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千字。
如果覺得混亂大概不是錯覺。】
從手機音響裡傳來了熟悉的歌。
上世紀清揚的女聲,略帶著點沙啞的音色,在輕快的曲調中不停地重複著同樣的故事。
梨津奈,梨津奈,我能成為超高校級的文學少女嗎?
“Que Sera, Sera,”
當然啦,由紀子,你可以做到的,我們就約定好了吧?
“Do whatever you want to be。”
我成為超高校級的小說家,你成為超高校級的文學少女如何?
——好啊。
……
就像突然間想到了什麼一樣,她從床上爬了起來,打開了字典。指尖抽搐著按下了小說家這個單詞,然後是文學少女。
是這樣啊。原來這兩者其實差不多?
但是梨津奈那麼說著的話,就是有她的道理吧。川端由紀子這麼對自己催眠道。仔細看一眼手機時鐘上的時間,似乎也快要到該上課的點了。真不想去上課啊。這麼想著,她從床上爬了起來。
要去還是得去,超高校級的文學少女如果不是為了奇怪的理由曠課的話,就不是文學少女了。這麼想著,她換上衣服走了出去,對每日的課程表略帶點脾氣。
就像平常那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吃完了早飯,然後再去上課,像這樣的規律化生活已經逐漸變成了日常。然後——在那樣的生活裡她意識到了葵五月已經死亡的事實。全身上下又爬滿了那種惡心的觸感,就好像身體上又塗滿了厚重的髓液。
她趴在課桌上,等待著時間快點過去。VON的聲音不知為何已經成為了細碎的耳邊風,變得更加令人聽不懂。就在那種氣氛下,川端由紀子度過了課堂,直到時間在緩慢地推動中慢慢到了一天的終點。
梨津奈所講述的故事的最後,那個機器人到底怎麼樣了呢?
有任何意義嗎?此時此刻的自己做的事情有任何的意義嗎?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毫無所謂地思考著,她向著室外的新開拓的花園邁進。不知是否出於校方別出心裁的設計,廣場的中央立著一個巨大的圖釘,草坪在地面上平鋪開來,頭頂是如同電子熒幕一般的夜空,散亂的星星鑲嵌在天幕上,亮得過分。就像是刻意要給人家看一樣。
她在那附近不停地漫步,室外的環境美得不真切,在那麼多天只能看到室內建築的場景之後,突然從白色墻壁的世界中解放真的是件對感官來說奇詭的事。就好像五感和四肢同時被愚弄,搞得人有些不明白自己是否身處在什麼奇怪的世界。
不停地向著四周走著,她看到了巨大、已經廢棄的鳥籠。因為比例太過失真,某種意義上倒不如說是鳥籠狀的庭院,形成籠子的鐵條縱向拔起,直接匯聚在穹頂。
似乎原本有在這裡圈養過什麼動物,但是廢棄了。
……
圈養。
小王子與狐狸的關係。
川端由紀子百無聊賴地打開了自己的手機,將其調整到《小王子》的詞條。
是這樣的故事來著啊——這麼確認過後,她又將手機塞了回去。
所謂的超高校級的文學少女終究是怎麼做也做不到的事情,無論怎麼看書,實際上都很難鑽入心裡。
光是看完維基百科上的簡介,川端由紀子的忍耐力就已經到極限了。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做得了超高校級的文學少女。
文學是暴力的。
而川端由紀子不能理解其暴力。
她在那矗立了一會兒,隨後繼續了這趟奇怪的歷險。
“Will I be pretty?”
我會變得可愛嗎?
“Will I be rich?”
我會變得聰明嗎?
“Here’s what she said to me.”
梨津奈是那麼說的。
“Que Sera Sera.”
