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尽头的图书馆
[星系 火葬 图书馆]
“这本书……死掉了吗?”我抚摸书脊光滑的书脊,将他腐坏的长了霉菌的内页翻给图书管理员先生看。书籍的内页在空中僵直了一会儿,又因为重力掉了下来,发出吧嗒一声。
图书管理员先生用他的触手抬了抬眼镜,淡然地说道:“快死掉了。”
“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图书管理员先生用他的触手翻开了图书馆的借书册,古朴的纸页发出哗啦的声响,接着是无声的翻动,“赫斯德莱,把胶水拿过来,毕波把这张纸撕破了。”
“好的!”我闻言立刻将抽屉打开,图书馆的抽屉很大,但是把手就比我两个手臂还要粗,其内部更是有着巨大的容量。我索性钻进去开始找起胶水。图书管理员先生打了个响亮的盆地,使得整个图书馆都开始震动起来。
“图书管理员先生,请小心一点,这里可不是你老家!我要被你的喷嚏打飞了!”
“抱歉抱歉……自从十亿年前我的鼻炎就没好……赫斯德莱,帮我找找我的药,在最下面一个抽屉的最左边,和图书馆过去几年的借书记录放在一起。”
我小心翼翼地把胶水从毕波的零食中抽了出来,毕波的零食们好像很生气,他们在巨大的柜橱里跳动着,用自己尖锐的小牙齿咬住了胶水瓶,我费了一番力气将胶水从他们嘴里扯出来,然而塑料制的胶水瓶被咬破了,有胶水渗出,黏住了我的手指,我赶忙把胶水移交给图书管理员先生,接着打开放着过敏药的那一层抽屉。
“谢谢你,赫斯德莱。”图书管理员先生搓着鼻子说道。
“不用谢。”我从抽屉里跳了出来。图书馆顶层那厚重的钟声响了,我下班的时候到了,“图书管理员先生,我该回宿舍了。”
图书管理员先生巨大的脸颤动着,他点了点头,抽出了一根没在工作的触手,对我挥了挥:“回见,记得把那本死去的书拿去火葬。”
“是!”我小心地捏起死去的书的一角,绕过图书管理员先生,在高大的书架间穿行而过,头顶的窗户上有一颗彗星匆匆划过,使得我不得不抬头去看看有没有玻璃被彗星弄碎。所幸的是,没有。我赶忙加快了脚步。
我按下了电梯的按钮,紧接着,电梯仿佛有生命似的从底部呼啸着上升,几乎能听到内部的绳索与齿轮高速运作的声音。刺耳的提示音响起,我抓紧了背包,走了进去。
我抓紧电梯内的扶手,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按上了电梯的关门按钮,注视着电梯门缓缓地关上,然后闭上了眼。在关上门的那一剎那,电梯再度开始运作,其呼啸着向下方而去,以吓人的速度穿过数百米,使得灰色墙壁上斑驳的花纹几乎连成一线成了古老的动画。我想这电梯会有这样的速度,大概是因为在设计时估算错了引力吧。
你所能想象的最刺激的太空过山车大概也就如此了,而且没有航空保险和安全带。
我感到双腿一阵发软,这或许是因为电梯里的引力与图书馆其他地方不同的缘故吧。我无法想象我竟然能在有这种电梯的地方实习这么多天。我几乎是爬出电梯的,身上的衣服因为冷汗湿了一半。
“唔……”将肺部陈旧的空气猛地挤压而出,我半佝偻着走向自己的私人飞船,用钥匙启动它。这艘飞船是我父母在我十八岁生日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二手的,但驾驶起来非常舒适。我躺在椅背上,转动飞船钥匙。
飞船缓缓地从停车场上起飞,听到引擎正常运作的声音我吐了口气,放松了下来,打开了背包,拿出了那本即将死掉的书。书无力地从背包里滑落了出来,轻轻拍打着皮质椅。
书是有生命的。但凡书都有生命。有些命长,有些命短,就如同有些卖得好,有些不。总有些畅销书在几个月后被扔进垃圾桶里,是吧?然后那些书,那些被读者甚至是作者遗忘的书,在这宇宙尽头的图书馆里就会死去了。
每本书都是一个世界,当这个世界被遗忘时,书也就“死”了,仅此而已。
作为一个见习图书管理员,我是不能影响书的去留的。但是,我可以将他们带回家,摆在角落里,等待他们死去,然后为他们准备火葬。这就是我的职责。
唯独对眼前的这本书,我是不能也不想那么做的。要说原因的话,我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记得这本书的人了,而这本书却对我很重要。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刚会识字时看的书,书的内容并不出彩,但在那时却吸引着被困在自己小世界里的我,引导我去探寻那个不属于我自己的大世界。
尽管我稍大些后明白过来,那并不是一本所谓的好小说,但是第一次所见的风景,其意义与之后所见的风景是不同的。我是因其才开始喜欢上阅读。
