髅头。
方寻凑过头来看:“试试521314。”
崔钰山把手机解锁了。
方寻笑着回头说:“老表,你手机找到了!”
却不见黄昊宁身影。
只听见树丛中悉悉索索,三人没来得及紧张,黄昊宁提溜着一只锦鸡就冒出了头。
“嘿!你真长肥了一些!”黄昊宁大喜过望地对那锦鸡说。
方寻努力地偏过头,说服自己不要去读那锦鸡内心的求助。
“那这就是这次的故事了。”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故作神秘地推了推墨镜,享受地听着在上学路上驻足的小学生“哇——”开来。
“来来来,一人一块。”男人伸着手,小学生们纷纷把本来要给小卖部送去的钱,放在了他的手上。
“崔钰山好帅啊!”一个带着红领巾的小男孩说道,伸出了双手作势要抓人,“又聪明又能打,完全是故事里的英雄。”
“还是玄亥姐姐帅啊……”一个小女生又憧憬又害羞地拿着铅笔挥了两下。
“哇,学习委员也来听鬼故事啊,快跑快跑,不要被打小报告了!”小男孩浮夸的演技让说书人大脑一亮。
说书人飞快地给了小男孩头上一锤,说:“喜欢人家小女孩就好好说话。”
“什么!我才没有!”小男孩捂着头跑去了小卖部。
“那你们觉得方寻和黄昊宁怎么样啊……”说书人又向剩下的小孩问道。
“啊……好没用噢……”小孩们童言无忌地回答。
太好了,这可以好好地在那两人面前嘲笑一番了。
“铃铃铃”,说书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着屏幕上的方寻两个字,他不掩笑意地接了起来。
“找我唐逍什么事?噢,黄昊宁也跟你一起嘛。”名叫唐逍的说书人,对周围的孩子招了招手,“来来来,我再问一次,你们觉得方寻和黄昊宁怎么样啊——”
“好没用噢!”小孩喊完,嬉笑着跑开了。
听见电话那边两个人气急败坏地解释着什么,唐逍笑得喘不过气:“哈哈哈哈哈,什么,你们要什么?”
“什么叫要我的芦丁鸡,你说大聪明?不行。5000块给你,一口价,对,再说就6000。”
“别的芦丁鸡行,宰好的100,再说就250。我这可不是养鸡场啊?当然收你这么多钱。”原来这方寻还是没忍住,听了那锦鸡的求饶,想以肉鸡代野鸡。唐逍虽然完全没有开养鸡场的意思,倒是家中养了一只芦丁鸡名叫大聪明,看起来就肉质鲜美。只要他和真的养鸡场中间一牵线,十几二十块的奶茶钱就赚了出来。
“送谁家?噢,你们广东人都会煲汤是吧。老火母鸡汤……册那,说馋了,送过去了给我留一碗。”唐逍说着,翻起了养鸡场的联系方式。
下午,老火母鸡汤就新鲜出炉了。
方寻黄昊宁,崔钰山玄亥,连带着一个说书的唐逍,浩浩荡荡穿过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推开了一扇门。
“你们好?我认识你们吗?”那躺着的男子刚刚从植物人状态苏醒没多久,总觉得眼前的几人眼熟,但是说不上来,看到打头的那方寻,还觉得自己右腿隐隐作痛。
见那人看起来不像是说谎,几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唐逍更是大咧咧地直接往椅子上一坐,看着方寻手上提着的巨大保温壶。
方寻把保温壶放在他床头柜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台手机,说道:“我们几个人在路上捡到了你的手机,正好看到你受伤的新闻,就来慰问一下。”
“就当是补吃年夜饭吧。”玄亥拎着几盒外卖盒,从门后挤了进来。
“嗯,正好我们一群人也没办法回家过年……就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的亲戚聊聊天。”崔钰山优雅而温柔地说。
“你得庆幸自己躺在床上,不然我就……”黄昊宁则是捂着自己的左手,对躺在床上的病人恶狠狠地吐了个舌头,看得人不明所以。
“这可是好东西,广东人做的老火靓汤。”唐逍凑过来拍了拍保温壶,他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玄亥拿着六个一次性水杯分给众人,黄昊宁转开保温壶,一股浓郁的鸡汤味道冲洗掉了干干净净的消毒水味,让整个房间温暖了起来。
也许是没想到会有人在陌生的城市里突然给他关心,在崔钰山递给他满满一杯鸡汤的时候,他有些悲伤又有些感动地几乎落下泪来。
翌日,午休时间。
黄昊宁和方寻忙完了一早上的工作,头晕晕眼花花,灵兽科人手不足,一个人被当做三个人用。那些文件资料的整理修订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干脆站起身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刚坐下,就碰上了刚打好饭的崔钰山。
崔钰山向两人打了个招呼,转头对黄昊宁说:“那事件批下来了,估计很快就会给你派一个执行科的人过来。”
“谢谢崔哥,谢谢崔哥。”黄昊宁狗腿地帮崔钰山拉开长凳。
“既然你已经上报了,还拉我去送死做啥。”已经坐下的方寻用力勺起一口饭。
“这不是方哥你英俊潇洒,安全可靠,而且还有和灵兽交流的天赋。”
“那大头年兽看起来根本不打算交流。”
“这么说,你们两个又被打回来了?”崔钰山喝了一口茶,眼中带着点揶揄,看着他们两个。
“结果而言,我们把那个大头年兽赶跑了。”方寻一边回答一边往嘴里送了一棵青菜,“但是奇怪的是,萝老大从它身上摸下来一个手机。”
黄昊宁嘴里塞满粉丝,只是点了点头,从裤兜里拿出了那手机递给崔钰山看。
崔钰山放下茶杯,按开了那手机。那手机屏幕依然是年兽的节庆插画,右滑进入主界面,通知栏里密密麻麻的都是弹窗。崔钰山耐心地一条一条划走,新闻的弹窗、视频网站推荐看新的电视剧、小说网站又有新的套餐……然后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通知上。
黄昊宁方寻也凑过来看,只见上面写着:“航班YM19号,已于30分钟前开放值机,旅途愉快”。平静而温馨的提醒,一下子将春节的喜悦和期待传递出来。只不过这提醒,已经是两三天前弹出的了,无论怎么计算,这大头年兽都没有赶上从南京出发的航班。
“怎么回事,年兽坐飞机?”黄昊宁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还有些可爱,但是又马上自己否定,“也不可能用年兽形态坐飞机……也许它已经可以变成人类了?”
“是否还有另一种可能,比如它就不是年兽,他是别的妖怪——会变形的那种。”方寻这么说着,就开始回忆有什么灵兽有这样的特性。
“又或者就是人类。”
听崔钰山这么说,两个人转头看他,而他依然在摆弄那台手机。
崔钰山点开了绿色图标聊天软件,一个叫做我爱我家的聊天群热热闹闹正讨论着年夜饭,甚至有几条提醒,前后文似乎是问他到了哪儿是否赶得上年夜饭。
再有一个群名叫南京骑手群,稀稀拉拉有几个人说自己已经回到了老家,向各位兄弟拜个早年。
“这骑手,不是他骑马骑摩托车的话,多半这‘年兽’干的是外送的活儿。年兽再不济,也是存在于人类信仰中的灵兽,怎么会落到靠送外卖维持生计的地步呢。”崔钰山如此分析了一番。
突然手机一声震动,一个视频电话请求突然出现。两人又凑过来,看见那视频下方写着“妈妈”两个字。还不等几人思考应不应该接起,那电话又挂断了。
一分钟后,一段视频发了过来。
一位白发苍苍的女性坐在屏幕正中,不娴熟地摆弄着视频,发来了一段碎碎叨叨的关心。
听着听着,黄昊宁和方寻有些安静,崔钰山看出他们脸上稍显寂寞,忽然意识到这两人是随着年岁增长走向死亡的普通人类,他们的家人也是。一年一岁过去便不再来,过年没有回家,没有和家人朋友热热闹闹地互相拌嘴,或者对人类来说,终归有一点可惜。
顿时一股夏虫语冰笃于时的愧疚感涌了起来,崔钰山喝了一口水正准备转移话题,一只手将一纸通知拍在了餐桌上。
“哟,你们好,我叫玄亥,我被派来跟这次任务。”突然出现的女子一身粉色短打,从耳饰到眼睫毛都被时尚武装,手上的指甲油闪闪发亮。
“噢,说是已经安排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崔钰山得救了似地舒了一口气。
“是女孩啊……”黄昊宁眼神闪躲地偷偷打量,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那个怪物可能有些危险,你没……”
话音未落,感觉自己头上被拳头不轻不重敲了一下,那女生笑意盈盈地说:“如果我拿出武器,你就已经死啦。”
坐旁边的方寻噗地笑了一声,黄昊宁皱着眉头也敲了一下方寻的脑袋:“这下方哥也死了。”
方寻捂着脑袋一脸无辜。
又到了日落时分,四人在树林中艰难前行。
“我们昨天是在这边见到那怪物的。”黄昊宁拨开几根枯枝,枝上枯叶簌簌落下。
“既然我们是从城里往外找的,它只可能往城外跑了,这不也很奇怪吗。”崔钰山跨过一块腐土,优雅快要维持不住。
“嘿!”在远处的玄亥挥了挥手,“快些!我看到脚印了!”
中午还在怀疑人家女孩家家有没有能力的黄昊宁,现在只能唉声叹气加快了脚步。亏自己还自诩在自然中摸爬滚打长大的,却完全跟不上穿得漂漂亮亮的女孩。他不知道的是,玄亥是生于斯长于斯,实在如鱼得水。
方寻不急不忙地一边数着包里带的道具一边问道:“土新吗?”
