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点四十二分。街灯绽放华彩,夜生活开始,奥罗拉酒吧刚刚开门营业的时间。或许是因为连日阴雨与最近频发的凶案,店内冷冷清清。无所事事的店员趴在柜台上,在work of life的背景音里嘀嘀咕咕讨论着海鲜的烹饪方法和结束营业后的巡查任务。
店门就是这时候被推开的。门口的招待铃叮呤一声脆响。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白色的服务生肉眼可见的抖了抖,顶着托盘刺溜一声缩进柜台下面,猫一样缩成了一团。阿斯特捞了两把,没拽出来,只得顶着满脑袋的问号迎上直径在吧台边坐下的客人。
没见过的男的,比自己高,披着件不符合季节的风衣,过长的发尾扎成细细一束搭在肩上。看起来的第一印象微妙的介于风尘仆仆赶路的旅人和游手好闲街边混日子的大爷之间。
“您看起来面生啊,第一次来?喝点什么哇?今日推荐是莓果伏特加和烤翅拼盘,要特调的话我叫大姐头来。”
“特调吧,随便来杯度数低的。”男性脱下墨镜,露出的右眼一片漆黑,一圈锋利的金色在其中转动,看起来像是假物一样。他探头向装鸵鸟的服务生,笑着敲了敲吧台“港岛来过几次,进你们酒吧倒是第一回。挺久不见,怎么好像更怕生了?”
白霖抖了抖,团的更紧了。
“她那不是怕生,只是怕你。”楚廖辰叹了口气。蹲下身轻声细语去哄小姑娘。阿斯特左看看右看看,一拍手掌。“哦哦,你和大姐头认识?”
“是啊,算是她师傅吧。”
“是前上司——”外加祖父母的世交,好闺蜜的监护人,曾经热情追求过但被拒绝数次的前暗恋对象,千字小作文都难以言明的黑历史。
楚廖辰不想解释。她好不容易才把自闭的白色的服务生挖了出来,连同一杯甜牛奶一起塞给阿斯特示意他带小孩去休息室。酒吧老板挽起袖子回到吧台边,熟练的取了冰块塞进杯子搅拌起来。
“好久不见啊,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港岛...最近这儿又出了什么稀罕的访客?总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她语气随意的开着玩笑,到底还是没忍住嘲讽了一句。
“你没收到消息吗,西贡结界出现了。”见两个小孩被打发走,男人托着下巴靠近了一些,像往常一样全然忽略了最后半句调侃和那声冷笑。
楚廖辰看向天花板,星空灯饰细碎而暧昧的闪耀着,一如往常。毫不意外,姚易当然是为了虚异访客而来。
她回想着幻影最近群发的信息。西贡结界,按区域划分属于新界,论直线距离地处三百公里之外,特殊效果是对精神攻击,封印方法据说是物理破坏。一句话总结,和她以及奥罗拉酒吧这几个员工的特性半点都不沾边,连凑人头看热闹都得再添份车马钱才合算。
也只有她这位脑子不知道被什么创过的前任上司才会满世界追着罕见访客到处乱跑。一般人避而不及的怪异任务他抢着往前凑热闹。当年他们同一个小组的同事们一直担心这人哪天不小心就把自己作死了,但直到这么多年过去,其他人各奔东西,这个人依旧活蹦乱跳的满世界乱逛并试图掺和进所有访客大事件,堪称奇迹。
将透明的金酒和味美思倒进摇壶里,红发女性继续加入更多的冰块,“西贡结界不归我们负责。”
“你不打算去看看情况?那可是破坏性极高的访客。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男人语气轻松,把危险的任务说的好像外出旅游。
“我相信我的同事们能够妥善处理好。”楚廖辰拎起摇壶,动作利落的摆动手臂,冰块,酒液与金属碰撞,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你想要什么资料就自己去申请借阅嘛,我都调职了可不会再帮你做文书工作。”
“好吧,那真遗憾。”姚易耸了耸肩,安静的看着调酒师的表演。直到覆了一层冰霜的摇壶嘭的一声被按到他面前。
“除了访客的话题,你就没有别的想和我说的了?”
“还有什么其他的...”见调酒师只是抱着胳膊盯着他看,一副他不说点什么就不肯继续的意思,姚易挑起眉头,索性自己动手敲开摇壶,语气慢慢悠悠,“你这酒吧位置挺不错的,周围看到好几处界缝隙了,平时一定挺热闹的吧...滤网递我一下?”
“......算了,不劳您费心。”楚廖辰深呼吸,抢过酒壶,忍着将这杯酒泼到人脸上的冲动快速沥出酒液装杯喷香一气呵成,端到男人面前。不出意料的看着姚易嘶了口气,皱着眉头露出有些刻意的犯难表情。
“怎么是马天尼?”