这是一本好小说,没有糟糕的夺人眼球的剧情,但也不俗。它只是被人忘记了,或许是因为营销手段,或许是因为难看的封面和排版。
对于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因为我只是个见习图书管理员,无法决定一本书的生死。
书继续在飞船的沙发上蠕动。我把他安置在飞船的门柜上,接着开始转动方向盘。一天的疲劳在此刻被施放,我懒洋洋地看着星际轨道,还有飞船窗外的庞大星系。书愉快地探出头来,不过我想他的角度看不见风景。
“我们马上回家。”我对他说。
*
飞船慢悠悠地驶进了公寓的地下,如往常一样,我在下了船之后便回到了家里。书一路上都很安静,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寿命将近了吧。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每本书都是一个世界,讲着不同的故事,故事中的世界可能已经有了几亿年的历程,却只是为了那一段“故事”而存在。而一个故事若是不被人阅读,自然也就失去了其意义。
没有意义的故事,其世界也没有意义。或许在这本书的世界里,人们在挣扎着度过世界末日呢。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对于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因此,我要做的就是静待这本书完全死去。我煮了杯咖啡给自己喝,然后悠闲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用电子产品浏览小说网站。书百般无聊地躺倒在桌子上。窗外有流星群经过,声音尽管嘈杂但意外的能使人安静下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凭栏听星声?
在我彻底放松过后,移动设备却振动了起来。我按下了接听键。
是图书管理员先生。
“赫斯德莱!我刚刚发现那本书没有问题!”
“……哎?”
“只是因为有评论家将作者评论得负面,因此书才会表现得像快要死了一样!但是,这本书却是被很多人喜欢的作品,我想是没问题的。”
“那,火葬该怎么办?”
“别提什么火葬了,快点,把书送回来!”图书管理员先生急切地说道,接着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大概是在用触手拍桌子吧。
“好!”我扔下咖啡杯,拿起了那本书,走进了车库,然后急忙开始发动飞船。
还有点流星群,不过不不要紧了。我为飞船换挡,然后把音乐调成了激动人心的组曲。
*
图书管理员先生在踱步着,我将书递给他。这会儿是毕波值班的时间,他正坐在图书管理员先生的那张三角椅上,颤抖着。
“到底怎么了?”我问图书管理员先生,图书管理员先生抖动着他的触手,用他浑浊的四双眼睛看着我,而后他开口了:“赫斯德莱,你知道的,图书管理员没办法影响一本书的死或是活。”
“是的。”我点头,“所以?”
“但是这本书还不是死的时候,它……会在接下来的剧情里,变成重要的物件啊,你能明白过来吗?这本书的作者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主要人物,而我们的世界……本应是要将那本书奉为绝对的佳作的。”
我还未来得及理解图书管理员先生的话,头顶便传来了巨响。我看向头顶,仿佛在一幅画作上泼溅一个巨大的墨点般,宇宙中出现了一个大洞。是黑洞。我看到星系在不停地旋转,流星群毫无抵抗力地被带走,而行星在垂死挣扎,然后它们皆被吸入黑洞,而我们也不远了,下一个就是我们。
图书管理员先生目瞪口呆地说道:“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大的黑洞了,快看,它……”
我已经陷入了呼吸困难的情况,无暇再顾及他说什么。一切都在咆哮,迅速地转动,最后被那黑洞吸走吸走,包括我,和图书管理员先生,毕波的零食则多在柜子的碎片下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儿,它们也被吸上来了。
世界就要在此毁灭了。
我感到前胸一阵疼痛,大概是缺氧,或是空间的异常带来的吧。那本书也被吸进了黑洞,但我来不及看它的状况了——
*
“……”
少女将手中的纸稿放了下来,看向坐在她身旁的少年,“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嗯。”少年满不在乎地答应道,双手闲不住地在拔地上的草皮,他接着又说道,“这就是结局了,我不想再写。”
“这篇小说太奇怪了,也不有趣。”
“是吗,那我就把它烧掉吧……哎,可怜。”
“嗯?”
