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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注定是特别的一天。
早上醒来的时候纳尔就发现了。
小小的手掌,低矮的视角,不合身的衣服……他变小了。
没错,纳尔变回了少年的模样。
纳尔也不清楚这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只是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般模样了,这是梦吗?纳尔也不明白。
这梦好像太过于真实了。
纳尔坐在自己的床上,脑袋有点混乱。
这是纳尔在苏古塔的房间,天鹅绒芯的被子柔软地搭在身上,身下的床垫微微陷落,抬头是琉璃做成的吊灯扇,伴着扇叶的转动,灯光在轻轻晃动的灯罩里折射出各式光彩。
现在大约是清晨,天还蒙蒙亮着,但欢快的鸟鸣声已经迫不及待地从窗外钻进房间里,似乎在邀请纳尔起床外出。
纳尔费力地把绕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拎开——现在的他根本无法撑起成年的他的衣服,他太小了,衣服滑落,给他绕了好几圈。
这大概是梦吧……纳尔迷迷糊糊地翻身下床,却不料一下子被绊倒,砰的一下摔在地上,弄出了巨大的声响。
呃……
纳尔爬起身,回头一看,原来是昨天买的东西没放好……不对!这是昨天在苏古塔转了一整圈才弄得手的礼物!
顾不得自己身上衣服乱七八糟一团糟的模样,纳尔急急忙忙地打开盒子,翻出昨天买到的礼物仔细检查。
呼……幸好没事。
纳尔手上拿着的是一个很普通的水晶球,球体放在一个木头制成的底座上,水晶球里是一个微缩景观,做成了纳尔的家乡——深林城的模样。水晶球非常普通,就是那种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水晶球,翻转过来的时候,还会有洋洋洒洒的雪花飘落下来,轻轻地盖在那微缩深林城的房顶上。
这是纳尔昨天在苏古塔转了一整天才找到的一家店里买的。
说是买的,其实更应该说是自己做的。
那家店是一家制作和贩售这种飘雪水晶球的手工店,门面不大,甚至不用心留意还会错过的那种。纳尔在苏古塔的大街小巷里转了半天,路过了好几次这家店,直到后面提斯卡尔突然落到这家店的门前,纳尔才终于发现了这家店。
这店里的水晶球有许多款式,小人儿的,植物的,苏古塔地标的……款式很多,但都不是他想要的,不过店里的一个贴在墙上的传单吸引了纳尔的注意力——本店可教学DIY制作水晶球。*注1纳尔在跟店主交流过后,决定制作一个微缩的深林城景观作为这个水晶球的内部装饰。
眼前这个水晶球就是纳尔昨天制作的成品了。
纳尔抱着这个水晶球,仔细地收好。现在烦恼的问题来了,这变小了,衣服也不合身了,这……难道在梦里裸着吗?纳尔不太能接受。纳尔爬起来,把地上跟床上一团乱麻似的被子衣服什么的收拾好,打开衣柜翻找。
纳尔是精灵,这般小的身形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一时半会的,纳尔还真找不到能穿的衣服。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从箱子底下找到一套衣服,那本来是纳尔打算在放假回深林城时,送给提尔斯先生的孩子做手信的苏古塔传统服饰。
反正是梦,应该问题不大吧……纳尔这么想着,就穿上衣服,打算出门去看看。
这个梦也太真实了。
出门的时候,纳尔碰到了同住的切尔跟拉薇俩人,而且……他们居然也变成了孩童的模样。
如果不是他们的特征太过明显,纳尔差点就要以为自己眼花了。
看着眼前这个孩童版的拉薇跟切尔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的样子,纳尔觉得这一幕真的是太……太神奇了。而且最神奇的是,梦里的这个拉薇跟切尔居然还跟自己打了招呼,这个梦是这么真实的吗?
梦里的拉薇跟切尔与现实之中没什么不同,无论是语气语速,还是微表情的变化,还是说话的时候的不自觉的手势,都让纳尔感觉似乎穿越了时间来到了他们的小时候。
太神奇了吧。
不知道埃尔小时候会是怎么样的。
这么想着,纳尔不自觉地就走到了埃尔塔宁的门前。可站在埃尔塔宁的房间门前,纳尔又不敢了。
如果就这样去敲……好像不太好。
纳尔在门前徘徊,纠结无比。也许是心有灵犀,就在纳尔纠结的时候,埃尔塔宁突然打开了房门。
眼前的这个埃尔穿着一件大大的毛绒外套,头上的帽子歪歪斜斜,急匆匆地就想往外冲,不过看到纳尔站在门前又突然停住,有点疑惑地打量着纳尔。纳尔只觉得埃尔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轻轻落在自己身上,又觉得那视线似是带着神奇的魔力,让纳尔的整个耳朵都在隐隐地发烫。
“小哥哥,你的耳朵好红啊?”