“是呢,马天尼。稍微回温就会变得很难喝。”酒吧老板笑意盈盈,“为了酒店的招牌和您的味蕾着想,希望您帅气利落的三口喝完它哦。”
“哎,女孩大了不中留哦。”男人动作夸张的叹了口气,从善如流的端起酒杯,“走了,去晚了怕是连根柱子都摸不着。也不知道西贡结界的那些柱子能不能带上飞机啊......”
——————————————————————
在打发走意外的来客并确认他不会再回来后,白色的服务生终于松了口气,连走路的步态都轻快了几分。倒是酒吧老板看起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你们都认识?”阿斯特好奇询问,他觉得自己被排挤了。“他对你们做过什么哇小白反应好大。”
“......呃...就是,很可怕.....非常凶......就是,嗯,从外面进来,本来应该有好多人,但是,嗯,全都死了,好多好多......”白霖比划,“就,很多访客......他一个人,全都杀光了。”
“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听起来有点可怕啊我们要不要报警,不,是说这种事警察处理的了嘛?”
“我觉得大概处理不了哦。”楚廖辰叹了口气。见店里没什么客人,索性把情人节剩下的巧克力翻了些出来,和牛奶一起丢进锅里慢慢煮起了热巧克力。“都是八年前的事了。而且死掉的那些,大概也算不上是人了。”
“......我是人类。”白霖小声强调。
楚廖辰没有说话,只是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白霖这个名字是在被收养之后由楚廖辰起的。在那之前,这个女孩被叫做小白,白妹,或者更多的,喂。她的父母都是非法移民,像一窝老鼠一样全家都挤在街边的棚屋中,靠着乞讨得来的收入过活,把口粮中节省下来的余钱花在花花绿绿的小药片上。在更多的孩子出生,且有力气进入工厂做工后,没了作用的女孩被送进了马戏团。
“唔,不是普通的马戏团。虽然也有一些小丑和动物的表演,但更多的是被做成了动物和怪物的人,只在午夜场展出。”红发的女性解释。“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奇怪表演...?”
“怪人秀?”
“......是马戏团。”白霖坚持。
“那就叫马戏团好了,反正就是直播的话很可能会过不了审的那种,你意会一下。”
“大概理解了。”阿斯特点头。“那你们是怎么想到去看那种表演的,特殊爱好?”
“最开始其实是因为其他的工作,结束后顺便在附近旅游,然后,就在那附近探测出了界裂缝。”楚廖辰皱着眉头解释,那时候研究所正巧研制出了新的探测工具。优点只有足够小到能随身携带,缺点则一大堆,怕水,怕热,探测范围狭窄还不能穿墙,分不清访客和异能者,叫起来吵得要死还没法关静音,肯随身携带着的只有姚组长,于是理所当然的,很快就被淘汰了。
在他们普通的路过街边帐篷时,那个完全不靠谱的探测器叫了起来。于是,楚廖辰注意到了黑红幕布遮挡的戏团。
“我们买票观看了白天的演出,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是在退场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小白霖。”
瘦弱,病态的白色女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下面许多伤。看人的表情像是受惊的猫咪,抬手的幅度大一些就会跑掉。
“嗯.....是我不小心撞到的......因为......美人鱼的尾巴,快要烂掉了......他们要我去找团长,所以,我跑的很急。那个,我记得,之前那个男人,看我的表情看起来很吓人...我以为会被打...但是没有,莱西没有生气,还送我了巧克力。”
“呀,你还记得哦?巧克力很好吃吧。”楚廖辰搅拌着锅中的液体。深色的液体散发甜美的香气。
“是的...我喜欢巧克力。”白色的女孩捏着裙角陷入回忆,“闻起来很香,吃起来很甜,会在嘴里融化。我,藏起来了一半...想留给弟弟妹妹,但是,找不到了。”
“嗯,那个马戏团一直在移动。大概多少也是为了避免人口买卖之类的被发现,怕惹上麻烦吧。小白霖那时候太小了,也不记得自己家到底在哪里了。”
“想要找或许还是能找到的吧,马戏团的人也不知道吗?”阿斯特举手。
“可能知道?但之前不是说过,那个马戏团后来就没活人了嘛。”
“马戏团里有访客?”