當然啦,因為你會變成超高校級的文學少女。
不會有差錯的。
已經不能再往前走了。
由紀子意識到自己碰到了世界的盡頭。
她想起小時候自己曾經玩過一款遊戲,講的是一群像素小人被困在荒島上,由紀子曾經試著造出船隻,讓小人不停地奔赴海岸線的盡頭。
但是像素小船游到一半就停在海上不動了,原本,由紀子還以為是有什麼地方壞掉了,後來才意識到不是。小船只是撞上了一道看不見的屏幕,再也不能動了,因為那裡就是那個不足1GB的小遊戲的世界盡頭。
破天荒的,因為眼前呈現出了同樣的景象,她笑了出來。
這個有那麼多人在自相殘殺的世界、平等院謂之平等的世界,是多麼地狹小啊。
或許就是因為其狹小,平等院才會覺得能在這裡實現他的平等也說不定。
這個世界毫無疑問是虛假的,就像自己曾經推測過得那樣。沒錯,絕對沒錯,在這裡殺了人甚至不一定等於現實世界就死掉了。她這麼對自己說。
平等院那樣的理論,在這個狹小不堪的世界裡,是有立足之地的。
他並不是什麼有人值得去推翻的惡人吶,說到底,平等院他,自己應該也是……革命者吧?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的由紀子為自己的想法打了個冷顫。
平等院為什麼要將他們留在虛構的世界里呢?
難道所有的超凡人級是有什麼特殊的地方的嗎?
還是說僅僅因為凡人更有普適性,才會選擇他們作為這個奇詭遊戲世界的體驗用戶呢?
那可真是個可怕又糟糕的VR遊戲呀。
詞條: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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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造自然和社會的變革
·由下而上推翻政權,往往有著暴力行為
·也可指技術革新導致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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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補檔,如有OOC請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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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von!虽然昨天因为突发事件停了一天,但今天起教学秩序恢复正常了VON!”
所謂喪禮這回事,最少要三天左右,再少就要被人說不近人情——只是對於這所異常的學校來說,似乎並不存在那樣的道理。
由紀子將自己的辮子扎好,別上髪卡,將自己調整到了最佳模式,隨後推開衛生間的門。
上次參加葬禮,已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大概是小學的時候吧。
她還能記得自己隨著送葬的隊伍克制著腳步,不讓自己太快,也不讓自己完全被拋到最後去,要做這種事情,本身對孩子來說就已經耗費了大半的精力。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心情去做出悲傷的表情,僅僅希望事情快點過去而已。
要說有什麼特別的事,就是特別喜歡綁在自己身上、對送葬有特殊意義的布條。那東西到底有什麼用處不得而知,只是因為數布條的針眼很有趣,所以能夠忍耐冗長又禮節繁重的葬禮。大人們明明有很多的事情要說,卻又都各自閉著嘴,做出一副非常難過的樣子。
為什麼那麼難過呢?那時的自己不得而知,只是覺得那些人的反應很誇張而已。照理來說,上了小學,早已經明白過來死亡是什麼東西了,但由紀子卻對那死者沒有任何的感覺。
死的是奶奶。
在由紀子的印象里,奶奶生前就是一台不停噴出腐臭呼吸的衰弱機器,從她們見面起,她就本能地察覺到奶奶和其他人都不一樣。那時或許不知道那種感覺的源頭,但現在來說的話,或許是排斥對方身上那被死亡環繞的氣質也說不定。
從見到對方的那一面起,孩子就能明白過來離別已經不遠。但奶奶還是拖著行將就木的身體,陪伴自己度過了很長一定時間。
