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场为期三个月的冒险打开了跨越世界界线的“门”。
“门”连同着不同的世界与这座城市,而今,这里名为“暗月城”,人们称其为连接之城。
时隔两年,暗月城已经成为了与当初完全不同的城市,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在此汇聚,有人在此定居,也有人成为这里的过客。
现在,这座城市的市长,米凯拉·特勒瑞恩又一次将召集冒险者的布告发向了各个世界——
琉看完这场战斗之后,决定去卖彩虹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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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来瞧瞧,我感觉这里有点不妙。”——游荡者琉
第一天的探索没有结果,然而第二天的搜查便撞出一个开门红。
“那边不是阿方索先生探查过的区域了吗?”芬德尔似乎对琉的私自行动感到不满。
“如果能用心骗过一个专业的猎魔人的话,自然也会放松警惕不是吗?我只是个捡漏的人罢了。”琉漫不经心地回答芬德尔的质问,便招招手示意冒险者跟着自己一起过来。
在众多的洞窟中,琉发现其中一个洞窟中还有一个掩盖起来的小岔道。
深藏于黑暗之中,薄薄一层花草掩盖住了岔道的存在,身为牧师的Kk认得这种花,强烈并感到潮湿的花香便是这种花的特征。
拨开花草,血液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冒险者们虽然没有进去,但答案毫无疑问,就在这个岔道的深处了。
“……这个你拿着,先把阿方索先生叫出来。”零把猎魔人转交给他的信号弹交给了琉。
冒险者们不敢多说话,猎魔人对敌人的描述他们也听进了耳朵里。
危险的敌人,随时都会发动奇袭。
但倔强骑士和芬德尔下意识的拔剑,刀与剑出鞘的声音,在洞窟里显得额外大声。
芬德尔看到了,融于黑暗的身影,蠢蠢欲动:“快……”
无声的突袭,漆黑的身影就已经冲到了琉的面前。
Kk在观察到了芬德尔紧张的神情,在芬德尔还没发出警告之前,便准备好了驱逐邪恶之物的神术。
耀眼的白光从法杖溢出,男性吸血鬼的身体顿时开始燃烧,撕心裂肺的吼叫声,等它停下来才观察到的衣物也在烈焰中瞬间烧成灰烬。
但法杖上的白光十分刺眼,光的强度甚至让琉睁不开眼,Kk没有控制好自己的神术,迫切想保护所有人的心,
Kk反复咏唱着驱逐邪恶的咒文,双眼也被白光吞噬,就连身旁的芬德尔都能感受出来,Kk的生命力正在被消耗。
芬德尔马上打断Kk的神术,Kk昏迷在芬德尔的怀里,吸血鬼趴在了地上,焦黑的身体还散发着几缕青烟。
“快离开这里!”芬德尔大吼道。
强劲的吸血鬼并没有被强烈的神术消灭,可在他双手撑地之时,零迅速倒地往吸血鬼的脑袋来上一发肘击,强劲的力道加上零本身的体型优势,吸血鬼的后脑勺被重物撞击,头部再次与大地亲密接触,连地上被震出几丝龟裂。
“快把猎魔人叫过来!我想办法把这个吸血鬼扔到外面去。”零紧勒吸血鬼的脖子,全身的重量压在吸血鬼的身上,暂时是控制住了吸血鬼的行动。
琉刚还没听到零说话便飞奔逃离,吸血鬼的敌意让琉感到害怕,芬德尔带着娜塔莉娅与昏迷的Kk也一同离开了这个洞窟。
芬德尔刚离开洞窟,信号弹的轨迹冲破云霄,红色的烟雾在碧蓝的天空中异常显眼。
紧接着,倔强骑士连人带剑从洞窟飞出,摔在地上连着滑动几米之远,倔强骑士利用滑动转为翻滚缓冲,手半剑依旧紧紧地握在手上。
“凯恩斯!!”零高呼着倔强骑士的名字的同时,吸血鬼以着被掷出的姿态甩出洞窟,直径往倔强骑士的方向飞去。
这位武者的筋力,超乎了倔强骑士的想象。
狼狈地起身,短促的时间并不能让她举剑瞄准吸血鬼的颈部。
倔强骑士起身的同时,双手持剑从下往上甩出,瞬间的加速使原本躺在地上的剑刃在空中划出一条圆弧。
不管如何,先砍出一剑再说。
剑尖挑起的泥土溅在倔强骑士的脸上,剑刃砍入骨肉的感觉传入握住剑柄的手上。
锋利的手半剑斩断了吸血鬼的左臂,但焦黑的吸血鬼并没有因此倒下,反倒借用零投掷出去的力量压住了刚刚起身的倔强骑士。
倔强骑士没有掌握好重心,瞬间被吸血鬼扑倒在地,双手刚刚举起的她用剑柄上的配重球猛砸吸血鬼的后脑勺,却无法阻挡吸血鬼准备大口吸血的举动。
吸血鬼的尖牙躲开倔强骑士的铁护颈,刺入到倔强骑士的颈部。
而娜塔莉亚与芬德尔的支援救了倔强骑士一命,身为野蛮人的爆发力使娜塔莉亚第一个奔到吸血鬼的面前,贵族打扮的洋裙并不能让她方便行动,但娜塔莉亚早已将裙摆撕开,碎裙下的大腿也流露出了野蛮人身上独有的纹身。
带着野兽一般的低吼,娜塔莉亚直径抓住了吸血鬼的脸部,将吸血鬼从倔强骑士的颈部脱离,但吸血鬼坚持不松口,唐突的支援反倒让倔强骑士的颈部几乎被吸血鬼咬去一块肉,伤口撕裂与失血让倔强骑士痛苦地惨叫,但也给了倔强骑士的身体有了施展的空间。
配合着娜塔莉亚,倔强骑士立刻扔剑,左手抓住了吸血鬼唯一的右手腕,在吸血鬼无法伤害娜塔莉亚的同时,倒地的倔强骑士双脚抬起,如同弹簧一样猛顶吸血鬼的腹部。
阳光的照耀让吸血鬼的力量有所削弱,加上倔强骑士与娜塔莉亚的合力,娜塔莉亚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吸血鬼抓起,甩到地上。
接下来,扯掉它的右臂。
但刚放倒在地上,吸血鬼的右膝迅速跳起击中了娜塔莉亚的侧腰,麻痛迅速占据了娜塔莉亚的思维,也给了吸血鬼逃脱的机会。
紧接着跟上的巡林客芬德尔手持双刃,利用冲锋的速度,给还倒在地上的吸血鬼的右臂斩去。
生命力顽强的生物,一击毙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先卸去他的武装是最好的办法。
吸血鬼迅速收手,双刀削掉了他的手指头,芬德尔果断对倒在地上的吸血鬼继续砍击。
没有了之前冲刺的速度,芬德尔才意识到双刀的斩击无法斩断吸血鬼的身体,斩击纷纷被吸血鬼的右手格挡,刀切开了吸血鬼的血肉,却无法劈断他的骨头。
连续的劈击均被吸血鬼格挡,在近距离中肢解这只吸血鬼对于冒险者来说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芬德尔在这一瞬间,选择以最快的速度向后碎步,与倒地防御的吸血鬼拉开距离。
芬德尔四处观望,看着周围的情况。
吸血鬼的膝击毫无征兆,娜塔莉亚并没有做好准备撑住这个进攻,跪在地上咳嗽,倔强骑士的颈部被吸血鬼咬去了一块肉,血液流到了地上,她的左手捂着自己的伤口,尽可能的止血。
而唯一能使用治疗术的Kk早因为用了神术昏而迷,与琉一同躲避了起来。
零,在刚才芬德尔对吸血鬼进行猛攻的时候刚刚出来洞窟,此时的吸血鬼背对着远处的零,并没有发现零的存在。
短短的一瞬间,整个战场的局势依旧没有发生改变,反倒是更加僵持。
总体而言,吸血鬼被神术照耀,斩断左臂,还处于阳光之下,已经脆弱不堪,但团队之间缺少实战的配合反倒是让吸血鬼找到了机会反击。
娜塔莉亚应该还能起身,倔强骑士看起来要先止住自己的血才能继续战斗。目前而言只能靠芬德尔与零的攻击了。
居然无法斩断筋骨,只能先从可能柔软的地方入手了。
吸血鬼也在芬德尔突然的撤退的间隙中起身,与芬德尔对持,寻找着他的破绽。
零看到了芬德尔与吸血鬼的对持,也看到了芬德尔身后的队友狼狈的模样。
在零将吸血鬼扔出洞窟外面后,短短一分钟不到,对生存欲望极强的吸血鬼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零不敢打扰吸血鬼与芬德尔的对持,慢慢地靠近两人。
但零的潜行与他本人的体型一样引人注目,芬德尔感觉到吸血鬼已经知道了零的存在。
没时间犹豫了。
最大极限的加速,巡林客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最高,零看到芬德尔的冲刺后也匆忙的奔跑起来。
吸血鬼发觉自己已经被两面夹击了,但身后的男人并没有持有武器,尽管力气再也不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现在最为危险的,而是面前这个手持双刃的精灵。
刚才光是被男人扔出去,被这个女战士砍断右臂开始,吸血鬼便深知剑刃在速度的帮助下可以直接将他的身体切成两半。
更何况这个高速推进的精灵。
若只是躲开这轮攻击,那这两人始终可以用相同的战术让自己陷入困境。
不如干脆打破这个劣势,杀掉精灵,没有武器的人类是无法杀掉自己的,先杀鸡儆猴,说不准还可以吓到那些冒险者逃离他的地盘。
吸血鬼无视了身后的零,也选择了加速,与芬德尔来一场正面的对决。
如同骑着骏马的骑士对决一样,身为魔物的吸血鬼的冲刺速度比起芬德尔的速度,略胜一筹,一瞬间拉开了与零的距离,想近可能在零到达之前将用右爪穿过芬德尔的心脏。
看来吸血鬼,彻底小看了这两人了。
芬德尔看到吸血鬼的行动后马上改变方针,从冲刺的瞬间改为滑铲,原本瞄准心脏的吸血鬼抓了个空,但速度减慢的芬德尔熟知这无法斩断吸血鬼的身体,右手的刀刃便从砍改为刺,从吸血鬼的腹部贯穿。
刀刃的贯穿也无法杀死顽强的吸血鬼,而此时的芬德尔,因为滑铲而跪在了吸血鬼的面前。
扯掉他的头颅!
吸血鬼刚想到,自己的头颅却受到了重创。
身后人类的重拳,狠狠地撞在吸血鬼的后脑勺上。
就如同被钢铁重锤猛击一样,强劲的力道甚至让吸血鬼感受到自己的头骨与颈部正在分离。
吸血鬼被零攻击的同时,抬脚踢开了芬德尔持刀捅入自己腹部的长刀的右手,想用插在身上的长刀刺穿身后男人的身体。
但零的右手如同弹簧一样,出拳后又再次收回,对筋肉的控制,零已经到达了人类的极限,甚至是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收拳时身体的侧移,也正好躲开了吸血鬼后退时的腹中长刀。
芬德尔马上抓回长刀,扭动刀刃,侧向的移动让刀刃在吸血鬼的腹部留下一道口子,而刀刃刚离开吸血鬼的身体,零的左手扣住吸血鬼的颈部,而吸血鬼抓住这个时机,借用着零的怪力,双脚离地直接踹中芬德尔的腹部,芬德尔被踢击踹飞几米开外,强劲的力道让芬德尔咳出了血液,吸血鬼的右肘反复打击这零,而零咬紧牙关,右手对着吸血鬼背部的脊椎来了一发上勾拳。
吸血鬼瞬间被上勾拳击飞到天空,零扣着脖子的左手依然没有松懈,他想直接扭掉吸血鬼的头部。
吸血鬼并没有停下攻击,右肘一直击打着零的身体,被击飞的刹那,右肘正巧击中了零的脸部。
零感觉到自己的鼻梁被吸血鬼打裂,血液从鼻孔流出,顿时的松懈,让吸血鬼有了反击的机会,吸血鬼被零勾住脖子的情况,借用了零击飞吸血鬼的力,如同时钟一般,转到了零的身后,在空中膝击零的颈部。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估计已经被吸血鬼踢飞脑袋了。
勾住脖子的左手松开,吸血鬼的脑袋躲过被扭掉的危险时刻,零也忍着击中后颈的疼痛,快速的转身抽出的回旋踢将空中的吸血鬼踢开,在这种互相伤害的场合,拉开距离是作为一个回合结束的最好选择。
零和芬德尔的攻击似乎奏效,被火焰灼烧的吸血鬼,胸腔与头部与腰部都有着微妙的变形,腹部也被砍出一个大窟窿,若是人类的话,也不知已经死去多少遍了。
零被吸血鬼的双重打击打到头昏,这个吸血鬼的攻击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瞄准的地方都是最为脆弱的心脏与头部,刚才对零的攻击,即使是穿戴头盔的板甲战士来说,都可以被轻松打出脑震荡。
零踢飞吸血鬼后便跪在地上,芬德尔与娜塔莉亚才缓过刚才的重击起身。
吸血鬼也发现了零的危险性,趁零跪地的时候打算终结这个“庞然大物”的生命。
应该说这场战斗是旅行以来的第一场真正的生死斗决,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识到了自己队友战斗的实力。
Kk神术的照耀,娜塔莉亚与零的怪力,芬德尔的速度,所有人对战场的瞬间反应都已经达到了优秀战士的极限。
本应该在场的冒险者即使是在一对一的情况下都应该可以击倒的对象,如今却变得如此难缠。
是求生的欲望,让吸血鬼多次反扑并成功地击伤冒险者们。
势均力敌的较量,稍微不注意便会人头落地。
而下个回合的开始,却是从最先倒下的倔强骑士开始。
几乎是沉默不语,倔强骑士如同手持标枪一般拿着手半剑开始奔跑。
姑且不说她是否已经止好了颈部流出的大量鲜血,倔强骑士的衣服与臂甲几乎染上了红色,衣服中甚至还流出血液,她的右手反手抓着手半剑的剑柄,左手抓着锋利的剑刃,指尖与手掌紧紧捏着剑刃,使剑脱手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这是板甲战士之间刺击的持刀方式,手持剑刃的情况下可以更加精准的刺入铠甲的缝隙,以及加大刺击的力度。
以跪下的零作为踏板,倔强骑士从“高处”跃下,手半剑的剑尖指向了吸血鬼的心脏。吸血鬼,甚至连倔强骑士的队友,都没有想到被咬去一块肉的女战士还能起身战斗,而接下来的一幕,芬德尔起身的时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
位于空中的优势,倔强骑士左护膝顶住了吸血鬼的右肩,大量封锁住吸血鬼右手的进攻路线,唯独可以击打的部位只有倔强骑士全副武装的左臂,倔强骑士用自己的重量与冲锋的速度打破了吸血鬼的重心,保证命中率的持剑手法,使剑尖精准的插进吸血鬼的心脏处。
和当时变形怪一样,倔强骑士是想把吸血鬼固定在地上!
倔强骑士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冷静的眼神与无懈可击的进攻,丝毫感受不到她身上脱线骑士的气息。
剑刃彻底贯穿吸血鬼的心脏,强劲的冲力带着吸血鬼一同倒在地上,而倔强骑士也跪在了吸血鬼身上。
剑刃并没有插进泥土里,山壁的地质十分坚硬,倔强骑士的手半剑反倒因为这次刺击折弯了剑刃。
“哼……”
依旧还是那么脱线。
弯曲的剑刃卡在了吸血鬼的身体里,一时半会拔不出来,吸血鬼也没有因为被这次的刺击杀死。
吸血鬼再度倒在地上了,芬德尔和娜塔莉亚与刚缓好的零快步跟上支援倔强骑士。
倔强骑士马上松开双手,用戴着笼手的右手反复击打着吸血鬼的颈部,免得吸血鬼再度啃咬她的脖子,左手的小圆盾扛着吸血鬼的右爪袭击。
倔强骑士的伤口再度撕裂,血液缓缓流下。
吸血鬼努力挪动自己的身体,被女战士骑在胸腔的位置是无法攻击到她的。
幸好地质的坚固使得自己的身体没有被剑刃固定地上,吸血鬼在挣扎中将倔强骑士蹭到了腹部。
吸血鬼的双脚瞬间抬起,倔强骑士反应过来,用小圆盾挡住了吸血鬼的双脚,但依然被顶飞到空中。
倔强骑士摔在战场的一侧,腰间里只有一把匕首的她对于吸血鬼来说就如同等待宰杀的羊羔。
心脏处被插了一把剑的吸血鬼依然生龙活虎,一发鲤鱼打挺迅速起身,吸血鬼的目标改变成了倔强骑士。
零,芬德尔与娜塔莉亚赶来的追击被吸血鬼一一躲开,吸血鬼一股脑的向倔强骑士冲去。
倔强骑士也意识到了自己成为了最容易被击杀的目标,但也没有办法逃脱,只能拔出匕首迎战。
而匕首还没有拔出来之前,倔强骑士看到了远处的芬德尔对自己扔出了。
一把长刀?
好久没用过这种武器了。
吸血鬼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本最容易击倒的女战士,手上会握着一把长刀。
倔强骑士再度左手抓住刀刃,右手抓住刀柄,吸血鬼的伸出的右爪被倔强骑士的剑刃抬起格挡,趁着剑刃抬起的瞬间,倔强骑士松开左手,长刀横劈砍中了吸血鬼的脖子。
剑刃陷入吸血鬼的颈部,却无法斩断骨头。
倔强骑士与吸血鬼拉近距离,用小圆盾敲打吸血鬼的面部,而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脑袋,被弓箭贯穿。
箭矢贯穿了吸血鬼的后脑勺,击打在倔强骑士的小圆盾上,巡林客在扔去自己其中一把刀刃后,便在远处拉弓射箭,而零也率先冲到吸血鬼的身后,双手抱住了吸血鬼的腰间,用上自身的腰力将吸血鬼抛掷身后,重摔在地上,如同一个拱桥一般。
而在放倒吸血鬼之前,零看到了插在后脑勺的弓箭旁,还有一根短小的箭矢。
这是弩的箭矢。
猎魔人来了。
“给我退后一些!”猎魔人阿方索大声呼唤着吸血鬼身旁的冒险者们,左手持着短弩,右手拿着自己的阔剑,吸血鬼的颈椎彻底被零摔坏,但他依然可以起身战斗,但他刚站起时,膝盖便被短箭矢刺入,无法再起。
猎魔人边缓慢向前边射击敌人,而敌人却无法后退一步,也无法向前一步
冒险者们连忙后退,芬德尔也连忙举弓进行射击,尽管长弓可以更精准的击中敌人,但论数量,猎魔人的连弩占据了绝大的优势。
吸血鬼的腿部几乎插满了箭矢,猎魔人也走到了吸血鬼的面前,射完的短弩也被阿方索扔去了一旁。
吸血鬼再次站起反扑,刚伸出去的右爪被猎魔人的另一把短弩拍开,失去机动力的吸血鬼也轻松被猎魔人踢倒。
猎魔人踩住了吸血鬼的右手,用短弩近距离贯穿他的手臂,缴去了吸血鬼的战斗能力,吸血鬼无力地嘶吼,全身都在因为挣扎而颤抖。
多说无用,短弩的准心,瞄准了他的头部。
阔剑斩断了这个被箭矢插成蜂窝的吸血鬼的头部,彻底结束了吸血鬼的生命。猎魔人发现这个吸血鬼的颈椎已经接近断裂了,身体的焦黑与残缺,都是猎魔人赶来之前,这些冒险者的功劳。
“……”猎魔人用匕首小心翼翼的划动吸血鬼的头部,此时,琉与醒来的Kk也来到了现场。
琉恐怕是目睹了整场战斗,望着受伤的队友与狰狞的尸体低头说不出话,Kk也开始匆忙地为冒险者们治疗伤势。
“干的不错。”猎魔人小声说道,并从吸血鬼的口中拔下了两颗獠牙,一颗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另一颗,随手扔给了芬德尔的手上。
“晚上领主应该会组织一场酒席来庆祝,你们记得过来。”说完便捡起之前扔去的短弩与箭矢,离开了这里。
看来事件,姑且也告一段落了。
333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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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的到来,让倔强骑士与琉松了一口气,但迎来的,便是城主卢瓦的怒吼。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就在琉正拼命思考理由时,脚踩黑影的倔强骑士反倒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当然是打倒这里的魔物啊卢瓦先生!”
