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风吹世事书,一息掠数篇。
时日过的飞快,日升月落,谷践之已在闲禺客栈住了约有半月,楼中一时无事,他便也偷得清闲,东摇西晃,独自寻些乐子。
前日垂杆闲钓,昨日集里卖药,今日上山登高,明日屋里睡觉。无拘无束,颇是自在逍遥。
但偷来的清闲毕竟是偷来的,偷得一时,偷不得一世,总是有交还的一天。
八月望日,正逢中秋,这时才是:晨曦乍现,雄鸡初啼,夜霜未去,朝露方结,玉兔尚坠苍穹脚,金乌还欲合翅眠。但临安城内却不似天光那般晦暗,而早已一片热闹欢腾。
但见:李家张灯,迎省亲姊妹,王家结彩,面久别兄弟。张甲同父母步履匆匆赶那头炷香,赵乙携妻子行色急急置办节货忙。
相应的,这闲禺客栈之中也现出另一方景色:平时里三竿日晒不见起床的,讨了两碗粥便已带了家伙什儿走向街上去;往日里衣衫破烂、邋遢腌臜的也换上一身干净衣衫有了个人形;通常里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的,现在也是一副兴高采烈,精神百倍的模样。
按说这群人,浪荡天涯,一人为家,大多都是飘零无根草,尸寒无人收。在这团圆时节,他们能有得什么乐趣?
无非一个字:钱。
中秋之日,金吾不禁,不光白日里出街游玩之人就胜于寻常,夜里更是各家各族聚会寻欢,饮酒作乐。卖零嘴儿小点、饰件玩样的,抢先在人流聚处占个好位置,自是一整日都生意兴隆;作戏法,耍把式的,若是有点儿名气,前几日里便会有大家小家的下仆前来相约,若是没名气的,在街上圈个摊点,卖力表演,运气好了说不定也会被临时邀去表演助兴,运气不好的,在路上能收得的赏钱也不是往日可比。
又是应了五个字:无利不起早。
不过不同于众人的兴奋热烈,谷践之非但没有受到节日气氛的感染,反而还在房内赖床磨蹭,任凭房外如何吵闹,觉照睡,呼照打。直到客栈内的住客几乎已经离去一半,才晃悠悠从床上起身,赤着脚走到门前掀条细缝,提声唤了洗漱的热水。
等到谷践之拾掇完毕,迈出房门,都已快到了晌午,他还依旧不慌不忙,拈片甘草在口中嚼着,再和店中伙计打了声招呼才向门外踱去。
虽说做生意用的药袋不曾离身,可谷践之一路行走,却不见想要停步摆摊的样子,反倒更像个最普通的临安住人。鲜果摊前捡个水梨,糕饼铺里挑个小点,边吃边走,不疾不徐,面有怀念之色。
一路无话,谷践之继续悠闲信步走了些路程,最终驻足在一间卖糖水的小铺门前,那小铺门头悬了一块寻常木板,但上头那“方记糖水铺”五个大字,端得是颜筋柳骨,铁画银钩,让人不禁叫好。可对比铺子的狭窄店面,无甚装点的内里,简陋粗糙的桌椅,实是毫不相称。
不过细细看来,店内的客人也多是满身汗味的布衣汉子,哪里尝得个中精妙,自然没法从这招牌上觉察出有何不妥。
谷践之也懒得昂首对那招牌多作端详,只是站在门前,对店内食客略略扫了一眼,稍作辨认,接着便提脚踏入店内。这时已是到了未时,日头高悬,天气虽还不致人汗流浃背,却也是有几分难耐地燥热。加上不少摊贩为再赚几文钱,不愿在饮食上多耗时间,干脆就在此叫份便宜糖水解渴充饥,使得这糖水铺中此时几乎无处可坐,仅有的两个伙计也是显得忙碌非常。
但是既能在此做伙计,那两人自然也是各色境况里千锤百炼出来的:双目之利堪比锋刃,两眼之尖更胜针芒。谷践之前脚沾地就见那伙计往掌柜方向叫了一声:“来客一位——!”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就连店中鼎沸人声也被压下了七八分。垂首打盹的掌柜听得招呼,撑开眼皮看了看店内,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却发现两个伙计已是恨不得肋上再生他个七七四十九双手臂,像两股旋风一样在店内和后厨前后奔跑,应是实在无暇再做顾忌,只好咂咂嘴从柜台起身,亲自上前接待。
恰巧这时有一人饮完了手中的糖水,把碗往桌上一扔就往外走去,谷践之见状,一个箭步跨将过去,越过那座位一旁立着的男子,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桌旁。
还没等谷践之把凳子焐热,那在旁抬碗站着的男子果然十分不满地踏步到近前。面盘黧黑,体壮身长,猪鬃一般地须发根根竖立,一双环眼因怒气而瞪得快要飞出眶外去。他用力把碗置于桌上,便劈手扯了谷践之胳膊大骂起来:“你这老鬼,恁地没脸皮,老子在此等候多时,正想能得歇息,不想却窜出你这饿狗。凡事且讲个先来后到,若是会事的便与老子躲开,要是……”这男子还待再撂狠话,却不想谷践之抖抖索索转过身,忽然就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真个是气喘似生火鼓风,涕下若江流奔涌。谷践之咳得像是五脏六腑都要从口里呕出来一般,撕心裂肺,声势骇人。