“啊,那时候还没有。我们当时去调查那边后场的时候,看到的还全都是人类。”在锅中加入一点点玫瑰盐作为收尾,红发女性熄灭了灶火,将热腾腾的巧克力倒出装杯,在顶部浇上一圈饱满打发奶油的后递给旁边的两人。
不知道是试做品的妙妙小工具出了问题,还是真的有什么不起眼的访客在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路过。当天夜晚,和姚易一起潜入马戏团晚场表演时,他们看到的演员只有人类。
肢体折断后被扭曲成奇异形状的茶几,蜷缩在古典花瓶之中只有美丽的脑袋露在外面的花瓶女。半人半鱼的女性拖着腐烂了一半的尾巴在水箱中沉浮,原本的皮肤被剥冲向披上野狗毛皮的犬人在小丑的指令下穿过火圈。
楚廖辰宁愿自己看到的那些是附身于人的虚异访客。但台下太过鲜明的欢声笑语与身边男性略显无聊的沉默无时不在提醒她,这荒诞的地狱完全由人造就。
白色的小姑娘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语气告诉她,自己的年龄太大了,骨骼已经定型,没办法塞进瓶子里了。幸好她是白色的,很少见,再大一些或许可以做成美人鱼。
但她不想变成美人鱼,她想回家。
“最开始我尝试了报警,但是没用。那边的治安比九龙还不如。那些警察不但不愿意去管,还警告我别多管闲事。”楚廖辰小口抿着热巧,试图用浓郁的甜味驱散那段噩梦般的回忆,“我甚至怀疑,之后被那些马戏团的家伙找上门来报复也是他们报的信。”
“哇,这么嚣张哦。”
“是啊,超过分的。”女性饶有介是的用搅拌勺敲了敲杯沿,“他们甚至带了枪!还拿枪指着我,真是吓死了。”
“听起来好危险哦。那你那个前上司在做什么?”
红发女性弯起眼睛冷笑了一声,“他啊,他什么都没做。”
“啊?”
“就是字面意思的,他什么都没做。因为那个马戏团本身和虚异访客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以超过工作范畴为理由拒绝做任何事,包括报警。在我从警局出来之后,就找到不到他了。”
“......渣男啊?!”
“是啊,也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楚廖辰嘟囔,目光转向白霖,“当时被那群人追了好几天,最后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马戏团附近,准备实在不行就把他们地下的燃气管道炸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嗯...团长好像说,有人捣乱,等表演结束后,要搬家...莱西来后台看表演的时候,还没有准备好,乱糟糟的。出了很多错。莱西叫我藏起来。马戏团,多出了很多...好多,好多,看起来像是人但不是人的东西。观众台挤满了...舞台上也是...团长好像变得不是团长了,其他人也是...大概是,被虚异访客附身了?”
红发女性点头,给与她肯定的鼓励,“没错,有一部分是附身。但好像也有直接现世的吧,比如那群兔子,还有最后出现的那个蜘蛛小丑。我其实有点记不太清啦,当时受伤了,晕乎乎的。而且场面确实太混乱了。那些...演员,和访客掺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我本来也不擅长感应之类的事情...”
“你们之前还说马戏团里面没有访客呢。”阿斯特插话。
“是啊,之前还没有...在那个马戏团最后一次表演的时候,正好有虚异访客入侵了。还是那种罕见的复合型,在现世划分出某个区域,里面会出现不同的访客。比如几个月前一度泛滥的雾都环伺,还有最近出现的西贡结界。就是这么巧合的事情。”
在人造的畸形秀场准备隐藏进黑暗前夕,以马戏团为名的虚异访客,带着另一个世界的演员与观众入侵现实。黑红的帷幕遮挡下,七色彩灯和尖牙利齿的白兔四处蹦跳着照亮舞台。披着兽皮的演员化为真正的野兽,展露利齿撕咬驯兽师的血肉。长有复眼和触手的魔术师从帽子接连不断的掏出蠕动的血肉。中观众席上,惊慌逃窜的观众一个接一个的戴上纯白面具,在小丑的指挥下坐回座位,动作整齐划一的为表演鼓掌。
嘻嘻笑着的双头小丑停到藏在角落里的白霖面前,帽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小人鱼。”
少女听到面具后的声音对她说。
“你是小人鱼。”
白色的女孩说不出话。她的头脑因恐惧而一片空白。细密又冰凉的丝线缠上她的身体,她的脚一点点融化,扭曲。血肉被未知的冰冷碾碎,又被强硬的重塑出怪诞的形状。
就在意识即将被冰冷淹没时,明亮的焰火伴着爆炸声冲天而起。地面凿开一道大洞,向上喷涌的气流裹挟着层层翻滚的爆炸如痛地底喷涌而出的岩浆,顷刻间点燃木制的棚顶,又化作金红的火雨纷纷落下,映入女孩鲜红的瞳孔。
冰冷的约束并未褪去,但她已经不再是只能僵直伫立的木桩。女孩攥着裙摆从地上爬了起来,拖着逐渐融化的左腿,在小丑嘲弄的笑声中,一步一步朝着火焰的中心走去。在她身后,纯白而冰冷的火焰悄然蔓延,为她清理出一条道路。
她不想变成美人鱼,她想要回家。
“所以你最终还是把燃气管道给炸了啊。”
“没办法嘛。”楚廖辰耸肩。“就算能力不够,就算那群家伙确实该死,就算实际上大部分人都已经没救了,我也没办法只是看着啊......”说着,红发女性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家店员的脑袋,“燃气爆炸到底还是没那么容易控制,差点死掉了。多亏了小白霖把我带了出来。这样来看的话那把火也不算是全然无用啦。”