这声音跟平时听到的埃尔塔宁的声音十分相似,只是多了些奶味。
“……我,我没事。”
纳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眼前的这个埃尔塔宁也太太太太可爱了吧!!!
不过眼前的埃尔塔宁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就打开了房门邀请纳尔进去了。
孤男寡女的。
纳尔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脸肯定红得不行了。
梦里的埃尔塔宁似乎并没有现实记忆,完全就是一副童真的模样。她湛蓝的双眼直直地看向纳尔,似乎对纳尔为什么脸红十分感兴趣。
如果这是梦……
纳尔突然觉得,他可以在梦里演习一次啊!纳尔想起昨天做的礼物,没错,那个礼物就是准备送给埃尔塔宁的,埃尔塔宁跟纳尔一样,都来自深林城。来苏古塔也有半年多了,而且未来似乎还要待上很长时间的样子,于是昨天纳尔在那家制作水晶球的手工店里便突然想到了要送一个深林城的微缩景观给埃尔塔宁,算作是即将到来的秋节的礼物。
只是礼物制作好了,纳尔却想不好要怎么开口来送出这份礼物,昨晚纠结了好久,都没想到要怎么把这份礼物送出。
反正都是梦嘛。
于是纳尔就掏出了那个水晶球送给了埃尔塔宁。
#约的维老师,真的很好磕
#一般路过角色挺多的所以标签很多
格兰多看到一只鸽子停在窗台上,他伸手去亲近对方,像一段爱情关系:他率先递出友好的标志。那只鸽子啄了两下他的手,似乎尝到了上面残留的砂糖气味,咕噜噜地发出快乐的声音。没过多久,鸽子便厌倦了砂糖的香气,它抖了抖翅膀飞出了窄门,往另一边的廊道里去,他顺着鸽子的翅膀往那个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位他熟悉的金发男人抱着一摞作业本从空旷的廊道里晃晃悠悠地走过。他看着对方半挂在头顶的帽子,和它在凯西的后脑勺上留下了一个半月形的阴影。他突然想起学校里关于他们俩的谣言,可惜他对八卦没有太大兴趣,以至于拼凑的时候他的大脑里只有一些零碎的字句,这令他觉得有点可惜——飞短流长一向拥有主观色彩,学生们用自己的意愿虚构出精怪故事集,安吉拉·卡特都会甘拜下风。
看着凯西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拐角时,一阵风颓然刮起,他看见那过于老旧的帽子被风吹起,颓丧地挂在了树杈的顶端,而那只鸽子停在了那旁边,但当事人却已在毫无察觉的状态下走出很远。他突然忍俊不禁地想到,好在他还记得一些与谣言无关的,乏善可陈的细节,于是便给窗台上的绿植浇起了水。他看着水珠从叶面上滚落,便想起自己曾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凯西的身边,看着他琢磨手上的手机,不知道是否是繁琐的界面与复杂的功能令他感到头痛,不一会儿便收了起来。不过半晌对方才发现自己,如临大敌般向后退了一步,眼里写满警惕与惊惧,像一只受到威胁的猫。而他就是斗兽场里的绝对皇帝,他每踏出一步,所有的动物都在揣测他的想法,他们会想,他想做什么?对他而言什么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但他不过是饭后消食,
那时他和凯西恰巧就是这么个关系,他们尚未摸清对方底细,又处在不得不深交的牢笼,他与金色的猫在笼中对峙,试图从对方低哑的嘶吼威胁中挖出一星半点柔软的痕迹。但事实是光是那样戒备的反应就足够给格兰多带来充分的欢愉,他让金色的猫思考,却又不动声色地离开凯西的视野,收获了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他在那道如芒在背的目光里宾至如归地离去,心里被一种无上的快乐填满,为此他感觉到了可惜:凯西的背后站着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对方的言行,这让那个能够惹他发笑的灵魂变得味同嚼蜡。
他心想:恨是爱的第一副面具,我亲爱的飞蛾,你的磷粉是不能扑灭火光的。他想问凯西无数次:你为了什么憎恨我们?为那些无人知晓的深夜里扑向我们湮没的同胞,或者因为我们无声的啃噬而渐渐腐朽的炬泪?不,这些都不是你该敌视我们的理由,因为这些仇恨与你毫无关系。它是历史遗留下来的水银球,如果你只是吸血鬼猎人,你就应当纵身跳入这深不见底而令人窒息的黑暗湖泊,追求那毫无意义的真相与正义。而如果凯西是你重要的一部分,那你应当动动脑筋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像个被画出房间的箭头,往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方向一路疾驰。