也不知是运气还是什么原因,倔强骑士的剑正好插在了地砖的缝隙之间,才使得黑影无法逃脱倔强骑士的剑下。
城主卢瓦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周围的卫兵纷纷走进房间制服这只奇怪的生物,被剑插在地上的黑影被卫兵的长枪刺入体内而发出了渗人的惨叫声。
它的其中一部分黑影在疯狂变形,老人的面孔,青年男子的面孔,小孩的面孔,倔强骑士本人的面孔,包括卢瓦死去的未婚妻——梅里亚的面孔。
“救救我……”黑影发出了温柔的声音,这种程度的求情并无法打动周围的卫兵与冒险者。
而卢瓦看起来,已经有点茫然了。
他的下唇在颤抖,似乎在决定着什么。
“放了她……”卢瓦的声音有些小声,卫兵们似乎没有听到。
“放了她!”卢瓦大声吼道。
卫兵顿时收手,紧接着,琉的耳光扇向了城主卢瓦的脸上。
“你的妻子已经不在这里了,这是魔物的妖术。”
“明明是你们来到这里看到她的错!”强劲的耳光,甚至让卢瓦流出了鼻血。
“这是魔物,不是您的妻子。”绝剑骑士重复说道。
“……”卢瓦闭上了眼睛:“继续吧,然后烧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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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卫兵扛走了奄奄一息的生物之后,卢瓦才缓缓解释道这个奇怪的生物。
变形兽,一种可以任意变成各种生物模样的魔物,正好它所喜欢的食物,便是人类。
当梅里亚死去之后,这个变形兽便伪装成她的模样来接近卢瓦。
当然,深爱着梅里亚的卢瓦看穿了魔物的伪装,但正是他深爱着梅里亚,却无法打破这个伪装。
他将变形兽锁在了城堡的深处,想将此事永远的保密下去。
“我可不关心贵族大人的情感曲折。你就是这样放任危险袭击自己的人民吗?爱岗敬业的领主先生?”琉歪头嘲讽道。
“如果你们不随意进入我的房间,那就不会被它袭击了。”卢瓦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快地埋怨道。
“我们在刚进入这座小镇时遇到的那个黑影难道不就是它吗!”琉追问道。
“早在那之前它就已经被我抓起来了。”卢瓦不敢面目对齐着琉的眼睛。
“不止……这一个吗?”倔强骑士把剑收回剑鞘。
“我会向你们的小姐报告你们的失礼行为,现在离开这里。”看着远方的卫兵将变形兽送去火堆,卢瓦挤出了最后一句话,便再也不想回答两人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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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城堡里的人,无人知道变形兽被处刑的消息,琉与倔强骑士一同被赶回了众人身旁。
“现在怎么办?”琉揉着脑袋抱怨着。“就因为你的骑士精神把局面搞得一团糟。噢天,我们还得自己想办法找出真凶吗。”
“……”倔强骑士在反省自己过于果断的决定:“哼……稍微想了想,领主的未婚妻,与其他受害者,似乎差别就在于,有无尸体。”
“也许另一只……变形兽,看起来更像是那种会将尸体,或者活人处理干净的存在。也许那些受害者们,应该集中在某个地方吧,不管死活”
“对哦,据点,或许那个生物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据点,我们应该需要卢瓦的帮忙,一起來寻找它的据点……但是现在领主应该很讨厌我们……只能拜托一下大小姐了……”琉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边换了一个话题:“不过应该不是变形兽吧,你还记得吗?当时面对芒的时候,它是打算咬芒的颈部来着……”
“变形兽可不会这样慢悠悠的杀人。”
“果然还是个吸血种呢,这个玩意。”琉低头沉思。
“不过,为什么不直接把芒带回它的据点呢?”倔强骑士唐突地提问道。
“诶?”琉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人就已经进去旅馆,看到了几日未见的队友了。
简单的与队友们汇报了一下,种子也是理所当然的无法种植。
这几天城堡外的队员也没有闲下来,在没有多少头绪的情况下,他们便选择四处拜访寻找讯息。
那个可疑的外乡人男子曾经也在镇上四处拜访,似乎是为了寻找一名女性。
根据外乡人的描述来看,那个人外貌有点像芒——不过年龄远大于她。
芬德尔与Kk决定根据这这个讯息,去拜访芒的姑姑——位于离镇子有些距离的村子里。
娜塔莉娅在琉的劝说下,与卢瓦沟通,并得到了卢瓦的帮助。
“我再请来一个帮手过来吧,尽管他的价格不算便宜,也算是彻底了解这个事情吧。”
然而事件的发生,总是如此的突然。
在芬德尔与Kk拜访完芒的姑姑回来之后,命案,再次发生了。
受害者是曾经参加过假面舞会的姑娘之一。
和之前的案子一样,人间蒸发。
房间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在里面搜查也是毫无线索。
正准备离开失踪女孩的房子时,一个穿着精良装备的男子叫住了他们。
“哼?哼……没错先生!有什么事吗?”不知道该如何搜查的倔强骑士总算找到了点事情。
“鄙人名为阿方索,是受领主大人委托调查这件事的猎魔人——我受领主大人之意,来向各位报告我的调查结果。”来人的语气似乎对这些来自异邦的冒险者感到不屑。
“这太感谢您了!请先生您务必告诉一下您所知道的时候消息!”倔强骑士的反应反倒是让这位猎魔人感到少许意外。
倔强骑士并不是因为猎魔人的帮助而感到兴奋,而是对这个猎魔人的称号与装备感到了兴奋。
也许此时的六人,都对这个名为阿方索的猎魔人感到兴趣。
灵巧也能抵挡攻击的皮甲,背上剑鞘里藏着一把短柄单手阔剑,是一个重视技巧的战士。
单手阔剑的话,那应该有一个副武器才对,皮甲手套无法代替铁笼手成为副武器,那么这个男人的武器难道是匕首?还是圆盾?倔强骑士饶有兴趣的观察着猎魔人的装扮。
原来副武器是一把短弩枪,猎魔人将弩枪放在了自己的侧腰间,能以很快的速度将弩掏出射击,芬德尔认得这种设计的弩。
连发,大量的短箭足以将敌人射成蜂窝。
“事实上,根据鄙人的调查,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次的连环案件凶手是一名吸血鬼。这次的情况也十分符合吸血鬼的行动习惯——房间内毫无打斗痕迹而受害者是女性,很符合吸血鬼的魅惑能力。”阿方索对于自己的调查看起来非常自信,“而且可以确定那个吸血鬼并没有离开领主大人的领地,而是潜伏在镇子的附近某处准备下一次猎食,我心中有几处可能的地点,还请各位协助我一同搜索。”
“诺,我都说了,是吸血鬼咯。”琉对自己的推理感到满意,但猎魔人的一些字眼也让她感到几分疑惑。
“魅惑?”琉自问道,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嗯……谢谢你的情报,接下来请多关照……”零率先表态,对猎魔人的加入表示感谢。
“狩猎怪物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最好了,我倔强骑士会用上全力协助您的!”倔强骑士敲了敲自己的胸膛。
倔强骑士的吵闹反倒打断了琉的思路.
“罐头……”被打断思考后脑子一片空白的琉低吼道,用上了全力踩住了罐头的鞋子。
猎魔人似乎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了:“那么关于他的据点的话,这里的卫兵是打不过这种危险的魔物的,只能让我们来分开搜查了,那我们就用这个信号弹来联系吧。”阿方索将信号弹交给了众人。
“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们不如就去找找看吧!吸血鬼的据点。”倔强骑士并没有被琉的踩击泄气,她似乎对这个猎魔人的身手感到十足的兴趣。
“好,那我们就分开两组吧,你们六个一组,我一个人就行了,接下来就先跟着我走吧。”阿方索转身挥挥手道,看起来并不是非常信任这些冒险者的身手,还怕他们会拖后腿。
“看到类似于魔物的东西,就用信号弹叫我吧。”
“看起来很难相处的样子……”Kk说出了准确的评价。
而在猎魔人转身的时候,众人也发现了他与一般的战士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的腰间还藏了一把弩。
一模一样的弩。猎魔人将另一把弩藏在了不轻易看到的位置。
为什么要带两把弩?这也许也就阿方索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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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个地方我和Kk来过。”芬德尔指着镇子外的山壁说道。
“通常吸血鬼的据点都会选择在偏僻即阴凉的地方。”猎魔人指了指山壁上的天然洞穴:“根据当地居民的说法的话,那个吸血鬼的据点很有可能就藏在这里,但是……洞穴太多了。”
“所以才选择分头行动对吧……”琉接话道。
“所以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吸血鬼是一种极其危险的生物,遇到了,先逃跑,再用信号弹告诉我……”
“请不要小看我和我的伙伴。”一直沉默的零打断了猎魔人的发言,高大的他站在了猎魔人的身前,此时的阿方索在零的眼里如同一只蚂蚁一样,一掐就烂。
“哼,这样,那你们保重吧。”猎魔人冷笑一声,便先去向了山壁。
“脾气看起来不怎么好的人呢。”娜塔莉娅喃喃道。
“但愿他的剑术和他的脾气一样犀利……”琉也小声说道,就怕这点埋怨也能惹到芬德尔的反感。
“多说无用!伙计们!一起去寻找吸血鬼吧!”倔强骑士却无视掉了猎魔人的发言,催着自己的伙伴去完成任务。
也不知即将面临的敌人,会有多么危险。
字数:4388
请算给芬德尔,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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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展信佳。
很抱歉隔了一个多月才与您通信,但自加入这场冒险以来,过于剧烈的变化让我不知该如何将其诉诸笔端。我曾数次展开信纸却无从下笔,也曾数次将我的经历事无巨细地写下,在浪费了几页信纸之后又只觉得通篇都是废话。您的儿子在文字与词句上实在不堪造就,我虽然清楚您会包容这一点,也不忍心让那种枯燥的流水账污染您的眼睛。
笼统地说,在离开德菲卡之后,我还过得不错。暗月城的确是个神奇的地方,来自不同世界的不同的人聚集在一起,让此地繁荣的景象与任何其他地方都十分不同。另外,世上总有巧合——您还记得居住在森林边缘的两位逐风者们吗?我在来到这里不久后便遇见了那曾经的学徒。人类成长的速度总是不得不让我们感叹的,数年前那位青涩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成熟可靠的魁梧男人。零在两年前便离开了菲薇艾诺,参与了那次让最初的“门”得以诞生的冒险,现在我与他同行,身边有一个经验丰富且战力可靠的武僧队友让人十分有安全感。
凭借两年前的那份经历,零很快便在暗月城之中拉起了一支六人的队伍,令我们的一开始冒险。平心而论,我并不是喜欢队伍之中的所有人,但团队合作或许就是这样,有些时候你必须和讨厌的家伙共事。在仅仅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已经见过了两个城市——或者说的大一些——两个世界的不同风貌:信仰幸运女神佩特拉的彩虹之城佩特洁克,和承受着怪物侵扰的古堡小镇。
因第五季大人饱含神力的种子必须在和平的地方才能生长起来,解决当地的纷争与不和也成了我们冒险的一部分。在佩特洁克之中,事情没什么好说的:那是个和平安宁的国家,我们所遇到的唯一障碍不过是佩特拉女神的法器阻绝了其他神祇的力量,致使种子不能生长。在我们找到能够调节法器的矿石之后,一切难题便都迎刃而解,期间我们遇到的唯一麻烦也不过是一群饿得发慌的老鼠。
在这件事圆满解决之后,我们通过开启的门回到了暗月城。然而——想必您肯定已经清楚发生了什么——锡里昂也过来了!他声称父亲认为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或许吧,我并不会比父亲更清楚该如何判断一个德鲁伊成熟与否,但对于一场横跨世界的冒险来讲,我认为他还是太过年轻了。联通之神所筛选的目的地似乎有祂自己的标准,谁也说不清那是不是就适合这样一位还未长成的青少年。但无论如何,他也找到了肯与他合作的队伍,并且被第五季大人承认,穿越了世界去进行他的第一次冒险。
我是怀着隐忧再一次触摸传送的光球的。这一次,正如前文所述,我们来到了一个环绕着领主的城堡建立起来的小镇。这一次我们所降落的地点并不如前一次一样平静安宁,几乎是刚一落地,我们就阻止了一起袭击事件——起码在当时,我们是这么认为的。紧接着,我们便立刻从受害者口中听说了这阵子之中发生的连续不断的案件:最初是有一位年轻的少女被吸干了血液而死,后来便是接连不断的失踪案件,受害者也是同样年轻的女孩。此地的领主的确爱民如子,但除了实行宵禁并且加强治安队的巡逻,他对此也无法可想。为了安定民心,他举办了一场平民与旅者也能参与的假面舞会,是以我们有机会直接与这里的统治者见面并且会谈。
我怀疑没有任何一个统治者能够拒绝让自己的城市与更广阔的世界联通,此地的领主也立刻便同意了我们在城堡门前种下种子的请求。小镇中的纷乱还并未解决,这举措还并不能立即实施,而在有了领主的帮助之后,我们毫无头绪的搜索也得到了突破。
我并不是小队之中第一个见到猎魔人阿方索的,实际上那时,我正和队伍中瑞图宁的牧师一同离开了小镇,追寻一条不知是否有用的线索。惭愧地说,我心中的痼疾在冒险之中反而愈加严重,或许是因为队伍中有一位薇洁娅的信徒,我在复杂的心绪之中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这责任基本在我自己,至少在我目光所及的地方离,她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多亏了与我同行的那位牧师,他让我及时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过在那些伤痕所造成的阴影彻底散去之前,恐怕我都只能以对其避而不见作为唯一的处理手法。
扯远了,说回阿方索先生。他是受此地领主雇佣的猎魔人,在寻找并且对付这一类非人的有害怪物,同时解决它们所造成的事件上有着非同寻常的经验。他似乎并不喜欢与其他人一同行动,但当阿方索先生加入我们之后,我们漫无目的的搜索便立刻有了方向。我们只花了一天不到的时间便找到了一个吸血鬼,并且将它就地正法,可惜的是从前那些受害者们没有任何一个活了下来。
在我们以为事件已经解决了时,种子却又告诉我们,此地的灾祸还没有结束,不过见到我们做出了成绩,领主依然十分高兴。他设宴招待了我们与阿方索先生,并且要我们暂时忘掉那些悬而未决的疑点,只在那一晚纵情欢愉一番。领主盛情难却,因此我们便同意了,但事后回想,那时我们到底还是应该更坚决一些——当晚又出现了新的受害者,她就那么被吸干了血液曝尸在大路上,若我们彻底解决了事件,这位可怜的女孩本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命运的。
这临时凑成的队伍又开始了行动,经过多方打探,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我们在刚刚来到这里时所救下的那女孩。我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说服自己她不过是被什么邪恶的事物蒙蔽,从而心甘情愿成为包藏罪恶的共犯而已。吸血鬼魅惑人类的能力人尽皆知,谁能保证她不是其中一个受害者呢?我曾与她交谈过,也曾与那些认识她的远亲近邻们交谈过,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她是一名开朗活泼、心地善良的女孩,这样的女孩怎么会犯下如此骇人听闻的恶行呢?