白色的女孩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着脑袋在温暖的手心下蹭了又蹭。
她从爆炸的中心找到楚廖辰的时候,女性已经失去了意识。红色的血从她头颅的伤处涌出,与红色的长发混在一起,艳丽的令人不安。但白霖昏昏沉沉的思维已经没有余裕处理更多的想法,她的脑子只被一个念头填满。
厚重的帷幕在火雨中燃烧成灰,团长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危险的客人也被爆炸击倒,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再拦在她的面前。沿着白火指出的道路,白霖拖着重伤的女性一步步向外走去。
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回家。
就在她即将离开马戏团时,一杆长枪突然突破了白火,抵到少女的喉前,再多往前一寸就会致命。
小白霖抬起头,消失了很久的,长风衣的男性握着枪柄拦在她身前。橘红色的火光反衬下,男人的表情冷漠,无机质的金瞳在漆黑的框中转动,上下打量着。那个眼神她很熟悉,经常有客人这样看着她,像是评估商品价格的目光。她习以为常的与之对视。在男人看向楚廖辰时侧过一步,挡住了那道视线。
男性牵动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那种可怕的审视感消失了,像是利刃归入剑鞘,或者怪物套上人皮。“行,出去吧。之后交给我。”
于是她愣愣的点了点头,拖着楚廖辰继续向前走了。将火焰和爆炸,黑红相间的帷幕与鼓掌的客人与动辄打骂的驯兽师,连同危险的怪物和脚步轻快的像是奔赴约会的奇怪男人全都打包丢在了身后。
明亮的火焰熔断了她的过去,为她找到了温暖的新家。
————————————————————————————
“我觉得被耍了。”夜间巡逻的时候,阿斯特说。“你一直在说白霖的事,都没讲你和今天来店里那个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那些事?”楚廖辰偏了偏脑袋,“阿斯特在我这里住了这么久,不是也没说过自己的事情吗?”
“我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啊...就,捉迷藏?”
“扮鬼的是访客?”
“大概是吧。”
“所以离开家乡跑到香港来了?”
“嗯......也去过别的地方。”
“跑了这么远,真是厉害呢。”
“是啊是啊......”
此时已到后半深夜,四周一片宁静,即使街边霓虹灯也打起了瞌睡。路过小巷,橘色长发的男性顺手捡起一枝小树枝,甩了甩手,树枝顶端散发出了像是魔杖一样散发着照明的微光。他举着新鲜出炉的超能力版手电筒,朝着巷子里面试探。
他对上了一双散发诡异光芒的眼睛。
靠墙堆放在墙角的纸箱掀开一条缝隙,一只苍白的手臂像是没用骨头一般颤巍巍的探了出来,接着是另一只,又一只,更多的手与脚从狭小的箱子中挤出,带着箱子向前翻了半圈,让那些手脚触到了地面。那箱子又晃了两晃,做了一个压低准备的姿势,随即受阻着地就向着阿斯特笔直的冲了过来。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橘发青年发出惨叫,丢下树枝扭头就跑“大姐头啊啊啊啊啊它过来了啊啊救救救救!”
“哎呀,真有访客啊?”
随着赤红焰火点燃夜色,今晚的工作时间开始了。
自从全港紧急应变下发后,天就莫名其妙地一直晴着。等了快一周,急得支部这帮人都想托关系人工降雨了,才盼到一场够大的夜雨来。
虽然不知道雨夜的士连环杀人案的犯人——或者,虚异访客——会不会瘾大到一下雨就立刻跳出来继续犯案,不过幻影的同事还是尽量该出动的出动,早早埋伏在了全城各处。
赶上出勤机会,梁有因一从庙里下班、锁好大门就兴高采烈搭上公交进了城,挑了个便利店看看杂志吃吃东西坐到傍晚。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伞,还在店里现买了把便宜的,毕竟是赚两份工资的人,稍微乱花点钱倒也无妨。美滋滋地吃着村里买不到的咖喱鱼蛋期间,梁有因模糊地想起自己除了伞好像还忘了一件事,凶手专门对独自一人的年轻女性下手,他原本好像是打算意思意思,扮个女学生再出来钓鱼的。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子里出现了两秒就被放弃了,因为一米八几的女学生怎么看都不适合作为犯罪对象,而且是时候再点一杯村里同样买不到的杨枝甘露了。
便利店里人来人往,就这样到了快午夜的时候。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女孩突然从梁有因旁边的位置站起来,拿起便利店量产的透明伞走到门外去拦车。说来奇怪,梁有因都没注意到她是从何时开始在这里的,不过念着对方很符合作案目标的条件,他也拿好东西,故作自然地跟了出去。
意外地,眼镜女孩很快就拦到了车。梁有因也早有准备,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铃声响过两下便挂断。一辆打着有客灯牌的出租立刻从旁窜了出来。
“小纪,跟上前面那辆车。”
“我不姓纪,”司机答道,不过手上动作并没有停。
这位是梁姓男子托内部渠道联系上的兼职的士司机的幻影员工,虽然中间人好像把他的姓名搞错了。人脉遍布三百六十行,幻影真是人才济济啊!
