祇園精舎の鐘の声
諸行無常の響きあり
娑羅双樹の花の色
盛者必衰の理を顕す
驕れる人も久しからず
唯春の夜の夢の如し
======
战国时代末,人类与鬼女爆发战争。人类巫女千鹤重创鬼女首领椛,使其逃往信州。鬼女偃旗息鼓沉寂养伤,人类迎来了百年安宁,而后世称这场大战为“红叶狩”。
明和九年春,水天宫大火,火势蔓延至大半江户城。人类与鬼女的命运就此逆转。
无论是苦苦支撑的巫女血脉,还是暗中蛰伏的鬼女一族,亦或者是江户城中普通的芸芸众生,若能预知这无法挽回的结局,是否还愿投入这长宵之中,犹如夜蛾扑火。
那么请看,明和八年的春樱,已然绽放……
上班摸鱼作!武侠pa!堂堂参上!
***
山风经年不变刮过阿梅脸上的沟壑,也再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她已经足够苍老,或许比那磐岩还要古老几分。
阿梅靠坐在村口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下,背篓里只有寥寥几根细柴。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洗得发白的旧布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梅!”稚嫩的呼唤打破了山道的寂静。
几个拖着鼻涕、脸蛋通红的顽童,归巢的小鸟般朝她奔来。跑在最前的小夏,手里攥着一把刚采的、还带着露水的野花——黄的、紫的,有些已经蔫了,宝贝似的捧着。
“给你!”小夏把花塞进阿梅枯瘦的手里,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阿梅,你说以前能一剑削开满山的落叶,这是真的吗?”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拽着阿梅的衣角,一脸崇拜。
阿梅听闻,眼中流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亮。她轻抚着那些蔫了的花瓣,却喉头一痒,不住咳嗽起来。
孩子们立刻收了声,龙胆乖巧得踮起脚给阿梅捶背,小信从怀里掏出没舍得吃的烤红薯,略有不舍地递给阿梅。
“阿梅,吃,小红说,红薯能治咳嗽!”
阿梅摆摆手,示意不用,咳嗽声也稍歇了。
没多久,孩子们又散开来玩耍,手中握着山野捡来的树枝,煞有介事地练起“剑法”来。
孩子们身形笨拙,出招更是无章法可言,但一举一动中,却带着纯真的力量。阿梅默默望着,浑浊的目光无人能懂。
山风忽然停了。
另一种锐利的气息切断了空气,破出“铿锵”的声音。那是铁,是人为铸就的杀器才会发出的声音。
剑客。
阿梅缓缓抬头,一双目光与她对上。
这目光中的仇恨,强烈的要燃起熊熊烈火,要把阿梅的身躯烧穿!
“沾衣梅三娘!”
字字含血,咬牙切齿,终究唤醒了阿梅古井一般心中沉入深底的回忆。思绪在她枯槁的脸上断断续续画出一副表情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当年你杀我父亲,居然还有面目苟活至今日!”剑客声音稚气未脱,恐怕还是个少年,“今天我便要你血债血还!”
泣血之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又聚成更多回声。
“血债血还!”“血债血还!”
孩子们被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噤声。小夏却不知哪来的勇气,踉跄挡在阿梅跟前,他浑身发抖,手也伸不直,鼻涕眼泪糊满了一脸,但还是执拗地不愿离开。龙胆则紧握住阿梅的胳膊,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滚开!”
剑客声音满是不耐烦。
“梅三娘,你胆小卑劣,就会用些孩童做盾牌?”
“也好,我就让这些小杂碎先给你陪葬!”
恰在这时,阿梅动了。
她那只枯瘦如柴、布满瘢痕的手,极其缓慢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按在了小夏单薄的肩膀上。动作很轻,却让小夏不由自主地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推到了一旁。她又低头,浑浊的眼睛对上龙胆惊恐不定的眼睛,眼神里有着一丝安抚,随即轻轻抽出了被抱住的胳膊。
阿梅缓缓站起,动作之慢,好像已经耗尽她毕生的力量。
她没有看向剑客,目光却落在方才孩子们玩耍时捡来的树枝上,那枝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阿梅朝枯枝挪了一步,踩到碎叶上,发出“咔嚓”一声。
剑客的耐心被这一举动瞬间磨尽,他想象过对方拔剑、反抗、求饶……唯独没有这无视!这比任何挑衅都更让他怒火中烧!
