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古惑仔paro啦
男人稚气未脱的脸仿佛裹了一层海盐,不知是不是在海风的吹拂下,人的根就被侵蚀了,他不会是一棵树,绝不是,也许他是一只水母。新乐撑着脑袋看着黄昊宁的侧脸想着。
黄昊宁装作看海望了一会儿,还是憋不住,回头和她搭话:“新小姐,你怎么和你爸爸来这种地方。”
“你是说这座城市,还是说这个仓库。”新乐的眼神很认真。
反而看得让随口一问的黄昊宁脸一红,糊弄地说:“都,都可以。”
“我的爸爸,总是说这座城市是一个巨大的金矿,他是来淘金的呢。”新乐没有选择说自己怎么来的仓库,而是讲起了过去。她的语句中有一种软糯的口音,像是不加掩饰地撒娇,“我好像小时候就跟着爸爸妈妈来了这里,后来又妈妈走了,再后来新的妈妈来了。”
黄昊宁并没有问这么清楚,但是那大小姐也似乎在向着海吐出无意义的句子,也许听众是谁都无所谓,只是有人要去听这些话。意识到这个,黄昊宁反而更加感到安心,也望向了大海,似乎能看到新乐来的方向。
“我原来住的地方,有一个长长的,全是电线的巷子。我有时想,那电线的尽头,是一排排风筝,在天上飞着,却飞不远。而我们的风筝断了线,漂洋过海。”
“我住的地方,也有很多电线。”黄昊宁在她的身边坐下,沙子偷偷地爬进裤子的褶皱里,“但是我从来没有切断过线,成为自由的风筝。”
“你不是风筝,你是水母。”新乐笑着,不带任何评判地平铺直叙。
“卟噜。”黄昊宁想,那就是水母吧,于是对着空气吐了一口泡泡,让新乐笑了起来。
“至于怎么来到这个仓库的。”新乐有些局促,收了收自己的脚尖,“我正和爸爸一起逛街,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我们的面前,我想我们根本没有选择。”
黄昊宁从来知道蟒蛇的手段,这是他要“给点教训”的方式。黄昊宁不爱读书,离经叛道,加入了姐夫所在的黑帮,但却发现黑道的弯弯绕绕更加像是无法打破的迷宫,让他不能呼吸。
“我的父亲一直告诉我,没事的,没事的。”新乐抱着自己的手臂,不知道是在抵抗海风,还是抵抗身体不由自主的抖动,“你说,真的没事吗?”
黄昊宁很想告诉她真相,也许你的父亲拉着你掉下了一个无底洞。但他的思索被手机的响声打断,是姐姐。
“抱歉,我,可能要接一下电话。”黄昊宁道歉,看着新乐别过头轻轻地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黄昊宁问姐姐。
“动手。”姐姐说,“用那把枪,然后把她随便一个身体部分带回来。”
黄昊宁不知所措,摸了摸腰间的那把枪,那是姐姐在嘱咐他的时候塞到他手里的。
也许是听出他的犹豫,姐姐说:“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对人开枪,以后就熟练了,你慢慢来。”
他看向新乐,那大小姐皮肤白皙,是真真的白雪公主,他是那个猎人。而他也做了一个猎人该做的决定。
“你还记得,你那断了的线拴在哪里吗?”黄昊宁把手机狠狠地丢向海里,然后伸手把新乐拉了起来。
新乐愣住,想了一下:“我记得。”
“没事的,新小……新乐。”黄昊宁从兜里摸出打扑克赚回来的纸币,“没事的。”
“哎呀,侬勿要拣了,个菜最好额。”卖菜大妈笑着推销。
“个么,吾就要个件了。”新乐也笑着说着黄昊宁听不懂的方言,掏出了钱。
“你们说的什么啊。”黄昊宁皱着眉头。
“哈哈哈哈,你们说方言的时候我也听不懂呢,我才不告诉你。”新乐做了个鬼脸。
黄昊宁吐了吐舌头,拿着钥匙在手上转着玩。
他们两个人的头顶是密密麻麻的电线,互相纠缠着,包围着天空。
他们走到贴满小广告的老旧出租屋楼下,本来在看报纸的大爷看见他们,友善地调笑道:“小情侣回来啦。”
“回来了!”新乐半是开心半是羞赧地笑着,“吱呀”一声拉开了生锈的铁门,闪身进去。
“回来了回来了。”黄昊宁被这种几乎是默认的反应感动,发自内心地扬起嘴角,也跟着要进去。
“唉,小黄,不要走先。”大爷喊住了黄昊宁,站了起来往家门口走。
“什么事什么事。”黄昊宁把钥匙递给新乐,跟着大爷过去。
新乐挥了挥手,接过钥匙,上了楼。这楼没有电梯,她要拎着菜篮子走上6层楼。现在很麻烦,但是总有一天,他们会去更好的地方买一间自己的房间。
她由提着改成挽着菜篮,右手用钥匙转了两三次才打开门,一个月之前好像就跟黄昊宁说过这件事,不行,等等要再跟他念叨一次。
轻快地把鞋子脱下来,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地板一尘不染,昨天刚刚做过清洁,新乐很喜欢这种踩着干净瓷砖的触感。她想着今晚做什么菜的时候,黄昊宁三步并两步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
“我回来了!”黄昊宁手上夹着一个有些厚度的信封,他甩开鞋子,也光脚踩上了瓷砖,“李大爷说有一封挂号信,帮我们拿了。”
“咦,是谁寄的啊。”新乐探头看了看。出租屋很小,厨房和卧室几乎没有过渡,站了两个人更显得拥挤。
“没写,只写了收件人是黄昊宁。”黄昊宁也挠了挠头,给她看了一眼。
新乐于是回过头,把菜拿出来,又想到回来之前的话题,轻松地说:“我就教你一句吧。”
黄昊宁把信封拆开,里面有一张纸条,还有一个小布包。
“吾老欢喜侬个!”
“我老欢洗浓个……”黄昊宁展开了纸条。
“是吾!老欢喜!侬个!”新乐嬉笑着,把土豆放在水龙头下搓洗。
黄昊宁打开了布包:“***!”
新乐疑惑地回头,来到这里的半年,黄昊宁在她面前的时候,几乎已经不再讲粗口。
“我们要离开这里,不……不行,新乐,你得离开这里。”黄昊宁惊慌失措地在拥挤的房间里踱步。
新乐放下洗好的土豆,难得地强硬,坚定地握住了他拿着小布包的手:“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面对,说好了的。”
黄昊宁犹豫了很一会儿,才把手慢慢张开,那布包里是十只漂亮的美甲,是明艳的杏黄色,上面花里胡哨地贴满了各种装饰,就像是他的姐姐会喜欢的那种。而指甲的反面,带着干掉的黑色血迹。
那放在桌子上的纸条上写着不太好看的字:你的失败,不要让别人承担。
“……说是房间不够睡,表姐和姐夫睡一间,我爸妈睡一间,然后我今晚就要和表哥一起守祠堂了。”
“哎呀,听起来很有意思!”
“我可一点都不想和表哥挤一间房间。新乐,我好想你啊——”
“宁子哥,我也想你啦!”
黄昊宁想了想,似乎感觉不够表达自己的情感,又发了一个亲亲的表情。
见对方也回复了一个亲亲的表情,才心满意足地熄了屏幕。硬板床上躺着并不舒服,黄昊宁翻了两下,干脆翻身起来,去找还没有躺下的沈嘉伟。
榕树下,沈嘉伟坐在一个竹编躺椅上,一边看着星星一边扇着扇子。
“在公司如何?”沈嘉伟听见黄昊宁的脚步声,突然开口。
“别像我爸妈一样问这种问题啊……”黄昊宁痛苦地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
“哈哈哈哈,就是闲聊,你不想讲就算了。”
“也不是,我过得挺开心的。我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别的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沈嘉伟点了点头,又回忆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捉迷藏,你总是大老远就知道大家藏在哪里吗?”