或许,我不愿相信这事实的缘由只是我拒绝承认自己曾救下一个吸血裔,如果她真的是吸血裔,那么在我们遇见她的那个晚上,她所经历的到底是什么就值得商榷了。重新说回来,我也不能容忍自己竟然犯下了如此愚蠢的错误——包庇了一个宵银的弟兄,让鲜血带来的罪恶阴云覆盖在这原本和平的镇子上。已经有多少家庭被这一系列的惨案毁坏了呢?有多少父母因女儿的失踪泪流满面、多少年轻男子因自己的爱慕者或婚约者撒手人寰而捶胸顿足呢?那些受害者本人原应享有的更长、更美满的人生又该由谁来赔付呢?我不知道,也不敢去了解。Kk对我说——就是我曾提到过的那位瑞图宁的牧师——我不应该因此过于责怪自己,但我无法不向着这个方向思考:若是当时我们将那邪魔一刀杀了呢?至少最后受害的那名无辜的女性便得以保全性命了。
可惜世上并没有什么如果。我向珂旭祈祷案件最后的峰回路转,可事实就如同我们所推导的那样,逻辑严谨,天衣无缝。少女有着人类的父亲与吸血种的母亲,然而她的母亲却早逝了。缺乏成熟有经验的长辈引导的少女在血脉觉醒之后无法克制自己的吸血冲动,连续地犯下了上述种种恶行。期间,有另一位吸血种前来寻找少女的母亲,在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已经死去之后,他也在一段时间内试图掩盖少女过分激进的行径——直到他的藏身处被我们发现,他本人也死于我们的刀剑之下为止。
最终,这事件也被解决了,虽然因一位无辜者所流的不必要的鲜血而显得并不完满。城堡门前新种下的门就如同在佩特洁克的那个那样迅速地长成了,我们邀请了阿方索一同前往暗月城,他没有给我们正面的答复,但在我们回去之后,也的确在那片浩渺的星空之下见过这位猎魔人的身影。
我想,母亲,猎魔人的知识是很珍贵且有帮助的。如果当时我有足够的知识,或许便不会做出那样天真的猜想。实际上当时我已经掌握了许多可疑的线索,但因为我的无知与侥幸,我选择了忽略它们,而这最终酿成了恶果。我已经决定,在冒险的间隙里去寻找来到暗月城之中的阿方索,向他进行一番讨教。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那些针对魔物的知识在日后的冒险之中说不定也会有些用处。
而在我打定主意再去寻找阿方索之前,我先去见了见锡里昂——我的担心成真了。从门的另一端回来的德鲁伊学徒情绪低落,我问他是否发生了什么,他对我说他杀了人。
我没有询问他原因,我们都清楚锡里昂是个怎样的孩子,他不会无缘无故就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他一定有他的缘由,而能够驱使一个善良的德鲁伊去毁弃生命,这缘由肯定让他十分不好受。
我第一次挥刀刺穿敌人的胸口时有什么感受呢?那份记忆已经模糊了,不过我敢肯定,那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回忆,即便那是个梵的信徒。这是让世界回归规律与秩序所必要的,但亲手让一个生命消逝在自己的手中,最初时也依然让人感到罪恶。拉普索曾对我说过:“与恶魔战斗的人要提防自己也变成恶魔,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这话他也是从别处听来的,但我们都觉得这说得很对。近五十年过去了,死在我手上的邪神信徒也有了许多,我也的确逐渐对杀戮变得麻木。就好比前不久在小镇之中,当我认为那少女是个普通的受害者时,我会注意自己身上的武器是否可能对她造成太多心理压力;然而当我清楚那少女就是造成这一系列事件的元凶之后,我也的确尝试着让猎魔人暂且留她一命,但那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研究欲而已。
仿佛在我面前,普通人与善神的信徒、犯罪者与恶神的信徒已经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前者同我自己一样,有着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或许会因一时冲动犯下错事,但最终也一定能改好;而后者不过是些该从世界上除去的痼疾而已,与他们是否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无关,我在看着他们死去时不会有任何的感触。我不清楚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是坏——我本能觉得这不好,但它又的确给了我几分便利。我还不敢将这一段心绪说给Kk听,或许拉普索在的话,我能将这番话对他说一说。他虽然可能并做不到真正的开解我,但至少我们总有点其他的话来谈。
锡里昂显得十分沮丧,现下里他的内心仍旧充满了愧疚感。我们进行了一次长谈,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作为年长者给他的安慰或是告诫,锡里昂一向比我坚韧。于是我便将拉普索从别处听来告诉我的那段话告诉了他,他对文字的领会能力远比我强得多,我相信他弄懂这番话所需要的时间会远比我少。
他仍然想要继续旅行。他现在有了自己的目标:想要见到更加广阔的世界,吸取更多的知识,探寻迷雾之中的历史。我们昔日的小德鲁伊学徒现在已经俨然是一个新的卷宗学者了。或许父亲是对的,虽然从行为模式上看不出来,但锡里昂与其他精灵相比却的确是早熟了一些。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该怎么去做;也很清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会因为感情用事而犯错,但他懂得反省,也懂得寻找避免这错误的方法。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阻止他的立场。他回到了他的队伍里去,而我得处理我的了。不论在哪里都会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缠着你,这些事情并不值得一提,但却颇为繁琐耗时。我很得花费些时间才能彻底结束这些细微的麻烦,因此这次也不得不就此搁笔。希望您的身体一如既往地健康有活力,父亲的头脑(至少在深层次里)一如既往的明晰,也请替我向拉普索与邓肯小姐问好,并且告诉锡里昂的母亲他一切都好,不需要太过担心。
此致
敬礼
您诚挚的儿子
附言:随信附上佩特洁克特产的彩虹糖,您可以与轻歌一家的女孩儿们分享,如果您能记得起来的话,请不要忘记我的父亲。另外,拉普索不爱吃甜食,也不太会拒绝长辈。请不要让他太过尴尬。另附彩虹之城中传唱的《彩虹之下》的曲谱以及诗词,希望他用七弦琴也能弹出鲁特琴的调子。
字数:6251
给专场注意。什么我们去小村得到了情报?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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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们决定,让芬德尔和Kk去进行这一场短途旅行。精灵每天只需要四个小时的冥想时间便能恢复充足的体力,武僧希望这项特质能够让他们尽量缩短在路途上花费的时间,然而实际上零的构想还是有些太过美好且不切实际了些:小镇被森林包围,即便他们有着确切的指引,在另一片星空之下想要寻找正确的方向也并不容易;更何况生长于沙漠之中的Kk并不适应在密集的林木中间移动,潮湿阴暗且复杂的环境不仅让瑞图宁的牧师经常绊倒,崎岖的山路与山壁上阴森的洞窟似乎还在心理上对他造成了些压力。
在最开始的这一段路程里,他们走得并不快。为了照顾同行者,巡林客不得不放慢了速度,致使他们硬生生用了一天时间才走完原本半天便能结束的路程。芬德尔与Kk是在晨光熹微时出发的,而后他们在灿烂的晚霞之中抵达了森林与平原的交界处。这里的树木已经没有之前他们所经过的那些那样遮天蔽日了,金红的霞光慷慨的泼洒在他们身上。稀树旷野之上落日余晖的壮观景象让两位精灵心生赞叹,于是,作为两个对时间的流逝有着另一种看法的长生种,他们立刻便决定在此准备暂时休息,并且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奇观。
平原上的落日的确给人另一种震撼,璀璨的霞光逐渐隐没在地平线之下,稀疏生长着的树木在那些光线后面投下镀着金边的黑影。但这景象也和其他任何一个有着日月循环的世界中每天所发生的一样,很快的结束了。夜幕降临,黑暗在大地上弥漫铺散开,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野兽的吼叫声,这样的气氛似乎让瑞图宁的牧师有些紧张,直到巡林客在旷野与森林的边界之中收集了些枯枝升起篝火。
橘色的暖光让芬德尔向来严肃的面孔多少柔和了些许,温暖与光明似乎也很大程度上安抚了Kk紧张的神经。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与四周的虫鸣反而烘托出一片安宁祥和的氛围,而这样的氛围总是适合闲聊的。
“要我说,芬德尔,你对琉还是太过苛刻了些。”
Kk这么说。
瑞图宁的牧师似乎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才会发起这样一个话题的,但巡林客依旧能够从对方的表情上读出些许的忐忑。说实话,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提到这件事——他与琉之间的矛盾的确足够明显,森精灵已经预料到了总有一天会有人就这个问题和他谈谈,但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Kk。
高等精灵总是显得有些状况外。他总是慢了半拍,跟不上其他队友的节奏,这让他几乎是游离在整个小队的外围,因而也甚少发表意见。相比他还是第一次尝试提出这种为了调节队伍内部关系而发起的话题,但不幸的是,这问题几乎没有和平解决的办法——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芬德尔和琉就如同水和油一般,即便用力搅拌强行叫他们混合在一起,静置一段时间之后却又会重新分层。
不幸中的万幸是,Kk至少选择了芬德尔作为第一个谈话者。或许他强行解除一个不可调和矛盾的努力终究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至少珂旭的信徒不会不由分说地甩给他一大串尖酸刻薄的冷嘲热讽,最后再以伤人的态度不耐烦地表示绝无可能。
“并不是我对她太过苛刻,而是她对自己的要求太低。”森精灵这么说。这是一种避重就轻、毫无诚意的开脱,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也带着明显的拒绝。虽然没有在字面上明说,但巡林客不希望对方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
——然而对于Kk来说,“足够明显”却仍然不够。瑞图宁的牧师向来不善于分辨他人话中的言外之意,这回应对高等精灵来说不过是单纯的字面意义。因此,他便也开始对其中的不当之处进行勘误:
“很多时候,琉也只是个普通人。”牧师试图纠正芬德尔语句中所内含的一些可能的错误观念(然而后者心里其实清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确喜欢耍些小聪明,也常有些欺瞒诈骗之类的不当行为。你在这些方面里阻止她、反对她,甚至与她呛声当然是正常的,因为那些的确都是该被阻止的恶习。”Kk稍停了一下,以组织那些用于转折的语句,“但是芬德尔,正如她上次对你说的那样,你管的有些太宽了——”
“——我自己倒不觉得。”森精灵趁着对方换气的那一瞬间,利刃一般地从空隙之中插进一句自己的话。
芬德尔并不经常做例如突兀地打断别人说话这样失礼的事,但现在,他实在是迫切地希望这话题立刻结束。或许换上其他任何一个人来,零,凯恩斯,娜塔莉亚,甚至锡里昂,巡林客都有把握自己能够随便咬定一个什么临时编造说法,然后在无尽的周旋之中让这话题不了了之,但现在不行。
因为向他提出这问题的人是Kk,一个瑞图宁的——一个善神的牧师。
芬德尔无法在一个善神的牧师面前说谎,特别是在他们的确抱有善意的时候。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这么做;他的信仰不允许他这么做;他本人的内心也不允许他这么做。因此他也无法在Kk面前说谎,避重就轻是巡林客所能做出的最后的挣扎。
“可你的确有。”体会不到森精灵丰富心理活动的牧师接着说,“你现在连她的行为举止和个人情绪都要干涉,这已经远超过了一个队友该做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独独对她施加了如此多的关注,我只希望你能停下——这对小队的气氛已经构成伤害了。我想没有人会喜欢身边有两个时刻可能拔刀相向的队友。”
“或许如此,但我依然认为薇洁娅的信徒更加可能成为团队中的不稳定因素。”
巡林客的心中的确有那么一部分是这样想的,但那仅仅是一部分,而且绝不是大部分。或许是他脸上敷衍的神色已经连Kk都能轻易分辨出了,瑞图宁的牧师无奈地皱着眉:
“别这样,芬德尔,这不是你真实的想法。”
这样直白的指证让巡林客立即陷入了沉默。
他不想要谈论接下来将会出现的那些话题——比亲口再次复述在他五十二岁那年发生的那起惨剧之中的每一个细节更加不想。后者虽然痛苦难熬,但毕竟已经是发生过的旧事,再次回想起来,也只像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然而前者算是那场灾难的产物,就像弥合的伤口在一百一十八年后留下的狰狞疤痕依旧清晰可见一样,时至今日那些落在心灵上的伤痕也依然在无时无刻地折磨着他。
“……我们能不谈这个话题吗?”意识到迂回地表达自己态度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森精灵直白地询问,然而他立刻便得到了否定回答。
“我是真的想要解决这问题,芬德尔。”Kk诚恳地说,“当你和琉吵起架来时,你不能指望每次都有人能够及时让你们都冷静下来。如果我能知道你们相看两厌的原因,或许就有办法能够解决呢?”
“——不可能的。”巡林客仿佛被刺了一下似的迅速断言,“琉怎么想我并不清楚,但如果想让我像看待平常人一样看待她,还不如干脆杀了我。”
这种过激的态度让瑞图宁的牧师一愣:“……可为什么?因为她是薇洁娅的信徒吗?或许她的确赞同薇洁娅的一部分教义,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个坏人——”
“——不,不全是因为这个。”森精灵打断了谈话发起者自顾自的猜想,“我厌恶她,是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讲,我嫉妒她。”
珂旭的信徒时常能从我行我素的游荡者身上看见他自己所想要顺从却又必须克制的那一部分,而这总是令人恼怒的。
Kk看起来很困惑,但芬德尔已经停下了话头,而且显然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了。红发的精灵似乎是希望这话题能够就此停止,但蓝发的那个还想要做一下最后的挣扎:
“……嗯,我还是不懂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高等精灵带着一点羞惭神色说,“但……这是因为过去曾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吗?那些事情可能令人痛苦或者愤怒,如果是这样,那么不妨将它们倾吐出来。虽然听起来挺不靠谱,但这招真的有用,将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难过的心情就会减半……”Kk很少说这样长的一段话,到后来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仿佛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我能感觉得出你是个挺克制的人,但……嗯……总、总之,如果你想的话,我还是能做个挺好的聆听者的。我是个瑞图宁的牧师,这样的事情我从前也常做……”
最后,发言者的声音低了下去,逐渐变得细不可闻。在篝火的映照之下,依然能看见将自己的头埋进膝盖里的高等精灵耳朵尖又一次变得通红。旷野的远处又传来一两声野兽的长嚎,在烈焰炙烤枯枝的噼啪声之中让人心底发毛,但端坐在营火边上的两位精灵都对这声音毫无反应。
“……那么。”在一段静默之后,芬德尔有些艰难地开口说话了:“瑞图宁的牧师。”
Kk从自己抱着膝盖的手臂中间怯生生地抬起一只眼睛。
“你愿意听我的告解吗?”巡林客问。
在所有善神的牧师之中,芬德尔最为崇敬的是侍奉瑞图宁的那些。因为他们足够豁达,总是能向前看。他们能够将一切发生在过去的事情抛却脑后,并且宽恕那些曾犯了罪的人,只要他们悔改。
更直白的原因是:这是他自己无法做到的。
仇恨仿佛一片漫无边际的泥淖,若没有其他人的帮助,落入其中的可怜虫鲜有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来的——而即便有着其他人的帮助,巨大的痛苦与绝望所造成的过于庞大的仇恨依旧难以消解。
“在我刚成年时,我曾认识一个看人很准的半精灵。”巡林客讲起了些旧事,“她曾说:看见我的第一眼时,她以为我是薇洁娅的信徒。”
Kk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一样。瑞图宁的牧师所表现出来的困惑不会比当初亲耳听见这段话的巡林客所产生的愤怒更多,而那却是因为他自己在心底里的某一部分十分清楚,露明妮·银风的断言准确得令人不得不印象深刻——到现在,那戏谑一般轻快的语调依然时不时会森精灵的耳边回响。
“她说,我身上复仇者的煞气太重了。”芬德尔继续说道,“开始时,我很生气,认为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诋毁;但后来,我逐渐意识到——或者说我早该意识到,她说的是对的。”
幼时那场惨案刚刚发生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凯特琳娜与欧罗斯难得的决定聚在一起,共同照料他们惊魂未定的儿子。从那段时间开始,芬德尔经常被要求拜访瑞图宁的神殿,就连信仰优泽的凯特琳娜也认为宽恕的女神更能抚慰精灵孩童受伤的身体与精神。这样的日子大约持续了四十年或者五十年,直到有一天,欧罗斯突然出现在正受训的巡林客面前,将他带到奥伯某处的一棵环抱粗的大树面前,问:“这是什么?”
芬德尔在那棵树干稍显弯曲的巨木面前怔愣了一下,才回答:“一棵杨树。”
它的确有着奇怪的姿态:笔直地从地面上生长出来,随后有了一个诡异的弯曲,在这弯曲之后它又接着笔直地生长着,擎天的树冠和其他任何一棵杨树一样郁郁葱葱。仍在受训的精灵少年不清楚他的父亲为何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欧罗斯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德鲁伊只是上前去抚摸了一下那颗大树弯曲的部分,再次询问:“你觉得,它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少年精灵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或许是在它还是一棵小树的时候,被什么野兽撞弯了吧——因为不能承受的力量而弯折了,却并没有枯萎。”
“是的,它没有在那时便死去,这是好事。”欧罗斯淡淡地说,“但它也无法像是其他杨树那样挺立着生长了。这一节扭曲的树干将会伴随它的整个生命循环。”
随后,德鲁伊拍了拍他儿子的肩膀,沉默着离开,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芬德尔。受训中的巡林客最终将这次谈话定性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考试,不过打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要求他去瑞图宁的神殿拜访。
直到露明妮出现之后,成年了的巡林客才意识到,欧罗斯对着杨树所说的那一段不明不白的话似乎就是在隐喻着芬德尔自己。
“你那源头已经被模糊了的仇恨太大了,做不回正常人的。”阅人无数的半精灵如此断言,“我所教你的,只是让你假装成一个正常人而已。只要骗过了那些树行者,你便能回到巡逻队伍中去;而若是有一天你骗过了你自己,那或许你便可以同其他人一样正常的生活。”
“你说你是复仇者……”夜幕下的聆听着谨慎地组织语句,向着倾诉者小心翼翼地提问:“可是,你仇视着什么?又要向什么东西复仇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芬德尔苦笑。
被外力弯曲的小树或许的确再也无法长得像是从前一样直挺,不过如果施以恰当的措施,弯折的程度或许会被有限度的缩小,但很难说这到底是否是正确的。
最初的那四五十年里,长期拜访瑞图宁神殿的举动或许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果,至少芬德尔已经接受了一个现实:当年袭击他的宵银牧师是个中年的人类,在精灵幼童长大之前就会因生命的自然循环而死去。巡林客并不能将肇事者本人当做复仇的目标,时隔多年,他的确也并不因此遗憾——但这并不是一种宽恕。巨大的痛苦与绝望所造成的仇恨无处安放,善良的天性使他由己及人地与受害者感同身受。他信仰珂旭,他希望自己能够尽可能的拯救更多如他自己一般无辜受难的人,他将那份巨大的仇恨指向了所有世界之中所有的邪恶,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容不得丝毫污点。
更加糟糕的是,拜神殿中牧师的教育所赐,他自己清楚,这是错误的。万物有新生便有腐朽,世界中有光明便有黑暗,他不该去抗拒自然的定理,然而空茫的仇恨却驱使着他这样做。露明妮教他该如何控制自己,却无法消弭他心中的恨意,这份炽烈的负面情感日复一日地炙烤着他的灵魂,与另一头冷静自律的那部分一起,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扯成两半。
“我不清楚我所仇视着的到底是什么。”森精灵说,“它没有什么具体的形态,只是一个空泛的概念,而概念是无法被消灭的。我将被困在这仇恨里,永无解脱之日。”
“仇恨总是耗人心神的,你该放开它。”就如从前任何一个瑞图宁的牧师那样,Kk给出了几乎相同的答案,“向前看,不要总去回顾那些造成仇恨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我该这么做,从我五十二岁开始,所有人都对我这么说。”芬德尔颦着眉急促地说,话音有些发颤,“可是我做不到。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怎样做是正确的,是符合常理的,是能够让我摆脱这一切的,可是——我做不到!”
宵银的牧师狞笑着将尚还幼小的森精灵投入了黑暗的深渊里。光明离他太过遥远了,那是个不论他如何伸手都无法碰触的距离。周围与他有着同样境遇的受害者们挣扎着哭喊,于是,在从光明的一边深处的手抵达他的面前时,他的手早已经握住了刀。
“——是的,我知道,总有些令人难过的事情很难被揭过。”精灵牧师紧张而急促地补充,“但给它时间吧。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痕的良药,或许有一天那些仇恨也会如轻烟一般散去。”
“可是要多久呢?”巡林客语调之中所带有的情感让牧师本能地觉得不妙,“一百一十八年过去了,它仍旧顽固地纠缠着我,我不禁怀疑它真的能够随着时间消散吗?精灵的一生有六百年的时间,难道在我剩下的四百三十年里,每天都要被这份情感撕扯着心灵,克制着自己吗?”
这就是为什么芬德尔嫉妒着琉。同样憎恨着某种事物的游荡者能够大方明了地将自己的喜恶表达出来,薇洁娅的信徒不需要去考虑他人,她只为自己而活着。这令珂旭的信徒所不齿却又暗地里羡慕,矛盾的心绪显露在外,便是赤裸裸且逐渐加深而变得无法控制的敌意。
“我不清楚。”Kk小心地说,“我对你曾经的遭遇只有个连泛泛都谈不上的了解,更遑论清楚你当时的感受。我无法断言你心中的仇恨需要多久才能消解,但我听了这一番剖白,作为瑞图宁的牧师,我无法置之不理。”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森精灵的句子里透露着自暴自弃的情绪,“你也无法可想,我也无法可想。”
面对这样的诘问,瑞图宁的牧师有些慌乱,因此没能立即接上这段话。不过在片刻的沉寂之后,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第五季大人和门的出现给了我们更多的选择。”Kk这么说,“我们能去到更多的世界旅行,见到更多不同的风景。或许在这旅途之中,你会发现些足够美好的事物,它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放下仇恨。”
“可这样的事物真的存在吗?”芬德尔不抱希望地问。
“我不知道。”牧师的回答诚实到有些伤人,“但我会和你一起找。我们是队友,不是吗?”