“那您贵姓?不好意思啊,我腿脚不好,才托您帮个忙组队行动。”
“没事,我反正也得来。”司机没有急着解释自己的身份,而是皱起眉头思考着什么。良久,脸上方才浮现出想通的释然。“我知道了,那谁以为我叫纪成车,因为我接电话的时候说:‘喂?计程车’。”
太冷了,雨夜的寒意更加重了几分。短暂的沉默过后,司机补了一句。
“你还是就当我姓纪吧。”
随着关键时刻临近,梁有因和司机(或者,小纪)都渐渐有些紧张起来。如他们所料,前车正是经过西隧道,开往大学城的方向。要不要这么巧,香港应该还是好人多吧?何况全城也有不少同事,难道真的偏偏被他们碰上?两人都提心吊胆地盯着,一面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一面已经开始构想要是遇见真货了,届时可怎么办。
“喂,大概也许可能,是不是最坏的情况要发生了?”
“我看是已经发生了。”司机压低嗓音。毫无疑问,他们追踪的那辆车正是驶入了一条分岔小路上。
“什么鬼这人,我好不容易进趟城他又拐回村里了。”梁有因不满地叫道。
车子停了。如果现在立刻靠上去,恐怕会惊扰目标直接发动车子,变成公路大追逐战,搞不好还会波及普通人。所以小纪把车拐进稍微隐蔽些的阴影里,喊梁有因拐杖别离地,他们二人悄悄摸过去。
“我还有一计。”梁有因语出惊人,“等会你就知道了。”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从侧后方来到车尾。“接下来咋办?”小纪拼命使眼色。虽然幅度不大,但车子好像的确在晃动着,像是里面此时正在打斗,只是被雨声盖住,听不清楚。
看好了!梁有因把个什么东西放在了后备箱的盖上。
下一秒,车子不见了。
“不是吧!”小纪明白了。“你到底把储物钥匙扣的空间申请到多大啊?”
“你就说管不管用吧!”梁有因得意极了。为了抖这个机灵,他早都要憋坏了。
没了车顶庇护,大雨顷刻间无言地砸在四个人身上。当然是四个人,人可不能算无机物,对吧?
“操,忘了这还有个杀人狂了。不许动!”
“急什么,谁干的?”说话的是眼镜姑娘。“老娘都快得手了耶。”
得什么手?现在轮到梁有因二人云里雾里。交流了好一会,状况才变得明晰。
“噢噢,三个同事互相钓鱼执法啊!这家伙就是个普通人,可能是模仿犯吧,不然不至于这么轻松就被拷上。不过遇着本姑娘也算是撞枪口了,一会移交支部里那几个sir吧,还得清除一下记忆,真麻烦。”
“你刚才的自称还是‘老娘’呢!”小纪的关注点还是那么歪。
“你管我那?本来用不着最后那步的,也不看看是谁把车给变没了。”
“我错了。回来吧,孩子!”梁有因赶紧把的士从钥匙扣里放了出来,随即又灵光一现,立马爬进驾驶座把计费表关了。
“你真的腿脚不好吗?咋感觉挺利索的。”
“等会回支部就踹你一脚,让你感受一下合金的美妙。”
办公室里,秦石哭笑不得地听完了下属的电话汇报,迫于领导身份不得不给出个指示。
“小梁,你去跟进一下九龙公园的案子吧。”
“好的秦总,老大,秦哥。”
心情不爽的时候,梁有因就会像这样故意乱叫别人的职级。大伙都知道他嘴上再阴阳怪气、活还是照干,便也无所谓了。幻影的个性员工本来就是批发的。
虽然上次的行动失败造成了一点小麻烦,不过梁有因算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上头发的道具真好用啊!自己的能力虽然能把别人拖慢,但这些玩意可是能让缺条腿的他也可以充分发扬奥林匹克精神,更高更快更强。竟然对工作这么有悟性,梁有因觉得自己又行了。
九龙公园夜里关门,用爬的翻墙对梁某来说太不“无障碍”了,所以他选择提前进去,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偷偷混过闭园时间。这倒算不上什么难事,上学时经常干;不过不像案子里的年轻人,大学的梁有因并没有恋爱谈,只是单纯跟同学几个偷偷翻墙占空场地打球罢了。如果还能像从前一样跑跳自如,自己说不定现在也还在打篮球吧,他一时间陷入了对青春的伤感回忆中。
“我还没到三十五……没到三十呢!有两个班上多牛啊,延迟退休的人生可是才刚刚开始!”