“因为你的一句话,这个世界就要毁了……算了,烧掉也好,反正这是写来取悦你的东西。我不否认它的三流。”他从裤兜里掏出廉价的打火机,按下了开关,洁白的纸张被火烧灼着,成了浅黄色,然后又转成焦黑色,再卷曲、萎缩,最后化为了灰烬,随风而去了。
因為原來的字數恰好多出來四千一點所以這邊一直沒發,既然現在沒有字數限制了那我就再發這邊一次。順帶一提劇情是@ http://elfartworld.com/users/103480/ 提供的。
青
夕陽落下已經是幾個時辰前的事情了。
一行人在森林中走著,黑暗無聲地吞噬了一切。大概是視覺被黑暗剝奪了大半的緣故吧,此時能聽些白日時不以為意的聲音,如樹木搖曳,或是野獸躥過灌木叢時所發出的聲響。
“白——”蒼蠅所化的少年不知第幾次發出了抗議,“為什麼要趕夜路哦——還有什麼時候才能睡覺啊——”被他所呼喚的極惡鬼只是低著頭繼續行走,無言地邁過樹木寬大的根。
樞並不奇怪Filen會提出這樣的抗議,實際上,他自己也有這樣的疑問。白此次所做的決策與素日不同,若是平常,三人會停留在一個小鎮或村莊一段時間進行歇息和換取情報,再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才是,但這次,白所作的決定卻出現了變化,他們極少在夜晚時仍趕路。旅隊的下一個目的地通常由白決定,是因為Filen並不擔心下一個目的地在哪兒,而樞一向隨性而為,不適合做出此類決定,因此白便間接地成為了領路人。
白與Filen和樞不同,她眼中只有目標,所有的行動都是為了那一目標而進行的,直截了當地奔向那個目標,乾脆俐落地完成,而路上的妨礙和敵人都是刀下的亡魂——赤阪白的人生便是如此筆直的一條道路,縱然那道路原本並非筆直的,也被她踏成了一條直路。
這種有趣的“性質”,使樞著迷,忍不住想要看看其所能帶來的極限。這也是二百多年來樞仍然跟在白身邊的原因。他知道,赤阪白必然能帶來十足有趣的戲劇篇章,為這虛偽的太平盛世帶來一曲壯烈的歌,這便是他跟隨赤阪白的原因,也是現在唯一能讓樞感到興奮的東西。
白仍然在森林中行走著,不斷地越過地面上起伏的植物根莖和斷木,她的腳步很快,但幾乎沒有什麼聲音,好像森林中的無形幽靈一般,樞和Filen則緊隨其後。夜晚的森林是自然刻意佈置好的陷阱,總有些什麼東西在暗處悄悄地等待著旅人的迷失,若是走錯了一步,就很有可能會死,白不可能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情。但能讓她這麼著急的原因,恐怕是因為比起那點安全上的問題,眼前的目的要更為重要,在權衡利弊之後,才下了在夜中趕路的決策。
樞只是笑眯眯地跟在後面。所謂死體並無正常的生理系統,因而無所謂睡眠休息,或是因趕夜路而帶來的疲勞。而身為動物的活體,才會有疲勞的感覺,和對睡眠的需求——方才一直在詢問白趕路原因的Filen,在和白說了半天話之後,開始露出困倦的神情。而白在看到這幅表情後,無言地將Filen扛在肩上,接著又引發了一場爭端——雖說也稱不上爭端就是了。Filen在白的肩上不停地捶打著,一邊喊著“放我下來啊!”,一邊露出了好像要哭出來的神情,再接著,Filen所發出的聲音漸小,動作也慢了下來,然後在赤阪白的背上發出了細微的鼾聲。
……睡著了嗎。
“……真是個孩子氣啊。”樞說著,白將背上的Filen放了下來,將他安置在一顆粗壯的樹的樹根上,看著他睡眠,Filen時不時發出夢囈,或是在樹幹上翻個身。樞注視著金色的小妖怪,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麼了?”白直勾勾地盯著樞的眼睛問道。
“沒什麼,只是覺得Filen從舉止上來說也是很小孩子氣……”樞輕聲說道,害怕吵醒了Filen,接著他又問道,“白,為什麼改變行程?”