奶奶很寵愛自己,但也會在由紀子不聽話的時候大聲地叱責,因為一些原因,由紀子比同齡的孩子發育都要遲緩,並不怎麼懂得取悅家長。或許是因為察覺到了這一點,奶奶雖然慈愛,但是就好像急於求成一樣,不停地找由紀子的錯誤,想讓她快點成長。
“咱們家的由紀子,只要能明白過來,就一定會變成乖孩子的。”那時候,奶奶揉著自己的頭髮那麼說過。
那時候的自己只是覺得奶奶那如同樹皮一般的手留在頭髮上的觸感,非常令人難受而已。
慈愛和期待,或許因為是個孩子,都沒有親身感覺到。甚至在聽到奶奶的死訊時,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要說難過,在經過一天的緩衝之後,倒也不是特別難過,只是隨著時間的發展,逐漸地失去了耐心。對死者的耐心,對自己的耐心,還有對他人的耐心。
面對本該懷念的黑白照片,也僅僅是露出冷漠的表情——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什麼表情。只有在合上棺材,和尚開始念誦經文的那一刻起,她才明白過來。
那個人在名為人生的故事裡,再也不會出現了。
退場了。
終於,死掉了。
意識到這點,淚腺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一樣,猛地讓人哭了出來。心臟在悵然失去何物的抽痛中緩慢地跳得更猛。在失去了什麼的同時,才真切地明白過來自己是活著的東西。然後,她在哭泣中意識到了什麼,抬起頭來,看到了父母的臉。
“太誇張了。”
川端由紀子將手停留在兩本書籍上,思考著要將哪一本帶走。
最後,她的手停留在了其中一本上。
“那麼就這本吧。”
雖然和文學少女的身份相去甚遠,但是這種時候回歸本心似乎也不錯。看著能讓人放鬆的東西,心情說不定就會好起來。這麼想著,她將那本書放進了隨身背包裡。然後她從臥室裡走了出去。
意外的,就連平日對魔法十分熱衷的那幾人,看來也情緒不高。不知道是否因為兇殺案產生隔閡的緣故,彼此看對方的眼神都帶著躲閃,之前建立起來的信賴關係,在大廈將傾前不為人知地動搖著。
之後會變成什麼樣?
懷著不安感,由紀子走進傳業之間,未希今天意外的比自己要早些到達教室,兩人互相道了早安之後,就坐在各自的座位上,等待著課堂的開始。四周精神不佳的不在少數,倒是VON仍然維持著那副歡快的樣子,用自己充氣玩具似的雙腳在來回擺動著。
“打起精神來VON!今天要學新魔法了!”黑白相間的貓在講台上催促著,讓學生們快點投入到學習魔法的狀態,“平等院大人決定要調整大家的學習方案了!”
魔法書啪的一聲合上。
從不知何處流瀉來的知識直直灌入腦海,就像是要把頭腦撐破一樣使人暈眩。就那樣,她確實是感覺到有些累了,可是那東西本身卻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
……虛數。恍惚地理解著新進入腦海的東西的概念,那東西的存在卻更加凸顯了出來。
不,不對,與其說是那種東西,不如說是單純的什麼都沒有。
由紀子抬頭,想知道其他人的反應。她從其他人也在面面相覷這點上猜出來,或許這並不止是自己看到的世界。
沒有任何人提問,在那種困惑中,VON主動回答了。
“新的區域,訣別之間的另一頭已經開放了VON。在那邊有收藏了各種魔法書的圖書館,供大家自學。沒錯!也就是說,現在開放魔法自習課程!蘇日安對凡人諸君來說,在沒有基礎的情況下自行學習魔法會相當吃力,但若能夠跨越這個困難的話就能朝各位的願望確實邁出一大步了VON!”
……
自習魔法嗎?由紀子在自己的記事本裡記錄下來這句話。
所謂的魔法原來是能自習的啊。
但是如果自習的方向和自己的願望很接近,學會了不就直接畢業了嗎?
那為什麼還需要自相殘殺的規則呢,完全搞不懂……
由紀子用圓珠筆敲擊著紙面,希望能得出一個結論。但卻有更多的問題從腦海裡冒了出來。
從平等院玄真那微妙的態度上來看,他實際上也並沒有在極力推崇自相殘殺。處於這樣奇妙的平衡,難道對他的目的有什麼特別的影響嗎?
如果平等院真的是愉悅犯,應該會極力讓場面變得更加混亂才是,但是從目前來看,他沒有那麼做。
平等院追求的就只是“平等”而已,借圓原之手殺了真田零鴉也只是為了“平等”而已。
魔法也是同樣,用魔法教會了凡人級的學生夢寐以求的才能的方法是否安全暫且不提,如果是為了那樣的目的,也根本不需要發展成如今校方和學生隊里的局面。
難道說是另有目的……?