你得自由才行,他为凯西感到可惜,不然这一切都失去了他们的乐趣。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着凯西从长廊的另一边跑来,风带起了他的衣摆,最后那个男人努力用他并不算挺拔的身高去够那个与他形影不离的帽子。于是格兰多看着凯西晃动的发梢想,那顶帽子本来也不该那么重要,它代表的是与你的家徽同等分量的一切,将它戴在头上会压折你的脊骨。
傍晚钟声敲响八声时,凯西发现自己的帽子不翼而飞。他试着去回忆自己的路径,想起那根挂住他帽子的树枝,以及窗台上模糊的白色身影,他想起格兰多一只手拿着一个茶杯,另一只手在摩挲叶子的边缘,眼睛看着他的方向,挂着些微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一时之间有点气愤,但又觉得自己愤怒来得毫无道理。他没有任何格兰多拿走了他的帽子的证据,可每当他想起那个笑容,他又觉得里面藏着更深的东西。格兰多是一池深不见底的黑湖,每当他往里面扔下石子,它也只会悄无声息地沉下,不给他任何水花,可那之中又藏着劝诱人的呼唤,每当他靠近一点池水,里面便会传来引他淌水的歌声。
这次歌声裹挟着他心爱的帽子消失在了湖底深处。他屏气淌入引诱他的沼泽,看到白色的吸血鬼在城堡的尽头浇花。他试着往那个方向淌水而去,脚下划开一阵涟漪,却听见格兰多在湖水的尽头对他笑:“我会将你的帽子还给你,嘉兰诺德。但是你得跨过你自己的人生来找我。”
他想:原来我的帽子确实是被你取走了,你总是以戏耍我为乐趣。但是意外地这次他并没有感受到愤怒和羞恼,他仅仅是站在这透光的建筑中,看向遥远的另一边。格兰多站在最为模糊的尽头,在一片白色的花中等待他,像是要泯灭在他不该存在在其中的光里。他刚想迈步,便有什么东西撞上了他的小腿,他弯下腰,捡起了那枚金属的东西,这时他辨认出表面青苔下是他丢失已久的家徽。他一时之间想起自己的目的——那不是英语老师,也不是待在这里平静的生活,更不是为了注视着格兰多。所以他捏紧了自己的家徽,在心中强调着自己的身份。他看着这一片白光洒落的宁静堡垒,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身后是一片黑色的深渊,年轻的吸血鬼猎人有些迟疑地回过头去,再次看向了白花深处,却发现格兰多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听见远方的教堂传来钟的击响,有细碎的声音在周围低语:我看见死了的人无论大小都站在宝座前,案卷展开了。
不知为何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审判日来了。
他往前走,水打湿了他的鞋子,他的鞋子划开了满池的白花,他看见有恶魔被拷在一起,单翼的天使押着他们走过旁边无尽的长廊,所有人都是死去的形状,蓝发的天使穿着白色的圣袍,失去的半边翅膀渗出血迹。他听到那个声音对恶魔说:我也将被审判,与你们被丢入同一锅高汤,因为我的名字并不被书写在生命册上,我们会被镣铐拴着一同走进火湖,火焰会点亮下一个黎明。
不知为何,他并不准备去干预他们的对话。他回想,我为什么在这里呢?如果这里是通往审判日的大路,那我在这里必当有一个目的。他四处张望着,最后视线又落回那尽头的大蔟白花中,他这才想起,格兰多在等待我,我要取回我的帽子。
于是他走向刚刚那张格兰多站在前面看着他的桌子,看到上面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用黑色的笔写着吸血鬼猎人,红色的笔写着他的名字。他看见黑色的笔画了向左的箭头,红色的笔画了向右的箭头。他站在原地看了半晌这个纸条,听到家徽在自己的口袋里发出一声轻响,于是他魔怔一般地向左边走进白色的廊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白色大门,里面传来了威严的声音。
凯西拿着纸条缓慢地往大门走去。一个绿色头发的人皱着眉头推了推眼镜,拦住了他。
“你是来参加审判的,还是来被审判的?”他不耐烦地问,凯西看到他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但是他看不清楚,也无法辨认他写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茫然地回答,“我只是来找回我的帽子。”
“我知道了。”对方啧了一声,为他推开了面前的白色大门,“那么你是作为审判者到场的。现在我们在审判罪人,你与信者当上天堂。”
凯西进本见到自己的父母,他们的五官被模糊在耀眼的白光中,他看见一个白色的大宝座与坐在上面的,从祂面前天地都逃避了,再无可见之处。他被父母与家族带至两边的白色栏杆后,看到了蓝色的单翼天使与他带领的恶魔们。白色宝座左边粉色长发的天使富有威严,右边白色头发的天使充满慈爱。