一问四人都了然,土新,这怪物也就在不远处了。
“不算新,可能还有些距离。”玄亥摸着自己下巴低头,认真看了看。
“啊!!!”一男声唐突传来。
玄亥额头一跳,就要训斥这三大男人胆小,要是把怪物吓跑了怎么办。
还没张口,就看一穿着蓝色外卖制服的陌生男人摔坐在地上。
“你们,你们怎么这个点爬山啊,吓死人了。”男人定睛一看,这四个看起来也是正常人,才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们四个人……”玄亥离他最近,自然先接了话,却还没有想好借口。
“正要上山露营,拍日落。”崔钰山营业式微笑回应,又指了指方寻带的一大包道具。
“对,拍日落!”方寻接话,从包里拿出一张定身符就假装在确认事项清单,“按照时间规划,我们现在就应该到了山顶了,快点吧,来不及了。”
黄昊宁看着方寻眼角抽抽似的暗示,点了点头,开始演一个迫不及待的游客:“唉就说早点出门早点出门,这下怎么办,只能拍星星了。”
外卖小哥将信将疑,点了点头:“小心点吧,晚上山里还是挺危险的,我就先走了。”
见那外卖小哥往他们来时的路下去,黄方玄三人想到不用向免灾科报备,长舒了一口气。
却听见崔钰山说:“等一下,你从山上下来的吗。”
外卖小哥停了脚步:“对,怎么了。”
崔钰山对其余三人使了个“拿下他”的眼色,三人一边露出疑惑的表情,一边还是顺从地围了上去。
“山上你有见到什么动物吗?奇怪的声音呢?”崔钰山一边问,一边从方寻手里顺过定身符。
“你们要干什……”外卖小哥意识到不对,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一纸定身符钉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方寻看向崔钰山。
“外卖小哥,在山里送外卖,没有看到我们想追的怪物,以及……”崔钰山一点一点提示,然后身体随着话锋一转,指着山上下来的路,“他可真轻,一个脚印都没有。”
三人看着只有兽类脚印的去路,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树影婆娑,夕阳落日。林间传来几声归家鸟鸣,旋即见低矮灌木丛中一阵骚动。
踏踏踏踏,一只锦鸡从灌木中冲了出来,拐着弯往山上狂奔。
“区区一只野山鸡……”一男子紧随其后,跨过灌木,“就别再挣扎了,乖乖做我的晚餐啦!”
锦鸡自然不依,咕嘎一声又一头扎进了树林中。
男子叹了一口气,从裤兜里摸出一只牛角扳指,不紧不慢地带在右手上,默念了几句什么。他伸出舌头四周张望,然后搓了搓手指,马上又收回舌头和视线道:“是听力啊。”
这男子的听力增强了好几倍,从大半个树林到山顶的动静尽收耳中。他很快定位到那山鸡的咕嘎声,正准备去追。
“呃——”一声古怪的低吼从完全相反的地方传来。
男子晃神之际,咕嘎声愈来愈远。
“再养你两天,好好长肉吧。”于是他干干脆脆地放弃了晚餐,跟着另一个声音去了。
男子的法术只能维持半分钟,还好距离缩短,声音渐渐清晰,无需辅助也能追踪。那声音音调不变,却隐约有些愤怒和悲怆,男子胆子虽然大,单枪匹马地也不免心惊。
“嘿!你是什么东西!”他喊了一声壮胆。
“呃——”黑暗中,一双眼睛在发光。那不明生物站了起来,它头部硕大形似藏獒,尾巴像猴子。
不等男子看仔细,那生物就向他扑了过来……
“你再学一次那个生物的叫声。”说话的男人穿着休闲,神态中又有一丝贵气。员工证挂得端正,上写着的名字——崔钰山——字体娟秀。他正填写着表格,写到报告人一栏,于是抬头看报告人的姓名。
办公桌对面满头乱发,一脸泥土的男子翻开胸前挂着的员工证,上面乱七八糟贴了一堆贴纸,黄昊宁三个字也像是学生抄作业时胡乱写的一样。
“就是,‘呃——’”黄昊宁又学了一次,“有点像是打嗝。”
“你确定是‘呃’而不是‘吼’或者别的……更加动物化的声音吗?”崔钰山停了笔,在脑海里粗略地寻找信息。
“应该不是……吧。”黄昊宁对自己的听力有信心,但是对记忆力没有。
崔在系统里打了好些字,调出了一组照片,将显示器转向对方:“你看看像不像这个。”
照片上的动物雄姿英发,毛发栩栩如生。
“不是这个,它头上没有角。”
崔滑动滚轮:“这个呢?”
照片上的动物不怒自威,眼神寒光乍现。
“也不是,这个更像老虎。”
崔不慌不忙地滚动了一下滚轮。
照片上的动物威风凛凛,确实形似藏獒……
“这就是藏獒吧!”
突然两人福至心灵,感受到了强烈的既视感。
苦于本是在认真地咨询,微妙地停顿了两秒,崔还是忍不住笑着要说出那句台词:“我……”
“你想起高兴的事,你老婆要生了!”他刚开口,黄昊宁已经憋不住一口气把台词接了下去,“哇,这两秒中间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说了。”
“少爷我老婆……今天倒是还不会生。”不知崔钰山想象飘去了哪里,眼底都带着笑意。
两人笑过后俨然已经破了冰,身形都放松了些许。
崔钰山转过屏幕:“那少爷我再给你找一找,你再好好想想细节。”
黄昊宁百无聊赖,目光在办公室中乱晃。办公室中堆放着各种文件资料,虽然数字化办公大行其道,对大部分人和妖异来说,还是用纸来得更加亲切。办公室里也有不少同事在对着屏幕干活,其他办公桌上的个人物品都显现出各自的兴趣爱好。
黄昊宁出于好奇地看向崔钰山的办公桌。
“啊!”黄昊宁抓起桌上放着的台历,“是这个。”
那台历是后勤部批发买的,元旦第一天就放在了大家桌上。纯粹的义乌小商品,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这个月的插画是一群小孩在屋外放鞭炮,不远处还有一只圆头圆脑的年兽悻悻而去。
“你是说夕?年关将至,夕是该活跃了。”崔钰山在电脑里调出了夕的图片。
黄昊宁站起身来看,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是台历上这个。你说这年兽是不是也有不同种族?”
崔钰山这才伸手拿起台历认真对比。画上的年兽是普通人想象出来的,承载着新年喜悦和祝愿的一个象征。圆头圆脑,头部戏剧性地大,四肢敦实,比起动物,更像是石狮子像。而照片中的年兽更贴近于动物,从肌肉到脖子的流线优雅而有力。
崔钰山确实没听过这么个事,苦恼地用笔尖点了点表格:“那异兽名就写夕……”
写了后,崔又画了个括弧写上了未定两个字。
黄昊宁把事件报告了上去,却还是没法坐着干等那些正式调查的批文下来。回了灵兽科办公室见方寻正在摸鱼——确切的说是在摸萝卜,干脆拉了这同事一起二度上山。
方寻抱着一棵没来得及放下的萝卜,忍不住说道:“啊老表啊,我听你讲的推断,我们是要去赶年兽是不。”
“应该也许可能是啊。”黄昊宁拖着同事的兜帽往前走。
“既然是年兽,其实可以等局里统一组织。每年超过了安全距离,灵兽科就会组织大家去赶年兽啦。”方寻一边解释一边安抚着怀里瑟瑟发抖的萝卜。
“这么说,方哥对年兽很有一套啰。三两下就可以把年兽制服的对吧。”黄昊宁见已经到了山下,摸了摸扳指,立刻用了法术。他念完,眼前一片清明,“啊,等我看看它在哪儿。”
“确实,按照程序去走就可以赶跑……”
“喔!方哥厉害!年兽克星!”黄昊宁见他受用,便不吝夸奖起来。
单纯善良的方寻和萝卜同时害羞地摸了摸后脑勺:“没有那么厉害,不过我是可以帮上点忙。”
话音刚落,呃呃声突然响起。方寻收了害羞的表情,认真地说道:“不对,这不是夕的声音。”
说完又回头去提醒黄昊宁:“小心着点。”
只见那黄昊宁在十米开外举着手机对他挥了挥手,大喊道:“寻佬加油!我录像收集证据!”
“我丢,黄昊宁你怎么自己躲那么远!”方寻人都麻了,让他头皮也发麻的是,除了两人的声音,第三种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几乎是出于求生本能,方寻重心向前,伏倒在地上,头顶上一阵掌风扇过。
“撑住啊寻佬,我来帮忙!”黄昊宁一见那方寻失利,便咋舌冲了上去。
方寻向侧面一滚,又躲过一掌,那萝卜也蹦跳到他的头上跟着一起滚动,他一边闪躲一边喊:“黄昊宁,你应该拉个执行科的出来!”
“唉!我是新人嘛!哪里认识什么执行科执法科!”黄昊宁也喊着,一边利索地下蹲捞起方寻。
方寻借力爬起,一刻也不敢停歇地拉开与怪物的距离,黄昊宁顺手接住没站稳的萝卜夹在肋间。
“寻佬,我提前带好了鞭炮和红纸……等我找找打火机……”黄昊宁将红纸鞭炮从怀里掏出来,又在兜里翻找起来。
“去。”方寻把小鞭炮捏碎一丢。
“唉唉!还没点着呢!”黄昊宁刚翻出了打火机。
“南京市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方寻认真地说。
“我去,方哥,性命攸关的时刻还遵纪守法吗!”黄昊宁只感觉肋间那萝卜挣扎了一下,从他的兜里翻出了他的手机,叽叽咕咕地说了什么。
“它问你密码是什么。”
“521314……”
“嗯……”
“怎么了吗。”
“挺复古的。”
“要用手机做什么?”
听到黄昊宁这么问,萝卜麻利地打开了一个网页,烟花爆竹的声音从手机中炸开。
是电子烟花!
哇,现代生活真是便利!