这类似于某种保证的话语不禁让巡林客为之侧目,而紧接着他便意识到高等精灵的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
“即便这旅程可能要持续很长的时间?”森精灵试探着问。
“不论需要多长的时间,我都会陪伴。”瑞图宁的牧师正襟危坐,“你向我告解,我便对你有了义务。使一颗伤痕累累的心重新焕发新生,也是我作为牧师的工作。”
月朗星稀,篝火快要燃尽了。晴朗的夜空之中,有深夜归巢的燕雀迅速地划过,留下一两声即刻便消散了的啼鸣。
“……谢谢你。”芬德尔在炭火微弱的红光之中低声说。
字数:6654
先意思意思奶一口把线推了,真正想写的部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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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场舞会之后,娜塔莉亚带着琉和凯恩斯一同进入了领主卢瓦的会客室,剩下的人作为“大小姐的护卫”显然不能直接回到自己的住处。三位男士们百无聊赖地在领主的城堡之中等待,间或与卫兵攀谈打发时间,或是尝试得到些其他情报,可惜这里的卫兵所知道的事情并不比冒险者们更多些。
等待了许久之后,从城堡内部回到大厅之中的只有娜塔莉亚一个人而已。面对同伴们惊奇的目光,她还依旧能端得起大小姐架子:“诸君,由于琉对卢瓦卿出言不逊,我已勒令她暂时在卢瓦卿手下做事。这是处罚,也是对她的教育,亦请诸君引以为戒。”
男士们对着这一段文绉绉的句子有点恍惚的点点头,随后Kk发现了不对:“那么,凯恩斯呢?”
“骑士小姐在听了我对琉的处罚之后,自告奋勇地和她一起留下了。这两个人的感情意外的好呢。”娜塔莉亚展开舞会上使用的羽扇,娴雅地挥动了起来。
——不,这绝对是你的错觉。瑞图宁的牧师心里说,但实际上,他的动作和其他两人一样,只是点点头,随后簇拥着娜塔莉亚在卫兵的环视之下离开了这座气派的堡垒,回到了小镇之中。
冒险小队已经不再住在芒的家里了,毕竟一个单身女孩的家里突然挤下六个大活人,即便她的房子足够宽敞,一时间也难免因此捉襟见肘。队伍在城市边缘,与芒的家相去不远的地方找了一间旅馆暂居,这旅店足够便宜,虽然零依然找不到能让他整个伸展开好睡一场的床,但至少这次他们能一人一间了。
除开琉与凯恩斯,其余四人回到旅馆时已是深夜,但晨光熹微之时,只需要四小时冥想时间的芬德尔与Kk仍然准时地起了床,并且在餐厅里遇见了彼此。
先到的是Kk,牧师面前简单的早餐已经吃了一小半,芬德尔才出现在餐厅里。最开始,两个精灵之间的气氛还有点尴尬,但如果作为同一个冒险小队的队友,两人在空无一人的餐厅里坐到不同的两张桌子边上,那可能就不仅仅是一句尴尬就能解释的了。取了餐之后,巡林客权衡了一下,也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另一位精灵的对面。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一小会儿,他们安静的用餐,直到Kk决定将这种令人有些坐立不安的氛围打破:
“昨天晚上实在是不好意思。”他趁着四周无人,为自己在舞会上的任性行为道歉,“不但拖着您跳舞,好像还踩到了您的脚。”
大概是因为过分的紧张,牧师对巡林客的称谓又变回了最初拘谨的敬称。同样也有意缓和这股尴尬气氛的芬德尔稍想了想,开口:“别放在心上,你轻得很,那并不痛。另外,反正我也不小心踩到了你的。”
昨夜里的舞会让两位精灵认清了一点:菲薇艾诺的舞步和克林菲尔的有着诸多不同,分别掌握这两者的精灵在一起跳舞时,必须全神贯注地观察对方的动作,不然一个不慎,就会产生一点小事故。
事实上,这样的小事故产生了不少次,还是拜巡林客灵巧的身手和出众的平衡感所赐,这些小事故们才没有真正连缀成暴露在大众眼前的一系列笑料。一曲舞罢,就连本来兴致勃勃、觉得自己能跳一整晚的Kk也有些疲惫了,事情到最后不了了之。
“将来有机会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学学对方家乡的舞步。”最后,芬德尔提议,“当然,我更希望你能去找个姑娘和你跳舞。”
“唔……是的……”瑞图宁的牧师选择性的忽略了巡林客最后加上去的一句话,“下一次一定不会再变成这样了。”
其实芬德尔并不是很想有下一次,但看着Kk那双带着一点恳求的眼睛,他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最起码,他们的“下一次”至少不要跟这一次间隔的太近。他只能这么祈祷。
精灵们吃过了早饭,又无所事事了一会儿,才终于见到了小队之中的其他成员。
先出现的人是武僧。零是带着一脸没睡好的神情出现在餐厅之中的,不过考虑到他们昨夜里最终睡下的时间,他能够在日上三竿之前出现就已经算是自律与训练有素的证明了。高大的人类在自己睡眼惺忪之间沉默着吃完了早餐,其间两位精灵也只是在安静地等待。直到他总算完全启动了自己还没从睡眠之中完全挣脱出来的混沌思维,准备于另外两名队友进行一场简短的谈话时,楼梯上传来了一阵仿佛什么重物从高处滚落下来的连续不断的巨响——
大约是干脆梦回了的废卡北地荒凉平原,是以忘记了自己正住在楼房之中的娜塔莉亚在二楼的楼梯口一脚踏空,又因为没有完全离开的睡魔造成的迟钝而无法及时重新掌控好平衡,栽倒在了楼梯上,随后便理所当然地,昨夜里还是一个完美贵族的少女在今晨便毫无形象地遵从了地心引力的召唤,叽里咕噜地一路翻滚到了一楼的地面上,正巧停在餐厅的门口。
“……早上好……”少女微弱的声音从地面上传过来,其中还夹杂着一点被闷在喉咙里的、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呻吟。
“早上好,娜塔莉亚小姐。”芬德尔尽力保持严肃而平稳的语气,“这四周除了我们之外空无一人,而我们所有人都会对这不幸的事故保持缄默。”
“……嗯,我们什么也没看见。”知道自己此时并不该笑,然而却有点忍不住,又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嘲笑一个睡迷糊了的少女的Kk绷着奇怪的表情附和。
“……唔、甚好。”野蛮人少女喃喃地说,似乎仍未从昨夜里她的角色之中脱离开来。她从地面上蠕动着爬起来,而语气之中还带着一点贵族的拿腔拿调:“没人看见我这不得体的样子,没有人会说出去,那么我也就不会成为社交圈子里的笑料了……”
这一小段自白后面似乎还有些什么,但娜塔莉亚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去。她的话音变成了一种类似犬科动物的呜呜声,很快,就没有人真正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了。没睡醒的白发少女挪动脚步的姿态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摇摇晃晃,餐厅之中因她无意识的自言自语而产生了一小段沉默,直到她快把自己的脸埋进盘子里时,这令人困惑的气氛才被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的零打破:
“一般情况下,你不是应该先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受伤吗?”零惊讶的语句之中夹杂着一点愤慨,“你从前的监护人都教了你些什么啊!?”
在这一段插曲结束之后,除开暂且被扣留在城堡之中的琉与凯恩斯之外,剩下的冒险者们终于能够聚在一起,好好统合一番情报了——虽说实际上,除了娜塔莉亚枉顾自己队友意愿地将她们强行安插作为内线之外,小队在镇子中的任务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我们近距离地见到了领主卢瓦,”最后,白发的少女说到了此地统治者的为人处世,“他是一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举止优雅且学识渊博的绅士,对于自己治下的灵敏,他也的确有真心实意的爱护。在我们说到暗月城与种子的事情时,她表示自己也曾听过从通道之中传来的、有关两年前冒险的一些故事,并且愿意为开启‘门’提供帮助。”
若是不清楚娜塔莉亚为人如何的无关人员在听见这一番溢美之词时,恐怕会以为这位妙龄少女已经对此间领主一见倾心,所以才会使用如此多的词汇来对他进行褒扬。然而冒险小队剩下的几位成员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之中已经清楚了内情,何况娜塔莉亚自己也对此并不避讳。被群狼养育长大的少女在人世之间依然仿佛一张纯白的纸,还并不懂得情爱之事。也就是说,娜塔莉亚给与了卢瓦如此高的评价,那么城堡之中的领主本人的确担当得起这些词句的可能性很大。
“有了当地首脑的支持,这总是一件好事。”零虽然表达了一个积极的态度,却依然摇着头,“只是如果不把持续发生着的少女失踪案解决的话,种子即便中了下去也无法生长。”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我们先取得了城堡前门广场的使用权。”Kk这么说,瑞图宁的牧师一如既往地乐观,“或许,有了开门这一目标的支持,领主和他的治安队会在失踪案上花费更多的精力,是的案件能够更快地告破呢?”
然而这过分想当然的畅想立刻被曾作为执法队伍中一员的森精灵否决了:“如果真的只需加大人力与精力的投入便能找出案件真凶的话,那么时尚也就不会存在什么未解之谜、悬案疑案,或是缉拿不到的犯人了。”芬德尔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很多时候,一个关键线索的缺失便会让调查陷入僵局,又或者过多无关的线索混淆视线虬结成一团,很快便会将调查引入死路。破案者在此时常常不知该从何下手,如果不能恰当的转换视角,从另外的角度进行调查的话,真相便可能永远都无法浮出水面——而这样恰当的角度显然不是那么好找的。”
虽然并不专业,但也同样有过类似经历的零对此也点头称是,并且从旁补充:“就是会有那种情况——已经试过了所有可能的思路,但它们却全都通往被堵死的小巷尽头,叫你只能在迷宫里四处乱转,无法找到出口。”
Kk似懂非懂地听着这一大串拗口的话,脸上的表情有点茫然,但武僧并没给他消化这些东西的时间,而是紧接着转过头去对芬德尔说话:“我们并不清楚这里的治安队时不时将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了,但如果现下里,我们所能做的事情只是等待倔强骑士与琉的消息的话,不妨就趁此机会亲自去进行一些调查吧。作为局外人,或许我们能够注意到一些本地人不会在意的细枝末节——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提议得到了巡林客玉牧师的一致赞同,而娜塔莉亚则立即明确地表示自己不想参与。一放慢,她还需要时不时与卢瓦领主进行联系,并且时刻关注琉与凯恩斯的情况;另一方面,她的社交术对于社会中下层居民来讲不怎么有用——在芒能够与琉相谈甚欢,却会因她发起的话题冷场时,少女便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最终离开旅馆去开展调查的,只有三位男士们而已。
最初,他们整合了那些从面包房所有者、治安所、城堡卫兵以及领主卢瓦那里所收集来的所有情报。将所有可能的线索罗列出来后,紧接着,冒险者们便同这城市之中的执法者们一样,也陷入到一种无从下手的茫然中去。好在,这样的无所适从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们便从这些林林总总的大小事项之中找到了一个仍有探求空间的疑点:那位在一个月左右之前随商队一同来到小镇中的可疑男子。
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特征?到镇子里来的目的是什么?滞留在此地时进行了怎样的行动?临时转业的侦探队伍暂时有了一个目标。一个人类,两名精灵花掉了一个上午加上半个下午的时间在街头巷尾四处探听,倒是多少有些收获。除开那个男人大多只在入夜之后的时间里出现之外,他也曾经如冒险小队现在的行为一样,在整个城镇之中四处拜访,似乎是在寻找一名女性。从那外乡人的描述来看,他所寻找的女性相貌与芒十分相似,但据他的形容,他所寻找的人要比芒年长得多。
那时,镇民们因觉得这男子形迹可疑,加之面包房老板在小镇之中还算是颇受大家喜爱的,因此他们便众口一词地声称没有这样的人,在对芒时也只是提醒她要小心那个可疑的男人,并没有提及具体的事件,以免吓到这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女孩儿。或许是冒险者们在刚刚来到小镇之中便见义勇为的事迹已经被传开,镇民对这一批外来者倒是交付了许多信任。在小队成员问及这些旧事时,他们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并且向他们推断,那可以的男人前来寻找的或许是芒的某位女性长辈。
新的线索让几人燃起了一点希望。他们在这之前便算是与芒熟识了,只要解释得当,想必突然问及对方的家庭状况也不算是十分突兀失礼的举动。这任务呗交给了Kk,一则是因为瑞图宁牧师在那个惊魂之夜所处的角色使他在面包房店主面前更容易得到信任——或许这里有换成他精致且富有亲和力的相貌与温雅柔和的谈吐很得年轻女孩的喜爱也是一样的;二则是因为这位初次尝试探寻一个案件根由的精灵正因情况有所进展而几乎按捺不住他内心的激动与兴奋,他完全是自告奋勇地提出想要去做这件事的,而芬德尔与零都没有反对。
适当的满足一下新手的表现欲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对剩下的两人来讲,这也叫他们烧了一件需要操心的事情。
当Kk再一次拜访芒的家时,镇中面包房的主人刚巧结束了自己一天的工作。少女开心地欢迎了来访的精灵,在一阵简短的寒暄之后,瑞图宁的牧师迅速地进入了正题:
“这话题来得突然,芒小姐,或许您会觉得被冒犯,但还请听我说:您还有什么女性的长辈亲属仍在附近生活吗?”
的确如Kk所述,这毫无藻饰的直白问句在一段平和宁静的闲聊之中显得唐突而奇特。如果是任何其他人突然有此一问,或许被问到此事的女孩会立刻升起警惕——然而或许是因为问出这问题的是Kk,一个面容亲厚且对事主有恩的瑞图宁牧师,芒对他的态度总是宽容得多,她的心防也很容易被数种叠加起来的信赖感击溃。
“嗯……女性长辈啊。”面包房的主人甚至没有多问一句这提问的来由,便已经在思考答案了,“如果不论远近的话,我倒是还有一个住在附近村子里的姑妈。”
一切进展都朝着最好的那种方向前进着。瑞图宁的牧师又以闲聊一般的态度向芒问及了有关这位姑妈的许多事,诸如她的职业,所居住的小村位置,距离这镇子大概的距离,从前与芒曾有过怎样的交集等等。Kk的问题详细到令人起疑,但面包房的主人一直事无巨细地回答了他,并且在谈话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微笑,仿佛发自内心地有着愉快的心情。
线索顺利的向前推进使得精灵牧师情绪高涨,好在这还没叫他忘记自己的基本礼仪。在一系列的询问结束之后,得到了充足情报的Kk又对女孩本人的近况好好问候了一番,并且给予了适量的祝福语,才最终与芒告别。然而当他从年轻女子的家门口出来,准备面对月上中天时分小镇边缘空无一人的大街时,所见到的却是零和芬德尔在街道另一边面无表情第瞪视着他。
“你还挺受女孩子欢迎的嘛,Kk。”抱着双臂的武僧这么说。
并不善于察言观色,也并不善于听出他人话语中所蕴含的言外之意的牧师本能地汗毛倒竖。他分辨不出那位高大魁梧的人类句子里所带的情感到底是单纯的慨叹,抑或是羡艳,又或者干脆是某种更加极端、更加负面一点的感情。出于一个知觉智慧生物的本能,Kk认为这句话后面所将带来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精灵牧师正在报警的本能并不准确。除开感慨了这么一句之外,武僧所多问出的问题也不过是“跟女孩子聊天时说什么样的话题比较不容易冷场”,并且Kk甚至也没来得及思考它的答案,这一段不知从何而来的题外话便被芬德尔打断了:
“先说正事吧。”红发的巡林客直接地说,“Kk,你问出什么了吗?”
瑞图宁的牧师点了点头:“芒小姐目前还在世的女性亲属长辈只有她的一个姑妈。她住在不远处的小村里,从镇子出发,往返大概需要三天的时间。这位女士名叫苏珊娜,是一名安分守己的农妇,有几亩薄田。她擅于种植小麦,芒小姐的面包房会定期收购她姑妈产出的粮食作为面包的原材料,所以她们每隔一段时间也总能见上一两次。除此之外,在芒小姐的叙述之中,这位女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足够详实的情报,但结合冒险小队已知的信息,这些情报反而形成了疑点:如果这位女士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么一个月前来到此地的男人为何会如此执着于寻找她呢?
小队因思考而陷入了暂时的沉默。当然,最快的方法是直接去找到这位女士,将一切干净利落地问个明白。但她所居住的村子与小镇之间的距离不短——往返便需要三天,而三天里可以发生许多事情。琉、凯恩斯和娜塔莉亚还保持着与领主卢瓦的交流,或许女士们能够带来些新的线索也说不定。另外,他们也仍然不知道在深夜里袭击女性的到底是居心叵测的歹人还是某种怪物,更加谈不上找到防范的对策。冒险者们的加入是否让局势起了变化也是一个未知数,在一切都并不明朗的现在,让小队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被分割、并且一部分会离开这座城镇似乎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这位女士真的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吗?”不死心的武僧还想做一下最后的挣扎,然而瑞图宁的牧师只是摇头:
“从芒小姐的叙述中来看,她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农妇了。”Kk说,“我们就苏珊娜女士的话题聊了很久,芒小姐对我回忆过她幼时与苏珊娜女士之间的一些趣事,我们也谈过这家人在生意上的一些往来,我没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在这段话之后紧跟着的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巡林客叹了一口气:“或许……只是芒小姐并未发现她的长辈在某方面有些特别吧。”他这么说,但似乎也有些底气不足,“若想要知道什么有用的情报,恐怕真的得往那个小村之中走一遭了。”
“但或许也什么都得不到,还会将小队中剩下的成员置于危险当中。”零皱着眉反驳。
“如果只是待在这儿,那便毫无疑问的会陷入困局。”芬德尔虽这么说着,但句子里多少还有些自我安慰的成分,“最不济,我也寄希望于苏珊娜女士会知道些其他的事情——毕竟她是年长者,阅历与见闻都比芒小姐更加丰富。”
武僧皱着眉头思考了一番,似乎认同了巡林客所说的一部分话语。但他仍然对此表示反对:“我们还并不清楚这城镇之中到底在发生什么,队伍又已经分散开了。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我们没办法迅速集合,用我们所有的力量去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
“但这城镇之中有它自己的卫队。”芬德尔指出,“这儿有治安所,里面的成员也都全副武装;不远处的便是领主的城堡,凭借娜塔莉亚的口舌,我们也能很容易地借助卢瓦领主所掌控的的力量。”
“或许你说得对。”零的态度开始松动了,“但……三天的时间足够使情况发生许多变化。”
“但也可能什么都不发生。”Kk突然插话,“乐观些,或许这三天里就真的什么都没变呢?”