他听见震耳欲聋的圣音,审判的断头台即将落下。粉色头发的天使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发表自己的谏言。
“瑕疵与恶都该被投入火海,我敬爱的主。”他说。
而另一边白色头发的天使也站了出来。
“我们应对残缺保持着宽容,我敬爱的主。”他说。
蓝色头发的天使恭敬地在审判前等待自己的命运。凯西想说,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作为他自己出生了而已,但是他的左右响起父母的声音:吸血鬼都当被审判,凯西·嘉兰诺德。你是吸血鬼家族的一员,你自当秉持这个信念。家徽在他的口袋里响了起来,此刻他却觉得宛如雷鸣。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蓝发的天使被与恶魔一同丢入火海,他的脸上有着平淡而了然的神情。他感觉脑袋里被乱麻填满,眼前因为耀眼的白光而看不清事物的边界。紧接着他听到门打开的声音,顺着光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格兰多·多瑞尔。”他听见两边的天使报上熟悉的名字。
他看见格兰多拿着他的帽子,像是被礼节的宾客一般将帽子置于胸前行礼,凯西看见格兰多冲他眨了眨眼,嗤笑一声面对着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听见站在这里的,他的家族突然开始沸腾起来——他们都看得见格兰多的尖牙。这是他们家族的仇敌,无数人的梦魇,这是吸血鬼。他们高呼着处死与极刑,让他到地狱的油锅里遭受永恒的炙烤。但对于狂热的审判者,格兰多倒是非常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指甲,似乎还在考虑今天给哪一盆花浇水。凯西突然觉得,他才是距离格兰多最近的人,于是他开口问道:我的帽子呢?
格兰多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像是任何一次那样觉得他好笑一般笑了一下,然后问他:“你想要拿回去吗?”
他看着格兰多胸口那顶帽子,仿佛对方出了一个最为艰难的选择题。最后他说:“那是我最重要的帽子。”
格兰多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低头发出了一声了然的轻笑,他将帽子穿过白光扔给了他,紧接着被投入哀嚎与高热的火海,他看见格兰多的白发像空中略过的一只白鸽,然后消失在了无尽的红色中。
凯西在那一刻突然感觉一股冲动从他的怀中涌出,他抱着他的帽子,像是抱着一个偷来的宝物。他与下一个黑发缠着绷带的男人擦身而过,从大门夺门而出,家徽从他的口袋中掉落出来,凄惨而孤独地落在了地上,但他此刻也已经没有闲心去捡起它了,他一路狂奔到那一片盛开的白花之中,看到了花盆里生长出来的嫩苗。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覆盖住了他,他感觉整个白色的教堂开始沉默,钟声又敲响了。
他在钟声中醒来,看见格兰多坐在他的对面,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膝盖上放着他的帽子。
“看来做了个不错的梦。”格兰多这么评价着,把帽子扔给了他。他立刻从椅子上弹起,警惕地看着对面的白发吸血鬼,白发的吸血鬼倒是没准备对他的行为做太大苛责,而是笑着对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凯西伸出手来抹了一把自己的面颊,才发现自己竟然流下了眼泪,现在泪渍干在脸上,形成了盐的琥珀。
“你怎么在这?!”胡乱地抹着自己的脸,窘迫地对格兰多发问,似乎对于自己被看到了丑态一事感受到了十足的恼怒。
“应该你怎么在这,英语老师。”格兰多笑了一声,比划了一下周围,“这可是我的办公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帽子会在我的椅子上,你自己还趴在我的办公桌上睡着了。”
凯西尴尬地起身,胡乱地将帽子扣上了自己的脑袋,他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涨红着脸离开了格兰多的办公桌。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想,下次圣诞节的时候,他也许可以不放盐,而是往他的饮料里放两块方糖,就这一次。到那时候,也会有鸽子来啄他的手。