真的完全想不透。
不過與其糾結這些,還是在下課的時候問問看吧……目前最糾結的事情。
等到下課鈴響時,她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找個安靜的地方離開,而是留在教室裡,尋找著詢問的機會。確認VON身邊沒有人之後,她略有些抱歉的走了過去。
“VON老師,叨擾了,可以問你一點問題嗎?”
貓咪兩個大小不一的眼睛轉了一圈,像在思考著她的意圖似的,隨後他舔了舔手:“當然VON,有什麼問題請儘管說VON。”
“如果要是不停地使用同一個魔法會發生什麼呢?我打算使用一鍵換裝換件衣服,但是,你也知道,我的一鍵換裝已經固定成了繃帶。”
“這個啊——如果要是對一個魔法熟練,說不定可以做到呢。但總的來說,還是得好好地用過、不停練習之後才知道啊VON。”
——這意思就像是,他也在期待學生們使用,然後發掘出新的可能性。
由紀子細品這句話的含義,輕輕點了點頭。
“非常感謝,我回去之後會試試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有問題還會再詢問您,可以吧?”
“當然VON!”奇怪的貓跳上講台,就像其他任何一隻普通的貓一樣離開了。
嘛,暫時還是不要去換衣服了,畢竟要是不停地變出繃帶,那也對少女的愛美之心太傷感情。眼下不如好好去看看新開放的地區,說不定會有什麼有意思的地方。由紀子想著,背上書包,打算在新校舍裡進行一次探險。
新開放的區域從訣別之間那幾扇之前未能打開的門開始,沒有看到類似建築整體大門的東西,只是從這裡走進去會看到一條狹長的走廊,也沒有光線通明的窗戶,大體而言,看來似乎和之前的格局差不多。只是面對那條走廊,有些無法想象在外部看到建築時的外觀。
正在四處漫步時,卻看到了兩個身影也同樣在走廊上漫步著。
其中一個,像外國人那般金髮碧眼;另外一個則是白得發亮、性別不明的青年。
“啊,是深瀨同學。下午好,也是在調查這裡嗎?這位是幸美同學吧?”
雖然沒有和所有人都說過話,但是每個人的名字還是或多或少從彼此或是VON那裡聽說過,因此由紀子記得班上所有人的名字。
白髮青年點了點頭,似乎是接受了這樣的稱呼。
“恰好我也想看新開放的區域。要同行嗎?”由紀子向兩人提議道。
“當然。”深瀨懇首。
實際上,調查者都是為了一個目標,也沒有太多躊躇的必要,就這樣由紀子被那兩人爽快地答應了。
“對了,之前和深瀨同學約好了要交換情報的事,深瀨同學還記得吧?”
“記得,是有什麼事情嗎?突然提起來?”
“我這邊似乎有新情報,是這樣的,根據VON的活法,魔法似乎在運用熟練之後會有其他的效果,從VON當時的口吻來看,似乎是很期待我們多多嘗試。”
“啊,我這邊也有情報可以作為交換,我詢問過VON外面的世界如何、他們是怎樣告知我們的父母的。得來的回答是,父母似乎被他們告知孩子安然無恙……”
由紀子打開其中一道門。
因四處林立的巨大書架能看出來這裡是圖書館。書架上擺著的,從裝幀和年代上來看,似乎都不是一般的書籍。單單從面相上來看,有種在看輕小說裡頭出現的惡魔圖書館的感覺。門口則放著登記用的名冊。三人登記過各自的名字之後,走了進去。
由紀子拿起其中一本書,快速地翻閱了幾頁。
都是魔法書啊……知道這點的時候,就對這個圖書館失去了興趣。
奇妙的是,即使將書放回書架上,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這裡似乎……】
試著將這發現告訴另外兩人的由紀子,卻發現連自己的聲音也聽不見。她將其中一本書拿出來,重重地摔在地上,也並沒有造成任何聲響。從其他兩人驚愕的表情來看,似乎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沒有聲音,也就是傳播的介質沒有產生震動。
那麼為什麼在這裡還能自由的呼吸呢?