形式逆转,至少按照习俗来说是如此。方寻黄昊宁两人一萝卜急刹车,转向了那大头年兽。
“嘿呀——新年好!”方寻展一红纸冲着大头年兽左翼而去。
“哇哇哇——万事如意!”黄昊宁则是用红纸从右翼进攻。
“!!”萝卜高举着噼里啪啦响着的手机向着正面冲去。
那怪物愣在原地,似乎还没有想好怎么应对。直到萝卜举着手机跳到它的脸上,它才像突然想起年兽害怕烟花爆竹一样呃哇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疯狂地摇晃起脑袋来,直到萝卜掉了下来,手机里的声音也不响了。
方寻伸手抱住掉下来的萝卜,眼瞧着那年兽冲进了灌木丛中。
“那到底是什么。”方寻心有余悸,“一只看起来像是舞狮一样的年兽。”
黄昊宁摇了摇头,把红纸揉成一团。
萝卜嘟囔了一句,把手机递给了黄昊宁。
“噢不用谢!等一下。”黄昊宁接过手机打开看了看。
“它其实不是在道谢……”方寻正打算解释。
“这不是我的手机。”黄昊宁把手机举在方寻面前,按了一下开机键,屏保上是一只年兽,不用密码解锁就可以直接右滑打开。
“!”萝卜说。
“它说,这是年兽的手机。”方寻翻译,然后又奇怪,“年兽也玩手机?”
“那我的手机呢?”黄昊宁慌张地问。
萝卜只是耸了耸肩。
4-1
在白壬处借宿已有四日,三人中虽有两人辟谷,却始终贪那口舌之欲,而没辟谷的丁陆每日练习,时常感觉能量缺失。三闲人加一打铁师傅围坐在院子里,吃着椒盐兔肉就馒头。
第一日到了饭点,白壬便取出家中备好的馒头和大家分享,然后匆匆又去锻造。后来忍不了的李戎二人便早早出去打猎,回来后戎茸变为人身草草做一餐又变回貂身,颇似那些渔村传说中的海螺姑娘。
白壬也问过一嘴是两位谁做的菜,实在是非常好吃。却听两个人都打着马虎眼,甚至似乎还说动物自己跳进锅里变成了菜云云,白壬不是很能理解,也就不问了。
饭后丁陆的日课便是练习御剑。
将佩剑握于手中,感觉其为身体的延伸。当气在身体中周游,跟着气的轨迹,控制它绕向剑把,然后剑身,然后一直到剑尖,再回来。
松开剑把,虽然切断了物理上的联系,气却依然在剑中游荡。
李翼蝉是这么教他的,虽然这是初级中的初级,丁陆一踩上好不容易飞起来的剑,就听“哐当”一声,连人带剑掉在地上。作为师父的李翼蝉没有一点焦急,只是不厌其烦地说:“再来。”
李翼蝉或许是丁陆遇到过的师父中教他最多的人了,丁陆心下感激,把这股劲化为一次一次站上飞剑的毅力。
终于。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丁陆数着秒,飞剑哆哆嗦嗦地支撑着他的重量,“六十。”
“成了!”只听见白壬大喊一声,从工棚中奔了出来,他眼下厚重的黑色眼圈,皆是因为泡在工棚中四日有余,兴奋的劲头让他几乎没有怎么完整休息过。他手上是一把通体发黑,边沿薄处却有红光的剑。
丁陆一听,秒也不数了,御着剑便飞了过去:“成了!”
“成了!”李翼蝉亦喊,“唉!御剑也成了!”
丁陆这才低头,发现自己稳稳当当地站在剑上,一点也没有发抖。当下喜出望外,接过了白壬手上的剑,耍了几招,只听空气刷刷地被劈开发出风声。他不知怎么摆剑好,只能抱着说:“多谢白壬兄弟,多谢李师父。”
还有多谢貂哥每天做饭,丁陆感激地望了戎茸一眼。
“这里是剩下的碎石。”白壬一点也不贪,角料也一并还了回来。
丁陆从里面挑了一颗大而饱满的,剩下的又给了白壬:“这留给我也没有什么用,如果你能物尽其用就太好了。”
“恭喜丁大哥,这是为师送给你的礼物。”李翼蝉从袖子中掏出一黑绸袋子,递给了丁陆,“此后山河广阔,前路无忧。”
丁陆接过,往袋子里望进去,居然深不见底,想必这就是所谓的乾坤袋,又从袋子中摸出一卷纸来,是圈出了九幽地图的手抄版本。
“丁大哥既然已经学会了御剑飞行,还是早日回去神武卫处理好本职事务才对,下次见面就在九幽拍卖行了。”
“李师父,你们有别的事要做吗。”
“我打算再委托白壬小兄弟为我们铸一双剑,当然,这次是打算给钱正式地委托。”
听言,白壬抬头:“不找更好的匠人了吗?”
“白壬小兄弟说笑了,见到了丁大哥的新剑,我是完全相信你的技术了。”李翼蝉从袖子找出钱袋,“我们慢慢商量吧。”
丁陆对两人一兽抱拳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抱着新剑踩着旧剑,喜气洋洋地往远处飞去。
正是除旧迎新,年二十九晚上。
符良举起一副对联,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然后丢在了地上。往手边一摸,一张没写的红纸都不剩了。
他这才从墨色的世界中回过神,低头看一地散乱的纸张。符良此时没有束发,手尖上和随意披着的外搭上尽被墨染。
糟了,要是大年三十还这样杂乱,怕是又要被爹娘训了。但是却实在没有写出一副称心如意的对联,不愿收拾。思绪纷乱中,却看见月光倾撒进了房间。
符良干脆随意扎起头发,裹了一绒毛滚边缎面披风往屋外走去。
屋外积了一层一足深的白雪,压得一园子的树木花草融于冬意。符良穿过回廊,追着月光往后山去。路过厨房顺了一壶老酒,一个小炉,本来拿了一个杯子,却又鬼使神差地再拿了一个。
后山石凳上亦有厚厚的积雪,符良用手扫过,只觉得手掌发寒,点起炉子烧起酒,喝了一口,这才舒服地坐下。
虽然无星,但月光皎洁。
符良低头满上两杯,正准备举杯邀月,却突然感觉头顶的光线被遮住了。他抬头,只见丁陆站在飞剑上,嬉皮笑脸地向下看他。
“怎么样,阿良,我可是会御剑飞行了。”丁陆一脸收不住的得意,等着夸奖。
“去,挡着月亮了。”符良抬脚轻轻一踢,把那连人带剑推了开来。
哪知那丁陆一个没站稳,直接面朝下摔到了雪地里。
“哎呦。”符良站起来,一手拢着袄子一手举着酒杯,凑过去看,“看来还是些三脚猫功夫。”
丁陆嬉笑着爬了起来,自说自话地就坐在了另一个石凳上。
“怎么了,大过年的来找我。”符良也坐下,将给月亮倒的那杯推了过去。
“当然是给你看我御剑飞行的英姿啦……”丁陆举杯囫囵喝下,看得符良倍感可惜,“啊不对,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什么贵重的东西就不必给我了。”
丁陆从袋子里摸出一小块陨铁角料,放在了桌子上:“这是你整天看的那些星星的碎片。”
是李师父告诉我的,应当是对的,丁陆这么想道。
“是吗。”符良拿了过去,看了又看,确实有些欢喜,“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咳咳,那么书接上回,丁大英雄巡街遇奇人,拜师学艺天赋现端倪……”
“哈哈哈哈哈,合着是有了新的故事嘛。好,说来听听。”
丁陆说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紧张的部分讲得加倍的紧张,高兴的地方又添油加醋,说得符良想要给他丢几个铜板。
不知不觉三杯下肚,丁陆说书声戛然而止,低着头涨红着脸,牙齿摩擦得嗞嗞作响,火焰从牙齿缝里冒了出来。
哎呀,又喝多了吗。
符良再喝一口酒,掐诀唤水,浇灭火苗轻车熟路。
丁陆被冷水一淋,头一歪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鼾声。
符良这才把陨铁角料收进袖子里,就当作借宿费用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4-2
清晨,符良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依然觉得十分困顿。昨夜他将打鼾的丁陆丢在地板上,又丢了床被子后,就找来新的红纸,接着写对联去了。
好不容易才写了一副看得过眼的佳对,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才上床歇息。
翻身下床,没有看到丁陆的身影,地上散乱的纸张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摞摞捆好的卷轴。想必是梅姨来收拾了,梅姨不太懂得字画,也不知道昨天写好的对联会不会也被卷了起来。符良鞋也顾不上穿,赤脚急急忙忙地走到书桌前,却看到最满意的作品平平整整地放在桌上,这才安下心。
符良穿戴整齐,抱着最好的对联出了房门。
“唉梅姨,您放着。”只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不是那位友人还是谁。
“没事,小丁,这点东西梅姨还是拿得动的。”
“小丁?梅姨你和这家伙这么熟了吗?”符良好奇地走上前去。
“也就是见过几面,每次都问我要不要帮忙拿东西。”梅姨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说道,“我也没有老到拿不动东西呀!”
“我和梅姨,可是好朋友,好朋友。”丁陆二话不说掉头去帮忙搬放在屋外的米袋。
符良啧啧称奇,丁陆最擅长的就是无意识把所有人的命格纠缠在一起了吧,抱着对联浆糊就去大门口贴对联。
又听那友人在门里和其他下人打招呼。
“唉!阿壮哥!最近又结实了不少噢,和小花……哦,知道,不能说,不能说!”