“那时候你们都说我作弊。”
“那是因为你有特殊的能力吧。”沈嘉伟依旧是唠家常的语气,却让黄昊宁一惊。
他确实小时候就发现自己有时听得比别人清楚,看得比别人更远,或者一口就能尝出汤里放了什么他认识的佐料。在捉迷藏这种活动中,这小小的特长让他无往不利,几乎让他成为当地捉迷藏的王。
黄昊宁刚二十岁,也是辍学的第四年,突然收到一份信,说知道他有别人没有的天份,希望他参加六扇门的入职考试。这看起来就像是诈骗信一样,别人没有的天份,这个词偏偏让黄昊宁非常相信。考试的时候,一路绿灯,出乎意料地顺利。也就是那时,他第一次知道,这种特殊的视力源自于自己的增强能力。
黄昊宁一边自顾自回忆,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有,我没有什么能力。”
“那,我们来打个赌。你也觉得床板很硬睡不好吧,赢了的话我就把私藏的床垫给你。”
床垫,黄昊宁犹豫了一下,反正也没有什么娱乐:“行,你说。”
“那门口的灯,你能看到吗。”见黄昊宁点了点头,沈嘉伟又接着说下去,“我们就赌,灯周围的飞蛾一共几只。”
“门口也太远了,盲猜吗?”
“盲猜。”沈嘉伟笑着点了点头。
谁陪你盲猜,黄昊宁偷偷带上扳指,定睛望向门口的壁灯,闭眼默念口诀。
眼睛,眼睛,拜托强化眼睛。
“四只吧。”耳边突然响起表哥的声音。
黄昊宁睁开眼睛,却看不清那飞蛾的数量,只觉得风声听起来更大了一些。
“果然,你走神了。”沈嘉伟看着手上的蒲扇,随手翻了一圈,“你的心思都在自己这边吧。”
表哥的声音听起来就在耳边,但是黄昊宁只觉得更加听不明白。
“把注意力集中在你想要靠近的那个目标上,不要在自己身上,就像是射箭一样,你要看着靶子。”表哥抬起手,肩膀到蒲扇成一条直线。
“什……”
黄昊宁疑问还没问出来,侧脸温度陡然升高,他回头,只见一条长长的火舌从表哥的嘴里冒出,直直地从着蒲扇而去,却在表哥手腕处收了尾,一点没有燎到扇面。
“我去,表哥厉害啊!”黄昊宁顶着热气,额角划过一滴汗珠。
沈嘉伟收了气,火舌像是没了根,在空气中四散而去。见黄昊宁虽然惊讶,却没有被吓到的样子,沈嘉伟才又装模作样地说:“你可以学的还很多……”
“哇……自大狂。”黄的崇拜一瞬间就垮了。
“咳咳。”沈尴尬地收了架子,“你再试一次,这一次,看着你的目标。”
黄昊宁又大大方方念起口诀,这次没有闭眼,而是死盯着那壁灯。
“你还可以听见我的声音,但是我的声音并不重要,你只用看着那灯,还有飞蛾,直到我的声音慢慢……”
变小,变不见。
黄昊宁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就站在那白炽灯面前,无论是飞蛾翅膀的纹路,煽动空气发出的声音,或者是一点铁锈的味道,全都被放大。
然后那声音,气味,触感,又从他身后跑走,只有视觉留了下来——有两只飞蛾在他的瞳孔正中间翩跹。
“是两只。”黄昊宁高兴地扭头报告,“我们去看看!”
“不了,懒得确认了。”沈笑着说,“我相信你说的是对的,你赢了。”
于是沈带着黄去了仓库拿床垫,只见厚的薄的,冬天的夏天的,硬的软的一应俱全。
“诓我是吧。”黄昊宁一边唾弃表哥,一边挑了看起来最贵的那个床垫。
“我又没说只有一个床垫。”沈吐了吐舌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少年的声音从仓库的窗外传来。
“谁啊!”黄昊宁心下发毛,把床垫一丢,就跑了出去,只见一个少年往远处跑去,看起来腿脚不太利索,一瘸一拐,却已经习惯这么跑动似地一溜烟就不见了。
“奇怪,不会是小偷来偷贡品吃的吧?”沈嘉伟跟了出来,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思考了一会儿,“啊宁宁,你觉不觉得那个背影……”
“好像在哪里见过。”黄昊宁接着说。
☆是古惑仔paro啦
仓库里光线昏暗,但是人声嘈杂。腥臭的海风掩盖了血和酒精的气味,但是那股男性的汗臭还是熏的让人头疼。
黄昊宁和同伴一起打着斗地主,眼睛早就适应了照明不佳的室内,正好堪堪看清手上的牌。
背后的那人轻轻咳嗽了一声,一股烟味从他久熏的肺泡中爬出。
“喂喂喂!”黄昊宁把牌拍在桌上,扭头往后警告,“我忍你很久了喔,你们作弊也就算了,用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啊!”
那人满脸横肉,一条长长的刀疤趴在他的锁骨上。见黄昊宁转头,他不急反笑,左手摸着自己的刀疤,右手从自己裤兜里摸出一把匕首。
“唉,刀哥,别介意。这傻*脑子不好,误会你了。”黄珍妮不知道从哪儿跑了出来,一身廉价的香水味。抱着弟弟的脑袋使劲地揉了几下,用的力道不小,根本不让他抬头。
“搬嫂在的话,就算了吧。”一个打牌的人站了起来,另一个人也站了起来。
“*的,你们三个人都串通好的是吧。”黄昊宁也刷地站起来。
珍妮也被狠狠地带了起身,她恢复平衡便生气地紧紧勒住弟弟的脖子,努力在脑海里寻找说辞。像是生气,又像是在保护着他。
突然仓库的大门被拉开,光线一口气涌了进来,打在飞舞的灰尘上。
仓库里的男人们站起来围了上去。
黄昊宁第一次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面前是厚厚的人墙。那个女生披着阳光和父亲一起走了进来。
她穿着干净像个大小姐,看清楚了仓库里的人数后哎呀了一声,就被父亲拉到了身后。
这才发现,他们身后还有好几个帮派的打手,他们就算不愿意,也得乖乖走进仓库。
“我来找你们老大谈生意。”那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保养得还可以,但是常年在饭局上征战的肚子还是不争气地挤压着腹部的扣子。
黄昊宁认真看了一眼,和姐姐悄悄说:“这个人好眼熟,感觉今天早上在电视上见过。”
黄珍妮回忆了一下:“那个说要把整个九龙治理好的政客。”
“那他来找蟒蛇谈什么生意。”黄昊宁的问题没有人回答。
“老大说你可以进来。”是姐夫,黄昊宁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对方并没有看他们这边。
那政客拉着女儿的手,就要往里面走。
“你,一个人,可以进来。”姐夫让他停下。
“不可能,你们妄想我把女儿留在这种……又脏又臭的仓库里。”政客反应很大,可怜他对女儿的关心让他气得发抖。
刀哥听这话,往前走了两步,脸上满是威胁,身后不少人见状也往前走。
“那就派个人陪你女儿去看看海。”蟒蛇老大的声音从里面的房间传出来,不见他人,光听声音却觉得是一个和蔼的男人,“你们自己选一个人。”
“黄昊宁。”那打牌的男子重重推了一下黄昊宁的背,“年轻嘛,有共同话题。”
黄昊宁没站稳,踉跄一下,周围人让开一个圈,现在他也被框在了注视的目光下。
“他还不行……”姐夫刚要说话,被刀哥拦了下来。
刀哥一边摸着自己的刀疤,一边说道:“怎么了,你介绍进来的人,不让他干活?”
姐夫还没说什么,黄昊宁却说:“行啊,看海而已。”
那女生看向他,眼中却没有害怕而是讨好的笑意,那是脆弱的,不应该在这里存在的姿态。
大约是见他没有什么威胁性,政客犹豫再三,松开了拉着女儿的手,跟着有些担忧的大搬走进了房间。
周围的人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只有黄珍妮嘱咐了一句:“好好看着人,别搞丢了。”
黄昊宁点了点头,走在那女孩前:“我叫黄昊宁,你叫什么?”