武僧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711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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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睡眼惺忪地梳理着乱蓬蓬的蓝毛,嘴里叼着头绳看女战士如何从床底爬出来——别问她怎么进去的。
习惯了夜间行动的游荡者难得睡了个好觉,原因却不是这里的房间床铺有多么舒适气候多么适宜,相反这阴气森森的小镇能不做噩梦就谢天谢地了。然而刚换好衣服就听见那俩精灵大半夜在屋顶叨逼叨实在让人尴尬得出不了门,琉甚至满怀恶意地怀疑芬德尔根本是为了监视自己。
走出卧房便看到娜塔莉娅已经坐在了餐桌前,上面摆放着满满的面包——这似乎也是芒留下的一点好意。女孩本身倒是不见,或许已经开始忙活面包店的工作去了吧。
“俩精灵佬和大块头呢?”琉从餐桌上撕下一小片面包捏在手里揉碎,然后把手伸出窗外晃了晃。不一会红嘴鸥便落到了琉的小臂上,喜滋滋地大块朵硕起来。
“你是说芬德尔、KK和零吗?”娜塔莉娅似乎不能理解琉擅自起外号的行为,她仍坐在桌前,用刀叉将面包切成工整小块送入口中。“他们先一步就离开了,现在在城中收集情报吧。”
“啊哈,独居的少女家里要是被知道借宿了三个男人也确实不太好。”吃饱了的哔咕慵懒地趴在琉胳膊上,任她抚摸自己柔顺的羽毛。
娜塔莉娅歪了歪头,似乎不太理解这有什么不好。
小镇的白天气氛还算不错,从窗外望去,明媚的阳光一扫夜里初遇时的阴森,视线所及不远处就是一片茂密的常青植物林,郁郁葱葱看着让人不由得心情舒畅。镇子似乎坐落在这片森林的出口,相比于地处郊外的这座房子,城镇中心那座装饰华丽的古堡周围,店铺大多已经开始营业,往来的行人不算很多,但也称得上是一副繁荣充实的画面。
“真是奇了怪了……”琉胳膊一抖放飞吃饱了的红嘴鸥,望着镇子中心喃喃自语。“一座屡屡发生血腥事件的小镇,为什么人们还能如此阳光祥和的过日子?芒也是,昨天夜里才险些被害,今天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未知会不可避免的带来恐惧,而消弭恐惧感的事物无非带来自信的力量,消除未知的情报,或是编织出这二者的谎言。
“这有什么不对吗?”娜塔丽娅显然是前者。
“就是就是!有我在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倔强骑士决不会允许奸恶之人再破坏这座村庄的和谐!”而凯恩斯或许连未知是什么都没去考虑。
“亏我还把你的脚和床柱拴在一起了呢…”琉捂着脸,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着。
“走吧!让我们好好在村子里巡逻一番,早点抓住藏身的邪恶!”女骑士显然没意识到游荡者的恶作剧,在床底折腾这么久还是一副意气风发洋洋自得的模样,转着胳膊高喊着,腰间悬挂的佩剑被摇得叮当作响。
“麻烦死了我不要——”琉靠在窗边仰着脑袋懒洋洋地喊道,然而并没有传到凯恩斯耳朵里,她行动比语言还快,根本没等人回应就一溜烟窜了出门。目送着女骑士化作一阵风窜了出去的娜塔莉娅放下刀叉,揪起餐巾的一角擦了擦嘴,然后双手平放回膝盖上,正襟危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是房子里仅剩的两人一个盯着桌子一个望着朝阳,一股尴尬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当然,以琉的经验,这种感觉大概只有自己感觉到了。
娜塔莉娅大概是队伍里除芬德尔以外对琉最不满意的,因为表达方式的区别甚至是敌意最深也不一定。这点琉当然不会看不出来,本就是受零威胁才参与的工作琉也无意去搞好关系,更何况琉也同样看不惯这个优雅的野蛮人:这个神秘主义者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的眼神分明闪烁着智慧,却从不曾成为人群的焦点;她似乎专注于什么,却欠缺强烈的欲望;分明有着汹涌深沉的思想,却要摆出一副心如止水的淡漠。
——她心里填着不属于她的东西。和只有自己的琉完全相反。
“?”娜塔莉娅投来疑惑的目光,琉这才意识到好像盯着她看了好久。脸皮厚比城墙的欺诈师难得尴尬地别开头,卷着鬓角的发梢看着灰白砖墙:“话说哔咕怎么还没回来?”
大概是被这令人生厌的气氛搅得有些不舒服,琉自己都为这生硬的话题转移感到羞愧。然而娜塔莉娅一如既往游离在氛围之外,甚至真的看了看窗外——哔咕就在窗口的树枝上梳理羽毛,以她敏锐的视力大概还能看到红嘴鸥一脸嫌弃的表情看向它的主人。
这行为对琉而言和嘲笑无异,然而却因为对方出于无心而无从发难。她耸拉下肩膀,索性放弃和这只野生动物交流,打算回到屋里好好躺会儿,反正这边陲小镇唯一的特产就是没有特产,连游览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衣服……”娜塔莉娅成心作对一样赶在琉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开口,然后低头拽了拽袖口。“如果参加舞会的话,这样的衣服是不合格的。”
……这算是她缓解气氛的方式吗?琉刚迈出的脚步又缩了回来,思索着怎么接上这个比自己还要突兀百倍的话题——而野生动物这会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就像看到肉骨头的小狗。
……太糟糕了。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学到的舞会标准,不过你得知道这只是领主设宴面向民众的……简单的小派对。再说我们也不一定非得参加舞会。”
“所以不需要礼服?”娜塔莉娅认真地询问。
“常识上说不需要……不……或许需要也说不定……他们没理由招待可疑的外来者。”琉拖着下巴嘟囔,她稍稍收回些敷衍的态度,看向娜塔丽娅的眼神开始不再慵懒:作为娜塔丽娅三番两次让她难堪的代价,琉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张开双臂邀请着看上的玩物。“我们去买衣服吧!”
“哦——”娜塔莉娅点了点头,之后目送着又一阵旋风破门而出,坐回椅子上端端正正地看着天花板。
片刻的功夫旋风便吹了回来。
“你倒是也跟上啊?!”
大约过去了两个小时。
对于购物的女性而言这大概是弹指一瞬,然而对于此刻的琉而言,这大概是最煎熬的两小时。
“我的大小姐啊,在你的印象里舞会应该穿什么?”
“礼服。”
“礼服是什么样的?”
娜塔莉娅沉吟了片刻,抬起手在空中画出两道向内弯的弧线,琉眯着眼把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到极限,总算勉强脑补出了哪里是束腰哪里是裙撑——然后她从娜塔莉娅手里抢过她刚买的“衣服”,单面的印花布料确确实实裁剪出娜塔莉娅所描绘的图形,然后在顶端和腰部的位置各有一根用于固定的布条。通常情况下……
“人们把这个叫!做!围!裙!”站在大街正中发出生无可恋的咆哮的女孩引来了无数行人的侧目。
娜塔莉娅的常识观念实在偏科到令人震惊,举手投足间明明能展现出受过长久教育的贵族仪态,却不知为何分不清围裙和礼服。更别说在琉忙于和店长讨价还价的时候,她很是自然地把手搭在了打算收钱的店员手上,那个看起来和琉差不多年纪的男孩一脸懵逼,窘着脸嗫嚅着“本店不提供看手相服务。”
——对娜塔莉娅稍有认识的琉只好在她进一步要求吻手礼之前把她硬拖出店。琉确实有着让娜塔丽娅出丑的想法,然而她完美的“配合”连琉都应付得手忙脚乱,到头来变成娜塔丽娅没事人一样逛着市集,而琉不得不跟在她背后一个个擦屁股。
“我说,你是哪家贵族一辈子没出过房间的深闺大小姐吗?”在寻找下一家店铺的时候,琉总算忍不住打听起娜塔莉娅的身世。
“我是狼养大的。”娜塔莉娅淡淡地说着。“我是狼。”
“哈?”如琉所料娜塔莉娅似乎连欺骗的能力都不具备,然而她所说的话一如既往难以抓住重点,在熙攘的人群中甚至让琉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有人和我说,我能成为最好的人类。我照着他说的做,可我不知道……已经没有人会教我了。”娜塔莉娅越走越慢,声音也越来越轻,她低下头,银白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但琉却第一次在她的话语里听到了感情,尽管微弱,那一霎的迷茫像是投入古井的一枚石子,包覆着她的静谧气质泛起了涟漪,甚至模糊了她的身影,像是无暇的圣女不慎坠入凡尘,高洁的花朵绽放于市井。琉难得地对她产生了兴趣,她想要看到那双古井般的眸子此刻是怎样的景象,她不由自主地走近娜塔莉娅,凑近撩开了她的刘海——
“人类,都是这么自私而阴险才行吗?”娜塔丽娅面无表情地盯着琉。这话在这时候说出口显然意有所指。
琉啪得反手把刘海甩在她额头上扭头就走。“……我真是吃错药了!”
娜塔莉娅很是不解,为什么她自顾自地折腾一番自己的头发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人的情感远比那些繁文缛节复杂难懂得多,娜塔莉娅一边思索着,一边小跑跟上气鼓鼓的琉。
她并不知道,此刻的琉同样陷入不解——驱使自己做出那样举动的,是想要讥讽的恶意?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下一次挑衣服让我来。”
夕阳西斜,古老的城堡在黄昏下拖曳出狭长的阴影,逐渐笼罩向整个小镇。七声浑厚的钟声从古堡顶端传遍整座小镇,街上已是人烟稀疏,店铺接二连三地阖上门窗,而古堡的烛火这才刚刚点亮。
古堡的院门已经足够气派,然而在零魁梧的身躯下还是显得有些狭窄。门前的守卫紧紧握着手里的长枪,警惕地盯着零。“你们真的只是外来的旅行者吗?”
KK苦笑着挠着后脑勺,武僧本人似乎是尽可能不去招惹事端了,然而那个体型加上直截了当的问话方式,哪怕身为同伴的自己也能理解卫兵的紧张。芬德尔只是上前了一步,卫兵立刻举起枪尖,逼得他只好举起双手缓缓退了回去。“用得上她的时候又不见人影…你主人难不成已经被抓进监牢了?”
芬德尔小声对话的对象是停在他肩上梳理着羽毛的红嘴鸥,几个小时前它带来琉提议古堡前汇合的口信以及不知为何追着它跑了一路的倔强骑士之后,就一直窝在精灵算不上宽厚的肩膀上。抱着恨屋及乌的私心芬德尔对哔咕本是没什么好感,偏偏哔咕对芬德尔“情有独钟”,时不时就从天上落下来帮他整理整理发型。
“什么!那我们可得在断头台前劫下来才行,同伴受难就是自己受难!”凯恩斯的惊呼显然是让卫兵听到了的。
“行啊那你自己找个断头台了断去呗。”琉讥讽的声音从她身后幽幽地冒了出来。哔咕笃笃地啄了两口芬德尔的鬓角,扑扇着飞回主人身边。
“你都去哪鬼混去了…还有娜塔丽娅呢?”芬德尔蹙眉,卫兵此刻的状态别说交流了,能不把他们全部抓进牢就算谢天谢地了,即使是琉大概也回天乏术,芬德尔如此判断着。
琉像是看透了芬德尔的担忧。“嘛,你就看着吧…这种场合可不是我的主场。”
“不必紧张,你的忠义值得钦佩,但且垂下你的枪尖吧。”
女子足踏青莲,亭亭玉立站到宅邸门前时,连月光都不禁黯淡了几分。以胸前围成一圈的貂绒为界,上至后颈是白皙如凝脂的肌肤,金簪盘起那一头靓丽的银发,宛如星海中的一轮明月;下至下腰是缠金丝围成的束腰,黯金绸缎一泻而下,细细褶皱随着她的脚步波浪般摇曳。白绸长手套裹着她修长的五指,让她将其轻轻放在战士腕甲的指节上。
“我们是向卢瓦卿献上敬意,特意来参加他的舞会的。我和我武艺非凡的勇士们,听闻了卢瓦卿领内那令人不安的传言。”娜塔丽娅微微一笑,空灵清澈的嗓音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战士浑身一哆嗦,当即一条腿向后迈了半步,双膝屈下,垂首将扶着少女指尖的手举过头顶。“原、原来如此。请容我对我的怠慢向您谢罪,女士。”
芬德尔揉了揉眼睛。“这衣服哪来的?”他小声地在队伍里询问。
“……怎么样,不错吧。”琉洋洋自得。
“闪得刺眼,和你那肤浅贪财的性格倒是挺搭。”芬德尔冷哼一声,斜眼瞟了瞟胸口挺得比天高的商人。
琉随手捡起两颗小石子甩了过去。“闭嘴演好你的侍从!”
芬德尔轻松地闪过石子,正打算拽起琉教育一番,却听那头骑士起身发问:“那么,还请您报上您的名讳,以便我像领主大人汇报,免得怠慢了各位贵客。”
娜塔莉娅轻轻点了点头,提裙侧身让出半个身位。
芬德尔一脸木然地发现骑士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额…十分抱歉,小姐到此地来本想给此地领主大人一个惊喜,因此并不想惊动此处的有关人员,但事急从权,我们也不得不来此进行咨询,因此请恕我们不能报上小姐的名号,也请您对小姐曾来过此地暂且保密。”巡林客被赶鸭子上架,脑子里拼命回想着从前见过的贵族侍卫,硬着头皮掰着那些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词汇,还得忍受琉在一边的窃笑。
“恕我僭越,最近此地相当危险,若是这位大人受了伤让领主大人怪罪下来……”
“小姐的人身安全自然由我们负责。”琉笑够了,出声指了指矗立在一旁的零,零见状微微颔首表示肯定。他身上散发出的魄力,敌对的时候足以构成威胁,而身为保证同样能给这句话增添了不少分量。
“你可以称呼我为娜塔莉娅,勇敢的战士哟。”仿佛是恰到好处的展示完随行的侍从,“贵妇”撩了撩鬓角垂下的一缕银丝,接回话语权。
“我同你的领主一样,无法对受到伤害的民众置之不理。人民遭难即是领主蒙尘。所以,能请你解答我的疑惑吗?在卢瓦卿的领内,究竟是何种歹人在作乱呢?”娜塔莉娅微蹙眉头,先前雍容闲雅的气质在铿锵的话语中更多了几分威严和英气。卫兵此刻才惊觉这位凛然立于月下的女士绝非什么深居闺房的公主殿下,而是能驰骋沙场的骁勇女将。
他以一名战士,而非卢瓦麾下的士兵的身份向娜塔莉娅鞠躬致意:“按照我们的猜测……似乎是传说中的吸血鬼。”
——KK非常希望这位可怜的骑士不要知道他眼前的“贵妇人”狂暴起来足以徒手撕裂他锁甲的环扣,那就像芬德尔第一次看到娜塔莉娅竟有如此娴熟的贵族修养时一样。
零则更重视骑士的回答。这个答案对于在场的六人并不意外,应该说,打从看到这座阴气森森的城堡和诡异的传闻开始,这个脍炙人口的邪恶生物就一直在众人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真的存在吗?”