“小花妹妹,你要杀鸡?放着我来杀,噢阿壮哥有空,阿壮哥杀。”
什么,阿壮难道喜欢阿花?符良刚涂完一张纸,听得大为震惊,手顿了下来。又没听到说话的声音,只能接着涂上浆糊。
一会儿,三张红彤彤的纸就被糊在了符家的大门上,只见上联写着“栋起祥云连北斗”,下联对上“堂开瑞气焕春光”,横批一个“四时安泰”。
那朱门暗红,门廊彩绘,琉璃瓦又被厚厚的雪顶盖住,红纸黑字的对联带来一种新鲜的墨水味道,倒是和黑色的腊梅树枝相得益彰,一时不知墨香气更甚还是梅香气更甚。
符良舒心地欣赏了一会儿,拿起浆糊往回走。
“符良。”威严的女声从走廊传来。
是母亲,父亲也在她身边旁边温和地笑着。符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怕是翘了早上的请安,要被训话了。
却又听到丁陆喊了一声:“世伯,世伯母好!”
“这位是……”母亲的脸上多了一点困惑,然后小声对符良说,“我还以为是新的帮工,原来是小江你朋友啊。”
“这位是丁陆,这是家父和家母。”符良被在朋友面前唤了乳名,尴尬了一瞬,然后立刻摆出一副成熟君子样子互相介绍了起来。
“噢原来是丁陆,常听符良……”母亲露出撒了个小谎的表情,“嗯,提起过你。”
“果然,阿良虽然平时嫌弃,但其实也把我当做了好兄弟。”丁陆感动地看向符良。
符良默默别开了视线。
“大过年的,既然来了,就一起过了好了。”父亲开口,“只是我们皆已辟谷,并未准备年夜饭……”
“没事世伯,梅姨说今天多准备了饭菜,我们同梅姨他们一起吃就是了。”
“你们?符良……你怎么还未辟谷……”母亲察觉到不对。
刚要训话,梅姨却从一旁走了出来鞠了一躬。
“主母,新年好,祝您身体健康,修炼顺利。”
丁陆也抱拳,说:“世伯世伯母新春快乐!祝世伯母越长越漂亮,世伯越活越潇洒!”
这么一拜,两位家主想起要派红包,从兜里掏出两封大利是,递了出去:“同喜同喜!”
其他佣人也凑了过来,逗起了利是。
见父母忙起来,符良赶紧闪身走人,丁陆亦跟了过去。
“阿良,阿良。”
“嗯嗯。”符良随意回应道,没有停下脚步,一路往后山走去。
“阿良。”丁陆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几声,然后说,“小江。”
符良一急回头,脸上炸开一颗雪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长胡子了阿良!”
符良一抹脸,默默抓起一堆雪搓了个球,笑着向丁陆丢了过去:“幼稚啊你!”
丁陆不甘示弱,又搓了一颗雪球丢了出去:“你也是啊!哈哈哈!”
两个人顶着满头的雪回到梅姨他们面前的时候,梅姨丢下一切工作,立刻去吩咐大家烧热水给两人洗澡。
梅姨数落着丁陆,说什么不带符良少爷学好的话,什么你身体好不会感冒,符良少爷可不一定。
符良虽然感觉被梅姨关心了,却好像有一点不太舒坦——难道自己的健康状况就很堪忧吗。
两个人被梅姨赶去轮流浇了一通热水,才暖呼呼地坐到了下人们做好的年夜饭前。
有猪有鱼,有汤有菜,虽然朴素一些,却不碍着下人们和乐融融地谈天说地。
见符良少爷也被拉了过来,下人们正打算收敛一点,却听见符良说:“这怎么没有酒。”
然后看符良从厨房里顺出三坛好酒,众人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
“祝符良少爷连年有余!”梅姨给符良夹了一块黄花鱼。
“祝符良少爷蒸蒸日上。”阿花把鸡蛋卷推到了符良面前。
“祝少爷一家团团圆圆。”阿壮跟着把猪肉丸子也举给了符良。
“唉!我夹不到……唉夹不到菜了!”坐在桌子正对面的丁陆只见面前的菜一碟一碟都飞去了符良面前,哭笑不得地扒了一大口白米饭。
酒足饭饱后,东倒西歪倒了一大片人。丁陆看阿壮神秘兮兮地拉着阿花走开,于是贱笑着拉过符良:“走,看好戏去。”
“什么好戏?”
“别问了,去了就知道。”
两人尾随着阿壮阿花到了后山,只见阿壮掏出好几个烟花来,又掏出手上的提灯里面的火苗,点燃了引线,烟花刷地冲了出去,划破了夜晚的安静。
红色的,绿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引得符家父母也出来驻足观望,两人互相祝福,一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温存样子。
“抱在一起了,他们两成了!不枉我默默守护他们这么多年……”而后山这边,阿壮和阿花也进展顺利,让丁陆十分感动。
“怎么搞的,你早就知道他们互有好感了吗。”符良小声问道。
“嗯,那是五年前的一个雨夜……”
“停停停,等他们走了再说书。”
“嘿嘿,那就下次见面再说吧。”丁陆挠了挠后脑勺。
“怎么。”
“我得赶回神武卫销假了!”丁陆笑着唤来了飞剑,闪进了火树银花之中。
一秒后,突然听见头顶友人一声大喊:“新年快乐!”
这下符家家宅中也陆续传来大喊声。
“万事如意!”
“身体健康!”
“……”
4-3
新年的第一个五更天,冬日夜长,太阳还未赶走月光。
正是宵禁时间,人们又多半守了一夜岁,皇城内外一片寂静。
换上了制服的丁陆踮着脚摸着黑进了神武卫大门,刚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呼出来的热腾腾的白雾就蒙在了眼前。
希望兄弟们现在都还在睡着。
“丁!陆!”愤怒的女声从背后传来,显然丁陆的新年第一个愿望并没有实现。
丁陆条件反射地转身站直:“左师父好!”
“你还知道回来!说了年前忙年前忙,你这病怎么就不能早三天好?”只见眼前的左丘谕一脸疲倦,双眼下是两个厚厚的黑眼圈。
“对不起!”丁陆双手合十,深深地鞠躬。
“对不起有啥用,赶紧过来!”左丘谕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往内走去。
只见神武卫内灯火通明,竟然没几个人合了眼的。看到丁陆终于回来,好几个同事受不了地背过气去。
“怎么回事?”丁陆忍不住问。
“今年不知怎么的,巡街遇到的事儿特别多,处理不过来,而且文书工作实在太多了。”左丘谕抓起了一大堆没有填完的文书。
“那咱们……要不分点给御林……”
“不行!”丁陆话还没说完,房间内好几个同事齐声反对。只有几个实在是熬不住了的人小声地嘀咕了几句也不是不行嘛,要这面子干啥活受罪。
“总之。”左丘谕随便抽出几份文书放在了丁陆手上,“现在开始写吧,我们今天一定得把这些写完。这是说皇城里有狐狸骗人……”
“啊?这么多份都是?”
见状,又一个同事走了过来,是平时头发蓬松而有光泽的沔丹,这时头发也暗淡无光,他也抽出一份文书,加了上去:“这是说城墙被车夫撞了,还说什么九又四分之三什么的。”
“四分之三是什么意思?沔丹哥你怎么不穿上衣,不冷吗……”
“这样清醒,不会睡着……”
然后别的同事也走了上来。
“这是寄错了的文春角川的订阅信……”
“这也归我们管?”
“这是有人在皇城附近骑扫帚在天上飞!”
“吓!这么厉害!我是说,这么古怪?”
“这是赌场老板说有人赌输了不给钱。”
“那愿赌确实都应该服输喔……”
“……”
不一会儿,丁陆捧着小山一般高的文书,随便找了一处坐下,眼角不禁划过一滴眼泪。
不只是因为文书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因为神武卫的大家实在是一群热心肠的滥好人,怎么什么事都往神武卫揽啊!丁陆内心又感动又痛苦,一边无声咆哮一边手上飞快地誊写文书。
正午,阳光正好。
神武卫里终于此起彼伏地响起“结束了!”“终于结束了!”的声音。
丁陆锤着自己的肩膀,感觉自己老了十岁,然后想到了什么,对着同事们喊:“走!去酒楼吃午饭!我请客!”
“哟,这么阔气?”左师父揉着发酸的右手腕走过来,“我先说好,你的年终奖金可是已经是我们前几天的宵夜了。”
“应该的,应该的。”丁陆悬着一颗心,摸出了符良父母给他的红包,倒出了两颗大大的金元宝,这才安下心来装阔,“嘿嘿!你们丁陆哥请得起。”
左丘谕头突突一下,生气地用左手狠狠地拍了一下丁陆的后脑勺:“你怎么还有空去讨红包!必须狠狠宰你一顿。兄弟们,走!点最贵的!”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就往城里最火爆的酒楼走去。
这群人偏好热闹,也没有要包间,就找了最大一桌坐下。点完菜,又点酒。桌子放不下,于是又拉过来两条长凳放在上面——想要吃到全部的菜,还得站起来走一圈。
周围的食客听,哪儿的人啊,这么吵闹,一看竟然是神武卫集体聚餐呢,就瘪嘴把话收了回去。
“算算钱!”酒足饭饱后,丁陆高兴地跑去结账,想也不想就掏出两个金元宝放了上去。
“唉神武卫平时为大家做了那么多事,给各位打打折,承惠就一两金八两银,这是给您找的银子,您收好!”