“我叫新乐。”女孩愣了一下,然后在阳光下展开了笑容。
黄昊宁心脏突突地跳了一下,也笑了起来:“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可爱。”
二月二,龙抬头。
黄昊宁一家浩浩荡荡往母亲的广东老家开去。虽然随了家父祖籍为广西,祭祖的习惯氛围却还是母亲家更为浓厚,到了时候就得往母亲老家赶。
黄珍妮能坐在副驾驶,皆因开车的是她的男朋友,而黄昊宁只能在后排和父母挤在一起。青春期以后的孩子,谁会想和父母贴得这么近。黄昊宁应付着父母的唠叨,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站,黄昊宁提出想要换着开,却被全家拦下,最后是黄爸爸换了上去。
“我工作的时候,还开过不少次车。”黄昊宁声明道。
换到后排的陈斑想了想:“他们还没熟到可以告诉你,你开车多烂。”
黄昊宁无语转头看向窗外,不一会儿却进了隧道,也没有什么景色,一片黑黢黢。
穿过这个隧道,很快就要到镇上,已经看得到一些熟悉的街道,也有一些眼熟但是叫不上名字的人。
黄昊宁注意到,有一个跛脚少年在远处挥着手,他不确定是不是和这里挥手,但还是礼貌地挥了回去。
红墙绿瓦沈家祠堂,二进院子中一棵百年榕树蔓延出头,树叶随风轻盈摆动。树下池塘,一红一黑大锦鲤只把树影当饵食,张嘴吃了一口浮萍。沈嘉伟扫出一堆树叶,越过二进往一进走,看那木棉树开得正好,闲来无事乱逛的大娘正捡了木棉花,拿回家晒了煲汤。
一辆白色东风日产停在了祠堂不远处,沈嘉伟用扫帚撑着头,观察了一会儿,见黄家一行人下了车,才眼一眯,笑着脸迎了上去。
“小姑,小姑丈好。”沈嘉伟先跟长辈问了好,随即一把揽住黄昊宁和陈斑,满眼笑意对着黄珍妮,“哈!大搬!死仔包!眼镜妹!好久不见!”
“你们好好聚。”沈妈笑了笑,拉着黄爸也走进祠堂找人重温感情去了。
“好久不见了沈茂利!”黄昊宁反手给沈嘉伟一拳。
“叫表哥啦!”沈嘉伟也还他一拳。
“嘉嘉,你回来好久了吗?”珍妮抱着手臂问。
“不算很久,回来两个多月而已。”沈嘉伟被叫小名也不恼,依旧笑嘻嘻地答。
“有什么要帮忙的吗阿伟。”陈斑从沈嘉伟的搂抱中钻出来,指了指他的扫帚。
“我已经扫完了,你们从广西开来估计累了,不用再干什么活。”
“我们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在这里聚集起来了。”珍妮用力碾过脚下的泥土。
“应该有……十年了。”黄昊宁回忆,“小学那个时候嘞,大搬哥和姐姐就很能打。”
“哈哈哈哈,他们为什么打架来着?”沈嘉伟努力回忆。
“为人出头?应该不是为我们……吧。”黄昊宁挠头。
“不是为了你?”珍妮震惊,“为你打过好几架的了,白眼狼!”
“我记得小时候,你还帮忙祭祀的,今年呢?”大搬依然在找事情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记得那年我们做飘色,表哥是何仙姑,我是吕洞宾,中途我太无聊了回头去看表哥,表哥睡得可香了。”
“哈哈哈,我也记得,我太重了没被选上……”珍妮一脸悔恨。
沈嘉伟举起扫帚挥了挥:“今年不做飘色,这次舞龙,我做头上的龙珠。”
“你还会舞龙?”
“不会。”沈嘉伟摇头,“但是我们得会。”
“我们,怎么个我们?”
“老人家算了,说是今年要年轻一辈舞一条小龙在前面开路,才能一路通顺。”
“神神叨叨的。”黄昊宁咋舌。
“你身上神神叨叨的味道也不轻啊。”沈嘉伟笑着说,收了扫帚往里走。
祠堂内香火不断,一鹤发老太坐在太师椅上闭眼喝着茶,听着黄爸沈妈汇报近况,不发一语。
见小辈们进来,老太才睁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
“已去之时不可留,该过去的都放开吧。”老太皮似千层饼,眼神却锐利如鹰。
这老太是沈家祖母,迷信得很,酷爱周易,总是总所谓的算到的事下命令。但她到底是一家之主,而且大多数时候亲切可爱,大家也都顺着她的意思。
“什么?”黄昊宁一惊,盘算起来,“已去之时?”
沈嘉伟细想一下便回:“阿嫲,摘一下耳机。”
沈家祖母摘下蓝牙耳机,一看旁边自己的孙女孙女婿,惊讶道:“哎呀,娜娜回家来,怎么不叫我一声呀。”
沈嘉伟接过耳机,对着黄爸沈妈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阿嫲说想试试我的耳机,然后用着用着就整天带着了。”
“几好用的,好似那些演员在我耳边讲话喔,好新鲜。”老太笑起来,然后转头拉起沈妈的手话家常。
“吓我一跳,还以为她又算到了什么。”黄昊宁最近神鬼志异的事见多了,心下打鼓,还以为又是什么事件。
“阿婆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东西。”珍妮比划了一个盒子,“‘已去之时’留下来的嘞,那个。”
“我一直觉得你是我们之中里最不聪明的那个,结果你找到了什么……互联网公司的工作。不是做保安吧。”黄珍妮手提着一双罗马凉鞋,赤脚踩进小溪里。
“沈表哥也好不到哪去啊,他不是也有了工作。”黄昊宁指了指背后的沈嘉伟。
沈嘉伟一副对对对你说的都对的表情,穿着拖鞋举着铁锹也趟进水里。
陈斑在前面也拿了一把铁锹默默走着,不忘回头向还在溪水里的黄珍妮伸手,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他也聪明,就不是正道的聪明。”
“这话说我歪而已啰。”黄昊宁反而很受用,开心地提腿,也踏上另一边的草地:“我是正经考进去的。”
沈表哥点了点头道:“正经考进去的。”
然后也跳出了小溪。
“应该在这附近,有颗很大的石头。”陈斑找了好一会儿,盯上了最大得那块石头,却也不过半腰高度。
“哇,我们之前觉得它很大的。”黄珍妮低头看那石头。
陈斑二话不说就下了第一铲,沈嘉伟也走上来有节奏地间隔着挖了起来。
没几铲,一个蓝色的曲奇饼铁罐就冒出了头。
陈斑再一铲,把握好深度,连土带盒子挖了出来。最近的沈嘉伟便凑上去,把盒子清扫出来。土地湿润,铁盒边沿锈迹斑斑,废了好半天劲才打开。
盒子里一股尘封的泥土气味,里面的东西倒是奇迹地没有变成植物的养分。
“这张是宁仔的,‘要和女孩子打啵’。噫,好核突。”沈嘉伟翻出第一张纸。
“这是纯情少男的真挚愿望。”黄昊宁接过,完全不以为耻。
“这张写着‘想要变成云’……”还不等沈嘉伟做出任何评价,黄珍妮就抢了过去,示意他看别的。
“下一张是‘好好保护大家’,大搬的吧。小时候真的全靠大搬罩着,走路都打横来。”沈嘉伟带笑递给他。
陈斑笑起来:“现在保护不到你们两个了,我就只能保护珍妮一个。”
黄珍妮假装没听见,干脆摸了下一张纸:“看看嘉嘉的愿望啦,‘好想睡觉’?”
“那个时候,晚上十一点来挖坑,脑袋都不清醒,只能想到睡觉了……”沈嘉伟辩解道,又见大家的愿望都念完了,正打算盖上盒子,盒子里却还有一张纸滑过。
“‘成为领头’。”沈嘉伟念了出来,“不是我的,这是谁的?”
在场的三人纷纷摇了摇头。
知道了蜻蜓来的方向,几人用手机照明,沿着太湖走了不一会儿,一条巨大的龙皮展现在众人面前。
几人都多多少少能感应到灵气,这龙皮上的灵气浓郁得让人头晕眼花,像是醉酒。
“事不宜迟,我们直接把龙皮回收了。”黄昊宁手一挥,摆出队长的架势。
还没等他摆完,夏布莫三人直接就将催化罐头布置好,打开了。
只见罐头中的灵气与龙皮的灵气交融,催化附皮上的虫卵躁动不安,以极快的速度膨胀。不一会儿,虫卵都发起红色幽光,炸裂开黑夜。一只只红色的蜻蜓附着在龙皮上,至少有数百只,或许有上千只,硬生生造了一条蜿蜒盘旋的龙甲。像是有呼吸一样,上下起伏着。
“这,这得是多少钱……”蒋佳佳不禁感叹。
“一只都别抓,知道吗,反正你记忆也要被清除,我直接跟你讲,这蜻蜓叫龙甲,你抓就会吸你生命力。”夏墨提醒道。
“哈哈,生命力吸血鬼。”黄昊宁笑。
四人和小女孩站得远远的,只看蜻蜓四散起飞,一动也不敢动。
雨滴突然打在地上,留下一个深色的水印。然后一滴一滴密密麻麻地把天地包围。
“果然下雨了,莫先生说得对。”布莱兹不得已地收起正在做记录的本子,宝贝地揣进怀里。
“真是好雨。”莫要夸了一句,“不用我们处理龙甲,它们也飞不了多远了。”
舞蹈波动的雨和被惊飞的红光之下,四人急匆匆地把龙皮卷了卷扛了起来,粗细像是一棵不小的树,足以见得这龙该有多长。
咚咚咚,门被敲响。
招待所的走廊被过度消毒,氯水的味道让这里闻起来像是游泳池。门里悉悉索索有人的动静,但里面的人没有主动搭话。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窗上,今晚是一个漫长的雨夜。
“你好!有人在吗?”男声响起。
“我来。”女声小声说了一句,又大声对里面说,“我是来卖萤火虫的!”