她抬起頭,卻在這時看到了書架的那頭,黑髮、纖細,眼睛游離在世界之外的男孩。
是八木澤同學。
對方的眼神和自己的短暫地相交,然後,兩人立刻躲開了彼此的目光存在。
算了,這種情況下,還是放自己、也放對方一馬吧。由紀子撓了撓頭。
意外的發現了圖書館的架子可以根據讀者的要求擺排,可以說得上和這裡相稱的機關。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其他特殊的地方。隨後,三人又一起去了陳列館。
大廳的裝潢給人一種博物館的感覺,不過,兩旁的展廳要來得更有趣一些。其中一個是文物館,另一側則是標本館。有趣的是,兩邊都有不少異世界風格濃郁的展品。
之前曾經見過的亡眼姑且不提,也有不少在遊戲作品裡常常能看見的生物,當然,還有一些有趣、又有點可愛的小標本。
“就好像是刻意在向我們展示,有一個魔法世界一樣。”深瀨做出這樣的評價。由紀子苟同。
最後一站則是在展列之間深處,那棟黑乎乎、看起來有點怪的小屋。
要說奇怪的地方,就是一般的暗室多多少少都會被外面的光影響,但是這裡完全不同。大廳明亮的燈光就像是無法傳播過來一樣,完全被阻隔在門外。
由紀子想起來自己曾在一期科學美國人雜誌上看過,所謂在宇宙間觀測到的“暗能量”的文章及其猜想。
但是無論怎麼說,那都是不可能的。人類就是不可能掌握到那樣的事情。這裡的邏輯仍然在按照最常見的世界觀發生著,基本的物理法則還是很相似,但是……
果然還是只有那一個解釋吧。
“真的要進去嗎?”川端由紀子小聲地問道,這個問題並沒有被多加理會,幸美澄只是稍稍看了一眼內部,就直接走了進去。深瀨緊跟其後,幾乎可以說是充滿戒備地進了暗室。
幸美同學是個有趣又由著性子來的人。由紀子想。她也走進暗室。
起先什麼都看不見,過了一會兒,才能勉強地看出黑暗中展品柜的輪廓。某種猜想被完全否定,但倒不一定是壞事。
“這裡的東西只要見到光就會壞掉嗎……?”
她聽到幸美那麼問著。
“應該是吧?”
“如果要是把玻璃弄碎,將東西取出來呢?”幸美繼續問,由紀子聽到一下、兩下,慢悠悠地敲擊玻璃的聲響。
“那樣的話VON應該會過來,而且,隨便破壞這裡的東西,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事。”深瀨的聲音——由紀子想起來以前在那兒聽過類似的聲音,是中學時代的班長。
幸美並沒有繼續接下去話,而是按住了什麼。
太暗了,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但是,玻璃被破壞的聲音倒是聽得很真切。
“幸美——!”