字数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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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与白鸽在朴素的石台上享用着粟米,个别胆大地甚至还会啄走牧师手中的谷物。艾瑞克神殿内摆放着铁艺架子,蜡烛被整齐的摆放在上面。
“蜡烛罩一下不容易吹灭。请拿好哦。”在神殿门口的见习牧师拿着四面蒙布的小罩子。分发给往来的人们。火苗在象牙白色的布罩内跳跃着,从远处看像是零零星星散落的灯火。
塞穆尔小心翼翼地将蜡烛放进准备好的提灯内。随着微风,灯光将人影拉长缩短,像是永不疲倦的制造工。踏过碎石地面,路过两座桥梁,他所租住的房屋的窗口内照出明亮的光芒。钥匙在锁孔内转动,发出艰涩的咯吱声。
今日是守灵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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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净话题之后,夜晚露出了它难捱沉寂的一面。
月季浮雕已经因为常年的摩挲而模糊。光洁的玻璃内层内,黑色的发丝顺贴地躺在挂坠内,保持着当年他送给她时的样子。
塞穆尔的房东,罗丝太太慢慢地、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孤独在她的眉间留下深深的沟壑,岁月在她脸上蚀出的痕迹渗出悲伤。与此同时,那历久弥新的温暖回忆也在努力抵挡悲伤的浪潮。冷与暖相互碰撞,凝结出五味俱全的情绪。
她将挂坠合上,紧紧地、紧紧地贴紧在自己的胸口。
经年累月的厚重情感对于年轻的水元素裔太过沉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塞穆尔保持着沉默,将手覆盖到那双曾经安慰过他的、有着皱纹与曲张着的青筋的手上,笨拙地模仿着她那时安慰着满怀着迷茫的自己的样子。
“………罗丝太太”他努力组织着僵硬的措辞。新鲜的无花果干与奶冻、秋日的天空与凉风、院子内摇摇欲坠的果实,长毛猫蓬松的毛和软呼呼的肉垫。这些念头不断的出现,又很快被否决。他并不懂得失去爱侣的痛苦,但知道面对这样的悲伤,外界的细小快乐杯水车薪,能对抗悲伤的只有她自己的心。
“没事…没事的……”在低低的一声抽泣过后,老妇人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真是让你担心啦,塞穆尔。我只是,有点想他了。”
黄铜的门铃发出沙哑的响声。意料之外的访客自暗月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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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将星海比作蛋壳内丰厚的蛋清,那暗月城就像是被包裹着、轻轻摇晃的蛋黄。
星子低垂,暗月高挂。与天空中的安宁截然相反的是暗月城的景象。中心广场一如既往的排着长队,形形色色的商旅穿梭于“门”内外。狭长的商业区如同堤坝,人潮被拦截分散。
塞穆尔被人流裹挟着,漫无目的地在街巷中穿行。城市内本身的光照足以视物,但对于急于吸引眼球招揽顾客的商家而言远远不够。飞马形状的黄铜饰牌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幽暗的金色,暗红色的炭火上各类裹着鲜美酱汁的烤物用香味诱惑着人们驻足。
之前的匆忙旅途让塞穆尔并未有时间好好打量这座链接之城。
“之前没注意到暗月城里还有这样的地方……”他自言自语着。摇曳着的光亮让他在这间玻璃工坊前驻足。
细弱的火苗在各式各样的玻璃烛台中安静燃烧着,反射出的光芒在夜色中摇曳。其中有模仿铜器锤纹般的可爱的矮胖杯子,也有模仿流行的琅嬛的切子——经过精心雕琢的几何图样在烛火中显得华美精致,更多的是经典的手工吹制的产物,金色与蓝色红色交缠在一起,点缀着小小的气泡。可惜的是,鎏金的“V”字铜色招牌寂寞地和微风玩耍着,店铺门口除了努力掂着脚张望的招待之外再无他人。
“您好!欢迎光临维塔罗。我们擅长手工定制工艺品与整套餐具酒杯。无论是家中装饰还是宴会用途、或是礼品都相当不错。”长相相当可爱的接待注意到驻足的塞穆尔,立刻向潜在的客人递上宣传单、热情介绍着,澄黄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谢谢您的介绍,不过我暂时没有这样的需要……”塞穆尔指向了扭扭捏捏地写在角落里的租借服务,“请问现在还有空余的工位供租借吗?大概需要2个小时的时间。”
“呃……那自然是有的。”接待员的职业笑容垮塌了一下。“您稍等,我为您找一下防护器具。请问您之前有接触过玻璃制作吗?”