猫眼里有人望了出来,走廊里站着的是一个看起来不怎么正经的男青年,旁边跟着一个小女孩,两人淋了雨,头发蔫蔫的,看起来毫无威胁。单看衣着,两个人都有一股乡土气息,想必是本地村民。
“进来吧。”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随之咔嗒一声,门开了锁。
女孩先进了门,双手半握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男子一头灰色头发,夹杂两根蓝色挑染,正是黄昊宁,保护似地跟着进来,然后把门带上。女孩便是蒋佳佳,她张开了手,手心中一只长相奇特的红色蜻蜓飞了出来,中年男子低叹一声,注视着蜻蜓,都没注意到门根本没有再次发出关上了的咔嗒声。
红色蜻蜓的光芒变得微弱,似乎生命力也不太够用了。中年男子立刻从乱摆放的行李中拿出一个装昆虫的笼子,小心地把红色蜻蜓抓了进去。又翻出一颗发光的石头,一起丢了进去。
神奇的是,接触了那石头,蜻蜓仿佛吃了一顿饱餐,光芒亮了几分。
黄昊宁看着中年人将电视机搬开,一瞬间,红色的光星星点点地从电视剧后面亮起,少说有十几二十个整齐堆放着的笼子。
“很好,很好。”中年人笑眯眯地转过身,唠家常似地聊起来,“你抓的还是你妹妹抓的?”
黄昊宁顺理成章地应了这个兄妹的身份,回答:“是妹妹抓的。”
“不错啊,小孩就是厉害。”中年人语焉不详地夸奖,笑着摸了一把蒋佳佳的脑袋,“哎呀,有点发热,还是让她好好躺着吧。”
蒋佳佳侧过头,不让他继续摸:“300块,还有只死了的,你出钱不。”
“死的不要,地上捡的和活的能一样吗?”
“不是地上捡的,我抓的!”蒋佳佳纠正,“我抓了两只。”
“两只?小妹妹真喜欢吹牛。”中年人笑了一下,“不可能有人能抓两只,没人有那命,你抓一只能站在这里已经是命硬了。”
“你,明知抓龙甲的副作用,还叫小孩去抓给你?”黄昊宁的声音突然提高,带了一些怒气。
“你怎么知道叫龙甲?你是什么人?”中年人慌乱了起来,转身想去掏什么东西出来。
黄昊宁对着他面门就想来一拳,却只见那中年人举着一个三足香炉,嘴上念了什么,自己的右手就像局麻了一样不听使唤地垂了下来。
“既然你也知道龙甲,不是抢生意的就是抓人的。”中年人脸上带着凶狠,“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今天别想走。”
蒋佳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为了保全自己,用力地踩了中年人一脚。
“啊!你这个小屁孩!”
在中年人抓向蒋佳佳之前,黄昊宁就用左手抱起她,向门退去。
“跑也没用。”他念了几句,眼见黄昊宁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也走到门边。
“哇,我可不是战斗人员啊……”黄昊宁碎碎念了一句,然后注意到了什么似的,举起了还能动的左手竖起了中指对着他,“而且我们也不止两个人。”
视野死角处,卫生间的门开着,门中刀光一闪,将香炉挑翻在地,拿着唐刀出现的,正是莫要。
“什么时候进来的……”中年人什么声响都没有听见,心下打鼓。
不等他再说什么,莫要的刀一翻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黄队长,其实我们直接打进来就好了。”
门后面传来夏墨的声音:“至少得确认一下这人是不是麻瓜吧。”
“很明显!他不是!”黄昊宁站起来跳了跳,看自己活动自如才安下心把门打开,把夏墨和布莱兹邀了进来,“请进请进,就当自己家。”
“打扰了——”布莱兹从善如流,笑着走了进来。
“打扰了——虽然也不是你家。”夏墨一边吐槽一边进来,五个成年男子让这房间空间显得格外的小。
黄昊宁二话不说,先给中年人脸上补上了刚刚那拳:“哎呀,这个是刚刚争斗的时候打伤的,大家到时候都这么说好吧。”
三人别过视线,就当没看见。
“这个石头是什么?”布莱兹掏出了他回收的,蒋佳佳用过的那颗石头,已经不发光了,“为什么龙甲会被它吸引?”
“这是灵石呗灵石,你们看修仙小说就知道,含有灵气的石头,龙甲吸灵气。”中年人肿着脸没好气地回答。
“你买龙甲干什么?”夏墨问。
“卖给别人,大人物,稀有的东西总会有人要的,有人养,有人做标本。”
“你买300块,卖出去多少钱。”蒋佳佳探头也问。
“卖出去……”中年人看了一眼小女孩的脸,声音变小了一些,“三万一只……”
“个十百千万……”蒋佳佳掰着指头算起来。
“哎呦!”中年人叫了一声。
是莫要踢了他一脚,莫要踢完一脸平静:“这是刚刚争斗的时候踢的。”
“把钱给她。”布莱兹难得地也一脸生气。
“不要了。”蒋佳佳突然变卦,“不要坏人的钱。”
四个大汉围着一个中年人,押送上了车。蒋佳佳跟在后面坐上车取暖,抹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脸。
“我们还没问过你,为什么这么想要这300块呢。”黄昊宁打着火,开了一点暖气。
“演唱会……”蒋佳佳脸上充满了憧憬,“我想去听我偶像的演唱会!就这几天,在南京。”
“那你要了这300块不好吗。”夏墨一边用纸巾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递纸巾给大家。
“不行,我想用正确的方式去见我的偶像。”蒋佳佳有些害羞,“不偷不抢,不给家人带来负担,靠我自己。”
一车大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那中年人嘲笑地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她还是笑自己。
“那,今晚我们带你去吧。”黄昊宁提议。
雨打着车窗,雨刮时不时摆动一下。
开车的还是黄昊宁,哪怕是雨夜也把油门踩到了底。副驾驶坐着的夏墨实在是累得不行,靠着车窗似乎已经睡着了。
副驾后面的位置上坐着的是布莱兹,他在本子上修修改改,本子里夹着一只蜷缩的龙甲干,龙甲的红色发灰。
中间的位置是垂头丧气的中年男人,他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样审判,或者什么样的惩罚。
主驾后面坐着的是莫要,他抱着大家绑架去南京的女孩蒋佳佳。
车里放着蒋佳佳的偶像的歌,每一首她都如数家珍,兴奋地向大家介绍。
漫长的雨夜才刚刚开始。
我是演员蒋佳佳。
我写下这本自传,想从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节点开始。
那是小女孩的不切实际的愿望,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从小村子里跑去城市里听自己偶像的演唱会。没有钱,不够成熟,充满了勇气。
我的记忆充满了模糊不清的片段,我也不记得怎么到的南京。明明买不到门票,却不知怎么地偷偷翻了进去。
我的偶像,我现在已经听不到他的消息了,虽然离得很远,但是闪闪发亮,记忆里有蔓延千里的红色光芒。
周围都是陌生人,没有人认识那个小女孩,但是我感觉非常安心,像被几个友善的人好好地保护着一样。
从那时开始,我相信,没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
……
中年的黄昊宁打了个哈欠,把书合上,抓了抓灰色头发,蓝色的挑染依然扎眼。
明天把这本书带给他们看吧,那小女孩真是写了一本烂书……他想着想着睡了过去。
白炽灯闪了又闪,一股煤炭混合着潮湿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木板床上有着干净的肥皂味。
女孩眨眨眼,重新适应光线。
“唉!囡囡睁眼了。”是奶奶的声音,眼前虽然依然模糊,但是令人感到安心。
“姐姐怎么这么弱。”啊是弟弟,真烦,女孩闭上眼睛假装还要睡。
“小妹妹醒了啊。”一个陌生的男生响了起来。
女孩吓了一大跳,睁开眼,一个长相周正的小辫子衬衫男坐在床边,正关切地看着她。
这男人正是收起了耳朵的夏墨,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他用自学的治疗知识,照顾了这小姑娘好些时候。女孩的病不单是感冒或是感染,更像是撞煞中邪,单凭医疗技术不能完全治愈。
“醒了吗。”不远处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女孩望过去,是一个外国长相的陌生人,也十分俊朗。布莱兹让夏墨起来,自己坐在了床前的凳子上,“小小姐,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女孩看着王子般的金发,愣了好几秒,才脸红红点了点头。
“布哥,你让人家喝口水休息下嘛。”一个挑染卷发男子拍了拍布莱兹,对女孩笑了一下,虽然看起来有点坏坏的味道,但说的是温柔的话。
奶奶正好从他们中间挤了过来,给女孩递了杯水,关心又有些责备地问:“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不要去湖边吗?”