梁有因说着胡话给自己打气,一边沿着荷花池的边上走。走了不知道多少圈,也没看见第二个人影,他觉得有点累,于是找个长椅就是一坐。那辫子姑娘今晚是不是不会出现了,等下要是保安过来巡查,自己又该怎么解释呢?
这么想着的下一秒,水池对面就隐约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声。循声一看,麻花辫姑娘黑黢黢的身形正正好好坐在那里。这鬼怎么天天失恋,多少人想失恋还没得失呢!梁有因抓紧手杖走上前去,心想要是有个万一还能用这玩意狠敲几下,聊胜于无啊。
“走吗姑娘,快十二点了,去哪儿我开老头乐载你啊。”
反正对方要真是鬼,说点什么开怪都一样吧。怀着这样的想法,梁有因把面试官可能会问到的问题一口气背了出来。
“十二点了……”姑娘抬起头。
押中了。
虽然这次也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包括连续看了好几遍《人民的贞子》),看到人脸的正面长满头发,梁有因还是打了个寒战。
“为什么……他不来?”姑娘的声音愤怒又痛苦。
“同学,像那种不守信用的男人趁早甩掉,记住成年人只筛选,不改变!”
“啊啊啊啊啊!!!”从麻花辫深处发出了低沉的吼叫声。虽然不理解对方是什么心情,但梁有因的胳膊确实被一股惊人的力量抓住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甚至连改变身体姿势都很困难,他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就这样以诡异的角度被拉扯过去,眼看着就要跟剥去两个人面貌的怪物撞个满怀。然而,先前的经验让梁有因的故技重施更加熟练了:这一次,消失的是麻花辫坐在身下的长椅。
失去重心的二人就这样直挺挺地跌倒了,随即滚落到水池里。即便没有面貌,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麻花辫全身动作里的犹疑和诧异,这人什么来头,就要跟它同归于尽?梁有因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甚至主动伸出胳膊来给抓,不过池底还是有点高度的,再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越沉越深罢了。
为什么在水下也能继续行动?
因为我塞壬之泪没用完。
完美的自问自答,梁有因发现自己可以考教资了。不管怎么说,既然这次的访客需要用动作杀人,水下的环境根本不需要异能,就可以给一切行动加上阻力;不需要呼吸也无妨,就算头发里面藏着深渊巨口,要下嘴吃人也得先喝上两斤水。何况他赌的是宿主的身体素质,如果……情报属实的话。
凭依在他的眼前解除了,原来这女孩子有脸。想到被访客附体的宿主好像也很难存活,梁有因脸色凝重起来。钥匙扣将水流吸入,借力将二人推至岸边。先打电话救人,再把该报告的报告……那家伙真的消失了吗,还是去寻找下一个人附体?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要是根本没跟都市传说打上照面事情就能解决,那才是最走运的吧。
不过除此之外,梁有因忘记了,还有一个问题。
“日前,九龙公园荷花池出现水位下降,作为一方名景的水帘也已经看不到了……”广播里传来新闻主持人的声音。
“这个,跟你有关系吗?”同事捅了捅小梁,后者早已汗流浃背。
他忘了,池水和公园的长椅还存在钥匙扣里!怎么办?改天再悄悄放回去吧。
“最近有空吗?我可能要去你那边玩几天!”
收到这样的消息,让梁有因觉得很突然。这几个月好像事件接连不断,各种临时加班搞得他都有点分不清礼拜几了,何况自己先前并没有跟这位来自大陆的网友线下见过面。
“有没有不加班的周末啊,办通行证还怪不容易的。难得来一趟,我们安排半天一天就好啦!”
其实他是想去赴约的。自从腿断了那事之后,梁有因跟以前的同学就很少再联系;朋友不多更要珍惜,偶尔也要给自己放个假嘛。几年前,他在一个怪谈论坛结识了这位id“局部晴天”的网友,不知不觉也已经熟络到可以约着出去玩的关系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呢?”
“如果是周末的话,这周末跟下周末应该都在?你平时还要上班吧。”
“怎么,你公司都给批年假了?”
“哈哈!我离职了。”
梁有因顿时“哎哟”地叫出了声,这是他今年第三次听到认识的人失业了。
“还能出来旅游,经济状况和心理健康已经碾压!”给对面发了个大拇指的emoji后,他继续敲道,“这周末的话应该有空,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那我们去爬山吧,去西贡!”
“你不是第一次来香港吧,怎么选了这个地方?通常不会作为首选啊……”
嘴上这么说着,梁有因还是来了。自己的情况对方也知道,但没多问一句你的腿能不能爬山,这让他奇怪地有点得意。
“事到如今,来都来了。等下码头见咯。你穿什么衣服?”
“红色的……冲锋衣吧,应该比较不容易走丢。”
“这么小心?OK,穿白色的是我!”