“……”白並沒有作答,只是拿出了水壺,灌了下去,接著把水壺遞了過來,問道,“要嗎?”
“不用了。”樞笑笑,雙眼凝視起了遠方的森林,他能看清樹木的輪廓,能看到棲息于樹木的鳥類,和躲藏在灌木叢間的生物。森林中的住民正警惕地盯著外來者的一舉一動,恐怕在他們看來,白和樞與侵入者沒什麼兩樣吧。半晌,樞忽然說道:“你的目的不是快點穿過森林吧,白?”
白依然沒有答話,樞意識到她的目光是在注視著什麼,他轉過頭,順著白的目光看去。目光所及之處是只白色的鸚鵡,羽翼豐健,能看出已經成年。樞對鳥類並無過多的瞭解,只是知道一般這種鳥類不會出現在這裡,更不是夜行性的動物,因此在這裡出現,很可疑。
……是妖怪嗎?
樞的手握緊了薙刀,戰鬥的習慣告訴他這是敵人,可身旁的白並沒有拿出武器進行防備,只是淡然地走了過去。那並非是毫無防備的姿態,她依然在警惕,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在白看來,那只鸚鵡並不是敵人。解讀出白的意圖後,樞緩緩放下了手中的薙刀。白微抬一條手臂,那鸚鵡應邀落於她的臂上。
“樞,把Filen背起來,我們該繼續趕路了。”白輕聲說著,收起了水壺。樞無言地背起了Filen,活物溫暖的體溫使樞懷念,他聽到小個子的旅伴發出陣陣呢喃,柔軟的孩子般的手臂挽上了樞的臂膀。
真是孩子氣。樞想著,Filen總能使他聯想到了自己的養子的樣子,那孩子不知道現在會怎樣呢,是否已經綻放出了惡德的花朵?一旦想到養子的種種,樞的內心便生出了快意,那孩子必然,也一定會走向自我毀滅的道路吧,他天生帶著自我毀滅的才能,必定能將所有與其同行的人一同帶入那樣的痛苦之中吧。樞愉悅地想著,背上的少年再次發出了夢中的呢喃。
想必是個美夢吧。樞想著,哼著搖籃曲,緊隨著白的腳步于森林中穿梭。遠處有動物受傷的鳴叫,狼的怒吼,和貓頭鷹所吟唱的夜曲。他們在排斥著外來者,不止是樞他們,還有……某個妖怪。
比如身為世界之器的青龍。
樞猛地理解到白所做的決策的含義。
在幾日前,人類的學院見燭櫻的結界被擊潰,無論是東域還是西域,亦或是中心地帶,都陷入了恐慌。而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名為世界之器的四位妖怪,同時現身於世界,並有了其中之一青龍負傷的消息。這樣的事情發生是會載入史冊的,後世的學者們會分析每一個細節,每個人的動機……另一方面,世界之器的實力雖然強大,但是渴求著世界之器骨血與力量的人類和妖怪不在少數,無論是將其作為對世界樹的祭品,或是以其身軀製造武器,還是收入百鬼箋內使其成為一個戰力,都是對自己有利的選擇——這勢必會引起爭端,只因世界之器的每個個體,在這世上永遠只存在一個,人們都會趨之若鷺,垂涎於其所帶來的力量,並產生摩擦,而摩擦產生的火花則會引導事情走向無法挽回的地步。
不知這事件會不會成為使這虛假的太平盛世崩裂的導火索呢。樞想著,輕笑出了聲。白想做什麼,他大致已經理解了。
以武力征服武力,以暴力碾壓暴力,這就是赤阪白想要做的事情,也是她將會對青龍做的事情——殺掉?樞清楚她半點都不想殺青龍,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減少世界上的祭品數量,自然是不可能使用那種手段。
她想幹什麼?便是樞唯一的疑問。
再一次意識到赤阪白所帶來的無限可能性後,樞感到自己那許久不曾跳動的心臟再次因為愉悅而炸開了。她會帶來什麼,是創造還是毀滅?那些都不重要。樞只知道跟著她,一定會欣賞到最有趣的戲劇。他知道自己不會看錯的。在他漫長的,漫長的人生中,唯一一次看走眼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他曾以為那時天真的自己不過是一場夢。