“一个月前来的男性,按照镇民的回报他白天躲在自己的马车里,而晚上有人见到他的身影。而且结合梅里亚(meria)小姐的死法,确实很像是那种传说中的生物……”骑士似乎已经对娜塔莉娅知无不言,坦率地把情报一股脑抛了出来。“之后几次事件的受害人除了都是女性以外找不出什么疑点,时间也都在深夜,所以几乎没有目击者。领主大人提早了宵禁的时间,并且加强了巡逻……但老实说,没有什么成果。”
芬德尔还想再追问些什么,却被娜塔莉娅抬手制止了。“不必过问太多。我们勇敢的士兵也有他所恪守的忠诚,请不要过于为难。也请你安心,我的侍从也许是个急性子的人,但绝不会出于恶意。”
“好,好的!娜塔莉娅女士。”此刻骑士眼里的崇拜哪怕精钢的面铠都挡不住,就差跪下宣誓效忠了。他拿出一枚印有和宅邸门前同样纹章的烟花,小心地放在娜塔莉娅手心里。“如果遇到怪物,请立刻使用以便我们赶来支援。”
只可怜巡林客彻底沦为陪衬的道具,索性和琉一起缩在角落里数起了星星。
鲁特琴玲珑的拨弹声拉开了舞会的序幕,奢华的雕饰在昂贵的魔法石灯光下熠熠生辉,精美的菜肴被盛放在银质餐盘中,由穿戴整齐的女仆们将它们一一摆满餐桌,无论锦衣玉冠的贵族还是围着粗布裙的平民,在此刻都平等地举杯畅饮。
——这样的情景是琉不曾遇见的。
那一身华丽的礼服被叠放整齐,内衬朝外挂在琉的胳膊上,看起来只是一件普通的外衣。娜塔莉娅则换回了平日的简单服装,毕竟假冒的贵族身份怎么也不可能去面对真正的领主。零和芬德尔一边观察着舞会里的人员,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KK已经和年轻的贵族女孩儿搭上了话,聊得正不亦乐乎;凯恩斯竟然没有直接分奔向餐桌,带着奇特的铁面具,换上长裙的她像个普通的女孩儿一样在会场四处转悠,倒是招惹了不少年轻男性的目光。
琉静静地跟在娜塔莉娅身后,一贯吵闹的她既没有去和芬德尔找茬也没趁着会场的混乱浑水摸鱼。贵族的晚宴会场她并不陌生,但却是被刻意埋到记忆深处的讨厌回忆。琉举头望天,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只有半轮弯月孤独地悬挂在半空,海鸥灰白的身影盘旋着,仿佛将被浓墨般的黑夜吞噬。她突然想到,如果说吸血鬼的可怕在于根植于心的邪恶,连鲜血都要榨干的残忍,以及将普通人同化为同伴的强大的话,那么金钱或许是更在它之上的恶魔吧。
真是让人不舒服的夜晚啊。她心想。连酒杯里艳红的红酒看着也有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那么,也祝您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酒杯在空中碰出清脆的声响,娜塔莉娅将酒送入口中,而和她碰杯的那位贵族则骄傲的转身回去迎接同伴们的喝彩。另一位前来搭讪的贵族紧接着向娜塔莉娅献上一段赞美诗,而娜塔莉娅也已同等的礼仪向他致意……琉胡思乱想的片刻里娜塔莉娅身边已经聚集起了不少的贵族,她处在人群中央,从容自在地应对着——她的贵族气质就像刻印在脑海中的本能一般娴熟,而她的表现,也像运用本能一般的真诚。
但那同时也,像本能一样,连冷漠的感情都不具备的空洞。
“遵从别人的愿望行动,就不会感到空虚吗?”琉替娜塔丽娅空了的玻璃杯甄上红酒。娜塔丽娅的心要比这酒杯还要空洞,却没办法由他人注入内容。
“我曾无法忍受和大家一样为满足着父亲的想法而生活,我从那里逃开了,我成为了我自己。”琉伏在娜塔丽娅耳边低语,她似乎在笑,却说不出的狰狞。
“然后我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她瞳孔里流淌的混沌映入了娜塔丽娅的眼中。她成功了,名为娜塔丽娅的高脚杯里落下了一滴漆黑的酒。就如琉第一次见到娜塔丽娅的迷茫一般,娜塔丽娅也第一次看到琉的另一面,这是她还不能理解,只能记忆的幽邃。
“…什么的,当然是在瞎扯啊。人不一定是自私而狡猾的,但像你这么单纯的话可是会随随便便就被骗得遍体鳞伤哦。”琉眨了眨眼,笑嘻嘻地把身子探了探,趁人不备手往酒杯上一抹——一团放在刺身旁的绿色酱料悄悄落进了酒杯。“哼,来了啊…”
话音未落,娜塔丽娅身边聚集的人群便突然向两边分开,披着金红斗篷的金发中年男子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中,男子端举着酒杯,缓步走到娜塔丽娅跟前。“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和您正相配。”他以磁性的嗓音表示问候。
琉连忙退下半步,回到沉默的侍女的身份。
“在下卢瓦,是这不起眼的小镇的领主。远道而来的贵客们,不知这宴会可还让你们满意呢?”男子浅浅地举了一躬,目光在会场扫了一圈——芬德尔,零,KK甚至凯恩斯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不必妄自菲薄,尊敬的卢瓦卿,您的城镇就像古木上凝结的琥珀般瑰丽,人民能够于此安居乐业,在此载歌载舞,正是您贤明治理的成果。”娜塔丽娅抬起酒杯和卢瓦虚碰一下,轻轻啜饮一口。“感谢您能给我参加舞会的机会。”
娜塔丽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琉难以置信地从娜塔丽娅手中接过酒杯,趁着两人开始冗长的贵族化客套辞的时候偷偷退到芬德尔身边。
她对着酒杯左看右看,最终把酒杯递向精灵。“哎,我不喝酒。”
“你这样也算是个商人么。”芬德尔嗤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您的侍从似乎…很是活跃呢。”卢瓦瞥了一眼会场角落,精灵正举着一只玻璃杯追逐着逃窜的人类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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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播给的氛围,人人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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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跳舞吗?”Kk问。
考虑到他们现在正置身于一场觥筹交错、摩肩接踵的舞会之中,这提问倒也不算突兀。芬德尔把自己的目光从远处的领主卢瓦与娜塔莉亚旋转着的身影那里收回来,重新落在身边。
“什么?”巡林客的思路还没有跟上牧师的。
“你会跳舞吗?”瑞图宁的牧师重新问。他就站在芬德尔的身边,没有戴面具。两人间的间隔不远不近,但Kk仍然得抬起头才能让自己的目光正对上对方的眼睛,他粉紫的瞳孔被明亮的烛光侵染上一层温暖的橘色。
“会。”被提问者简短地回答。在菲薇艾诺,精灵们从会走路起便要学习舞蹈;从会说话起便要学习歌唱;从会写字起便要学习诗歌——这并不是夸张,对有着漫长幼年期的精灵来讲,这些的确是算在启蒙教育之中的一部分,还是挺重要的一部分。区别只是在有些人学得好,而另一些学得不好而已。
如果单论舞蹈的话,芬德尔到还能自信地说一声他算是长于此道。他四肢协调的天赋是从小便展现出来的,这天赋在许多方面上都给了他很大的便利,只可惜这些便利之中显然不包括一下子便理解Kk此时的想法。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你刚才不是还吃得很开心吗?”红发的森精灵有点疑惑地问,顺手指了指自己的左侧嘴角,“你这里,还沾着一点奶油。”
精灵牧师就像被什么戳了一下似的,惶恐地抬起右手来蹭自己右边的嘴角,直到巡林客再次提醒他方向不对,才终于擦对了地方。在大厅暖色调的照明之下,Kk的脸色本就比平时红润一些,在这件有些尴尬的小事发生之后则更甚。现在,他的脸色正宛如一个熟透了的苹果,他自己也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他正手忙脚乱地重新摸出临时准备的假面给自己七扭八歪地戴好。
面具右边的羽毛装饰被Kk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高等精灵对此毫无所觉。这一次,芬德尔权衡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自己伸手,将那一支染了色的鸟羽从牧师深蓝的发丝间取出理顺。
“是什么让你突然想起跳舞这件事来?”Kk似乎不适应这种在距离上来讲有些亲密的举动,整个人都因为芬德尔的动作而僵住了。后者试图缓解一下这种有点尴尬的气氛,干脆就把自己之前的问句换了一种表达方式重新提出。
手足无措的牧师定了定神,才说:“因为……这是在舞会上嘛。”
因为假面的关系,芬德尔只能分辨出Kk将自己的面孔转向了舞池之中,不过他的语气里倒是的确含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羡慕。巡林客随着牧师移动自己的视线,让自己的目光也落在整个大厅之中最明亮的那一片区域里。衣着华丽、戴着假面的男男女女随着轻柔的音乐优雅地挪动自己的脚步,厅堂之间充斥着有些模糊混杂的欢声笑语。假面的确遮挡了他们的部分面容,而快乐的气氛却依旧满溢在空气之中。
“……难得参加一次舞会,不跳舞总觉得很可惜。”精灵牧师说,“能这样安宁地享受音乐和舞蹈的机会可不多。”
巡林客不置可否:“或许你该去和一个女孩子谈谈这个话题。娜塔莉亚在和领主跳舞,那么琉怎么样?”
Kk只是将头转到另一个显然不是舞池的角度。芬德尔顺着哪个方向看过去,只见少女游荡者正抱着自己的手杖,和几个小伙子们相谈甚欢。她时不时会注意一下从身边擦过的人身上华丽的首饰,又时不时会用余光瞥一眼远处的娜塔莉亚与领主卢瓦,不过总归,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去跳舞的意思。
“——被拒绝了?”巡林客猜测。
牧师从自己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泄了气的“嗯”来。
“那倔强骑士呢?”芬德尔再次提议,“虽说平时她总是裹着铠甲,但在这时恐怕也不失为一个好舞伴。”
“她比我高。”Kk干巴巴地说。
“……哦。”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的芬德尔也同样干巴巴地回应。
精灵们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而恰好此时,乐队所演奏的一曲结束了。失去了音乐的舞池之中升起了一点短暂的低声喧哗,随后司仪出现并且大声地宣布了什么,那喧哗立刻就染上了欢快的氛围。穿着繁复衣装、戴着假面的舞者们大约是按照男女排成了两列,在这一片换位所造成的混乱之中,似乎有不少人都遗失了自己的舞伴——但没有人因此而慌乱,反而都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总归你不该来找我。”巡林客这样说。当这一句话的话音落下时,乐队再一次开始了演奏。这一支曲子较之前的那一支更加激昂,节奏也更快。随着开头的第一个音符,男士们纷纷向排在自己对面的女士行礼,然后紧接着,并未全部着裙装的女士们也以各式各样的姿势还礼。
他们看着舞池中的一对对璧人们和着节奏迅速而轻快地踏着脚步,整齐地变换位置。芬德尔继续说:“我是男的,而且也比你高。”
“但我可以跳女步。”Kk突然说。
这句话令巡林客不得不侧目,而牧师却仿佛没感到对方惊讶的目光似的,继续说着,“小时,我跟我弟弟也经常跳舞——你知道,我们只有两个人,没什么好玩的。开始时,我跳男步,他跳女步,然而他是个半精灵,很快就长得比我还要高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跳女步,从来没变过。”
芬德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傻愣愣地“哦”了一声。这一支曲子和它所配套的舞步似乎是固定的,舞池中的男女们动作的准确度良莠不齐,但的确能看得出他们在跳的是同一支舞。随着音乐的一个小高潮的到来,舞者们一同急促地做起了滑步——排在最前头的那位女士和排在最后头的那位男士旋转着离开了队伍,分别向着另一端轻快地走去,而其他的舞者们则分别向着空出来的位置前进,所有空缺都被填补上之后,他们交换了舞伴。
“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巡林客最终挤出这么一句提醒,然而Kk很快便反驳了:
“这儿可没人认识我们。”他说,“况且,我们还都戴着面具。”
“你就那么笃定我会答应你吗?”
“除了你,我也没有别的人能说这件事了——你觉得我们的队长像是会跳舞的人吗?”
芬德尔想象了一下零在拉着女伴和着节拍舞动的样子,而这情景刚刚进展到双方相互致礼(零还是在以武僧的礼节行礼)就被他自己强行掐断了。
“我想……还是算了吧。”巡林客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先说好,我只会跳那些在菲薇艾诺流行的舞步。”
“唔……我会的那些也大多是在克林菲尔学来的。”
Kk与芬德尔再一次面面相觑。舞池之中响起了音乐之外的欢笑声,看来交换舞伴这一行为的确给人惊喜——每个人都戴着假面且不是平常的打扮,在短暂的共舞时间里,你得试着去猜测你对面的人是谁,这大概是很有趣味性的一项挑战。
“……他们现在正跳着的那个还挺简单的。四个乐句,十六个动作,然后变换位置,重复。”巡林客最后挣扎了一下,“你可以试着加入他们。”
“他们是双数。”牧师满怀希望地对芬德尔指出,“况且,我不是很想跟不熟悉的人跳舞——会不好意思。”
“……”沉默持续了三秒,芬德尔与Kk之间目光的较量也进行了三秒,最后的败者是巡林客。红发的森精灵最后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对自己的同伴说:
“那么就等下一支曲子吧。只一支,不能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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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恩斯可能是我们这个队伍最被小看的人
——正文分割——
“琉,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流传过一个童话。”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琉和凯恩斯正并排走着。
两人的所在地是这座城堡的深处——用数额不小的钱换来的情报当然得好好利用起来,他们正走向最深处的一个房间。
从情报上来说,以前城主几乎不会去那个房间,可在梅里亚死后却时不时地会出入那里。
似乎是回忆起了付钱时琉心疼的眼神,凯恩斯决定讲个童话安抚她一下。
琉虽然嘴上没搭理凯恩斯,还是稍微转过脑袋看了她两眼,似乎在等待下文。
“嗯~梗概就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嫁给了一个富有的贵族,可是这个贵族的前几任妻子都下落不明。”
言语之间,两人走过了一扇又一扇的门。
“贵族给了女子13把钥匙,告诉她,‘这栋房子里有13个门,前12扇你可以用钥匙打开,里面的东西任你取用。而最后一扇门,你绝对不可以打开它。’”
日光透过走廊巨大的玻璃窗投射下来,在地上绘出窗框的阴影,每当两人经过一扇窗,同样的阴影也会投射在地上的日光绘里。
“然而,女子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有一天,她用第13把钥匙打开了平时在最深处的那扇门。”
咯,嗒。
两人的脚步在这条走廊最深处的门前停了下来。
琉试着拧动把手,却发现门被锁着,她从腰包里拿出铁丝,从钥匙孔里伸了进去——
“却发现门里面,”
铁丝灵巧地一点一点拨开锁芯,
咔哒
锁开了。
“吊着那贵族死去的前任们的尸体。”
“你到底还想不想我打开这门了。”
琉生硬地打断了滔滔不绝地讲着童话的凯恩斯,使劲白了她一眼。
“噫,放松,放松~”凯恩斯露出了清爽的笑脸,拍了拍琉的肩,却被琉的手肘使劲打了肚子,“咕!平时……太依赖……盔甲了吗……”
“里面要是真的如你所说我就把你也吊上去……!”琉推搡着凯恩斯,“去,去把风。”说着,她下定决心,拧开门把手后轻轻推开了门。
一名女性被关在笼子里,栏杆的外侧甚至还蒙了一圈铁丝网。而那名女子的面容,正好符合梅里亚的描述。
琉当机立断地关上了门,开始消除自己关于刚才看到的东西的记忆——怎么可能消得掉。
“哼?怎么就关上门了?”凯恩斯回过头,看向了琉,她却快步赶过来,一把抓住凯恩斯的双肩小声地说:“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不管怎么说这里是敌人的主场,只有两个人太危险了,我们先走!”
“里面真的吊着女人的尸体吗?”凯恩斯被琉没头没脑的命令句弄得有点懵,琉这才想起应该告诉凯恩斯自己看到了什么:“如果描述没错的话——那个叫梅里亚的女人就被关在里面。”
听到这话,凯恩斯跨出一步打算去开门,被琉拉住了:“你干什么?”
“哼……但那个女士,似乎是看到咱们了吧?如果关住她的人,正好是认识我们的人,我看她不像是能有理智来保密的人。”
“所以你想把她做掉吗?”
面对琉的疑问,凯恩斯义正言辞地挺起胸膛:“骑士是不会杀死没有武力的软弱女子的!交流,然后再救出来,这是我的看法!”
过了几秒,琉放弃了似的叹了口气:“…行吧,你进去,我把风。”
“就交给我倔强骑士了!打扰了!”凯恩斯愉快地敲了敲自己的胸膛,然后大大咧咧地打开门,手甲与板甲撞击的浑厚声响顿时在空无一人的长走廊里荡了开来——这让琉当场吓得汗毛倒竖,她火大地一脚踢在凯恩斯的屁股上:“安静——!!!”
看着凯恩斯踉跄着冲进屋里的琉不安地叹了口气,她来到窗前,轻手轻脚地打开窗后敲了敲玻璃。直在别墅外待机的哔咕应声飞到了琉所在的窗台上,乖巧地看着她。
“哔咕,把这个寄给零他们。”琉从腰包里取出便签和笔,迅速地写上“宅邸里发现受害人,无论如何在外面拖住卢瓦。”系在哔咕的腿上,而哔咕也小声地咕了一声后便展翅飞离了琉的视线。
“希望别出岔子……”
琉压抑住不安的想象,开始为进屋的凯恩斯把风起来。
而凯恩斯这一边,在她跌跌撞撞地冲进屋里后,笼子内的梅里亚意外地冷静。
“你好女士,我现在来帮你看看怎么样才能解开这该死的锁……”她一边端详着笼子锁的锁孔,一边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可以先告诉我,您是被谁关在这里的?”
梅里亚的手指轻声点着笼底:“当然是卢瓦。”
“卢瓦……领主?哼……他为何会把您关在这里……”
“他不想让我离开……”梅里亚的神色悲伤了起来。
“离,离开?”凯恩斯对此表示疑惑,“哦,而且在外面的流言中,女士您似乎还被说成被一只怪物袭击致死了,这个,你知道吗?”
听到这话的梅里亚忽然激动起来:“我知道,那是他的阴谋!他想让所有人以为我死了!”
对梅里亚的反应吃了一惊的凯恩斯思考了一会儿,做出了决定:“……这样,我知道了。”
随后,她呼唤还在门外的琉进屋帮忙开锁,琉端详了好一会儿笼子里的梅里亚,皱起眉问凯恩斯:“真的要救她吗?你有想过之后要怎么样吗?”
“那当然!保护弱者是骑士的义务啊!至于之后,哼↗走一步,是一步,不彻底解决这个事情,种子也不会发芽的。”
似乎是被大义凛然的凯恩斯从气势上压倒了,琉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小声嘟哝起来:“可我不是骑士呀。”
——————
咔嚓,咔嚓。
铁丝拨弄锁芯的声音撩动着它的听觉。
它直直地看着惹人怜爱的少女撬锁的身影。
它直直地看着正义凌然的骑士侍立的身影。
“搞……定~”
随着清脆的声音,挂锁打开了,束缚着自己的铁笼开了一扇迎向自由的门。
“请出来吧,女士。”骑士中性的嗓音呼唤着自己,而那个被称作琉的少女,则一脸嫌弃地站开了一些。
它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却伴随着渗出的黑色粘稠物崩坏了。
它伸出的手也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谢……咕…………噗呕………………”
声带溶化的一瞬间,它扑向了面前的两人。
——————
“凯恩斯!”琉内心的不安果然成真了,这个梅里亚果然是冒牌的——唯一预想之外的,大概就是真身竟然这么恶心吧。
“喝!”凯恩斯猛地挥动左手,用小圆盾拍开袭来的黑色流浆,而被拍开的黑色物质则在地上蠕动了一会儿后,慢慢“站”了起来。
凯恩斯拔出她的剑:“它想怎么样?”
黑泥噗嘟噗嘟地有了人的形状,甚至连脸的轮廓也越发清晰了起来。
“哼。”最后,变成了足以以假乱真的——凯恩斯的样子,甚至连凯恩斯的口癖习惯都复制了过来。
看着怪物变身过程的琉脸色铁青,而凯恩斯则将她挡在身后:“这里我来,放心吧。”
说完,她便点出稳妥的第一步,用最小的幅度挥剑斩向“凯恩斯”的胸口。
而“凯恩斯”看起来也不是草包,它也用和凯恩斯同样的步伐向后轻轻一退,躲开了第一次斩击——然后再次后踏一步并且稍稍侧身,让凯恩斯第二次的轻快斩击落空。
出身骑士的凯恩斯自幼学到的都是正统的骑士剑法。虽然动作简单单调——但是凯恩斯长年累月的锻炼完美地凸显出了骑士剑术的洗练和利落。从琉的角度来看,明明凯恩斯并没有作出大幅度的挥剑动作,每当银光闪起,“凯恩斯”就会不得不朝后退一步。
同时,左一次右一次的闪斩也完美地封锁了它的逃跑路线,“凯恩斯”只好一步一步地向后闪避,正如它所模仿的本体预期得那样。
“呼……!”随着最后一次短斩,“凯恩斯”的后背终于贴到了房间的墙上。
“怎么,看来虽然变得和我一样,你本事也不过如此嘛?”凯恩斯放松地翘起嘴角,再次举正剑,“了解你!”