这样穿,走进大雾可就看不见了。梁有因想,但出于避谶并没有说出来。
人群中穿白色衣服的人还挺少的,不过大红色只有梁有因自己。离开了平日已经穿习惯、也稍微搭配过的新中式通勤装,梁某越来越觉得自己看起来很傻。就在发呆之际,一个白色的影子正飘到他身旁,伸出手来把他从肩膀拍回神。
“事出?”
梁有因瞪大了双眼。
“晴天?不是,你原来是女的吗!”
“啊?长了眼睛的不是都能看出来吗!”晴天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倒是你,居然留了这么长的头发,还挺有迷惑性的。”
出于身高差的缘故,梁有因只能目瞪口呆地微微俯视着对方。不得不说他俩还挺有缘分的,一个头发染成黑橙渐变,另一个恰好相反;左半张脸还都长了痣,不过梁有因以前偷偷查过,自己位置的寓意似乎并不太好。
“男的不能上阴特耐特,所以我是女的。你也可以叫我的大名姜曙云。”
“噢噢,那我是梁有因。”
“哈哈哈,怪不得叫事出!我们走吧,事出。”
“这不是完全没用上名字吗!”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沿麦理浩径向前走着。按照计划,他们会在太阳落山前走完目标路段,然后下山回城。而梁有因个人的计划是,今天一天都用姜姐来称呼晴天,看她什么时候能发现姜还是老的辣这个梗。姜曙云倒是并没在意,可能早已看出梁有因确实比自己小吧。
西贡山区可以说是完全的野外。即使已经有开发较为完善的徒步线路,依然不像郊野公园那样设有什么基础设施,这种远离干扰的环境正是此处风景优美的原因。食物和水都要自己背,减少消耗当然也就很有必要。走出一段之后,除了偶尔的对话,大部分时间都只剩吭哧吭哧地赶路或休息。
“再往前走就是下山了,这边看上去坡度不小,不过每条小路看起来又差不多,我们跟着路线导航,慢慢地往下走吧。”
“你怎么这么熟,攻略没少查啊!”梁有因虽然算是半个本地人,但这一片确实是头一次来。平常休息日总是一个人,比起跋山涉水还不如在家打游戏呢。
“但愿出攻略的网友都跟我一样靠谱吧!”姜姐边确认路线,边在手机上翻看着。“这上面还说如果迷路,打救援电话的时候可以念最近的标志柱上面的……编号?”
“哦,那个!”梁有因指向刚好立在不远处的一根石柱,这些东西他们一路上已经见到过不少了。“那我们就继续——”
一阵熟悉的音乐铃声。平常……特别是周末,会直接打电话过来的人——梁某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预测。明知电话另一端的人看不到,他还是在接听前立刻将笑容武装到了自己脸上,以掩盖略微的尴尬与狼狈。
“嗯?加班呀~什么时候,现在就要?”梁有因的笑容扭曲起来,到了滑稽的程度。姜姐在旁边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憋着笑走出几步外去咳嗽了。“嗯嗯,领导,我现在在外面呢,等下回去给你……正好?是外勤缺人吗。”
天光就在这通电话的功夫里迅速变暗了。太阳刚好藏入云后,令方才鲜嫩欲滴的翠绿色山峦都抹上一层灰蒙蒙的雾似的。梁有因没有继续说话,在听清楚对面究竟说了些什么的时刻,他的脸也像天气一样凝重起来。
“事出,你好了吗!过来看一下。”姜姐也呼唤起他来。
“这边的柱子号码很奇怪耶,怎么会有十二位这么长的?”
西贡结界,结界型访客。这什么啊?梁有因放下电话,看着姜姐指着的、好像很不对劲的石柱。样式倒是跟刚才匆匆忙忙看到的差不多,不过上面的号码是——
525300887039。
单看这里还没什么,但周末突然接到加班电话、却正是要自己于此时来此地,简直就像工作的访客一直在监视和跟踪自己、终于追上了他的脚步,不禁有种环绕立体式的惊悚。
“你脸都白了耶。在这边迷路有这么可怕吗?”
“你应该在论坛里见过,才想要对西贡山区一探究竟吧。”梁有因按自己的想法,对姜姐的目的进行了所谓的揭穿。“05年的那起失踪案、还有后面的一系列事情,那些都不只是传说而已,在本地很有名的。”
“这样啊。那破解的方法你也知道咯?”
破解的方法?自己也是刚刚才在电话里听说!如果自己真的在下班时间被监视了的话……
“姜姐,你该不会其实是我同事之类的吧……”
“我离职了。不是说过吗!前同事也不是,前司在香港没点的。哎呀,我是不是对别人的工作内容说太多了?”
梁有因内心大叫,自己刚刚好像把工作内容跟结界怪谈相关的情报,不小心透露出来了呢!“没有啦,我们主要是会做这方面的舆情监控……”
“也不用这么藏着掖着吧。我知道香港这地界规矩特殊,等回头需要封口了,签个正规点的协议,把我拉去消一下记忆都能商量。干倒了两个上家,这种程度的情况还是了解的。大陆这行相当不好做呢,不是铁饭碗不好招人啊。”
“那姜姐,你这次是来玩还是来调研市场的啊?”