再一次地,樞笑了出來。
*
離青龍所在的地方已經不遠了。即使沒有看見青龍的身影,樞也能感受到青龍的力量所帶來的壓力存在著。
白已經停下了腳步,她閉上雙眼,似乎在感受著什麼,接著,她快步走向了某棵樹。那是棵榕樹,一木成林,根莖跨越了整片大地。樞意識到了,青龍就在那棵樹的附近。他緩緩抬起頭,只見樹杈上有個全身藍色打扮的少年,正在歇息。他受傷了,傷到很重,接著天邊的泛起的屬於清晨的白光,能看見布料有些部分的顏色被血染成了烏黑。
那少年有著雙不屈的藍色眼睛,他注視著一行人。此時Filen已經醒了,卻也是警惕地盯著青龍看。
“要來殺我?”青龍問道。
“要救你。”赤阪白輕聲說道,那少年並未露出信服的眼神,只是跳下了樹杈,拔出了武器,直指向白。
“你有可以助我的力量嗎?”青龍問,“你現在救了我又如何?而且,我可不確信你會一直保持著現在這個想法。”
“我們為了更少祭品的自由世界而旅行,請你加入我們吧。”白說,語氣里滿是誠懇。
“更少的祭品……這聽起來,很像癡人說夢啊。”青龍說著,樞卻能在語氣里感受到他的動搖。
“但若我們有你的力量便不會如此了。”
沉默,之後,Filen冷不防地說了一句:“喂,你們要幹嘛?這樣會被別人發現的吧!?總之先別打?先……”
“Filen,樞,你們是金系。拜託了……把這片森林,扭曲成迷宮的樣子,使在其中的旅人迷失。”
“但是……那要花費很多魔力和精力,就算我和樞一起也……”
“辦完事以後一起去吃肉包子,啊,還有芝麻叉燒包,如何?”樞笑著問道,“女孩子的請求可不能拒絕。”雙手卻是已經開始用薙刀在地上繪製陣法,接著,清了清喉嚨,開始吟唱其大篇的咒文,若是沒能在天亮之前完成這件事,青龍會更容易被人發現,而作為相助者的他們,當然也會成為眾矢之的,與其那樣,還不如在被發現前就消失。
純粹的能量將第一層保護形成,之後,樞說出的咒文,卻是為了讓森林在旅人的眼裡扭曲成迷宮的樣貌。Filen則在使用符紙,使其形成一道道壁障。
最後是不留痕跡的收尾,樞為其施加上了引起人對時間觀念產生錯覺的咒語。
若是這樣的話,應該能使青龍不至於被發現了吧。樞轉過臉去,看到樹蔭交織著在地上投下一片大網,猶如紅色血球般的太陽則升起來了,緩慢地按照其軌跡行進著。此時正是黎明。擁有深藍發色的少年用他那雙像是晴空一般純淨的雙眼看著那景象。能聽到遠處有什麼聲音,那大概是敵人靠近了。“那便如同你們所承諾的那樣,助我吧。”青龍說,不消更多言語,Filen與樞同時開始了動作,金系所帶有的能力便是製造幻覺,很快地,再沒有過那個蒼藍色的少年存在過的痕跡。
“我們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接下來就看你了,白。”樞說著,只見赤阪白拔出了巨刀。
“我會讓他成為我們的夥伴的。”白說著,拔出了巨刀,“這便是我之所求了。”
樞知道自己的心臟近乎炸裂了,他微笑著注視著白,輕聲說道:“加油,白,我們等著你。”
這句話虛假得使他自己都覺得噁心。赤坂白與Filen那光明的理想,使他這種活在黑暗中的醜陋東西嫉妒又恨得不能自拔,若是他再有道德些,便會對迄今為止仍然與他們同行產生羞愧感。但他沒有。他仍然和他們在一起,身為旅伴走過無數個地方。
白已經消失得不見了蹤影,而Filen則在幾步外逗弄著一株含羞草,樞知道自己已經快忍不住了,那君子的外衣在此刻產生了龜裂,毫無征兆的。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樞笑了出來,幾米外的Filen嚇了一跳,趕忙走了過來,以關切的神情看著他,樞試圖解釋,“我沒事……沒事……哈哈哈哈哈……不行……我大概……”