他怒吼一声,剑尖直指阿梅咽喉。
山风骤起,阿梅手中的野花飘落几朵,她缓缓弯腰,拾起一段枯枝。
那凌厉的一剑,居然就这么从阿梅头顶掠过。
剑客眼神一凛,心中警铃大作,他收住前刺的力道,转手挽剑,化刺为劈,直向阿梅脖颈斫去。
阿梅身形未动,只握住树枝的右手轻轻往身后一递。
树枝没有迎上剑刃,剑锋却在离她寸许之处陡然停住,仿佛被无形之力所阻。
剑客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段树枝,那一截他视之为草芥之物,已经点在他的手腕上,似乎这树枝原本就在此处,自己却是全力撞了上去。
那柄寄托了他全部仇恨与未来的长剑,再也握不住,脱手坠落,“当啷”一声,砸在脚下的碎石上。
剑客并未轰然倒下,而是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软绵绵地跪了下去,而后侧身重重砸在山道上,激起一片尘土。
他并未死,眼睛还睁着,瞳孔却涣散失焦,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只是那曾经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碾碎的茫然和一种更深、更冷的恨意的种子。
他的右手——那只握剑的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手腕处一片乌青,微微颤抖,却再也无法紧握任何东西。
山风停了。
阿梅终于直起身子,她没有先注视躺在地上的剑客,而是极慢极慢地扫过被吓傻的孩子们。
小夏的脸皱成一团,已经分不清眼眼鼻嘴,龙胆双手微微捂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信女早把红薯捏成了一滩烂泥。
她的视线,最终落回自己手中那根枯枝的尖端。
那片小小的黄叶,在风中顽强地粘附了一瞬,终究还是被吹落,打着旋儿,飘飘荡荡,朝着山下幽深的谷底坠去。
阿梅的目光追随着那片落叶,一直看它消失在谷底的阴影里。
然后,她缓缓低下头,看着地上那个还活着的少年。
那涣散瞳孔深处重新凝聚起来的,不再是少年的锐气,而是一种被彻底摧毁后滋生的、更加黑暗粘稠的东西——一种不死的恨意,一种注定要用余生去咀嚼失败的毒。她看到了一个新的复仇者,一个更加扭曲、更加痛苦的复仇者,在她生命的尽头诞生。
阿梅狠狠咳嗽起来,她咳得那么狠,那么久,以至于她磐石般的身躯也摇晃起来,以至于孩子们忘记了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懵懂的,对生命流逝的巨大悲伤。
天色渐渐沉了下去。
枯枝终于从她沾满鲜血的手中滑落,无声地掉在尘土里,落在少年掉落的长剑旁边,也落在孩子们散落的野花旁。
阿梅不再咳嗽,只是望着远山,像一尊被风蚀了千年的石像。那急促而艰难的喘息声,在山中微弱又固执地响着。
丛云并没有新年去神社初诣的习惯。那仅此几天的热闹非凡素来与他无关——光是锻炼和打理道场,就让他无暇顾及他人口中的新年愿望。即便现在水天宫获得了工作,他也未曾想过自己在能这个日子里去祈愿什么。结果他现在不仅在神明眼下守规矩地二拜二拍一拜,身边还跟着个早已放弃为人的家伙。他并没有仔细考虑过对方在这里被发现真身的可能性,毕竟他觉得在众目睽睽下脱身对她来说不算难事,更何况没有人会希望江户城在新年伊始就人心惶惶。哪怕是鬼女,此刻也应当在各自的家族度过幸福和乐的一日。他相信任何生灵间都有情谊。
因而山吹只是稍许央求了几声,他便同意了对方这个略显疯狂的想法——疯狂是对他自己而言的。
“许了什么愿望?”山吹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平日里拿来装点花魁身姿的那些金银坠子珊瑚发簪,也被她悉数卸了下来,今日的她穿着与城内寻常人家的姑娘别无二致。
“……许愿你的身份不要被其他同僚发现。”
“哎……只是这样吗?”听到这个答案,她先是困惑,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年只有一次的机会,你就只想着这件事?”
“我是实用主义。”丛云摇头,带对方走出神殿。“你平平安安地离开,那水天宫也能平平安安地度过新年第一天,我不认为我的想法有什么问题——话说回来,你要求签吗?”
他说完便有点后悔,他想起对方从自家鬼女身上获得的能力,那双能看到遥远未来的眼睛让她根本没必要抽什么签。本身初诣祈福这件事情于她而言也没什么必要,对方早就坦言想在新年参拜是因为想在这个日子里看看水天宫的模样。
“当然要去!”山女快乐地答应,继而大胆地牵起丛云的衣袖往求签处走。“我来江户也有一段时日,不过从来没有机会看看这个庇佑着民众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身为人类的时候我没有过这样的机会,现在借祢宜大人的宽宏大量,我自然想把能体验的都体验一下。”
她向求签处的巫女亲切地打了招呼,从载满吉凶的竹桶内轻巧地取了一支签出来。那巫女在看到丛云跟在她身后时果不其然脸上显出几分诧异,被丛云用“相熟的武士家的女儿”简单搪塞了过去。
“结果如何?”他见对方只是取过签并未打开,心里反倒生出了几分好奇。
“我只是为了和您一同玩乐才来的嘛,吉凶福祸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对于山女来说,再大的灾祸也在向山神祈愿之时消散了,相对的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到来就是。”她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又来到丛云跟前,把手里的签递到他手里。“您要是很在意的话,那就帮我把它挂在这水天宫里吧,然后呢,如果您愿意,也可以在每天深夜挑个时间为它祈愿……直到春天结束为止。”
这下丛云知道对方手里的签上写的是什么结果了。“为什么要在深夜做这些?”
“我想想……为了让它不要在某个夜晚被夜巡的烛火不小心点着。”她说罢忽然伸手探向丛云的肩头,掸去了落在对方身上的花瓣,“而且这样的话,将来我还能有理由来多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