“多少?”丁陆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上的碎银,懵懵懂懂地被跟着出来的同事们推回了神武卫。
这钱正可谓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对了。”一餐过后,沔丹的头发又变得蓬松柔顺了起来,“丁陆你之前是不是遇到过耍猴的小偷?”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丁陆才回过神,把碎银收了起来。
“神武卫里前两天发现收上来了一只猴子,大家看也只有你处理过一件和猴子有关的案子,就不知道是不是那耍猴人的猴儿还没还,还是交给你还去吧。”
“那猴子在哪儿,我去看看。”丁陆跟着沔丹就往院子里走。
果不其然,院里坐着一只穿戴整齐的猴子,脖子上牵了根绳子,似乎对神武卫的安排非常不满意,一脸的不高兴。
沔丹解开了猴子的绳子,递给了丁陆:“那就交给你了。”
说完就走了。
丁陆看那猴,衣着打扮像是个贵族小姐,甚至还有些看起来不太便宜的小配饰。面相也和普通猴子不太一样,眼睛轱辘转着看了看他,灵动极了。
啊,这个猴子。
“不对,耍猴的哪里会养得起金丝猴嘛。”丁陆苦恼地抓了抓后脑勺。
听到这人认出自己不是野山猴,金丝猴抱着手臂气呼呼地点了点头。
3-1
“你说什么。”
“左师父,我感了风寒……这个月怕是都不能回神武卫了……”隔着神武卫的内墙,丁陆一脸虚弱地说。
“你说什么?”被唤作师父的红发女子穿着神武卫的制服,英气逼人,本来训斥着一些刚进神武卫的新人。
此女名为左丘谕,虽是女性,不但身手不凡,巡街处理案件也是井井有条,在神武卫中也是颇有威望,以至于时不时被指派去指导下后生们。
虽年龄相差无几,丁陆却忍不住将对方当做长者尊敬。在一次演武之中被左丘谕狠狠教育了后,丁陆更是单方面把她当做了师父。
“我得了病!请假!”丁陆中气十足地喊了出来。
“好了好了听到了……得了风寒?”左丘谕揉了揉被刺痛的耳朵。
“请假可以,我给你上报。何时能回来?最近将近新年,小偷小摸的人增加了不少。”
“左师父,我……病得很重,咳咳咳,年前都不会好了。”丁陆琢磨着怎么找个借口。
“你该不会是……”左丘谕快步走了过来。
“你该不会是趁着年底忙的时候故意生病吧!”左丘谕的表情动摇得很厉害,双手死死抓住内墙的栅栏,眼睛中的怒火简直要烧出栅栏,“你平时那么能吃,大家吃饭的时候就你添饭添的次数最多,这也生病的吗。”
丁陆听这质问,背后冷汗不停地冒,喉咙打结了说不出话,想了想,解下神武卫的佩玉,在额头上捂了一会儿,递给了左丘谕。
左丘谕本来还是一脸质疑,握了一下玉佩,瞠目结舌了一会儿,良久才憋出了一句话:“你……还是回家躺着吧,别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丁陆慢慢收了玉佩,点了点头,装作步履蹒跚地样子,一直走到了神武卫高墙之外,这才健步如飞地跑了起来。
对不起!左师父!年后我回来了请兄弟们吃饭!丁陆在心里大声地道歉。
丁陆飞快地跑回家中,换下制服,拎起收拾好的背囊就往出皇城的方向走去。
他掏出怀中一封书信,信中简单写了一些寒暄,然后提到近日有一处名叫九幽的异域,问丁陆是否要同去开阔些眼界,若是同去,便在今月内去同方塔附近的城中客栈寻他们,他们正好游历至此。落款苍劲有力地题着李翼蝉,旁边还有一兽爪印记。
李师父本就约了下次见面再教他些招式,更别提还有这从未听过九幽之地,丁陆是想尽方法都要参上一脚。
修仙有些心得之人日行万里或许不在话下,而丁陆修炼颇为拖沓,这才刚要筑基,只能徒步行这段路。赶去同方塔有些时日,如果有歇脚的村庄就用一些体力劳动换借住一宿,若是没有,就天为被地为床过上一夜,所幸尚有练气基础护体。
数天后。
李翼蝉整理着行囊,已经是月底,在客栈房间内变作人形的戎茸早已打包好,于是帮李翼蝉一手。
楼下突然吵吵闹闹,叮叮咚咚一番,然后奔跑的声音向着二楼而来。
“李师父!”一蓬头垢面的男子突然砰地闯了进来。
戎茸吓得貂耳突然冒了出来,李翼蝉也吓得手上的行李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
“丁……丁大哥,你这是新拜了个丐帮师父。”
丁陆抹了一把脸:“唉,我还以为差点赶不上你们了。”
“对不起客人!这个人他硬要……”客栈老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见老板正要进来,李翼蝉伸手把包袱布甩在了戎茸头上,盖住了耳朵。
“不打紧,我们都认识。老板,你们可还有客房?”李翼蝉上前一步。
“有的。”老板扶着门框回答。
“再要一间房间。”李翼蝉伸手掏了一些银两出来。
“再打上一桶洗澡水。”戎茸又填了一锭补充道。
“好,这位客人请随我来。”老板缓过神来,立刻调整回营业的模式,难怪这客栈经营得还是不错。
丁陆一脸感动地随老板转身去了客房。
见老板出去了,戎茸把头上的包袱布取下来,他的耳朵已经收了回去。他抖平包袱布,递给了李翼蝉。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轻笑起来。
第二日早晨,李翼蝉被戎茸叫醒,刚要去喊徒弟也起来的时候,却看见丁陆已经背好了背囊,一脸按捺不住的兴奋。
李翼蝉只能迷迷糊糊地被两个人推拉出发。
“我们走去城外草地,然后就往这个方向去。”一边走着,戎茸一边展开了一张地图,正是最近流传甚广的九幽地图,虽然只有一个大概方位,但是吸引而来的修仙者却不计其数。
“李师父,貂哥两位都还没有去过九幽么?”
“是,你可是捡了个大便宜啊徒弟。这九幽秘宝洞窟必然不少,如果能得到稀世珍宝……”
“或者是剑修秘籍……”
“已经出城了,就这里吧。”戎茸开口,打断了两人幻想。
戎茸衣袖之中凭空出现两把细长的剑,正是他的法器。双手剑靠得极近,也有一足的宽度,戎茸翻身就站了上去。
李翼蝉也唤来自己的法器,他的剑更宽些,一脚掌宽度还有余。
丁陆犹豫了一下,他并不会御剑飞行。李翼蝉看徒弟发窘,这才意识到这徒儿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叹了一口气:“你就坐在我的佩剑上好了。”
“好的,谢谢李师父!”丁陆大步一跨就坐了上去。
于是只见李翼蝉戎茸二人仙人之姿,云间穿行,后面带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徒儿。
不一会儿,他们便离开了人修大陆。丁陆往下望,尽是一些未曾见过的树木,就连传来的鸟兽声也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尤其那两只鸟,长得可真像人啊……丁陆发呆地看着两只“鸟”越飞越近,突然意识到那哪里是什么鸟啊,分明也是修仙者!
修仙界,弱肉强食,野外杀人夺宝之事并不少见。
还没等丁陆出口提醒,戎李二人已经摆好架势,准备迎战。
这两人的目标却不是他们,而是对方——他们缠斗在一起,符咒口诀狠狠地往对方身上招呼,不知是为了什么宝贝大打出手,颇有不弄死对方必不罢休的意思。
戎李二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绕着弯准备远离争斗,却只见一道金光直冲李翼蝉面门而来。
李驱动飞剑,堪堪躲开差点打中他的流弹,正准备送一口气的时候。
“你的徒弟!”戎茸低呼一声,立刻俯冲下去。
本来在剑上坐着的丁陆则是“啊——”地向树林间摔去。
3-2
一股木炭的味道涌入丁陆鼻子里,然后是泥土和露水的味道。
很快篝火的声音也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你醒了。”戎茸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丁陆这才睁开眼睛,眼前的是被岩石和树枝覆盖了的星空。视野过于不开阔,让丁陆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他扭头看向左边,戎茸抱着剑坐在一边,并不是太担心他的状况。于是丁陆低头摸了摸自己浑身上下,除了一些淤青,每个关节都能自如地活动,可见确实问题不大。
又看向另一边,李翼蝉正在闭目运气。
“不用担心你师父。”戎茸又开口,“他现在一口气用了太多法术,消耗有些大,但是两三天也能恢复。”
见丁陆迷惑不解地看着自己,戎茸又指了指头顶胡乱生长的树枝和藤蔓,错综复杂,粗略一数也有二十三十枝。
却也只有自己头顶这一块有着如此茂密的植物,倒是不像自然形成的。
“这里太过于狭窄了。”李翼蝉睁开眼睛开口说道,“无论是借助风还是直接接住你都多少施展不开,只能借助一些植物缓冲。”
戎茸不语,其实本来戎茸先冲下来,完全可以捞住丁陆,顶多迫降时手臂脱臼或者身体磕碰一些。但是李翼蝉是万万不愿让哥受一点伤,又要保全徒儿性命,不假思索就先行一步爆发,将左右的树木藤蔓全部催生,一点一点卸去丁陆下落的冲劲。
丁陆站起身来,这才感受到三人处在一个什么奇妙的空间内。这是一条细长的自然缝隙,就像是大地裂开了一般,前后皆是岩石,最窄小的地方只能让一个人侧身而过。
“李师父,貂哥,我们现在是走出去,还是飞出去。”丁陆露出了严肃正经的表情。
“飞是比较难飞出去,尤其是这些藤蔓树枝挡着,或者往前走些,我们还能找到一些比较宽敞的地方。”李翼蝉装作一脸轻松,拍了拍灰也站了起来。
戎茸也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法。
于是三人灭了篝火,李翼蝉领头,手握了一个火把,一起往地缝深处走去。
“师父,有些奇怪。”走了一段路后,丁陆突然开口。
“是有些怪。”李翼蝉回答。
戎茸虽然没有开口,但是也意识到了这点——这里太安静了。
不只是听不见夜里休眠的鸟兽声音,就连虫鸣也不曾听到过。
这是为何?