白得發亮的青年站在展櫃,將手從破碎的展櫃前抽了出來。
這不是挺有趣的嘛。由紀子想著,看著那人流血的身姿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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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麻生宙希枝很擅长习惯,无论在哪里,他都能像变色龙一样迅速融入环境里。
这时他却认为这不是什么优点。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力被抹平了。身体里某一处神经的反射速度超越了思考,见到尸体的下一秒就开始进行对周边的搜查,见到法华津伊御的离开就立刻开始寻找他。像是呼吸一样自然地展开了行动。
——缓过神来的时候,却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异常。
麻生宙希枝露出为难的表情看着秘传之间的门口,他寻找着法华津伊御的身影来到主校区,却被这一块血迹吸引了注意,意外地,他没有什么大碍。但是现状还是让他犯了难,只是打开门,一股浓郁的血味便一股脑的塞入鼻腔,麻生立刻闪到了墙边。深呼吸了两次,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危机意识驱动着他进入秘传之间——当然这不是个太明智的决定。
秘传之间的地上散布着滴血的痕迹和模糊的脚印,麻生向远处望去,一大片血迹冲击着他的视觉,他立刻闭上了眼,背靠着书柜调整着呼吸。果然来这里还是太为难了,他想着。转身确认起书架的情况,书架上的书摆放的有些凌乱,看不出有什么规则。接着他拍拍脸颊,弯下身将地上的景象用手机记录下来,又靠着书架休息了片刻。有人向他走过来,是八木泽。
这个头发不知何时剪短了,刘海遮住一边眼睛,动作有些慌张的少年向他比划着。麻生从他指了指脸的动作识别出这是在问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他拿出手机,打下一行字。
[那边血很多,我晕血,所以要暂时休息下。]
八木泽从口袋里拿出纸笔回复到,[我去里面看看。]
他点点头,将手机塞给八木泽,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向里侧靠近,麻生捏捏鼻梁,脱下外套拿在手上,尽量不让视线移向血迹,捂着嘴向前走去。在那一摊血迹的旁边,有个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背对血迹准备蹲下身,正好赶上八木泽脸色苍白,神情慌张地走过来。
[不要去看...]
[没关系,现在不用急着告诉我,不过,有件事麻烦你一下。]他指了指放在一边的外套,接着蹲下身。八木泽将手机还给麻生,照他所说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药瓶递给他,蹲在了他身边。
[这是什么?]
[缓解不适的药片。你冷静下来了吗?]思索之后麻生把这后半句话删掉了,举着手机给八木泽看的同时,他注意到八木泽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再深入询问。
[不适是可以通过药品缓解的吗。]借住药物可不是什么好事,看着八木泽的问题麻生下意识地这么想着,他想到面对葵五月的死亡时,面前的少年崩溃哭泣的景象。他决定不再深入这个话题,转而把重点放在了地面上的刀具上。
[大概和晕车的时候会吃药是一个道理,你看这个。]他指了指地上那把手术刀,那把刀上面残留着一些血迹。麻生面对它的时候却并没有太多的不适感,刺激的疗法真的起到了作用——注意到这个事实,他却感到有些别扭。
[没关系吗?]八木泽指着那抹血迹问他。麻生表示并没有关系,又告诉八木泽也许是刺激疗法见效了。他拿出手机拍下手术刀的照片,其间他瞥见八木泽在做着某种器械的重复动作,但他并没有太在意。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对面人的反应却让他猛地一愣。
八木泽耶和华的脸颊上挂着泪水,麻生看着他举起来的纸,上面写着一句[害怕死亡的话,也是可以靠多目击死亡来缓解的吗?]变成那样也太可悲了,麻生想。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睁大了一些。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看向了对面的人,他大概能猜到八木泽想到了谁。
葵五月。与他定下无法实现的赌注的那个少女,恐怕和面前这个人有着较为亲密的关系。麻生大约能感受到五月的死亡给八木泽带了多大的影响。他突然有些发愣,一个问题闪现在他的脑子里。
——如果死去的人是我,也会有人为了我留下眼泪吗。
——得了吧,你想死吗。
麻生嗤笑一声。继而他掐了一下自己,赶走了内心那些不知道对谁的悲悯情绪。
八木泽感到自己脸颊上多了有些粗糙的触感,是麻生伸出手指抹去了他未曾察觉到的泪水。他抬起头,看到了麻生带着苦笑的表情摇了摇头,示意他先离开这里。
走出秘传之间,麻生停下脚步,用不带安慰,只是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着,“八木泽君,我觉得,会害怕死亡才是人类。”
八木泽看着他,声音提高了一点,并不像平时那样轻细,“那么,如果是,当您将要直面死亡的时候——您会感到害怕吗。”
被下意识驱动着,麻生宙希枝偏过头,他用余光瞥向了八木泽,那个少年好像已经没有在听他说话了,于是他开口,有意的让自己的语气漫不经心起来,“我想,我已经直面过几次了。那个时候的感触,早就忘记了。”
——怎么可能呢。他嘲笑道。
他只不过是善于用谎言来抚平心口结的痂,以至撕开的时候不会粘上血肉罢了。
2.