一击迅猛的突刺化作一道白银之光击向对方的心脏——而“凯恩斯”,却突然平举单臂后向侧面迈开了一步。
突刺戳在了“凯恩斯”腋下的房间墙壁上,坚硬的手感让凯恩斯皱起了眉头,“凯恩斯”则像是等着这个时机一样,突然用腋下夹住了剑尖,并且伸出了手抓住了剑刃的根部。
“啧!”意识到自己学到的技巧也被对方复制了的凯恩斯马上料到对方会抬膝踢自己的肚子,想也不想就向前摆动脑袋,对着“凯恩斯”的额头来了一记重重的头槌。
果不其然,在凯恩斯感到自己的脑袋撞到东西的同时,剧烈的冲击也从腹部传了过来,两人同时松开了本被卡着的剑,长剑旋转着飞了出去,插在了地上。“凯恩斯”见状,三步助跑冲了出去后放低身体开始滑铲,似乎想要抢夺那把剑——却被已经调整好态势的凯恩斯同样一个滑铲踢开。
顺势滚在一起的两人互相钳制着对方翻滚了好几圈后,身穿盔甲的凯恩斯率先压制住了看上去只穿着普通衣服的“凯恩斯”。她当机立断地用右手去取装备在左腰的匕首,同时顺势用装备在左手腕的小圆盾猛地抽了一下“凯恩斯”的脸。
“接招!!!”凯恩斯狠狠地用匕首刺向对方的眼睛,同时,“凯恩斯”也突然溶化了开来,重新变成了一大滩黑泥。
眼看着黑泥又打算流走,琉毅然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剑:“凯恩斯!接好!!”并且向着凯恩斯抛了过去。而她的声音也吸引了黑泥的注意力,它从凯恩斯的身下溜走后,突然身形变大,猛地扑向了琉——
——然后被来自空中的刺击插在了地上。
“丢得好!”踏在黑泥上的凯恩斯对着琉比出拇指,琉也因为从黑泥手下逃过一劫而舒了口气。
正在这时,本来监禁着梅里亚(黑泥)的房间的门猛地被打开,而开门的人,正是这个城堡的领主:卢瓦。
TO BE CONTINUE
字数:13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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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暗月城的时候,距离午餐过去还没有多少时间,然而他们到达目的地时,见到的确实漆黑的夜空与天上一弯银亮的弦月。
第五季通过神力使人能够穿越时空的原理本身就很让人捉摸不透了,而在穿越时空的过程之中所耗费掉的时间到底是如何计算的也是一个未解之谜。不过这一队冒险者之中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属于学者或者法师,是以很快,他们便把注意力从天色上收了回来,转而打量起眼前的景象了。
正是黑夜,自不必说,但正因为这黑夜的笼罩,才使得旅者们眼前的景象显得更加阴森:他们降落的位置正前方便是一座城堡,甚至不需要偏转视线就能看见它高耸尖锐的塔楼以及暗淡阴森的剪影。其下是一座小镇,也隐在漆黑的夜色当中,近处的建筑还能大致看清,而远处的那些则叫人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轮廓。城中的确还有几点微弱的灯光,萤火虫一样漂浮在黑暗之中,然而也显得暗淡诡诘,加上众人周围林木的环绕挡去了由天穹洒下来的大部分月光,以及阴影深处隐隐传来的夜枭鸣叫声,更加为这环境中增添了几分恐怖的色彩。
但好在,队伍里并没有因为黑暗渲染出的恐怖气氛就吓得走不动路的人。高大的武僧丝毫不受环境的影响,只是对着远处的城堡若有所思;同样感受不到周围气氛的披甲女战士摆弄着自己的手半剑,对第五季如此明显的指向感到高兴;被群狼养育的少女——与她现在衣着华贵举止得体的样子十分不搭调的——身处于这样的荒郊野岭里反而像是回到自己家中一样放松;无数次在奥伯的黑夜之中穿行的精灵巡林客亦对此感觉宾至如归;唯二对此稍感紧张的只有精灵牧师和游荡者少女,而Kk所做出的反应也不过是握住了自己胸前的宗教饰品(如果忽略有些泛白的骨节之外,他还是很镇定的);而琉也只是稍显焦躁地用手杖点了点地面,落在她肩头的哔咕含混不清地鸣叫了两声,因为游荡者手臂的动作而扑扇了两下翅膀。
“咱们快些离开这儿吧,我可一秒都不想在这阴森森的林子附近多待。”她这么说。
这立刻就得到了队伍之中其他人的赞同,因为不论怎么样,他们都是要进城的——因为小镇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新神第五季的传送几乎就是正巧将他们放置在通向这小城之中最宽广的一条大路上,祂的旨意再清楚不过,就只差画一个向着城镇方向的箭头给他们了。
冒险者们向着城镇之中走去。深夜里进城总是一件奇怪的事,可当有着人类活动的聚落近在眼前时,谁还会想睡在“阴森森的林子”里的呢?他们商议着是否需要假定自己是连夜赶路的疲惫旅人,尽量拖着脚步以一种慢吞吞的速度进入到镇子里,找一家还在营业的旅馆,倒头便睡(虽然目前并没人有睡意),然而这讨论却——
“呀啊——”
——几乎是立刻就被打断了。
那声音是只有女性在身处于极度的惊恐之下才能发出的尖锐而凄厉的哀鸣。Kk与琉因为这毫无预兆的可怕声响而瑟缩了一下,凯恩斯与娜塔莉亚则是本能地看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作出了备战的姿态,而此时多少都有着执法者经历的零与芬德尔已经本能地向前跑出了三步了。
声源地与冒险者们所处的位置极近,几乎只要转过一个街角就能够看见事发地了:深巷之中一个黑影抓着另一个,将自己的头颅靠向对方的脖颈,其姿态颇具有攻击性且明显的带着恶意——显然,这是必须被制止的恶行。身高超过了两米的人类发挥自己的高度优势,迈开双腿以一种令人吃惊的速度向前冲去,然而比他更快的是精灵的箭矢——芬德尔在发现了巷子里的情景时便已经从背后拿出了弓箭,暂时停下脚步瞄准了施暴者的下盘,张弓将箭矢平稳而有力地射出。
然而这凶手的感觉与身手都远超冒险者们想象的灵敏优秀。当落在最后的牧师与游荡者也从短暂的恐惧中解脱,跟上最先跑开的武僧与巡林客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森精灵的箭并没有射中,只是射穿了一片空气后钉在了地面上,箭羽还在微颤;而迅猛地冲上前去的零也连那人影一片衣角都没有摸到——甚至,碍于漆黑的夜色,追击者们连行凶者到底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没能看分明。
“吸血鬼一类的生物么……我在以前的冒险里见识过。”武僧这么猜测着,但他没有任何证据。黑影逃离的速度实在太快,他们甚至连追击都来不及;地面上也干干净净,除了巡林客的箭矢之外没留下任何痕迹;游荡者令自己的信鸟飞上夜空之中逡巡,然而哔咕也一无所获。
对施暴者毫无线索,武僧只得提议先去看看受害者情况如何,然而瑞图宁的牧师在这提议被发出之前就已经开始检查那位倒在地上的可怜女性了。当涉及到专业的领域时,原本那些阴森气氛所造成的影响便已经被Kk本身屏蔽掉了。精灵牧师一反刚刚怯懦的样子,显得冷静而专业,不多时便得出了结论:因为他们赶到的及时,这位女性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因为惊吓过度而暂时失去意识而已。
这多少算是坏消息之中的好消息。众人都想看看他们所救下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样子,而最终被Kk允许靠近的只有琉与娜塔莉亚。在刚刚遭遇了暴力事件的女性面前,过度的武装会造成她无谓的精神紧张,因此凯恩斯、芬德尔以及零便被排除在外了。
“等等?”武僧不解,“我可是什么武器都没有带,为什么也被排除在外?”
游荡者少女翻了个白眼,幸而在黑夜之中这很难被人发现:“我说队长啊,你能不能对自己稍有点自觉?你本身——”她挥舞着手杖,将高大武僧几乎全身上下的地方都指了一遍,最后只能放弃了谈论对方特定的某一个身体部位,重新将杖尖指回地面,“——就已经是过度的武装了。”
就在零不知所措地自我怀疑以及周围一阵善意的窃笑声之中,那女孩幽幽醒转,看见面前的重重人影时又惊惧地尖叫了一声、瑟缩了起来,但当她辨清Kk的衣着与相貌时,则又明显的放松了下去。
“别怕,已经没事了。”瑞图宁的牧师柔声安慰,“不管袭击你的是什么,它都已经走了,而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一个善神牧师的保证在这时总是能令人安心的,随之凑近的琉与娜塔莉亚又都是与她相同的年轻女孩,且都拥有容易叫人心生好感的外表,被袭击的女孩因此很快变得相对镇定了些,并且愿意开口说话。
“谢谢你们。”她说,但激烈的心绪难以平复,她的声音还在发颤,“谢谢你们,要不是——我——”
在安全的环境之下感情得以宣泄,大难逃生的女孩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Kk不得不再一次劝慰起她,而这一次收效甚微。瑞图宁的牧师将自己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近处的同伴们,然而他得到的回应只是娜塔莉亚投向遭难的女孩的不理解的眼神,以及琉的又一个白眼:小队之中从样貌上来讲最具有亲和力的两人,一个不通世故,无法理解那女孩瞬息万变的情绪,也因此万全不懂得怎样才能做出有效的安慰;而另一个则干脆不觉得自己有安慰他人的义务。
最终还是稍远处的巡林客提出了建议:“先将她送回到自己的家中去吧。”芬德尔说,“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她总会更有安全感。”
这提议很快得到了全员通过。女孩的家与这条暗巷已经相去不远,在Kk的劝导与凯恩斯咚咚地捶着自己胸甲的噪音之下,她也能很快站起身来,为冒险者们引领方向。她在与零面对面时的确如琉所说的那样恐惧地颤抖了一下,虽然在精灵牧师的保证下仍然能够保持平静,但这的确也叫正直的武僧觉得有点受伤。
没用多长时间,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女孩的家门口,游荡者少女的红嘴鸥显然意识到了他们接下来就将进入这个(对它来讲)狭窄到难以伸开翅膀的空间里,因此不太满意地鸣叫了几声,拍拍双翅飞走了。
“你不管管它吗?”注意到那只鸟的娜塔莉亚好奇地问,然而她只得到了游荡者一句难说是否走了心的“在我需要时它总会回来”的答案。
女孩的家是一栋挺大的独栋别墅样建筑,但远没有那么精致,其中的设施也不可避免的稍显简陋,据说是这位受害者家中祖传的一份产业,但现在还守着这房子的却只有她孤家寡人的一个。冒险者们征得了女孩的同意之后,便随着她一同进入到房子之中去。Kk将女孩安顿在客厅的沙发上,娜塔莉亚遵照了瑞图宁牧师的建议,借用了厨房中的用具以出色的礼仪与技巧泡了一壶热茶,与抱怨连连的游荡者一同端上桌来,分给在座的七个人。
“真的,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感谢你们。”一杯能够抚慰人心的热饮下肚之后,女孩所吐露的话语终于连贯了起来,“我的名字叫做芒,是镇上面包房的主人,不知道几位该如何称呼?”
互通姓名与职业当然是与他人结识的第一步,但冒险者们也没必要将自己的任务向他们见到的每一个人都说起。在所有人都简单地说过自己的名字之后,小队自称远道而来的旅人,为了某个重要的目的而连夜赶来这个小镇。这理由实在是有点牵强,但所幸那位可怜的女孩还处在遭遇了突发事件之后的木然中,对这样会令人心生疑窦的理由完全没有产生疑问,只是点点头便接受了。
初到此地的冒险者们便遇见了这样的突发情况,根本无需拿出种子来,他们就已知道此地显然有着令人不安的因素。为了能够顺利达成任务,在一段尽量被缩短的寒暄之后,以琉为首的,他们便开始发问了。
“虽然立刻这么问可能会叫你不太舒服,”游荡者少女将话题引向队伍想要知道的部分,“但是,芒,你还记得袭击你的那个人的样子吗?”
从表情上来看,女孩的确是努力地回想了一番,可最后她还是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摇了摇头:“不,很抱歉,我记不起来……当时我太害怕了,只想着挣扎逃走,根本没有在意过行凶者的容貌。”
“那么,那个人的性别呢?他是男是女?”
回答游荡者少女的依然是芒稍显愧疚的摇头。
琉发出一阵类似于气球漏气一样的声音,捧着茶杯倒回到女孩身边的沙发背上去,显得非常不满意。芒仿佛因此感到是自己犯了错误一样,然而还没等她为此道歉或者申辩,紧接着另一个来自男性的提问从房间的边缘传来:“冒昧一问,最近这城里还算安全吗?”
问话的是已经卸下了全部武器的巡林客,即便如此,红发精灵仍然没有靠近女孩的意思,顺便把从体魄上就给人强烈压迫感的零也一起按在了房间的边缘。这让芒在确认问话的人时稍微花了一点时间,回答的速度自然也就慢了半拍:
“说实话,最近不太平。”女孩满面愁容,“大约从一个月前开始,就总是有年轻的女性在深夜遭遇袭击甚至失踪,恐怕她们都已经凶多吉少了。”
从这话之中敏锐地抓出了疑点的琉当即发问:“……为什么你如此笃定她们一定已经遭遇不测了呢?”
“那是因为第一位遭遇不测的女性……”芒在说话时明显带着不太舒服表情,这个话题实在叫人讳莫如深,“……具体的过程没有人清楚,只是说发现了她的尸体。治安所的卫兵没有多说过什么,可坊间传言,她的死法非常离奇。”
“离奇?”
“……是的。据传,她是因失血过多而死的,然而即便是刚刚发现尸体时,事发地也是干干净净,一丁点血迹也没有,就仿佛她身体之中的血液全都不翼而飞了一样。”
听了这话,冒险者们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他们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见过零所述的“吸血鬼”这种生物,甚至有些人此前并没有听过类似的传说故事,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通过字面意思理解这种有害的鬼怪到底是怎么作乱的。而从第一位死者的死状来看,这种怪物有足够大的嫌疑。
芬德尔是很想问问那位丢了性命的可怜女孩身上是否有什么伤口或齿痕一类的痕迹,对一个巡林客来讲,这些令人恐惧的可怖伤痕可以提供相当丰富的信息——然而这显然不是一个面包房的老板能够知道、甚至会去关注的问题,因此他也只得将这种会使常人不舒服的话题憋在肚子里,看着女性游荡者与芒天南地北地胡侃。
“不要说那些叫人扫兴的话题了。”她这样做开场白,“让我们聊些其他的吧,我们刚来到这里,还有许多东西得知道——比如小镇后面的那座气派城堡是做什么用的?”
琉显然深谙谈话的技巧,也很清楚该如何让一个年轻的女孩在另一个年轻女孩面前卸下心防。她并没用多长时间就仿佛已经与这房子的主人亲密无间了,此时她们就已经如同多年的闺中好友一般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端着茶杯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聊着天。
男士们都只是沉默地听着女孩儿们的谈话,或者试图从其中寻找些有用的信息,或者干脆两眼放空地发呆;倔强骑士对这样闲适且不需要展示武力的行为没什么过多的兴趣,只在最开始时附和了一两句后便加入了男士们的阵营;最初接触人类社会便是在社交场合的娜塔莉亚倒是不甘示弱,有许多次也想要加入这话题当中,然而语言学家所给予她的教育实在是太过“上流社会”了,那些技巧放在芒与琉的面前只能造成一阵阵冷场——于是干脆,最后名为新生的少女也选择在另一张沙发上蜷缩成一个她自己舒服的姿势来,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而游荡者少女所引领的谈话也并不是毫无目的的,很快,他们便已经知道了许多事:比如那座城堡是此地领主的居所,由此引申,他们也知道了许多关于领主的信息与轶事。这城镇便是环绕着领主卢瓦的城堡所逐渐聚集形成的,卢瓦并不很经常在平民面前出现,也不很经常拿出领主的派头发布命令,更没有什么苛捐杂税,是以至少这里的居民都还认得他,并且对他抱有一定的好感。据芒的形容,卢瓦是一个相貌英俊且风度翩翩的男人,大约三十出头,还没有娶妻,也并没有子嗣——或许有关大人物的风流韵事总是叫人瞩目,在谈性正浓时,芒也悄悄告诉了他们一个道听途说来的传言:最初的那位死者似乎与领主本人交往甚密,或许这种交往还有些桃色氛围。
这种传言的可信度恐怕不会太高,不过冒险者们姑且还是将之作为一条线索记了下来。在得到了这一条信息之后,已经在房间较为边缘的地方盘膝坐在地上了的零突然间插入了女孩儿们的谈话:“既然这样,那么在第一个事件出现之后,领主有没有什么反应呢?”
芒很努力地思考了一下,最后也只能摇头:“或许您去问领主大人的近侍能够得到答案吧,像我这种升斗小民是无法得知那样的事情的。我们所能知道的不过是领主大人劝导大家尽量早些回家、不要赶夜路,并且增加了治安所巡逻的次数而已。”
“嘿呀,怎么又说回那种令人不快的话题上了。”琉不由分说地打断了武僧想要继续提问的节奏,再一次拉上了芒:“我们不要去理他,你再告诉我,这里是不是那种人来人往的城镇呢?”
注意力被再一次拉回去的芒皱着眉:“不算吧……?这里毕竟是个小城……琉问这个做什么呢?”
“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姑且是个商会的会长呢。”游荡者少女摆出一副自豪的样子来,“我出来旅行,当然也要寻找有商机的新市场啊!”
看着琉自信满满的样子,芒不禁莞尔,仿佛为对方充满活力的样子由衷感到高兴。但与此同时,她也摇了摇头:“那你可找错地方了。这座小镇平时没什么人流量的,只有些小商队会定期来光顾。或者就像是现在——哎呀,你们还不知道呢!领主大人邀请了他的朋友们来到城堡之中,将在明天夜里举办一场假面舞会,就连平民也可以参加,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也请务必赏光啊!”
这叫冒险者们多少有些惊讶,而Kk则首先发出了质疑:“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期?开舞会?”
“这种事我不是很懂啦,不过听说要开舞会之后,大家好像都很开心的样子,所以我觉得大概也不是什么坏事。”继承了一间面包房的女孩说,“而且的确,随着其他贵族老爷们的车辇到达之后,感觉这个本来已经有些死气沉沉的小镇也多少有了些活力呢。”
或许这也是一种安定民心的举措吧,领主卢瓦应该自有他的考虑。而对于迟早需要面见此地的统治者商讨“门”的一应事宜的冒险者们,次日的假面舞会也的确是个接近领主的好机会,从这一点上来讲,他们倒是没有抱怨的立场。
在表示过自己会去参加假面舞会之后,芬德尔将话题稍微拨回前面一点,问道:“既然这镇子里平时的人流量不算大,那么近期是否有什么行迹可疑的人出现在城中过呢?”
想了想,巡林客又补上了一句:“当然,除了我们。”
——这句补充是很没必要的,我们并不是什么行迹可疑的人。高大的武僧投向森精灵的目光之中带着如此的谴责。然而后者依然不惧,同样用眼神还以颜色:半夜里全副武装地进入城市就已经足够形迹可疑了,要是放在绿林故都,毋庸置疑,这已经足够被卫兵拦下盘查了。
就在二人无声地交流着信息的时候,因思考而停顿了一下的芒又一次说话了:“……要是这么说的话,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房间中其他的六双眼睛便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大概是在一个月前吧,有一个跟着商队一起来的男人。”芒并不为这种万众瞩目的状态所影响,只是接着说,“这是个小地方,会来的也都是小商队,一般他们中的所有商人我们都是认识的。但那次只有那一个生面孔,看起来好像也不像是要加入商队一起做生意的商人。”
“那么,具体是哪里奇怪呢?”在女孩停下来整理思绪的一小段空白里,倔强骑士催促道。
“嗯……其实我也并不是很清楚,我一直待在面包房里,也没有跟那个男人直接打过照面,只有几次快入夜的时候匆匆瞥见而已。”芒这么说,“但来店里的客人都会说他很奇怪,我觉得那么他大概就是很可疑吧。”
虽说一条模糊不清的线索也总好过没有线索,但在确认了这女孩的确不知道更多信息之后,冒险者们还是很想叹气。他们还是很想多挖出些有用的情报的,毕竟对中午出发的冒险者们,此时对他们来讲最多是傍晚,还远远不到就寝时间;然而对于这世界之中的原住民芒来讲,这时刻已经是实打实的月亮偏西的深夜了。更何况女孩是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番变故后才回到家中,身体上早已筋疲力尽,当她的精神也同样放松下来之后,睡意便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
是时刻关注着遭遇不测后被救回的女孩的瑞图宁牧师提出让大家休息时间的,在这方面Kk甚至要比女孩子们更加细心也更加贴心。接下来则是武僧提出他们也是时候该离开了——虽然零对琉所述的有关自己过于高大的身材对其他人造成的压迫感依旧有些耿耿于怀,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或许就是事实。没有哪个独身的年轻女性会愿意与一个认识不超过三个小时的彪形大汉同处一室的,这种常识他也很清楚。
好心的武僧试图规避自己的身材所可能造成的一切问题,但他没想到反而是屋主出言挽留他们:“我怎么能叫救了我一命的恩人们在这样的深夜里出门去找旅馆呢?”芒这么说,“如果不嫌弃的话,这栋房子里但还是有两间可供住宿的空屋,只是要麻烦诸位挤一挤了。”
“这当然不麻烦的!能够有一个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便可!”凯恩斯咚咚地敲起了胸甲,发出一阵堪称扰人清梦的噪音,“一名骑士怎么能对回报有所要求呢?美丽的小姐,您能这么说,我们便已经受宠若惊了!”