还不等丁陆问出声,李翼蝉先回答道:“方圆百里没有活物,两种可能。一,这里是一片死域,万物不可生长。二,附近有一大妖,镇守在这里。”
说完,李翼蝉额头渗出的汗滑了下来,可以说前者甚至还有一线生机。而后者,如果自己状态良好,和戎茸一起也并非不能一战,只是现在……
虽然李翼蝉装着样子,但是他的内丹颇为空虚,灵力还没能收回多少。
听到妖这个字,戎茸耳朵一动,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又走了一会儿,缝隙变得更加宽阔,无需侧身也可以行走。再走一会儿,竟然豁然开朗,三人来到一个巨大的天坑穹顶之下。
此处植物茂密,在周围的岩石上向中心延伸。树影在风中摆动。
丁陆抬头,星河浩瀚一下子撞入眼帘。饶是几百年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李翼蝉和戎茸也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一眼。
“何人来此!”三人分神之际,一生物腾空而起。
那生物眼睛发光。说话之声洪亮有力,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李翼蝉咋舌,向前站一步,心里却忍不住打鼓。
戎茸亦向前一步,抱拳行礼道:“不知前辈在此,晚辈们无意打扰前辈修行,只是偶然受困于此,若是前辈同意放行,我们这就离去。”
那物向前凑近了一些距离,距离一行人三丈有余却硬生生停下。借着李翼蝉手上的火光,三人这才看清,这兽鳞头豹尾,身体像龙,身体左侧还有一新鲜伤口尚未愈合,虽然已经止血,肉却翻着,看起来颇为骇人。
“血气冲天……”异兽下了一个决断,“不可放行。”
戎茸立刻抽出了双手剑,挡在三人前头。
3-3
没来得及思考血气冲天所指为何,戎茸双手剑立于面前,已经挡下一道风刃。
异兽善于使唤风和土,风声突然在圆形的天坑中旋转咆哮,形成一风墙屏障,将戎茸与异兽包围。飞石在龙卷之中被裹挟着,随时准备向着对手冲出。异兽负伤,久战对它并不是好事,因此招招都是杀招,瞄准的皆是戎茸其头、颈、心、腹。
戎茸修炼多年,招式早已滚瓜烂熟,双剑又更为灵活,变化万千之下也是滴水不漏。
李翼蝉丢下手上的火把,就要抽出自己的佩剑,却只见戎茸与异兽一来一往,快速拉远了和丁李二人的距离。李翼蝉与他百年的默契,一下就明白了,戎茸正是打算留给自己思考的空间。
思考啊,李翼蝉,在没有强行冲破僵局的能力的情况下,更应该思考。
李翼蝉干脆盘腿坐下,又拉住了准备冲上去硬砍的丁陆,就着火光在地上盘算了起来。
李翼蝉画了一个圈,代表了现在的地形,中心的是缠斗在一起的异兽与戎茸。而自己的气力用到尽最多还能放四回树木催生的法术,如果从四面伸出,拉住异兽四肢……李翼蝉抬头看了看风墙,不可,如果分成四次,怕是连风墙都闯不进去。
李翼蝉泄愤似地用力在地上画上了一圈风墙。
“李师父。”丁陆紧握着剑,扯回自己的衣摆,插嘴道,“貂哥招式变慢了,我也去……”
“回来!你想添乱不成!”论紧张,李翼蝉远比丁陆紧张得多,但他顶着额头细密的汗水,认认真真地又看起地形。
如果将法术集于一枝,伸出树枝的同时劈开风墙……那又能如何?戳这妖怪一下吗。
李翼蝉虽然不后悔消耗法力救下了徒弟,却非常后悔有机会的时候没有把这便宜徒弟能力提升上来,不是他自大,哪怕有自己一半的剑术,局势也会不一样。
战斗中心的戎茸被密集的攻击包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虽然招式架子皆在,每一次格挡的位置都更加向内。不能再被动接招,戎茸下定决心,默默念了口诀,火焰从双手剑根部涌出,蔓延至剑尖。剑身被高温烤得发红,对土石挥砍时能直接将其劈开。
戎茸提步压上,异兽以土做墙,虽然被劈开,又用极快的速度筑起。风墙也变化为风刃,全力攻击。
只见风刃划过火焰时,焰尾便被稍稍拖动。李翼蝉眼前一亮,或许可以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如果戎茸的火焰再大一点……
又见戎茸时而闪躲,时而借助土墙遮挡,火焰跳动。
李翼蝉在地上画一长枝,又画一火焰,只是火焰的位置怎么摆放怎么不对。正盘算着如何和戎茸对接,丁陆忍不住小心地喊了一句师父,李翼蝉这才抬头看他。
“如果师父想要火的话。”丁陆念了一口诀,火焰从他的指缝间扭曲而野蛮地蔓延开来,那是一种完全不受控制的跳动方式,一种轻易就要往使用者身上窜的轨迹。
李翼蝉眼前被照得通红,他正要问“你不是说自己是剑修……”却听见戎茸那边哐哐两声,硬接下了两道风刃。
来不及细想,李翼蝉立刻嘱咐:“听着,我马上往那妖怪风圈里催生一株藤蔓,你得把它烧起来。”
“明白了。”丁陆严阵以待,又突然想到,“貂哥怎么办。”
“不必担心,准备好了吗?”李翼蝉开始掐诀。
“好。”
话音刚落,两人背后四根藤蔓腾地冲了出来,旋转拧成一束。丁陆不敢怠慢,立刻用全力将火焰输送过去。
李翼蝉本来还在担心丁陆的火焰的速度够不够快,却只见其火焰冲刺的速度只比藤蔓生长的速度慢上一些。李翼蝉心脏漏跳一拍,连忙对戎茸大喊:“哥!后退!”
戎茸耳朵一动,没有任何怀疑地抽身向风场外跑去。
火焰藤蔓刚刚接触到风场的一刻,火焰立刻沿着风刃的轨迹快速扩散。异兽大吼一声,立刻向后跑去,但却没来得及跑出自己的风场,还是被火焰卷了进去。
戎茸站定,听见异兽发出悲鸣,确认了两秒如此大火是眼前两人的杰作,立刻对丁陆说:“过来,跟着我念。”
戎茸一字一句念着控火口诀,将如同跳动的魔鬼般的火焰引导,流转于手中,一点点地往丹田内回收。
丁陆有样学样,虽然颇为不得要领,但还是多少帮上了点忙。
很快,异兽的悲鸣渐息,火焰也被二人收回。
异兽喘着粗气,身上大部分被烤干了的土块覆盖,可想到电光火石之间,它还来得及为自己砌上盔甲,只是没有被覆盖到的地方已经有严重的烧伤痕迹。
虽然形式转变,异兽已经落败,却仍然恶狠狠地瞪着快步走上前的丁陆说到:“只求一痛快。”
丁陆大骇:“不不不,您误会了,我们真不是想对您下杀手。”
“我们真是无意之间掉下来的,就是有两个仙人在天上打架,把我们打下来了。”丁陆手忙脚乱地比划,“真的非常对不起!”
不知李翼蝉从袖子哪里摸出了水和一瓶外伤药,戎茸接过,走上前拔开了盖子。满心愧疚的丁陆也祛下外套,不假思索地将其裁出数根布条递给了戎茸。
异兽认真地看着三人忙活了一阵,却又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破绽,也无法想到三人如果真是歹人,为何演这么一出戏给它看。
不一会儿,三人为其包扎好了伤口。异兽长叹一口气,决定开口:“将我扶到后面的石头上。”
丁陆二话不说蹲下露出后背,示意其趴在上面。
异兽不上其背,干脆自己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挪动到了身后的巨石边。每一步都有土屑簌簌地往下掉。戎李二人见状,伸手去搀扶,异兽借力,三两下就登上了巨石。
“看好了。”异兽趴下,右蹄敲击了巨石两下,巨石表面的泥土,就像异兽身上的泥土一样啪地裂开,掉落下来,这边露出了它本来的样子。
石头下藏着金属的光泽,异兽闭上眼睛,金属和它的身体一同闪起淡淡的红光来。
李翼蝉掏空了灵力,正萎靡,见状又来了几份精神:“这是……”
“上古陨铁。”异兽睁开眼睛,金属的光芒一同消失,“我借助它的力量修炼至今,如今,我败了,要拿去便拿去吧。”
戎茸接着说:“如果不是前辈负伤,我们是万万不可能侥幸取胜的。”
“败了,便是败了,哪里还轮得到你们同情。”
“唉!并非此意。”李翼蝉开口,“我们并没有打算同情您,只是说……这么大块陨铁,对我们来说其实……太难带了。要是您执意要给我们,要求不多,一人这么一块就行了。”
“……”异兽无言,看了看李翼蝉比划的大小,刷刷刷地崩下了三块陨铁,丢在他们面前。
3-4
归途,只见戎茸站于双剑之上,而李翼蝉在前头,丁陆在后头,是一前一后各坐一人。
“师父貂哥——你们的陨铁放在哪儿了啊——”丁陆抱着陨铁喊着,灌了一嘴的风。
“收袖子里啊——不是吧,徒弟——你连个乾坤袋都没有吗——”李翼蝉也大喊。
“没有啊——师父——我们这就离开九幽了吗——”
“是啊——我们……”
戎茸叹了口气,从袖口里掏出三张传音符,啪啪拍在两个人额头上,又给自己贴上一张:“别喊了——别喊了——”
丁陆一脸惊喜地摸了摸额头前的符咒,张嘴试着喊了一句:“李师父,貂哥。”
“嗯,看来没问题。”戎茸心有戚戚地想起,这符咒可能在自己乾坤中放了已有百年,毕竟和李翼蝉相离的时间实在不多。
“你说?”李翼蝉的声音非常清晰,就像是面对面说着话。
“我是想说,我们这就离开九幽了吗?”