“怎么这么说啊婆婆。”挑染男子黄昊宁立刻问。
奶奶也给他们递了水说道:“最近村子里好几个小孩去湖边玩,回来就发烧,一烧好几天,人都要烧傻了……”
“谢谢婆婆。”布莱兹接过水。
“医生都说是着凉,着凉能病成这样?不可能,依我说就是有脏东西在河边……还是很不得了的脏东西。”婆婆接着说。
几个男人心下了然,免灾科的夏墨更是直接站出来,眼神不坚定地说起了谎:“这都建国多少年了,哪来那么多‘脏东西’。小孩子嘛,真的吃了脏东西闹肚子的可能性更大。”
奶奶支支吾吾了一下:“那,医生你说的对,我就是一个迷信的老婆婆啦……”
说着就转身去了厨房。
“小妹妹,我是黄昊宁,黄哥哥。这个外国人叫布莱兹,然后那个是夏墨,门边的哥哥叫莫要……”挑染男介绍起来,女孩才发现门边还站着一个帅气的男子,“小妹妹你叫什么?”
“我叫蒋佳佳,我没有乱吃东西。”女孩子喝水润了润喉咙,张嘴说道,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啊,你可以讲话了。”布莱兹开心地打开笔记本,本子里夹着一只蜷缩的蜻蜓,他把蜻蜓拿出来给她看,“小蒋小姐,这个蜻蜓是什么,在哪儿见到的?”
一看那蜻蜓已经不会动了,蒋家女孩突然愤怒地凑近:“怎么会!已经死了!”
“他们都来了好久了,天都快黑了,你抓的蜻蜓肯定死啦。”弟弟跑到床前,嘲笑姐姐笨。
“小弟弟也知道蜻蜓的事吗?”夏墨探头问。
“嗯,大家都在抓蜻蜓……”小弟弟掏出一颗石头,“先用这个石头丢在湖边,一会儿就会有一只红色蜻蜓飞到石头上,然后一抓!”
“你也抓了?”布莱兹一边在本子上不停写着,一边忍不住问。
“没有,但是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弟弟举着石头给布莱兹仔细看。
“啊!我的石头!”
蒋佳佳翻身下床一把抢过石头,就往门外跑。
突生变故,布莱兹黄昊宁夏墨三人没来得及反应。
就看那门口的莫要眼疾手快一捞,把女孩夹了起来,问道:“快要下雨了,真要出去吗?”
“放开我!”蒋佳佳挣扎,“我要去。”
“好吧。”闻言,莫要真的把女孩放开了。
蒋佳佳一愣,没想到突然重获自由,反而看见莫要抬了抬下巴催她快去,于是她踏上鞋子,往外跑去。
“要哥!你怎么真的放了人!”黄昊宁跑到门口问。
“她说想要去呀。”莫要笑着回答,“而且我又没说我们不去,你们还能跑吗?”
“嗯,能跑。”布莱兹神采奕奕,甚至原地小跑起来,“倒不如说我现在很想跑。”
“唉!跑!跑就跑!”黄昊宁也转了转胳膊。
“不是吧——”夏墨一脸痛苦,却看黄布莫三人已经跑了出去,只能跟上大喊,“蒋妹妹啊!跑慢点吧!”
跟着蒋佳佳跑过了几条小道,甚至有好几处都算不上路,如果不是本地人,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崎岖的路。
不过半个小时,蒋佳佳就带着四人到了太湖边。
她回头瞪了一眼他们,似乎在说不要坏她的好事,大有一副超过安全距离就要跟他们拼命的样子。
莫要笑着举着手停下,以示自己完全没有打算干扰。
蒋佳佳扒开一个树丛,把石头放在了树丛下,退了好几步,静静地等待起来。
天完全暗下来,湖边树林中寂静无声,几乎看不清有什么东西在。那石头像是夜光石,透出一点蓝色的光来。黄昊宁想拿出手机照明,布莱兹直接按住他,指了指前面。蒋妹妹没有动,四人也不能轻举妄动。
突然一点红色的幽光略过湖面,往这边飘了过来。夏墨站了起来,莫要也往前了几步。
蒋佳佳没有注意到背后几人的动作,一心只在乎那蜻蜓。那几乎有些像萤火虫的蜻蜓往石头方向飞来,她有些紧张地往前挪了挪,伸出手,准备两手一网把蜻蜓抓了。
还没等她出手,一只更大的手猛地一抓,把蜻蜓捏在了手上。她抬头,只见夏墨皱着眉头,仔细看着手上的红色蜻蜓。
“还给我!怎么抢我的蜻蜓!你们大人还要这点钱吗!”蒋佳佳病还没好,有气无力地锤了一下眼前的坏蛋。
“哇,你这个小女孩怎么打人。”夏墨委屈,把蜻蜓往后一递,就看见布莱兹立刻接了过去,“这蜻蜓哪里值钱。”
“值钱,一只300,有个外地叔叔在村子里偷偷问我们买呢。”
“原来如此……那,这只蜻蜓算是你抓到的,带我们去找那个叔叔。”莫要的手摸了摸唐刀,似乎在安抚它,又像随时就要拔出来。
蒋佳佳向布莱兹伸手,布莱兹只能恋恋不舍地把蜻蜓放在她的手上。
“好吧,你们跟我一起去。”蒋佳佳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龙甲,又往村里走去。
“没事吧?”黄昊宁小声问夏墨。
“没事,这龙甲吸灵气,你们人类一被吸就不行,我们妖还是没事的。”夏墨挠了挠头,感觉耳朵的地方有些痒,担心自己该不会不小心露馅地低声问,“我耳朵没露出来吧。”
“哎呀,这长长的……”黄昊宁拖长音,看到夏墨又要伸手摸头顶,才又说,“路啊。哈哈哈哈,没有露出来。”
“你其实才是讹兽吧?”
春寒料峭,黄昊宁好不容易搓着手进了办公室回回暖,却看到桌上除了月琴后续跟进资料,还有一纸外勤通知。
“龙皮回收任务……”黄念着大标题,伸出手敲了敲对面桌高高摞起的待审资料。
方寻从电脑屏幕背后探出了头:“早,怎么了?”
“怎么回收任务还叫我一个灵兽科的出外勤,不是搞错了吧。”黄感觉奇怪。
“我看看。”方寻接过了通知,粗略扫视了一下,还没翻页就还了回去,“我有印象了,这也是老任务了。龙褪皮以后,虫从中甲而生,化为红色蜻蜓……”
只听一声Oh amazing的低叹,一个金灿灿的头就从两人之间突然出现。黄方两人抬头,那明显外国长相的同事正满面笑容地等他们继续对话。
“我还是不习惯布莱兹你的脸在这里出现。”黄昊宁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非常人种歧视的话,连忙改口,“南京欢迎你。”
“你还不如不加后面那句。”方寻忍不住指出。
但是布莱兹“嘿嘿”两声满不在意,他的确是最近才来的新员工,六扇门中本来就没有什么外国人,感到新奇也正常。再加上布莱兹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了,他是一个乐观开朗阳光友善温柔善良宽容大方的好人,他并不会和人计较这细枝末节的语言用法。和他的前缀一样丰富的,还有他对动物昆虫的热爱,就是让他双眼现在闪闪发光的东西。
“拜托,两位好同事,再讲讲这个红色蜻蜓的事。”布莱兹开口催促。
“好吧,这个红色蜻蜓叫做龙甲,书面记录不多,倒是很早就有抓龙甲的人会生病的说法。这个说法……”方寻看了看两人表情,才满意地接着说,“是真的。但是其实就像蜜蜂,一生只有一次有效攻击罢了,另外龙甲基本上是食天地灵气而生,现代生活这种没有灵气的环境,龙甲也就能活个……”
“三个小时。”黄昊宁念着通知,“上面说,先用灵气罐头催化龙甲诞生,然后保证三小时内龙甲不被外人接触,然后龙甲就会自然死去。”
“噢!就像昙花一现!”布莱兹感叹。
“昙花一现你都知道!厉害!”黄昊宁笑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布莱兹肩膀,“布哥,要不,你代替我去出这个外勤……”
方寻用一种混合着震惊和怀疑的眼神看着黄昊宁:“真的?其它部门会看着你的工作证,然后当布莱兹是队长吗?”