想来队伍中当然会有人对倔强骑士德这一番话持反对态度,但所有人却都在无形之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达成了“不想去找旅店”的共识,所以这一次,凯恩斯不顾气氛的豪言倒是仅仅换来了一阵沉默。
要知道,平时那可是会为她得来一整打的不屑嗤笑或者冷嘲热讽的。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一阵沉默,冒险小队也默认了今夜将会在芒的家中休息的决定。女孩仿佛因此很开心的样子,指给他们被褥等必需品在什么地方,不过旅行者们以自己准备充分为理由谢绝了。
芒将他们引到二楼的客房。能供他们使用的房间只有两个,根据队伍之中十分平衡的男女比例来看,分配房间是一个很容易解决的问题:男士们一间,女士们一间便可。芒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很开心,然后便很放心地与冒险者们互道了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准备休息。她并没有意识到更容易引起战争的其实是床铺的归属权问题——两个房间之中都只有一张双人床——但很幸运的,在这一只小队之中,成员们对床铺的分配几乎完全没有异议。
“让娜塔莉亚睡床吧。”当房子的主人离开之后,琉在女孩儿们的房间里这样说,“我在陌生的环境之中睡不好的,睡在床上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坐在椅子上小憩一夜——反正目前我还不困。”
被提到名字的娜塔莉亚皱了皱眉。之前在佩特洁克的旅馆过夜时,游荡者少女便已经以另一个理由拒绝了与他人同床,即便娜塔莉亚不通世故,这之中所内含的不信任也已经足够明显。被狼群抚育长大的少女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着语言学家所教给她的那些词句,想要对对方进行一番质疑——然而很不幸,在她因组织语言而停顿的那一秒钟之内,凯恩斯已经爽朗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是的,女士们应该好好休息!”显然已经把自己排除在“女士”这一种群之外的女战士右手“铮”地抽出了腰间亮闪闪的手半剑,细长而又锋锐的剑刃划过空气,叫总是自称商人的游荡者吓得向后跳了一步。“但这城镇之中仍然掩藏着不安与危险,即便已经身处屋舍之中也不能掉以轻心!女士们就好好地睡吧,守夜的任务便交给我倔强骑士了!”凯恩斯右手高举起剑来,用仿佛立誓一样的态度大声地说,同时左手又在自己的胸甲上敲出一串足以吵醒冬眠的熊的噪音。
当然的,琉训斥了她的这种做法,可这丝毫没有打消掉女战士积极的态度。她的确放下了高举着的剑,也停下了敲着胸甲的手,但紧接着,她便依仗自己身上厚重的铠甲,从而直接抱着出鞘的利剑,一屁股坐在了门口,大有“今天夜里我就睡在这儿了”的意思。
凯恩斯向来不能用常理揣测,更何况是连人类的“常理”都并不是很熟悉的娜塔莉亚。少女更倾向于她的确是真心实意的认为的确需要有人守夜,因为倔强骑士的确是一个不擅长说谎的人。不过,被这样一打断之后,娜塔莉亚也无心去与游荡者就那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对质了。既然另外两人都不想睡在床上,那么一人独占一张双人床也是好的——同狼群一样有着足够强的领地意识的少女还算是愉快的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将多出来的毛毯分给决定睡在别处的两人之后,女孩们互道了晚安,将提供微弱光线的油灯吹熄了。
一片黑暗之中,逃离了床铺的游荡者与女战士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由佩特洁克旅馆之中的先例来看,让娜塔莉亚自己单独占据一个铺位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凯恩斯被梦中的狼女勒得脸色发青甚至因缺氧而休克的事故便是前车之鉴,不论是受害人还是第一目击证人都没有任何再次去经历那种噩梦的想法。
和女士们相比,男士们的分配则更加简单粗暴:当零低着头进入房间之后,他便清楚了睡在软绵绵的床铺上对他来讲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幻象——两米有余的身高使他即便在旅馆之中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床铺,更何况是在民宿之中。房间之中的双人床不管是横着看还是竖着看都并不能容纳下一个如武僧这般魁梧的男人躺在上面睡觉,是以零将要打个地铺直接睡在地板上这件事是一开始便确认下来的。
然后剩下的,便是芬德尔和Kk两人了。两个身高还在正常人范围内且身形纤细的精灵显然是可以被一个标准双人床盛下的,同时在佩特洁克的旅馆之中,他们也都已经证明过自己在睡觉时并没有什么不良习惯。男士们分配床位的动作迅速而安静,几乎是在听见隔壁凯恩斯咚咚地敲起胸前铁板的时候,他们便已经准备熄灯了。
或许在安全的环境之中迅速地进入睡眠也是冒险者们应该掌握的技能之一,在可以的时候保持充足的体力显然也是应对突发情况的一种准备。即便对小队来说,这可能还并不是他们惯常就寝的时间,但零却依然很快的睡着了。而出于生理构造的不同,两个精灵只是和衣坐在床边,静静的聆听房间之中三人份的轻柔呼吸声。
大多数人类都需要保证一天有八小时的睡眠时间才能健康的生活,然而对精灵来讲,他们只需要四个小时的冥想时间便足以消除一天的疲劳。这让小队之中的精灵们在休息的时间上不可避免的与人类队友们错开,在佩特洁克时还好,因为居住在旅馆中时零找到了一张足够大的床,和他们并没有住在同一个房间之中,然而现在,这就不可避免的造成尴尬了。
对Kk和芬德尔来讲,现在还并不是非休息不可的时候。如果房间之中只有两个精灵,他们大可干点自己的事情或者干脆随便交谈些什么来打发时间,而现在房间里多出了一个足够警惕的人类武僧来,这就意味着恐怕一切可能会发出声音的娱乐活动都不得不停止了。
于是,就如前文所述,两个精灵只能和衣坐在床边,安静的面面相觑。虽然房间里已经熄了灯,但从窗外投进来的弦月银白的光对他们来讲也已经足够亮,在拥有昏暗视觉的精灵们的眼中,这房间之中仍旧是纤毫毕现的——包括裹着过短的毛毯侧过身去睡着了的零那颗毛茸茸的后脑勺,自然也包括近在咫尺的对方相貌衣着等所有细节。
这实在是件令人尴尬的事情,于是没多久,精灵们便由面对面无聊地坐着改为背对背无聊地坐着,然后由于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他们不约而同地决定提早进行今天的冥想。这的确为他们打发掉了一点时间,然而并不很够。即便他们就寝的时间已经是月亮偏西的深夜,但对于两位仍然精力充沛的精灵来讲,他们从自己的冥想之中醒来时,距离黎明仍然有着令人绝望的一段时间。
作为巡林客,芬德尔向来有着充足的耐心,然而他的耐心并不是用在毫无目的的空耗时间上的。从自己的冥想之中醒来之后,森精灵稍作思考,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床铺,打开了窗子。他的脚步足够轻,睡在地上的武僧恐怕依旧发觉了,但也只是发出了一两声含混不清的咕哝;而在他打开窗子时,芬德尔必须感谢这栋宅子的主人并未疏于给这些并不常用的房间里的窗轴上油:镂空的木板无比顺畅地滑开了,轴承随着推力顺从地转动,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森精灵稍微顿了一下,以确认他的人类同伴并未被其中可能发出的细微声响惊醒。夜风与暗淡的星光从窗口流进房间之中,而巡林客则义无反顾地反其道而行之,将自己顺着二楼的这窗口甩到屋顶。
夜已深而黎明未至,这正是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候,仿佛连弦月与星辰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巡林客坐在黑漆漆的天穹底下,有些后悔他为什么没将自己的武器带出来,那样他还能趁着这一段时间做一点保养什么的,他思考过回去拿来,不过转瞬间便放弃了。在这个陌生的城镇之中夜游一番恐怕也不是什么好选择,但与被关在房间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相比,这又确乎是一个好选择。
就在芬德尔思考着自己该去做些什么时,楼下的房间里又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来,其中还夹杂着两人说话的动静,想来是从冥想中醒来的Kk造成了一番响动,并且不幸叫零惊醒了。
在无聊的时候一个人的好奇心总是会成倍增长,这让森精灵滑下屋顶,向下方看去,却正巧对上精灵牧师那双无辜的眼睛。
“嘘——”他有些惊慌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几乎是用气音向芬德尔说,“零醒了一下,我刚将他劝回去睡了,不要再吵醒他。”
森精灵点点头,向后退开了一点让开了一片空间,好让Kk也能抓着屋檐将自己翻上来。然而巡林客显然高估了牧师的运动神经:高等精灵较芬德尔更矮的那九公分让他在第一步便遇到了不可逾越的困难,精灵牧师根本没法安稳地抓住屋檐上突出的部分,即便他抓住了,也总是让自己处于一个别扭而无法施力的动作上。巡林客看了一会儿牧师蹩脚的动作,最终还是选择自己搭把手,拽着对方的手腕将他拉上了屋顶。
“谢谢你,芬德尔。”Kk仿佛有点心有余悸似的回头看了看地面,“希望我没有踩脏这栋房子的外墙。”
你竟然还需要踏一下外墙吗?巡林客因此而挑了挑眉,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Kk并不是那种以自己出色的身手冲锋陷阵的牧师,这点他已在佩特洁克知道了。让这位牧师显得特别的是他悲悯的情怀与温柔的性格,这也让他在这支队伍之中不可或缺。
“我想你没有。”最后芬德尔说,“你很轻,即便踏一下想必也留不下什么痕迹。”
精灵牧师露出了有点迷茫的神色:“什么?从没人说过我很轻。”
“那么现在我说过了。”巡林客笑着说,“或许我也能据此推断,从前也没人这样拉着你登上高处。”
Kk竟然花了几秒的时间认真想了想,才回答:“嗯……好像的确是这样。”
这让芬德尔没忍住,干脆笑出了声。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有点像是锡里昂,那是我父亲的一名学徒。”笑过之后,森精灵说,“有的时候你们会分不出哪些问题是需要回答的,哪些只是调侃,一律都会认真回答。”
“……这很好笑吗?”Kk原因不明的有点惊慌。
芬德尔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不,我觉得这很可爱。”
深沉的夜色之中只有一点暗淡的光,但这一点光也足够精灵看清事物的细节与颜色了。因此,芬德尔也能看出Kk低下头去是出于腼腆,面颊上有些发红。
“你似乎并不经常被人夸奖,因此你并不习惯这些。”寂静且无聊的环境促使着芬德尔去寻找一个新的话题,“但这说不通,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是不缺少这些的。”
精灵牧师就像被这话刺了一下一样,有些惊慌地回答:“不,没有的事,我想我并不值得那么多的赞美。”
“怎么会,你是瑞图宁的牧师。”森精灵说,“你有丰富的同情心,能够宽恕他人,并且足够温柔——这就已经很够,值得成打的赞誉了。”
这些都是我所不具备的特质。他在心里补充。
而Kk只是摇头:“不,这只是因为我们认识得还不够久,你还看不见我的缺点。”牧师显得有些落寞,“我不像你,芬德尔,我没有你那样强大的正义感,也没有你那样出色的身手。”
“你的第一句话我也可以原句奉还。”巡林客也叹了一口气,“正义感过强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或许将来有一天你会见到的。”
陡然间消沉下去的气氛让一段小小的沉默笼罩在了屋顶上。暗淡的星月依照它们应有的轨迹缓缓向着西方落下,然而不论芬德尔还是Kk都对天文学没什么研究,因此也无法判断他们所身处的世界的方位。对两位精灵来讲,夜空上缀连着的星子不过是一串可供人欣赏的装饰而已,其缓慢的移动有点令人着急。
“我有个弟弟。”
在气氛彻底变成尴尬之前,Kk仿佛是鼓足了勇气,突然间说。
牧师难得发起了一个话题,即便它有些突兀。巡林客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却也不想叫它就此搁浅,便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我有个弟弟,是个游荡者——说来有些丢脸,幼时我这个做哥哥的身体不好,反而常受他照顾。”当话题正式被开启之后,Kk的话语便顺畅得多了。不知为何回忆起往事的牧师一谈起他的弟弟便大有开闸泄洪的趋势,他花费了大量的篇幅在兄弟之间的相处上——比如他的兄弟教给他如何使用匕首才能不将自己割伤,或者在一片沙漠之中从绿洲里摘下一朵罕见的花这类平凡但温馨的小事。高等精灵的话语有些零散,但芬德尔并未打断对方,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在细节处发问。这话题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Kk突然间醒悟过来,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无聊往事似乎并不适合拿来当做谈资。
“不,我觉得这些小事很好。它们很温馨。”芬德尔并未对对方长时间以一个不认识的人把持话题而产生任何不满,“你的弟弟现在还好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牧师有些迷茫的说,“有一天他突然失踪了,也没有告诉过我他去了哪里。我之所以离开家乡出来冒险,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寻找他。”
在这浩如烟海的多重世界之中寻找一个精灵游荡者,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不过这样的话巡林客也不过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总有一天你们会重新相聚的。”这是他实际说出口的话,即便他觉得这的确希望渺茫。
Kk听了这样的客套话却显得很开心:“谢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
这种话多少令芬德尔对牧师从前的生活状态升起了一点疑惑,但转瞬间就被来自对方的一个问题所掩盖了:“芬德尔,你过去有什么难忘的经历吗?”
“……难忘的经历。”这几个不含恶意的关键词让巡林客脑海之中顿时一片空白。
“嗯……大概就是那些印象深刻的事情?提到过去一下子就能想到的?”对芬德尔单纯重复词句的举动会错意的牧师进一步的解释,“难得有两个人聊天的机会,我想不如说说以前的故事。”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突然提起他的兄弟吧。若是平常,芬德尔肯定能意识到这一点的,然而现在,他只来得及思考了一下,然后下定决心解开了衣服领口最上面的扣子,将挡住大半脖颈的衣领翻下来。
精灵即便在光线微弱的环境之下也能清晰地看清东西。一般情况下这会带来很多便利,但此时,Kk只恨不得他并没有如此敏锐的视觉:一道狰狞的伤疤盘桓在平日里会被芬德尔的衣领遮挡住的皮肤上,那虽然大约是旧伤,疤痕已经没有凹凸不平的感觉了,但其严重程度依然不难从比正常肤色更浅的痕迹上看出。牧师的知识告诉Kk,在愈合之前,那曾是一道长而深的切口,几乎贯穿了芬德尔的整个脖子,毫无疑问地切开了他的动脉。然而这伤口被及时的医治了,或许是牧师,又或许是德鲁伊运用疗伤的神术将血止住,但在治疗者的神术用完之后,伤口却没能弥合。为了保住巡林客的性命,施救者不得不使用了最传统也是最可怕的方法——直接将伤口缝合起来。这是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便不会有人使用的手法,但芬德尔曾经遭遇过的事故显然便是最绝望的那种。时过境迁,现在那些针脚的痕迹几乎已经融合在他的皮肤之中了,只有仔细看才能看见那些蜈蚣的脚一样从伤口边缘延伸出的疤痕,但他曾经遭受过的痛苦依然不难想象。
这样可怖的伤痕叫瑞图宁的牧师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对芬德尔来讲,这似乎是一个信号,森精灵就在这之后迅速地重新立起了自己的衣领,系上了最顶端的扣子。
“一个宵银的牧师,这样的伤口一共有五个。”他简短的说明,强令自己的语气尽量轻描淡写一些,但这也足够了。宵银的牧师向来以给活祭品放血为乐,这很能解释那伤口的来源。“抱歉,这可能吓到你了,但一说起‘难忘的经历’,我能想起来的只有这个。”
“……唔嗯……我、我才是该道歉的那个。”牧师慌乱地说,“实在对不起,让你想起这么糟糕的经历。”
“已经过去很久,所以不会那么糟糕了。”芬德尔淡淡地说。
比起狰狞的伤疤,其他的部分才是真正糟糕的:比如意识到自己身处绝境时绝望的感觉;当锋利的刀刃割破皮肤划断血管时疼痛的感觉;温热的鲜血从身体中流出去而造成的冰冷脱力的感觉——但那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的确已经没有从前那么糟糕了。最初时他将伤口遮掩起来,并且将一切相关的话题都视为禁句,而现在他虽然依旧掩藏着那些伤痕,但当想起来时,也能用一种相对平常的态度来提起这件事了。
这只是“不那么糟糕”,但还是很糟糕。露明妮曾说过,当他能全盘接受这伤痕作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且将之视为平常时,才算不糟糕了——不过那恐怕需要更加长久的时间来酝酿和沉淀。
但不管怎样,对现在来说,这都是个糟糕的话题。屋顶上又陷入了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不过这时,天边已经亮起来了。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有了一线鱼肚白,紧接着就有一片淡黄的霞光从黑暗之中冒了出来。
“糟糕的故事,我也有很多。”在天边的日光由黄渐渐转红,火焰一般的太阳从地平线上逐渐升起时,Kk嗫嚅着说。
“既然是糟糕的故事,便不要想起来了。”芬德尔从屋顶上站起身来,晨露有些打湿了他衣服的边角,但他并不在意,“曾有人对我说,叫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过去吧。我觉得真要做到的话实在是很困难,但如果只是装作让它们过去,倒还挺简单。”
牧师有点迷茫的看着巡林客,拿不准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后者倒是明显已经将之前那些不太愉快的情绪丢开了,他在房顶上四处观察了一下,便找了一个角落,准备回到地面上去。
“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我想我们的同伴们也差不多该醒来,大家一起商讨一下接下来该做什么。”芬德尔一边从高处灵敏地跃下,一边这么说。
Kk的反应稍微慢了半拍,当他意识到的时候,森精灵红铜色的头发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了。这让他有些慌乱地爬到屋顶的边缘,惊恐地向下看去:
“等一下?我该怎么下去?”运动神经一点也不好的精灵牧师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