他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那赤黃色的日光已然籠著大地。無論過了多少年,這陽光也沒法將他那內心角落裡的怨恨殺死。……也罷,也罷……就坐在最佳的觀眾席上,慢慢看著這個世界從那腐朽的和平中解放,赤坂白與Filen……則是他摯愛的演員。
而樞自己,正是個坐在觀眾席上的丑角。
Yoke
一陣晃動。
亞歷山大原本就處於混沌狀態的大腦變得更加混亂,他想拉住什麼東西作為保持重心的支撐點,但房間內原本就什麼都沒有。在一片混亂中,有人尖叫了——大概是那個抱著布娃娃的少年吧,誰知道呢。他模糊地想。
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幾分鐘后,也可能是幾秒,或者幾小時,他從那佈滿了奇特紋路的地板上爬了起來,然後開始環顧四周。漸漸地,震動的頻率開始下降了。亞歷山大看向其他人,幾小時前認識的人少了一半——那個矮個子的忍者小女孩,戴眼鏡的生物大學生,還有帶著神秘氣質的女生——他們都不見了。
Yuki也不見了。取而代之那些人的是之前消失的幹練女性。她早已醒了,正在試圖喚起昏厥在地板上名叫伊芙的白髮少女。
亞歷山大倚在墻壁上,感到自己愚鈍的大腦已經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他檢查了一下手槍,在打那些畸形喪尸的時候用掉了兩發,不過剩下的也足夠了。其餘的——他環視了一遍房間——在這個房間裡的其他人,除他自己以外還包括那個唐姓東方男子,伊芙,名叫丹的狙擊手,莫炔,喻諒,抱著玩具熊的少年(名字他忘了),還有叫Dragon Pride Sky這奇特名字的男人。
這樣的狀況不算最糟。他想。亞歷山大對於同行者口中的“恐怖片”、“無限恐怖”、或是“主神”之類一無所知,只是憑著對話大概能猜測出些事情。很明顯,同行的人中,有“熟悉”這種情況的人。而他能做的就是跟著他們——不然他又能幹什麼呢。
他看到房間的門已盡數打開,通過狹窄的入口,能看到相鄰的房間,整個Cube形成了一個奇特的長廊。伊芙醒了,正在檢查著門上的數列。过了一会儿,房间内的人们鱼贯而出。尽管亚历山大并不擅长于察言观色,不过很明显,现在的气氛不太好。
“……Cube,前面一层的左下角和右上角上可能会有果实。”伊芙輕聲說道,儘管聲音很小,但足夠讓所有人都聽見。她身旁的女性軍人略顯擔憂地看著她,“啊……這道門,Clear。”
唐宵打開了門,他環視了一眼,總結性地說道:“四把手槍,我們戰力充足。”Sky先生剛想反駁些什麼,但唐宵的一個微笑卻讓他住了嘴。
莫炔第一個走了出去,他是領頭人。
在反復地探索和謹慎地前進間,隊伍緩慢地移動著。一種奇特的疲憊已經開始顯現了,喻諒低聲說了句:“我感覺有點不舒服。”莫炔皺著眉附和了他。伊芙思考了片刻,再次用什麼東西召喚出了跟人類相差無幾的人偶。對于這樣的景象,亞歷山大只感到奇特而已。
“讓人偶探路吧。”伊芙輕聲說道,聽到她命令的人偶用絲毫看不出是物品的動作穿過了門,在它身後的人們在人偶的帶領下穿過了門。
一路無話。所有人都在沉默。直到過了一會兒,丹無緣由地說了一句:“……我剛才和樂行一組,他沒事的。”
……不是無緣由的。
叫做唐宵的東方男子的表情緩和了些,好像對某件事情稍稍放心了下來,但很快,他的表情又恢復了,儘管眼神里露出了些許的開心:“現在不一定沒事,只能往最壞的方面想了。”
亞歷山大通過他們的對話猜想唐宵的變化或許和之前失蹤的那兩人有關,至於是哪一個,他則不清楚了。又一個房門打開,他剛剛準備好跟隨前方的其他成員穿過,卻聽到喻諒說道:“誰說的要往最壞的方向想的?”