“有过一些。”接待员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眼睛变得黯淡了许多,让塞穆尔有了些淡淡的负罪感。
身体比思维更快行动的坏处就在于此。在塞穆尔捡起略显遥远的记忆之前,形状各异的木刻模具和铁棒已经到位。半开放的场地内充斥着水流声,齿轮的嘎吱声,还有变成炽热的料液粘稠的咕噜声。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半凝固的玻璃块在厚厚一层报纸弯折出的纸槽内滚动,变得圆润平整。素材台上的摆放着的白色玻璃条顺从地贴到茶褐色的玻璃块上,就像是甜点上点缀的美味糖针。火焰与模具让它们融为一体。工具钳剪缓缓向外平移,铁棒稳定地转动着,“糖针”被拉长缠绕,成了细密的网。如此反复着,彩色玻璃球的细密花纹已经成型。
铁夹用力夹出需要的材料,厚实的铁模具就像是笨重的冰激凌勺,焦糖香草混合口味一般的玻璃块被滚成漂亮的圆球。随着玻璃刀的轻轻敲击,玻璃球与后端及其细小链接断裂开,再被火焰抚平凹凸着的缺口。
塞穆尔的习惯性地向着旁边抓了一下,却没拿到印着自己名字简写的铜印。他不禁再次叹息起来,这里可不是维斯家里的玻璃工坊。
“刚上手就能做到这样,你挺厉害的嘛。”轻快的口哨声再次打断了塞穆尔的动作,“有意愿来这里吗?我们长年缺人手……啊忘了介绍了,我是维塔罗现在的代理店长。叫我莱宁就好。”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回忆一下。”塞穆尔晃了晃脑袋,高温环境仍让他觉得不适,“不好意思,莱宁先生。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唔哦,那真是有点可惜……”莱宁遗憾地摇了摇头,沉思了片刻之后又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难得碰到来租借场地的新人工匠,这次就免费租给你吧。”
“那,麻烦您了……” 塞穆尔慢慢点了点头。对方的某些私心不言而明——他所在的工位正好有一面正对着街道的落地窗。但令他陷入思考的是另一个难解的问题。
不同颜色的玻璃棒层层交叠、旋转,像是节日常见的薄荷拐棍糖。透明轻灵的玻璃珠从吹筒顶端冒出,黄铜弯折出优美的弧度,层层相扣。是星与月的经典样式讨喜,还是星象图的新潮模样更为别致?手上的动作从未停下,纷杂的想法逐渐成型完善。
维塔罗的展示橱窗前,有人驻足,有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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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的视界内洇开一团蓝色。在纠缠片刻后,群青凝结在视野底端,而浅蓝则浮向高处。白色的羽毛从天际缓缓降落。在即将接触到海面的一刻。海水将这轻柔、脆弱的灵魂之羽轻轻拥乳怀中,带向她最深沉的臂弯。
“本我”毫无阻隔的、缓缓下沉着。伴随着这无尽坠落感的,是逐渐消失的光芒与声息。黑暗与宁静蚕食着感官与认知,时间的概念被揉捏、拉长、碾碎,四散在深沉的生命之海中。
自身被抹消、万事万物在黑暗中沉寂。
在永恒的一瞬之后,鸟类飞行的振翅声划破了这所有一切寂静。清爽的风掠过耳边,将滞塞已久的五感逐渐唤醒。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消退。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光芒在视界内留下的红白色映像。
在短暂的目盲后,浮于水面的红色花朵乘着水波逃走了。
流水轻轻摇晃着树木与天空的倒影,偶然会有几尾鱼经过——塞穆尔的长发似乎被他们当做了天然的庇护所,也偶尔会有一两个不太聪明的家伙咬住 “水草”,扭动了两下后才不甘心地离开。
身心在水中摇曳着,即将融化、沉湎。
如果一直保持着浸没的状态,会慢慢消散在水里吧。
塞穆尔恋恋不舍地浮上水面。脑中仍保留着欢欣感,目光一时间仍无法对焦,就像是饮多了甜美的果酒。
岸边的风元素裔优哉游哉地展开纸杯,吃着甜腻的、洒满果仁和糖霜的蛋糕。他察觉到了塞穆尔的涣散视线,向着他招了招手。