“禁书目录。”
麻生得到了手术刀上的血迹是在23:40—00:20这段时间内留下情报。
残留着一些的不适没有加重。这是麻生打开手机,看着自己拍下来的现场的照片的第一反应。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庆幸,反而怎么都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他有点想不出问题究竟出在何处,把手机抵在头上,麻生听到了脚步声,像是两个人的,抬起头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向他靠近了。
来者是佐崎良见和绯乃华岁儿,他看了后者一眼,直接向两人说明了内部的情况。大量的血迹,混乱的书架,八木泽拍的照片上的人形,和掉在一旁的手术刀。举起手机的时候他注意到佐崎的视线瞥向了自己一次,但他没有过多在意,只觉得面前的佐崎和之前的他相比有了一些变化,眼神也锐利了一些。但那终归不是需要现在在意的事情,情况说明结束后麻生合上手机,“…我听到广播响了两次。”——死了两个人。对这一事实麻生却并没有多少感情波动,这挺糟糕的,他想着。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但我不知道另外一个死者是谁。”
“除了悠木南以外,死者还有法华津纱夜。”听到这个姓氏,与法华津纱夜并没有过交流的麻生愣了一下,他回忆着第一次见到法华津兄妹的情景。法华津的妹妹,法华津的家人。得到这个结论后麻生微微抬高了视线,越过佐崎和绯乃华,目光指向了虚无的远方。家人,他又在心里强调了这个词。
“不过,那里血腥味很浓,我建议你还是规避一下。”佐崎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他回过神,对佐崎说了句“Thanks。”一旁的绯乃华用怎么也称不上友好的表情看着他,略带嫌疑的说道,“您既然有这样的弱点,就别勉强在这种地方调查了。”
她不知何时换了一件校服,行动也比之前积极了一些(对此麻生感到了一点不合时宜的高兴)。当然绯乃华不会知道麻生是乐于看到这样的她的,他的语调变得轻松了一点,“哇,你是在关心我吗,放心吧,意外地比之前好了很多。”但这真的是好事?问题随即出现在了脑袋里,麻生敲了敲太阳穴,把目光转向了佐崎,“我再去找找法华津,他妹妹那边的事情我找个人问问就好,你们也小心点。”
实际上,麻生已经放弃了寻找法华津伊御。他不认为自己能和一个失去亲人的人沟通,他也不想做那种沟通。离开秘传之间,麻生径直走到了室外,在广场遇上了从剧画准备室的方向走开的祭狩御灯,注意到对方的表情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麻生犹豫了一下才向他搭话。
“你去准备室那边了?”
“嗯,怎么了?”
“我听说法华津的妹妹是那边的死者。”接着祭狩御向他简单描述了一下法华津纱夜的死状,他打开手机,调出秘传之间现场和手术刀的照片给祭狩御看,说道,“看起来她们可能是死在那边,被搬运过来的...能陪我去看下悠木的尸体吗,我想照个照片。”
“嗯?麻酱你没问题吗?”
“也许是刺激疗法起效了。”他苦笑一声,合上手机,看向了前方。接着他缓慢地开口,语气介于漫不经心和有意之间,“我觉得我开始习惯有人死在我面前了。这大概,不是什么好事吧。”说着他瞥向祭狩御,少年的视线垂向了地面,麻生继续说道,“但这不正常吧。”
“不太正常啦。”祭狩御的声音里有种对这个话题的拒绝感,“你觉得魔法正常吗?”
“...说的也是。不过啊,灯,” 他转向祭狩御的方向,
“你会甘愿变成怪物吗?”