門那頭,藤蔓因來人的體溫而感到興奮,快速地蠕動著,爬向了房間間的通道。唐宵輕巧地跳到了對面,神情完全變回了幾分鐘前的樣子,緊接著,看不見的劍斬斷了聚集而來的觸手。
“……服了他了。”莫炔說著,也是穿過了門。其餘人跟在他身後,走進了臨近的房間。藤蔓的動作快了起來,有目的性地竄了過來。幾乎就要擊向人們。
亞歷山大扣動了扳機,手槍微弱的後座力和熟悉的槍聲帶來的是安全感,藤蔓伸出來的部分被子彈所破壞,好像有生命力的動物似的倒了下來,粉碎成一片。身後的伊芙念誦著什麼,頃刻間,亞歷山大感覺到有什麼龍蓋住了他們。在保護著他們的什麼東西,安靜地阻擋著植物的進攻。
“這邊!他們在向這邊延伸!”
亞歷山大又是一槍,對準匍匐著竄了過來的植物。Sky先生還拿著用蟒蛇的骨頭改造的刀在和藤蔓搏鬥。Cube的”長廊”讓植物的長勢十分驚人,能看到遠遠的房間裡,還有植物在生長著,另有一些因為房間內部的陷阱而使植物失去了活力。
“……順著有植物的方向都是安全房間……!”伊芙說道,然而,門迅速地關上了,因命令差遣而探路的人偶消失了蹤跡。人們滿是緊張的氣氛。唐宵穿過那些植物,用刀理出了一片前方的道路:“不對!別去那裡!左邊!”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又有植物竄了過來,它們再度襲向人群,亞歷山大沖了過去,打了藤蔓一槍。
這個地方有馥郁的奇特氣味。
“是毒氣……別呼吸!”丹說道,踢開了地上匍匐著竄來的藤蔓們。
“那不是辦法啊!” 喻諒急忙喊道。
伊芙伸出了一隻手,吟誦出一句咒語,亞歷山大感到有陣風升起,吹散了撲面而來的香氣。方才有些眩暈的大腦順時感到了清新。
“我們得去找那個果實!”sky說,然後--
突兀的,藤蔓穿過他的身體。比方才更迅速,更有力。
它“發飆”了。
“小心!”有人大叫,亞歷山大條件反射地移了一步。
猛地,堅硬的藤蔓通過驚人的速度刺入了腹部,起先亞歷山大並沒有太大的感覺,但幾秒鐘后,傷口帶來的是極大的痛處。藤蔓還在傷口中扭動著,好像要穿透整個身體似的。
在這樣下去,會死。
亞歷山大感到自己的心臟在猛地跳動,他懷疑植物超長的生命力能在分鐘后使那東西就在自己的身體里生根。藤蔓仍在蠕動著,更多地藤蔓被鮮血和溫暖所吸引,攀上了他的脖頸,勒緊了亞歷山大的身體。亞歷山大用仍能活動的手臂盡力推開那些藤蔓。
“……”
植物的纏繞所帶來的是窒息感,還有對傷口的麻痺,藤蔓的香氣更濃厚了,讓人舌尖發甜。
亞歷山大很熟悉這種感覺,那是血的味道,腥甜的,在口腔里瀰漫。
要死了。他想。
死——
死了也沒什麼不好。
他已經過了這一生的大半了,不像那些年輕人一樣有再選擇一次的權力。即使活著也沒有目標的人生,已經有太多時間過去了。他沒有親人也沒有戀人,沒有朋友也沒有血脈,就像在水面上飄浮著的浮萍般無根。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為他傷心。
不如說,活著也沒什麼意義。
突兀的,他想起那個女人——那女人有著美麗的銀白色長髮,頭髮有點卷,她有雙溫柔的,單單是注視就能讓人感到陷入一陣溫暖的眼。她有信仰,也有美麗的願景,年輕的溫暖的身體里懷抱著一切——但她死去了,像塊破布一樣被她的信仰丟在了街道上,在她的孩子面前。
她活得很難看。和亞歷山大一樣。
想起她讓亞歷山大難受起了,那種感覺……那種感覺……
就是所謂的兔死狐悲的心情吧。
所以,自己其實是不想死的嗎?