姜曙云没有马上接话,而是从兜里掏了根烟叼上。刚要点火,又想到山里可能不让吸烟,只好把烟又拿下来,歪着戳回到烟盒里。
“其实是我算到你最近有劫,作为朋友来帮忙紧急加班的啦。这个说法怎么样?”
不是他自己不想努力,而是梁有因的异能对于此次遭遇的访客,简直是没用到离谱;看着姜姐不知用了什么魔法把石柱一根一根地炸掉,这种感觉更是强烈。不过万一遇到别的人或者别的“东西”,用小心慢行起码可以测试出他们是不是幻象吧,梁有因开始胡乱琢磨起来。
“原理嘛,其实就是很简单的控火啊。但我让火在石柱内部出现,热胀冷缩,就裂开咯。我的第二异能在这种情况下派不上用场的,而且我也不爱用。”
甚至还有两个能力,真是深藏不露啊。上班经验足够丰富就能变成这样吗?但这么厉害的人还是在失业,幻影外面的劳工环境……不行,做人不能太负能量,加班这种事情,只要心态好,不也是奇迹般就克服了吗?
“姜姐,你要不要来我们这上班啊,能解决家属工作呢。”梁有因没经过大脑就开口说道。
“谢谢你啊,不过我还没家属……不是?”姜曙云漂亮的脸上今日首次浮现出惊讶,“也对,你们这应该相当不好进,普通的内推搞不好根本没戏吧,而且还在香港。说不定是可以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从对方意外的反应中,梁有因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他的意思是,虽然不知道招收条件,但以姜姐的能力,万一真的入职了,不仅能解决失业问题,有兄弟姐妹也可以一起带上;当然,这份邀请也算有一半客套的成分。等下,她该不会理解成——
“我”在邀请她为了入职“跟我成为家属”了吧?!
这误会可太大了,梁有因立刻慌乱地解释!姜姐又是一阵爆笑。“看来你们的工作确实蛮不错,其他朋友知道我单飞,都指望我早日当上姜总罩着他们呢。”
原来还有这一招吗?梁有因悔恨起自己的糊涂。“那也不错啊。苟富贵,你懂的。我目前还是先这样就好了!”
姜姐停下手上破坏柱子的动作。虽然没有明确的信号,但太阳已经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梁有因就觉得他们已经离开结界了。不仅如此,方才分明空旷的不远处似乎有熟悉的同事身影。同事也看见了他们,很快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喂,你小子刚才是不是对我用能力啊。”
“总要看看是人是鬼吧?”
“人啦!扫我员工证。昨天这一夜可真够受的。对了,你怎么是一个人过来的啊?”
这段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一下就把梁有因的脑子撞到宕机。他环顾四周,已经不见姜姐的身影,但为了不离开她的视线才穿过来的红色冲锋衣确实是还在身上,见面前的聊天纪录也都好好的存在手机里。可是,如果从某一时刻开始全部都是幻觉,那以他的水平是怎么捱过那么久直到坚持出来的?
糊弄走同事,梁有因冷汗直流地紧盯着私信界面,像要从眼睛射出激光来,把手机烧出一个洞。终于,姜姐发来了一个附近咖啡馆的定位,以证明她并没有人间蒸发。
“疯的是他们吧,我所有的表都显示,绝对只过了几小时。”见面之后,姜曙云立刻作出判断。梁有因真的感觉自己要被吓到心律不齐了。
“请问我除了躲起来还有什么办法?现在满山遍野都是你同事哎!”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刚才那下太吓人了!”
“你还是赶紧想想你的工作报告怎么编吧,总不能写得到了外人的帮忙吧。”
“让我写吧,然后带你去清记忆好吗,对人体没有损伤的。拜托啊姜姐!”
“你就写出现幻觉,然后幻觉里面有个人帮你拆掉了结界桩不好吗!”
真是攻守易位的争吵啊。明明刚进山的时候,还是眼前这位在掌控着局面。哼哼,看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神通广大,觉得她很帅那会儿,果然还是因为得救的缘故吧。不对,救人这件事本来就很帅。
“因为想纪录你的英姿,才想要写进报告里的!”梁有因恍然大悟。
“是吗,即使我自己会变得不再记得吗?”姜曙云叹了口气,“那好吧,就当我送佛送到西吧。对了,作为纪念,附赠你一个结尾彩蛋。”
从方才装着烟盒的口袋,她掏出一个怀表式样的东西,什么都没说,只是举过了头顶。天空中央的浮云顷刻四散,黄金时段的太阳浮现出完整耀目的圆,将光芒毫无保留地倾洒在,这局部的晴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