“怎……满意……岸上……”
伊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塞穆尔叹了口气,向着岸边游去。
已经被浸透的衣物对于普通人来说定是潮湿难耐,巴不得立刻换下,但对于塞穆尔来说正是舒适。他随意地扫了一眼野餐篮内的食品。撒着椒盐的炸鹌鹑蛋和牛肉三明治丝毫未动,鸡蛋布丁的玻璃罐子空了一个,令他意外地是巧克力燕麦饼干与装饰着糖球的纸杯蛋糕几乎全军覆没。
他的这位邻居,以前可从来不喜欢吃过于甜腻的东西,即使是要吃加料多成小山一样的圣代,也只会相当浪费地在刚端上来的时候吃上那么几口。
“是其他食物不合口味吗……?看你吃了很多蛋糕,早知道多买点了。”
“没有啦……是今天很想吃甜食。”伊孚轻飘飘地说着。
“是你最近一直很喜欢吃甜食吧。”塞穆尔垂着眸子,一针见血地戳破了对方的第一层掩饰。
“嗯……有吗?人的口味总会有变化的,适应了之后觉得也没有那么腻。”伊孚将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如既往地带着些玩笑语气地说着。
塞穆尔叹了口气。如果他没看到过伊孚那次昏倒在路边,或许还会相信这人的鬼话,但伊孚最近反常的嗜甜,和变得消瘦的身体都让人格外在意……艾丹的课程有那么随意吗,这人大段时间不在学院真的没关系吗?
疑问早已在他心中盘桓了很久。模糊的直觉和内敛的性格规劝着他少去碰触他人的秘密。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便脆弱如泡沫,经不起怀疑与试探的戳弄。上次在暗月城制作的精巧玻璃耳饰还没送出,他不想让这成为又一件送不出去的礼物。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却仍旧保持着责任感与担忧,他害怕这些微小的现象是某种灾祸的征兆,也害怕自己因为不必要的距离而错过挽回的机会
“蛋糕的话,你喜欢的话能给你做的……”塞穆尔思索着词句,“同样的……有什么需要的帮忙的……希望你能告诉我……”
嘴唇碰上了干燥柔软的事物,耳鳍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张开。姗姗来迟的视觉提醒着早已超越安全区的距离,下颌与手指触碰的部分激起战栗,被轻轻圈住的手腕变得沉重僵硬。
预备好的台词被擦去,沙堡在潮汐的猛烈冲刷下垮塌。试图嗫嚅出什么的嘴唇与对方的嘴唇更加尴尬地摩擦了一下。带着刺痛感的热度迅速漫上,耳膜鼓噪着令人思维停滞的心跳声与血流声。
塞穆尔无用地逃避着。视线归于黑暗,烧灼一般的触感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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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亲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纳尔都独自一人生活在深林城之外的那个小屋中。
这个小屋是纳尔的父母留下的,在深林城的家之外的房产。这地方可以说是个试验场,是纳尔父亲在世时,试验一些特殊魔法用的场地,因为距离深林城有一小段距离,所以特地在场地边缘搭了一个小木屋,用作临时住所。
其实深林城的房子还在,但是现在只剩纳尔一人了,面对那充满回忆的屋子,纳尔总觉得那里空荡荡的很。所以后来纳尔干脆就搬出来了,搬到了以前父亲的这个试验场来住。
这个地方说是试验场,但是其实就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间疏有几颗光秃秃树干歪歪斜斜地插在雪中。在木屋的后面,还有一个小型的温泉,常年飘散着硫磺的味道。大约是温泉的吸引力吧,有几次纳尔甚至发现了一些来泡温泉的猴子,只可惜那些猴子太过惧人,常常没等到纳尔靠近温泉,就匆匆窜逃而去了。
早些时候,斯诺克——纳尔父亲的魔宠还陪着纳尔一起在木屋这边生活,只是纳尔父亲走了之后,斯诺克的身体也肉眼可见的一天天在变差。到了现在,斯诺克基本已经不太能离开木屋了,基本上每天都站在壁炉前的特制架子上,昏昏欲睡。
现在只剩纳尔一个人还在每天外出活动了。