“什么?我是队长?”黄昊宁这才翻页看后面的任务人员名单。
“我不用看都知道,这龙甲任务向来都是灵兽科做队长。”
“免灾科夏墨,执行科莫要……他们选人的时候主要是讲究一个通顺吗?”黄昊宁接着念组员名单。
方寻听到莫要二字忍不住抬起头,张嘴想说点什么,又感到羞赧和不合时宜,于是只低头张口闷闷提醒:“别忘了及时给褪皮的那位龙小姐报告情况。”
再抬头,面前只有正在收拾箱子的布莱兹,黄昊宁已经跑没了影。
“你收拾箱子是要做什么?”
“我……想请个假!”说完,布莱兹提溜着箱子也追了上去,边追边喊,“龙甲,我是说黄昊宁,等我一下!”
小轿车上握着方向盘的是黄昊宁,他考驾照不过才半年,跑高速也是头一回。但是他明显对自己的驾驶技术很是自信,一直在最高限速徘徊。
“黄昊宁你可松松油门!”在副驾担心受怕的是长着兔子耳朵的夏墨,他本来还说要帮忙看地图导航,现在只能一心想着行车规范。
主驾背后坐着的黑发男子便是莫要,抱着一把唐刀像是在假寐。副驾后面的是请了假挤上车的布莱兹,他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黄昊宁从后视镜里看见,便松了油门问:“布哥,你写的是啥?”
“龙甲的记录。”布莱兹举起本子给他看,上面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红色蜻蜓。
“哇,画的真不错。”黄昊宁由衷地称赞。
“黄昊宁啊,我觉得好像要错过出口了。”夏墨突然开口道。
黄一听,亮了灯,方向盘打满,直接就往出口匝道拐了过去。
假寐中的莫要睁开了眼,看了一眼指示牌,又看了一眼眼神飘忽的夏墨,道:“我记得,夏墨是讹兽来着。”
“对,没错,但是他原型长得可真像巨大兔子,我在后山抓着他一回,本来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吃了,没想到是我们同事……”黄昊宁见莫要主动说话,于是也有意破冰地谈起趣事。
“所以,他喜欢骗人,虽然他的反应很明显在心虚……”莫要指着夏墨的方向,让黄昊宁也看看。
黄昊宁一愣,只见那兔耳男看向窗外,小声说着什么哇风景真不错,兔耳朵却在不安地扭动。
“夏墨!”
“怎么了嘛!我是讹兽啊!谁知道你马上就信了!”
停车,靠边,对夏墨的脑壳儿进行短暂而友好的思想教育,上车,黄昊宁一气呵成。
“这个出口出去,有办法绕道回高速吗?”黄昊宁从捂着脑袋做哭脸的夏墨手上拿过导航,递给了坐在后排的莫要。
莫要接过看了看:“没有信号。”
布莱兹凑过来看:“确实没有信号。”
黄昊宁抬头看,面前也只有一个方向的路,下出口前也开了两个小时,离苏州太湖估计也不远。干脆就一条道走到黑,便打着了火。
半个小时后。
“我去,这路怎么越来越崎岖了。”胆大心不细如黄昊宁,此时也在怀疑他们是不是偏离了轨道。
“这是村里的土路吧。”莫要从颠簸的窗外看去,道路上不少灰尘石子。
夏墨有些晕车,开着窗户透了透气,突然看见窗外不远处有一小孩面朝下倒了下去,“黄昊宁,快停车,那边有个小孩摔了一跤。”
“哈哈!我这次可不会被你骗到。”黄昊宁笑着回道。
“黄昊宁,看看我,我这次真没骗你。”
黄昊宁听他声音带了认真,于是瞟他一眼,确实不像平时撒谎的样子,这才把车靠边停下。
四人下车,见不远处荒地里确实像是有个小孩倒着,于是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夏墨第一个发现小孩,怀着责任心,也是第一个跑到小孩跟前。
夏墨把小孩翻过来一看,是个小女孩,来不及细看又拍了拍小孩的肩膀:“醒一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女孩虽然没有回应,但是沉重地喘着气。
莫要看了看她打扮,像是个村里的孩子,伸手就抱起她准备回车上:“好烫……她在发烧。”
黄昊宁二话不说转身跑回去,打开了后车门。
这下夏墨和布莱兹调了个座位,夏墨虽然只是出于兴趣,但是对紧急治疗也有一些知识,先上了车。
莫要抱着小女孩,也钻进了车里。
刚关上车门,小女孩在莫要怀中转醒,明显还有些神志不清,傻笑着伸手,想要递出什么东西。
那小女孩张开手,夏墨伸手要去接,出乎意料地东西没有落下来,而是从她的指缝飞了出来,越过了夏墨的长耳朵,被布莱兹伸手一把抓住了翅膀。
“这是……”布莱兹才来得及看清,手上抓着的是一只红色的有角与须的蜻蜓,“龙甲?”
“你的热咖啡。”黄昊宁递给柳小姐一罐罐装咖啡。
柳小姐坐在沙发上哆哆嗦嗦地接过咖啡,她身上披着殷无的外套,像是凶案现场被保护起来的目击证人。
“那,我们有一些问题要问柳小姐。”殷无打开一罐汽水,见黄昊宁拿着另一罐汽水对他举杯,便也回敬了一下,希望这不是半场开香槟,殷无想着,转向柳小姐,“第一次拿不起琴是什么时候。”
“小提琴的话……大约是半年多前,我的父亲离开之后。”柳小姐把重音咬在小提琴三个字上,却对父亲的死亡没有过多停留解释,“毕竟还有整个半年档期,要在全国巡回演奏,然后又要准备去国外表演,得提前学好一些英语……”
殷无和黄昊宁一起耐着性子听她碎碎念,却还是忍不住打断:“柳小姐,那这琵琶……”
“是月琴。”柳小姐纠正。
“这月琴为什么要带在身边?”
“其实……”柳小姐犹豫了一下,“我小时候住在在彝族村落,和爷爷学弹月琴,后来爷爷死了,我弹奏月琴的时候,越来越重,就像提了一袋大米。我妈妈,她是大城市里的人,从来不喜欢这些乡下的东西,就叫我改学了小提琴,果然没有了那种重量。”
听言,殷无又去提那月琴,并不很重。
“我妈发现我在小提琴上也很有天赋,就带我回大城市学琴。那时候开始我就经常演出,每一场,父亲都会带着这月琴在台下第一排听着。他走了以后,就作为遗物留给我了,我不能委托观众为我举着,只能放在休息室,可以说是我的一种精神支持。”
“就是你小时候那把?”殷无又问。
“是的,我爷爷也弹过这把琴,算是传家宝了。”
“月琴……龙……听着可真耳熟……”黄昊宁一边说一边望向殷无。
“你可是灵兽科,看我干什么。”殷无理直气壮地回望。
“我记得部门考试考过……龙,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老大是叫……囚牛。”黄昊宁艰难地回忆着。
“啊,我们那儿确实有囚牛和月琴姑娘的传说。”柳小姐接过话茬。
“囚牛,龙的长子,平生爱好音乐。”殷无用手机快速查阅百科,“既然如此,如果是囚牛大人屈尊降临于此,我们怕是抓不住它。”
“哪儿的话,龙子这种大人物怎么会真的出现……哪怕是雕像也有不小的神力吧。”黄昊宁说着,也提起那月琴,指着头部的雕像,“这雕像,雕的是囚牛?”