“暂时吧,你师父也需要修养一会儿。”戎茸解释道。
“嗯,主要是这九幽的拍卖会嘛,我们还没有去成。我顶多休息个半个月,应该就没有问题了,没有意外的话,总归是要去的。”
“好!”丁陆一脸兴奋,又想起,“我们这是去哪儿?”
“寻一位大师,光有材料又不能当工具使。”
“什么大师,师父和他熟悉吗?”
“并不。我也没有见过他,只是最近听说,在曾经的医谷附近有一个铁匠很是厉害。”
一行人悠哉游哉地聊着天,不一会儿就飞到了目的地上空,一片广阔的平原上青草茂密,猛禽盘旋于天,人烟稀少,百里也不见一个村落。
“李师父,这人真是住这儿吗?真是太……”丁陆想了一会儿形容,“太有大师的感觉了。”
“咦……都看不到有人。”李翼蝉认真向下望着,突然说,“有了。”
他手指向一湖泊,丁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黑点在湖边动了动,很难分辨是人是物。
戎茸驱使着剑向下,那人影也逐渐清晰。
丁陆忍不住暗叹,修仙之人视力竟然也如此地好。
天气正好,湖面波光粼粼。水清澈如明镜,倒影了如絮白云,一群野牛踏水而过,一时竟如同在空中飞过,三人的湖中倒影亦被踏碎,与水与草屑融为一体。
李翼蝉和丁陆边揉着自己被硌得生疼的屁股边走到那人身边,戎茸则是变回了貂身,趴回李翼蝉肩头。
那湖边人一身牧民打扮,用湖水洗手,身边却不见吃草的羊群,只有野牛群颇为自在地喝着水。
“嘿兄弟,你常来这边放牧吗?”丁陆走上前去问。
牧人抬头看看他们,然后摇头,轻拍了一下野牛的背,那群野牛回首望了一眼,就慢悠悠地走开了。
“不是我的牛。”他开口。
“请问小兄弟,有没有听说过附近有一大师,说是很会造武器。”李翼蝉也走了过来。
牧人看他肩上趴着一只貂,表情变得更为亲近了一些,说:“你们是要造什么武器。”
丁陆从怀中露出自己宝贝了一路的玄铁来:“我是想拜托大师将它铸成一把好剑。”
牧人眯着眼琢磨了一下那材料,越琢磨眼中的兴致越高昂。再琢磨后竟然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来,从丁陆手中捧起陨铁,举到阳光下看了又看,又用随身的金属配饰敲了敲,听其声音。
“好铁,好铁。”牧人喜不胜收,“虽然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大师,但是如果是要造武器,请随我来。”
三人虽然心下也有些疑虑,但是当下跟着他,或许至少能寻得一处落脚休息的地方,再加上他捧着陨铁向前走的势头实在是无人能挡,也就点了点头同意了。
平原辽阔,虽有远山作为参照,却还是总让人觉得前路漫漫,迷失方向。尤其是两人连夜也没有休息,舟车劳顿,现在心里叫苦不迭。
不知走了多久,才见一个小院。门上虽然有锁,却是虚挂着,牧人直接推门而入。院内是两间朴素低矮的平房,其中一间更像是棚子,并没有四面全用墙包围起来,而格挡住另一间房子那面墙已经被熏得黝黑。
“小兄弟,原来你也是武器匠人。”李翼蝉看着那满院子的半成品,了然。
“厉害啊!”丁陆凑近了去看那些零散的剑把剑身,发出阵阵感叹,那些剑把底部大多刻着名字,丁陆随便拿起一把,念了出来,“白壬。”
牧人——白壬点了点头:“这是我的名字。”
李翼蝉也看了看别的剑把,大多数都刻着另一个名字而非白壬,而那些其他署名的剑都是一等一的好剑。李翼蝉心下盘算,这孩子或许正是那大师的弟子。
“这材料实在难得,我也想看看它能成为什么模样,就不收你们的钱了。”白壬神采奕奕地将陨铁放在了棚内大桌上,然后又走了出来。
“只是看这切面,明显是与其他好铁相连着,如果是更大块,更纯粹的部分,一定更加珍稀,也能造出更好的武器……”白壬说起铁来便停不下来,一时半会都不像要停。
李翼蝉自然是知道的,陨铁虽然稀有,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也不算稀奇。活得久了,多多少少有些见识。这异兽身下的陨铁,珍贵就在于其中心的部分,早先决斗的那两个修仙者,说不定就是为了那最好最精华的部分大打出手。李翼蝉自己对这宝物并没有什么贪欲,只是不知道自己这徒弟又如何。
想到这里,李翼蝉瞥眼看向丁陆,只见丁陆眼中全是敬佩地认真听着白壬演讲,也不像有什么悔恨或者别的念头,这才清了清嗓子装作自己也在认真听讲。
“你们可以在这里等候。”白壬的介绍告一段落,打开了另一间房的房门,房间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柜,又打开柜子,翻找出一张陈旧的被子,放在了床上叠好的被子旁边,“工期要八天,不,六天,也许五天……”
“等一下等一下。”李翼蝉打断了白壬,扭头问丁陆,“白壬兄弟的手艺应当很好,但是我们也可能找到更好的匠人,当真决定拜托白壬兄弟了吗。”
白壬也不恼:“是需要你做个首肯。”
丁陆二话没说,满怀信任点了点头:“我不需要更好的匠人了,白壬兄弟一定能做出一把好剑。再说。我的剑就算不是天下第一好,也是属于我的好剑。”
李翼蝉放下心来,也对着白壬点了点头。
白壬受托,为表自己会尽力而为,对丁陆抱一抱拳,然后又对李翼蝉抱一抱拳。
貂形态的戎茸晃着尾巴,本来正悠闲地看着几人,却也受了白壬一礼。戎茸一惊,这人竟然对动物也施以同等尊敬,于是也正襟危坐,回了一礼。
白壬出了房门后,很快传来滋滋的迸溅声,隔着墙传来阵阵热气,烤得已经大大方方躺在床上的丁陆就要睡着。
“这才晌午,别睡了。”李翼蝉突然说,“要睡夜里再睡,现在啊,你还是去练御剑飞行吧。”
丁陆惊醒,磨磨蹭蹭地才跟着李翼蝉走出了门。
也趴在床上的戎茸则是打了个哈欠,甩个尾巴翻个身,会见周公去了。
1-1
天气渐冷,秋叶簌簌,枯黄的秋叶铺满了皇城脚下的大小街道。
正是这样的季节,丰收的喜悦从各地运到了最中心的皇城。百姓们想要庆祝的心情已经止不住地飞了出来,距离新春却有些时候。
索性做个节日纪念先人吧!多谢了先人的祝福保佑,才让土地丰饶!
天灯节如期而至,皇城内集市被商品和旅客塞得满满当当。只看这个角落有人说书,那个角落老人撑着红彤彤的糖葫芦。
李翼蝉顺着戎茸的毛走在街上,手上拿着一小碗炸牛奶,嘴里叼着一串糖葫芦,正想着再去哪儿逛逛,突然感觉有一低矮的视线不知从哪而来。
戎茸用鼻尖指了指,不远处热闹处有一耍猴人。被长绳牵着的小猴正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炸牛奶。
“唉!”耍猴人一拉长绳,小猴立刻回头继续手舞足蹈起来。
那猴儿像是小孩一样,各种杂耍做得颇有童趣。戎茸一瞬间都疑惑这小猴是否通了灵识,仔细看看却是没有。
李翼蝉看了一会儿热闹,正准备离开。
“小偷!有小偷!”突然有一妇人大喊。
李翼蝉下意识摸了身侧的剑,准备用普通人的方式出手抓贼,却听到一年轻男性的声音:“唉,姐姐,你有看到是谁偷的吗?不怕,我来抓贼!”
李翼蝉抬头看,那年轻男子穿着神武卫的制服,想来交给他处理是没有什么问题,正放下心来。
“是吗,是吗,一个小东西偷了你钱包一瞬间就跑了是吗?我知道了……”那男子突然抽出剑指着李翼蝉,“这位兄弟,先别走,你这围巾是活物吧,这种偷术我可看得多了。”
“这,确实是活物,但是我们断然是没有偷这位妇人的东西的。”李翼蝉虽然受到无妄之灾,还是笑着和善地回应对方。
“你要解释,就跟我去衙门解释吧!”那人拿着剑就对着他的右手挑了过来。
想挑掉我的剑?李翼蝉收回右手回退两步,用左手抽出了佩剑,虽然不是惯用手,打一个凡人绰绰有余。
戎茸亦进入戒备状态,准备冲上去给对方一些警告。
那男子下一招立刻劈了过来,李举剑迎上,拆招之余还用右手安抚戎茸,以示自己完全可以应对。
那男子的劈砍毫无章法,一看就没有系统学习过,但是却有着意想不到的力道,震得自己的佩剑嗡嗡作响。李心下一惊,动用一丝灵力以保护法器,又看对方似乎20岁的年轻的脸,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这人怕不是也有灵力涌动。
李翼蝉快速卷了个剑,把对方的剑绞了进来,用灵力一逼,逼得对方手一松,武器叮当掉在地上。
“你……师从何人。”如果是什么相熟的人的未来弟子,再打就说不下去了。
“我师父,我哪个师父?”对方一愣然后反问,不知道是说自己没有师父,还是真的在问李翼蝉在问他哪个师父,颇不像修仙之人。
李翼蝉轻笑,笑自己想多了,抱抱拳就打算走。
“等一等!”周围的围观群众突然说话,“那偷了东西怎么算!”
“就是!能打就能抢东西了不成!”