End
【之前寫完的後日談】
踏上去往新宿站的列車,川端由紀子握緊了扶手,在電車靠站前小聲地與耳機裡的女歌手一同哼唱不知道為什麼會流行起來的曲目。
電車窗外的風景不停替換,唯一不變的只有鐵灰色的天空。電車電視則循環式地播放著新聞,似乎又有哪位官員貪污被發現了,然後是聯合國常例會的新消息、哪隻鄉下的柴犬學會了彈鋼琴、淺草區停電半小時之類的,遙遠的像故事一樣的現實正在發生的事情。
就這麼作為“普通的女子高中生”,似乎也不錯。
唯獨令人感到缺憾的,僅僅是心間產生的空空蕩蕩的感覺,就好像先前一直確信的什麼東西完全消失了那樣。不會有錯的,由紀子在一個一個確認過自己的腦容量所存儲的信息後確認,消失的是對本多梨津奈的承諾所有的信任感。
至於究竟是為什麼,似乎也不是沒有頭緒。
——在幾個月前,川端由紀子被捲入某個教團的恐怖事件,被捲入名叫瓦爾哈拉的系統,期間在醫院躺了三個月左右,更早些時候則在虛擬世界經歷了更多。
這些全部都是從聯合會那裡聽來的,到底發生了什麼,究竟有什麼問題,由紀子本人倒是毫無感覺。就好像做了一場記不起來內容的夢之後,莫名其妙地被人告知你已經睡了三個月。
一開始起來之後突然發現所有的肌肉都沒法正常運轉確實令她的大腦停頓了一會兒,但也就只限於那樣而已。
在那之後她轉入家鄉的醫院、接受復健治療,沒到一個月就恢復了。醫生都吃了一驚,說是從沒見過恢復地這麼快的患者,不過,或許是因為她比較年輕的緣故吧,總之事情最後不了了之,由紀子也就出了醫院。
或許是那幾個月在她的腦海裡發生了些什麼,才致使她對本多梨津奈的狂信降低了。產生那樣的空虛感並沒有讓由紀子感到苦惱,不如說正相反,正因為產生了那樣的感覺,由紀子才或多或少地意識到,自己還是人類的事實。
這樣的空虛就像是一點甘甜的糖果,品嘗過後終於有了些微自己還屬於人類的幸福感。
畢竟,她還想要做普通的女子高中生。就像這樣,為什麼小小的事情感到難過,似乎也未嘗不可。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好了,只要還能稍稍感覺到些什麼,川端由紀子就還是幸福的。
機器人的運作開始脫離常軌。
人潮湧入列車的內部,比往常要多些。
是發生了什麼嗎?由紀子想。但實際上,似乎僅僅是某種巧合而已,她站在逐漸變得擁擠的電車上,在抬頭一瞥時突然看到了那個在人群中有些亮眼的少女。
叫不出確切顏色名字的長髮披掛在背後,在都是素色的冬裝間顯得格外顯眼。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很懷念。
川端由紀子抬了抬眼鏡,在停靠至下一站前走向了對方的身影。就這麼貿然搭話說不定會被當成奇怪的人,但是川端由紀子有一種預感,如果現在不去搭話的話——
似乎就要永遠失去什麼了。
“在更好的世界相遇吧?”
“那個,你好?”
被叫到的少女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是在說自己,是在幾秒鐘短暫的愣神之後,才困惑地回過頭來。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陶瓷般精緻的臉也被口罩給遮住了。這麼說起來,這孩子似乎是哪個偶像來著——儘管由紀子並沒有關注某個偶像的習慣,但在看到那雙藍色的眼睛之後便那麼篤定。
到底是為什麼會覺得眼熟呢?或許是過去曾經在哪個地方看到過吧。
“哪個,雖然很突兀,但是能邀請你和我一起去喝下午茶嗎?”
抱著疑問和些許嘗試的心態,由紀子邀請了對方。
真奇怪。
機器人一樣的自己,似乎感覺到了些微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