柳小姐点了点头:“我们那边做的月琴大多都是这样,是有说法弹琴给瑞兽听,求风调雨顺。”
“柳小姐,拉小提琴吧。”黄昊宁一张嘴,就要求一场上万收入的柳小姐免费奏乐。
柳小姐站在空无一人,吊灯也没有亮起的舞台上,靠着黄殷两人手机内置手电筒,才找到正中的站位。接下来要做的事,已经刻在了她的肌肉记忆之中。
轻轻偏过头,把小提琴夹在肩膀和下颚间,用心去感受弦的振动,琴弓只是道具,音符是自然而然从五脏六腑中溢满而出。
殷无把手机交给了黄昊宁,举着伞比划了一会儿,就提着月琴往后退去。距离舞台越远,音乐声越不明晰,那月琴也从轻微地振动,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直到殷无推开大门就要走出去,那月琴上的龙突然眼珠咕噜咕噜转了一圈,苏醒了过来。
“你醒了,木做的龙子。”殷无向那龙头打招呼。
龙头不搭理他,看起来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它本就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它从月琴中抽离出来,长条形身体虽然没有传说的龙那么庞大,却也远比月琴本身长得多。
木雕囚牛遵循本能,随着节奏晃动着牛角,大门外的柠檬黄色照明打在它的身上,它的身体也像是跳着水母舞蹈的舞者,映衬着金灿灿的光,和着音乐飞向了舞台。
殷无把伞往肩上一搭,关上了大门,阴影又一次充满了音乐厅。他的伞下的阴影在浑然一体的黑暗中吐着菌丝,动静不大,像是用毛笔缓慢搅动着墨汁。
木雕囚牛的身体从黄昊宁的右肩越过,忘却一切地舞蹈,然后爪子一弯,蹲坐在了小提琴琴头。
柳小姐一愣,从延绵的音乐中回过神来:“不行,太重了……一切都太重了!”
柳小姐回头看自己手上的小提琴,却见到那只木制的龙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柳小姐再也忍不住了,抡起小提琴往地上砸下去。
“阿黄!关灯!”殷无对黄昊宁喊。
黄昊宁从骤变中反应过来,将两只手机朝地面丢下。黑暗覆盖了一次又一次砸着小提琴的柳小姐,在木雕囚牛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无数的菌丝抓住了它,把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殷无从阴影中爬了出来:“可以开灯了。”
黄昊宁举起两台手机往舞台上照去,殷无站立着,脚下的伞后面有什么在阴影中挣扎,柳小姐颓然坐在地上,看着小提琴的碎片抽泣着念了一句:爸爸。
“柳史娓小姐,这是六扇门的正式通报。你的月琴被囚牛的神像附体了。我们现在过个程序,你可以选择和我们签保密协议,保留你的月琴,具体事项我们六扇门免灾科的同事会在两个工作日内联系你。或者我们可以将月琴带走,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危害你的日常生活。”殷无背书似地倒出一堆官话。
柳小姐呆然,看了看地上挣扎着的木雕囚牛,仿佛看见了父亲爷爷,还有那彝族的小小村落,雨打在树林和泥土上,小鸟在阳光间隙中合唱,那充满着乐声的地方。
又看了看小提琴的碎片,她看见了拥挤的纽约街道,穿着西装为她鼓掌的观众,维也纳金色大厅璀璨的水晶吊灯。那些充满了她的梦想的地方。
“好了,选择吧,柳小姐。”殷无不带任何指向性地轻声催促。
选择,人生充满了选择。
“我其实能理解她的选择。”黄昊宁对殷无说,“我也算是小地方的人,我们那儿什么都很好,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
“桂林也不算小地方了。”殷无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
“那我家又不是在桂林城市中心嘛,是乡下小地方,开一个小超市,每周谁会来买什么几乎都猜得到,人和人的关系也很近……”
殷无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已经走到了地铁口:“但是乡下没有地铁。”
安检员看着他们两个,殷无把背着的琴盒放下过了扫描。看到琴盒里不过是一把伞,安检员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殷无。
“对,也不会有星○克。所以我说我很能理解她的选择。”黄昊宁也把背着的琴盒放在了扫描仪上,安检员看那显示器上,琴头似乎动了一下,再眨眼仔细看,却没有任何异常,于是挥挥手让黄昊宁拿走。
黄昊宁背起月琴,看着手机上弹出一条新闻:知名女小提琴家竟在演奏会上情绪崩溃!他点开,往下划了好久,里面很多煽情的话,讲了不少柳小姐家境如何,人生经历如何,最下面还附了一个链接网址,是官方退票链接。
又弹出一个提示,是柳小姐。
“我刚刚接受了采访,才空下来,谢谢两位大师。我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明天的演奏场,一定不会有什么意外,我留了两张票,寄存在了剧院办公室,如果两位赏脸,可以来听明天的演出,结束后我再请两位吃个饭。”
黄昊宁看着那消息,突然意识到又到了自己选择的时候。
地铁窗外忽明忽暗,是通过了隧道。
黄昊宁很快地做了决定,他发了一句,月琴我们会妥善保管的,然后删除了柳小姐的联系方式,点进了官方退票链接。
做完一切以后,黄昊宁只安静了一会儿,又转向殷无说:“真不想大晚上回六扇门加班。”
“我还在想你居然这么久没有讲话,说不定难得地思考了什么。”殷无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思考了啊,思考完了,明天中午去吃南京大牌档。”
“接下来,该怎么找到我们的顶尖小提琴家呢?”黄昊宁转头,向同样被裹挟在退场的乐团中的殷无问。
“用想的不如用走的。”殷无果断地回答,“用走的不如……”
黄昊宁眼见着殷无从琴盒里掏出了伞举在头上,硬生生地让穿着一身黑衣的交响乐团,看起来有一丝送葬队伍的诡异感。
他在队伍的最后放慢脚步,身影变矮,最终完全融进了前面一个人的阴影里。在连接成了一片的阴影中穿行着,殷无不被三维世界限制,很快地游走到了队伍的前列,被簇拥着的是那位小提琴家。
殷无不着急着回到灯光下的现实,他在小提琴家的阴影中呆了一会儿,然后随着她一起走向单人休息室。
就在她踏入休息室,即将用门隔绝内外的时候,殷无从堪堪一人宽的,还没来得及进入门内的影子中爬了出来。小提琴家心事重重,完全没有听到门外的动静,便重重地将门带上。
黄昊宁双手插兜靠墙,正听着广播的休演通知,突然手机提醒他收到了新的信息,他连忙掏出来。
在楼上,可以坐拐角的电梯上来。
殷无给他发了这么一条信息。
黄昊宁小跑着从电梯出来的时候,看到殷无已经收了伞在一间休息室面前站着。
“鹦鹉哥,这是她休息室?”
“这是干洗店……是不可能的。当然,就是她休息室,你听。”殷无指了指门。
门后隐约传来小提琴的声音,远比在台上的流畅轻松。黄昊宁听了两秒就抬手敲门,打断了数百人付钱来听的小提琴曲。
“啊……”黄昊宁听门后曲声停下,才翻出门票确认对方名讳,“……柳小姐,我们是来确认您的状况的——”
姓柳的小提琴家看着眼前不熟悉的面孔并未多想,打开了门请他们进来。
“对不起,这次的演出搞砸了都是因为我自己,在台上突然就拿不动琴了……”她羞愧地低着头,“最近我演出时总感觉力不从心。”
“琴能给我们看看吗?”还不等柳小姐说什么,殷无已经将放在沙发上的琴提了过来。
“当然,当然可以。”柳小姐后知后觉地答应。
“是正常的重量。”殷无掂量一下,并没有感觉特别的重,又递给了黄昊宁。
“真的,也不会很重……”黄昊宁说着想起看到的奇怪动静,翻过来取看琴头,“这里,琴头部的部分,有奇怪的划痕。”
殷无也凑过来看:“还真有,柳小姐弹琴的时候都有好好剪指甲吗?”
“当然!当然!”柳小姐认真地回答。
“这也不是人的指甲的硬度能挖出来的痕迹……”那痕迹有一厘米深,均匀细长,看起来还有一点眼熟,黄昊宁一边看一边回忆,突然想了起来,“啊!崔哥之前打大头年兽的时候留下的,就很像这个爪印。”
“崔哥是?”殷无顺着接下去话,又观察着房间,衣架上挂着一件外套,桌子旁放着两个琴盒,一个是贴合小提琴的葫芦型,另一个则更贴合琵琶。
“是情报科的崔钰山,他应该是……龙?”
“这么说,难道柳小姐也是龙。”殷无说的时候,直接凉看起来像是琵琶的琴盒摆上了桌子,打开一看,里面的琴长得确实像是琵琶,但是琴头却是龙头形状,琴身颜色花哨,民族韵味浓重。殷无观察着龙头琴,总觉得那龙也在用两个眼睛观察着他,“柳小姐是民乐西洋都会啊。”
“等一等,什么龙?我很抱歉这次演出失败了,但是就算你们是工作人员,也没有权利随便动我的私人物品。”小提琴家的表情有些不太开心。
黄昊宁从来不是在队伍里负责巧言令色的那个,他看向殷无,殷无也没有这种技能,只能耸了耸肩。
既然如此,只能靠自己了。黄昊宁内心给自己鼓了一口气,上前陪着笑说:“我们不是工作人员,我们是粉丝……啊对,我们是你的狂热粉丝,我们想要看看你的状况,顺便问你要签名。”
狂热粉丝。
太好了阿黄,这样她可以直接报警了。殷无僵着脸在心里狠狠吐槽。
“原来如此,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还好,听到粉丝两个字,柳小姐的愧疚又涌上心头,从桌上拿了一支马克笔,“我签哪儿?”