周围人七嘴八舌,李翼蝉听得头痛,然后叹了一口气,指着耍猴人说:“是猴子吧。”
人群安静下来。
“又小又听话的猴子,不止一只吧?”李翼蝉笑着向耍猴人提问。
耍猴人本来还在看热闹,突然被指到大惊失色,卷起铺盖就打算逃跑。
“想跑!”那年轻男子抓起地上的剑丢了出去,穿过他的衣袍,把他连人带猴钉在了墙面上。
另一只小猴从树上窜下来,跑到耍猴人身边,手上正是那妇人丢的钱包。
李翼蝉也颇为自豪,自己的推理一点也没错。
年轻男子一抱拳:“在下丁陆,今天多谢师父师父尊姓大名家住何方我该怎么登门拜谢?”
李被一串问题冲击,艰难地笑着:“免贵姓李,李翼蝉,云游四方,不必……师……师父?”
那年轻男子——丁陆抬头,眼睛闪闪有神:“李师父!”
他喊完立刻跪下:“请李师父教我剑法!”
李翼蝉摸着下巴,盘算自己确实闲来无事,收个徒弟也无妨,便开口说:“那如果你要叫我师父了……我就教你两招吧。”
丁陆大喜,用力抱拳行礼:“谢谢师父!”
路边的妇人突然拍了拍跪着的丁陆的背,说:“小兄弟,这小偷你不抓了?”
“抓,现在就抓。”丁陆突然想起正事,咻地起身去取钉在墙上的剑。
李翼蝉和戎茸无语地看着他忙前忙后,吃完了整一包炸牛奶。看他一时半会走不开身,又愁要把包着小吃的油纸丢哪里,灵光一闪,在油纸上写下了一地址。
“麻烦你,这位婶婶。”李翼蝉把油纸递给了被偷钱包的妇人,“等这位小哥忙完了把这个给他,叫他来这里找我。”
“好嘞,谢谢你帮我找回了钱包。”妇人笑地亲切握住了李翼蝉的双手,“我让他去找你的时候再带点我包的点心给你啊。”
点心,什么点心,李翼蝉心情愉悦了起来,却端着自己聪明大侠的形象,不把话说出口。
2-1
“师父,我也想学些别的。”
被唤为师父的人皱起眉毛,颇为不耐烦地看着眼前14岁的男孩。这男孩名叫丁陆,是两年前他在不知名的小村子里买来的徒弟。丁陆家中老六,上头有四个姐姐都已嫁人,哥哥早逝。
本来没有人会卖自家男丁,这一方小村却因为连年干旱闹了饥荒,这小孩又在村子里犯了大错,留在村子里也不过是得一成为肉糜拌观音土的结局。
他一测其灵根,单火,火旺之至。
师父练的功法,正是吃人金丹助自己修为的邪术,但是他正面对一道大坎,弱的金丹对他没有作用,强者他又打不过。
既然对他而言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就当作养了一只猪吧,人类会圈养动物屠宰,修仙者也有养灵兽滋补自身,他养一小儿也算合乎情理。
他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只让对方叫自己师父。
少年又惊又喜,小声喊了一句师父,憋着一眼睛崇敬和信任。
师父不看他,这是家畜罢了。
这两年,师父随意教了丁陆一些修仙的基础,就放养他让他自行领悟去了。没想到丁陆悟性极好,很快就又师父长师父短地祈求更多秘籍。
这次也不过是想要新的书了,师父想着,手一翻,变出两本全是车轱辘话的基础功法,递给了丁陆。
少年接过,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离开,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再一次提出要求。
“师父,我是说别的。”
“别的是说什么?”师父挤出一些耐心。
“我不想学灵修的功法了。”
“为何?”
“我不喜欢火。”
师父非常生气,没有想到徒弟不能完全听从他的安排。丁陆一天不突破,都会让他多卡在瓶颈一天。而且这孩子怎么可能不喜欢火呢?他从来没有收过徒,但是他也直觉知道,如果硬逼着他修炼,反而适得其反。
他只能说:“让我想想。”
第二天,师父拎了一把剑,端着一个小盒子找到了丁陆。
这是一个简单粗暴的修炼方法。
“从今天开始,你就练剑吧。”
丁陆高高兴兴地接过了剑,虽然看不出好坏,却让他真心实意地欢喜。又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是一本书,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会发光的小球。
“记住,你练剑卡住的时候,就吃一颗。”
这些小球便是一些品质实在是不怎么样的金丹,对于师父来说作用微不足道。
“这是什么?”
“药丸。”师父扯谎面不改色。
丁陆又翻开书看了起来,这次的书情节跌宕起伏,甚至有了很多角色,除了使剑的,还有用大刀的,用暗器的,一下子就把丁陆吸引住了。
师父给他的并不是剑修的秘籍,只不过是一本话本罢了。
2-2
师父哄骗丁陆吸收别人的金丹修行后,终于是清净了很久。直到一天,浓烟突然就从丁陆的房间里窜了出来。
师父大步流星地赶来一看,丁陆的房间整个烧了起来,无论是书桌柜子,还是床榻椅子,通通被火焰吞噬,丁陆站在火海中青筋暴起,头发衣服也点着了却浑然不觉,手上紧紧握着剑。
师父掐一口诀,灭了大火,然后检查了一下装金丹的盒子。见盒子毫发无损,金丹和话本都在里面,本想张嘴叮嘱几句,转念又作罢,留慢慢回过神的丁陆一人收拾残局。
一早上丁陆忙忙碌碌地大扫除,只问师父要一床被子一个枕头,其他家具一概不要了。
师父看他,他用碎布将烧短了的头发扎了起来,就是发尾留着焦黑让人莫名在意。师父几次想伸手把发尾裁了,或者至少提醒一下。却觉得这会让丁陆的身份升级成普通徒弟,就随他去了。
大火的翌日,师父提溜着丁陆去了归云山庄。
师父本是有任务在身,带了丁陆却是因为鬼使神差地觉得该让他放放风。
丁陆虽然被提溜着在云间飞行,却没有怯意,对脚下的美景发出忍不住的赞叹,丝毫没有怀疑师父会放开手让他变成肉饼。
到了归云山庄大门口,师父伸手虚画了一条线:“就在外面等我,不要进来了。”
“明白了师父。”丁陆准备找个树林练剑,他刚看到书中写到主角挥剑砍竹叶。
师父只是通知丁陆,并没有等他回应就大踏步进了山庄。
丁陆也没有问师父几时出来,转身就走进了树林。
丁陆对飘散的树叶砍着,一直找不到要领,看起来就和挥砍空气似的。
“你和空气有仇吗?”一少年声音传来。
丁陆收起剑,看向少年方向,那人看起来大自己几岁,正是在刚开始褪去稚气,又还没有变成大人的阶段。
“我在练剑。”丁陆也没有停手,继续盯着一片飘下来的落叶,刷地砍过去只是改变了其飘动的方向。
“哦……那你练剑的方式挺特别的。”少年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得出了一个结论。
丁陆干脆收起剑:“是,我是剑修,这是剑修的功法。”
“剑修啊……”少年礼貌地绷住了表情,眼睛里却有盈盈笑意,“那剑修大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我的师父。”
此地和归云山庄极近,少年立刻猜想丁陆是归云的学生:“你师父是这归云山庄哪位前辈?怎么不进去等,偏偏跑到这树林里来。”
归云山庄?丁陆这才记下了地名:“不是,我的师父不是这里的人。”
少年点了点头,盘腿坐下。不是归云山庄的人,那或许是焚阁或者皇朝来的吧:“你师父是什么样的人。”
本来只是闲聊随意问的,丁陆却开始滔滔不绝说起师父的好话来。
“我的师父!厉害!一眼看出我的天赋,收我为徒!”
“哦哦?”
“从此以后对我也不吝惜秘籍丹药,全力只指导我一人!”
“哇!”
“我的故事要从十四年前说起,话说那时天露异象……”
丁陆第一次有了听众,忍不住自己的表达欲。而少年听着,好似在听说书人说书,也觉得十分有趣。丁陆把这几年无趣的生活添油加醋,硬生生说出了个起承转合,精彩的地方少年也会应声附和。
但是慢慢地,少年倒是听出了点别的门道。
“你那丹药,有留在身边吗?”
“嗯,但是只带了一颗。”丁陆掏出一颗发光的小球,递给少年。
少年还没接过,就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血腥味,接过一看,哪里是什么丹药啊,分明是一颗金丹,甚至还有抠也抠不下来的干枯心血。
少年思考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将“丹药”还给了丁陆。
天色也不早了,少年突然说:“我们去山顶看星星吧。”
“星星,那有什么特别的?”丁陆挠了挠头。
“那你是不想去?”
“去。”
少年环视了丁陆一圈,最后决定拉着丁陆后领飞身上山。
到了山上,少年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丁陆也跟着坐下。
“你看那颗星星。”
“哪颗?”
“那颗闪得很吵眼睛的那颗。”
丁陆突然就知道他指的是哪一颗。
那是你的本命星,少年没有说出口。
“那颗看起来还挺有活力的。”
少年笑笑不说话:“你看旁边那颗,稳定发亮的大星。小星是因为大星而燃烧,但是却因为靠得太近有被拉进粉碎的风险。”
丁陆似懂非懂,或者说完全没懂,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少年收回手,只是望着星空,丁陆也只好抬头看着那乱闪的星星。如果说得再多,就影响他人命数了,命数不能更改的情况更多,知道了未来反而徒增烦恼,少年这样想着。
“好了,下山吧,万一你师父出来了呢。”少年起身拍了拍衣摆。
丁陆没有起身,突然开口:“我叫丁陆,你叫什么?”
少年没来得及思考,下意识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符良。”
在提着丁陆后领下山的时候,符良突然后悔,哪怕只是知道了名字,命数也会不知觉地交汇。
“那就再会了。”符良行礼,又想到什么,“对了,小陆,你的发尾有被烧过的痕迹,你自己怕是没有注意到吧。”
丁陆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干脆地抓起到背的马尾,一把割了下去,又将割去的头发点燃烧掉,只留一撮短短的小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