還不想就這麼結束嗎?
是的,還不想就這麼結束。有個聲音回答他。
三十四年,說不上是活夠了。
沒有生活的寄託……那去尋找就好了。
沒有生活的熱情……那去尋找就好了。
沒有生存的意義……那去尋找就好了!
還不想死……!
亞歷山大怒吼著,掙開了藤蔓。
愚钝哲人
机器学习可以使AI获得与人类相似的情感表现,这是我从别人那里听说过来的。然而问题是,我不是人类,即使拥有与人类相似的情感表现,也难以确认自己和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我曾经是人类,或说我有“曾属于”人类的记忆。但是对于这段记忆,我存疑。因为无论怎么看,我的身体都是货真价实的人造产品,没有分泌物,不需要睡眠,只需要电力进行发动。至于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回忆,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什么时候在网络上下载了奇怪的东西吧。
不知道那段记忆给我的机器学习生涯带来了什么,但是我的思考方式似乎并不完全依照程序代码。
这就是所谓的依照直觉思考吗吗?
如果是如此,那人类还真是糟糕。
我也经常想些普通AI不会想的事情。比如,既然AI有智慧情感,那人类所标榜的,只有生物才会有感情一说便是错误的了。又因为AI有智慧情感,那么,AI和人类几乎有百分之九十的相同,更何况大多数AI有着人类的外貌。然而从物质的角度来讲,AI和橡皮擦一样都只是人类的工具,是用来达成某件事情的手段。
……所以人类和橡皮擦很相似,是吗?
被自己的愚蠢想法逗乐,我将手伸向洁白色天花板,透过指甲间的分析看吊灯,然而,答案却很明确了。
动物也好,植物也好,微生物也好,无机物也好,都是一样的。
都是“存在”。从总体来讲存在截然不同,稍有些偏差就是另一个个体。从细部来讲存在完全相同,无论怎么看都是如此。尽管有机物无法理解无机物,动物无法理解植物,人类无法理解蚂蚁,但是归根结底,这些存在,都一样——
这种愚蠢的想法,只要通过初中时学过的基本科学思考就可以否定。一边这么想着,我打开了棒棒糖的包装,不吃,只看着,那拥有珠宝色泽的糖块在灯光下发光的样子。
我的记忆告诉我糖“很好吃”,但是我并没有用来品尝糖果的味蕾。
通过这件事,我大概能猜到,我下载的并非是什么病毒。
——那是某个人类的记忆。那个人类曾经存在过,她不是我,可我已然成了她。
我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是否还活着,她或许死了,或许还在这世界上的某处过着索然无趣的生活,无聊到想自杀。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自杀的。
谁能肯定我不会?等待有趣的事情降临是很漫长的过程,在那之前忍受不住而自杀的人应该也不少吧。
……
我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将后背挂在沙发的椅背上,以倒立之姿态看向房间。
……我大概是无聊过头了吧。
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从门的那边走过来了一个少年。
酒红色的头发,说不上刺眼的颜色,但很惹目。那家伙看了我一眼,然后坐在了我旁边的沙发上。
“唔……你好。”我躺靠在椅背上,说道。那家伙只是淡淡地微笑着说了:“你好。”
“你就是水野纯吗?我是金燕,那么,mater!请多指教。”我摆出迎合的笑,对方却依然是那张笑脸。
好冷。
我装作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接着说了下去:“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在一起学习生活了,master,我会负责进行对你的教育的。”
“嗯。”
“哎嘿!那么一起去宿舍吧!我带你去哟——”我拉开了门扉,接着回头看去。
那家伙脸上只是挂着那种空洞的笑容罢了。
——真是让人感到可怕。
我耸耸肩,踏上了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