“衣服,衣服上就可以了。”黄昊宁解了西装,扯出下面的T恤。
柳小姐大笔一挥,唰唰地签下了六个字。
“谢谢,谢谢你,柳……史女娓……”黄昊宁道谢,试图念出柳小姐签的字。
“是我的彝族名字,依火.阿呷.史娓……你真的是粉丝吗?”柳小姐的怀疑呈现指数上升。
“啊哈哈哈哈,柳小姐是彝族人啊……粉丝一定会知道这种信息……”黄昊宁干笑几声,转头对着殷无无声地呐喊了一句:这我要怎么知道啊!
“其实,只要看一下门票就能知道。”殷无掏出了门票念着上面长长的小字简介,“依火在彝族语言里代表了柳树……”
“你们到底是谁?”柳小姐几乎就要大喊出来。
两个大男人则是对视了一眼,发出周星驰式笑声向她靠近。
“千万别叫,也千万别咬我的手,拜托了。”黄昊宁用左手捂住了柳小姐的嘴巴,右手握拳尽量轻地把她往墙边按住。
“柳小姐别怕,虽然没有说服力,但是我们不打算伤害你。”殷无从琴盒里拿出了伞,说完了也还是觉得自己这边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是这样的,如果柳小姐不是龙,我合理怀疑有什么有龙爪的妖怪在缠着你,吸你的精气……但是不用担心,我们是好人,我们专门抓坏妖怪。听懂了吗,听懂了点点头?”
柳小姐只觉得自己碰上两个疯子,一边哭一边摇起了头。
“可恶,鹦鹉哥,我们得向她证明世界上有魔法。”
“听起来就像是卡通片里的魔法少女……”殷无嘴上这么说,手上的伞一撑一转遮过头顶,在脚下打下了一片阴影。而他自己的身体,便一点一点往阴影里下沉。
柳小姐惊吓过度,大脑一黑身体一软,沿着墙壁滑坐下去,一时半会只能颤抖地用手指指着一半身体不见的殷无,说不出话。
“是的,世界上是有魔法的。”殷无的上半身对柳小姐说道。
选择,人生充满了选择。
就像夏墨在抢红包和不抢红包中选择了抢红包,结果抽出一个手气最佳。他相信今天是他的幸运日,于是悄悄摸摸地在楼道里开台,拉了几个熟人搓麻将。
但是他在白板和东风中,选择打掉了那个白板,随着黄昊宁一声“胡了”而来的,还有免灾科科长打开紧急通道大门时笑眯眯的脸。
比起员工上班摸鱼更让科长恼火的是,他明明把“三缺一带我”挂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夏墨开台的时候硬是没有给他发信息。怀着这份不满,科长直接给夏墨安排了三人份的工作,期限还是当天晚上。
随着“中发白,混一色大三元!支付宝微信还是现金?”的背景音,夏墨只感觉史上最严重的一次倒春寒就在今年,直冻到他的心里去了。
心灰意冷之下,夏墨掏出今晚本来要去的音乐会门票,“啪”地拍在台桌上:“拿去!反正我也去不了了。”
说完就含泪去和工作搏斗。
黄昊宁拿着那两张门票,猜想夏墨本来是想要邀请谁,又开始想自己要邀请谁。虽然很想邀请女朋友一起约会,但是在女朋友面前听古典乐听到睡着的话,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日光灯高频闪烁着,骗得办公室的吊兰不舍昼夜地呼出氧气。盯着灯管放空了一会儿,四仰八叉地坐在休息室长椅上的黄昊宁干脆拿着门票遮住眼睛。
就邀请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好了,也许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
“这是在晒门票呢,放兜里被洗衣机洗了?”熟悉的男性声音传来。
“哟,鹦鹉哥!”黄昊宁把门票从眼睛上移开,背着光的是正在喝果汁的殷无。
“哟,阿黄。”殷无把喝空了的果汁盒丢进了垃圾桶里,面前突然被递上了一张音乐会的门票。
“晚上七点半,车站见!”
“这是什么?小提琴演奏会,国内顶尖小提琴演奏家与知名乐团合作……认识你这么久都不知道你有这样的爱好,我以为你只听摇滚的。”殷无接过了门票,念着上面夸大其词的宣传语。
“不,其实我只听情歌。”黄昊宁认真地纠正。
“谢谢你告诉我不太需要的情报。今天晚上这么突然,又不知道期间会发生什么。你不会觉得突然叫我听演奏会,我就能去吧……”殷无准备把门票还给他,却只看到他远远地挥了挥手,口型似乎在说不见不散。
所以殷无就当然地……去赴约了。
一路上他握着手机,如果地铁稍微晚点,就直接告诉黄昊宁天有不测风云,自己到不了场。出乎意料地,在晚上集合之前,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让他怀疑后面憋着要来一个大古怪事件。
要多古怪,就比如看到黄昊宁一身打扮,让自认为衣品黑洞的殷无都要发出“咦”的疑问。
材质上就能看出廉价的西装上,燃烧着的火焰在自顾自地煎烤着周围人的审美。内搭依然是圆领T恤而不是衬衫,看得出这个人在努力正式,却依旧休闲得过分,尤其是……
“你甚至还穿着你的水晶拖鞋,你距离在度假村里的婚礼司仪就差一串花圈。”殷无低着头看。
“哈哈哈,你的琴盒里一定能装下好几串。”黄昊宁指着殷无背着的大黑盒子笑道。
两人在滨江公园一路步行。
在周围人的眼里,他们两人半斤八两。但一人不在乎外人打探的眼光,另一人只对野兽的目光敏感。排队入场时,其他观众的指指点点完全改变不了两人的我行我素。
“不好意思,借过借过。”黄昊宁打头阵,穿过已经坐好的观众,观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又挤过了一个琴盒。
两人无视一路上的低声抗议,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位置很好,靠前排的正中。如果是明星演唱会的话,前排的位置一定更加贵,古典音乐的演奏会虽然没有那么重的偶像崇拜,这么好的位置也一定花了夏墨不少钱。
只坐了一会儿,顶部照明暗了下来,光线集中在了舞台的正中央,交响乐团在指挥下合奏了起来,和谐的优雅的音乐在室内回响。
好听,但是很无聊。
对于吃惯快餐艺术的黄昊宁来说,他很难集中注意去欣赏音符之间的共鸣。
一个想法突然闯进了黄昊宁脑子里,如果他加强自己的听力的话,交响乐听起来会是怎么样。当然,他的加强只有五分之一能命中想要的感官,但是为何不试一试呢。
他掏出牛角扳指,带上自己的左手,默念了一句咒语,集中注意在自己的耳朵上,然后闭上眼认真听着声音的变化。
周围的声音暗淡下去,只有小提琴的声音延绵流淌在耳畔。
黄昊宁正暗自庆祝自己的功法有长进,睁开眼睛却看到台上其他的乐手都停止了演奏,只有一个女小提琴手在拉着小提琴。
那小提琴手长相古典,挽起的发髻和整齐的小西装让她看起来非常高雅。只是演奏时的表情充满了痛苦,眼睛下的黑眼圈透过了粉底,让她有一种不健康的美丽。不知是否是她的演奏习惯,按着弦的左手时不时张开更换位置,仿佛小提琴有千均重。
这次加强的是视力。
“吱————”
在黄昊宁的强化快要结束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声响,小提琴的声音戛然而止,观众们不约而同捂住了耳朵。古典的小提琴手仿佛刚刚扛了一个水桶上楼一样,压抑不住疲惫的喘息。她的小提琴也随着她的眼泪,重重地砸在木纹的地板上。
观众们窃窃私语如同洪水般席卷而来。
“还好,没加强听力。”黄昊宁扭头对殷无说。
“那你加强了哪个感官?”
“视力。说来也奇怪,我总觉得刚刚小提琴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可惜强化结束得太早,没有看清。”
殷无站起了身,往外走去,周围的观众也稀稀拉拉地站起身。
“鹦鹉哥?”黄昊宁跟上。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话,只有一个办法。”
不用加强感官,黄昊宁也看到了殷无脸上挂着好奇和探究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