有时候父亲的好友,当年帮忙救治了纳尔的那位雪精灵牧师,提尔斯·斯梵缇特尼·史蒂芬先生还会偶尔带点生活物资来到木屋这边,算是给纳尔的生活上的一点援助吧。有时候会是一些柴火,有时候可能是一些衣服布料之类的生活用品,也有时候会是食物蔬果之类的。
多数时候纳尔会自己外出去打猎。
德菲卡的冬天向来寒冷,而搬离了深林城的生活虽然谈不上什么富足,但也没有特别的难以生活。不知道是因为当年父亲特地选择的这一个地方有什么奥秘,还是因为父亲在这里设下过什么魔法的原因,十分奇异的,那些常常要下山掠夺食物的雪兽,从来没有光顾过纳尔的这间小屋,甚至纳尔都已经在院子都周围发现过他们的痕迹。
在以前父母亲还在时,家门口有一个小土灶,常年炭火不熄,或是在熏制着烟肉,或是在烤制着肉干。炭火的香味混合着肉的香味,可以飘散的很远很远。纳尔最喜欢吃的就是父亲烤的肉了。烧的通红的炭块在土砖砌成的灶里滋滋作响,热气上涌,带着星星点点的碎末从烤架下旋转着飘过。父亲往常都喜欢用雪鹿的腿肉来制作烤肉,雪鹿常年在雪地里奔跑,肉质紧致,精不柴,肥不腻,正正是上好的烤肉材料。挤上几滴柠檬汁,那汁液滴落在烤好的肉上滋滋作响,瞬间就没入肉的纹理之中,消失不见,独留柠檬的特殊香味还似有似无地钻入鼻腔,勾起肚子里的馋虫。
母亲说,如果不是父亲当年有这么一手烤肉的好技能,她大概也不会跑去当父亲的随行佣兵了。
纳尔记得母亲说这番话时的神情。
在纳尔搬出来生活之后,有时候纳尔也会去猎回来一俩只雪鹿,按照父亲教授的方法,烹制那雪鹿肉。当烤肉在嘴里被咀嚼,嚼碎的时候,一滴滴混合着柴木的香气、纠缠着柠檬的酸甜的肉汁在嘴里化开的时候,母亲的那番话似乎仍在耳边轻诉。
外出的活动除了去猎鹿以外,有时候纳尔也会去赶跑那些靠的太近的雪兽。
虽然雪兽不会闯入纳尔现在住的这间小屋,也不会闯进小屋前的那片空空的雪地,但是纳尔偶尔也会在距离住所的不远处捡到一俩只被雪兽袭击受了重伤的银猴。那些猴子大约是来院子后面的温泉里泡澡的,也许是离开的时候运气不好,遇到了在附近徘徊的雪兽,有些命大的还能撑到被纳尔发现,捡回去救助,但很多没那么走运的往往就直接进了那些凶恶雪兽的肚子里,除了几滴洒落在雪地上瞬间凝结的血块,什么都没留下。
纳尔会用那把母亲送给他的刀来赶走这些雪兽。那是一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小刀,纳尔并不清楚它的材质,只知道看起来像是用黑铁打造的,刀柄缠着一圈圈暗红色的布料,摸起来很舒服。那把刀是纳尔的母亲在以前的冒险中获得的,在纳尔来到父母家的第十五个年头,母亲把这把小刀当作是生日礼物送给了纳尔。
在小屋里的生活是枯燥的。
除了偶尔的外出狩猎,赶走雪兽外,纳尔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壁炉前,阅读父亲留下的笔记。而斯诺克则会站在纳尔的身边,陪着纳尔一起在安静的屋子中,让壁炉里的暖意驱走身上的寒冷。
狩猎,看书……除了偶尔救助一下那些受伤的猴子,或者是其他的被袭击受伤的动物,或是偶尔接待一下带着礼物来看望自己的提尔斯先生,纳尔的生活真的是单调的可以。
今年的冬天依旧很冷。
斯诺克的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
而纳尔,也收到了苏古塔学院下一个学年的招生计划通知书。笔试,初试,复试……一大堆的安排日程在那张薄薄的纸上铺开,密密麻麻。他快要启程了。
在即将要启程前的某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纳尔发现往常站在壁炉前的斯诺克的身影已经不见了。纳尔找了一圈,终于在小屋后的温泉旁发现了斯诺克。
斯诺克站在一个小洞前,那个洞不深,很浅,甚至浅得,只能刚好放进去一只雪鸮。
“……斯诺克?”
斯诺克依旧站在那里。
说实话,纳尔并不是很想走上前去。他知道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什么。
旁边的温泉依旧在飘散着那股独特的硫磺味道,白气翻腾,突然模糊了纳尔的视线。
“……晚安,斯诺克。”
纳尔往那小土堆上,搭上最后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