尚在发难的男子见此已是吓了一跳,口中话语戛然而止。再一抬眼发现这枯瘦老者口鼻当中都有殷红液体汩汩流出,口中嗬嗬有声,似是有话说不出,又惊了二跳,正在慌乱中,又见周围人向自己投来异样目光,更是再往后退了几步,以证此事与自己无关。
那掌柜的行至一半,见此情景心下也是一惊,正欲快步赶过去,却见谷践之用帕子擦拭口鼻的同时悄悄向自己使了个颜色,掌柜立时一愣,缓了脚步。虽说也是一头雾水,倒是明白了这老儿性命暂时无虞。
可那男子却哪里晓得实情,只道是这老儿恐是急病骤犯,恶疾突发。再看看这枯瘦模样还指不定一会儿就两腿一蹬,魂归阴曹。要是因此引来巡街捕快,免不得平白染上一场无谓官司,为这么个不相识得老鬼惹得牢狱,颇是不值。思及此,方才的怒气登时飞至九霄云外,只得啐上一口“痨病鬼”后悻悻离去。
不想那边人前脚刚走,这边的“痨病鬼”口中先前还假意咳着,待看其已出得门外,干脆就擦擦嘴抬起桌上那汉子还没来得及喝的糖水,咕咚咕咚饮去了半碗。
店内众人原本听了“痨病”二字心中还有些许不安,见此情景,也明白了先前一幕不过是那男子被老儿给戏弄了一番,就此纷纷放下心来。
而混在众食客中的一名清瘦青年,在这一场骚动后,抬着店内的粗瓷碗,装作喝粥把脸遮去了半边,不着痕迹地对谷践之多看了几眼。
谷老儿似乎对此有所觉察,斜眼往传来微弱探究气息的那处望去,然视线所及却是一切如常。
“这位老丈真面生得很,不知如今左右顾盼,可是看上了哪位客人点的糖水?老丈说与我听,小子定为您做解。”
谷践之原本还欲再探,铺子的掌柜却已走到了近前,唱个诺便径自说起话来。收回目光,谷践之把喝空的碗随手放到了掌柜的手里,张口问道:“小老初到此地,确不知贵店都有甚吃食,方才不过看个新鲜,不知店家可有推荐?”
店家看着手中空碗,面皮抽了几抽,却也不好发作。于是也顺手把那碗往收拾桌面的伙计手上一放,再在衣裳摆子上擦了擦手,介绍道:
“老丈可是问对了,别看本店铺面小,但糖水点心品种繁多,都是应季而····”
不等店家报上店内糖水名字,谷践之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说话:“听来也无甚新鲜玩意,罢了,今日正是中秋佳节,方才离去那位小友所赠玩月羹尝来味道尚可,既如此,再给老儿我来份玩月羹便是。”说完便用眼睨着那店家,似笑非笑。
那掌柜立时晓得,这老儿是在报复自己刚才让他莫对别桌客人多做深究,便无奈笑笑,也不对其将“假病讹人”美化为“友人相赠”的说法多做评价,口中只是应道:“小子明白,这就去为老丈准备。”
谷践之此时心下虽仍有不悦,但也知那掌柜方才所为是其职责所在,再不多作难为,挥挥手示意其赶快离开。
可能有看官要问,为何说这是那掌柜“职责所在”?问得好!乃是因为这“方记糖水铺”实为闻尘楼设于临安的一个地下堂口,供晓得内情的武林中人买卖、交换情报消息,而那糖水铺掌柜就是负责这堂口的管理运作。此人姓方,双名令才,年纪三十有五,极善识人,江湖中也算略有薄名。
虽说这铺子被称为“地下”堂口,但这也只是相对于寻常百姓及初入江湖的雏儿来说。闻尘楼毕竟声名在外,前来委托交易的人已是不少,再加上临安府繁华兴盛,人员汇集流动,因此这临安堂口中江湖人士更是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但这些所谓豪情义士聚于一处,自是容易生出许多事端。
因此,方令才便定得几条规矩:一、前来交易之人,不可在店中斗殴。二、不可将本店暗号切口透与常人。三、不可对店中其余客人多做探究。
规矩虽然简单,不过确有几分效用,这铺子自开张至今,约有十余年,尚未遭得什么大事。是以,谷践之虽与其同为闻尘中人,但方令才为保规矩不破,自然也不可徇私。更何况谷践之作为传递情报之人,若是暴露了身份,极易遭人截杀,因此就算只是为了让其身份免于暴露,方令才也必须对他一视同仁。
话言于此,想必各位看官心中也已明了,今日谷践之来到此间,必不会仅是为那一碗玩月羹,而是另有目的,不过在店内其余人眼中,却正是相反。因为自从伙计把那碗端到桌上,谷践之就不再言语,似乎眼里就只有那一碗甜羹,安安稳稳,一口口慢慢饮完,从钱袋里数了几文钱,扔下便走。
那方令才也不见拦他,就把双眼睛望着他离开,收回目光时却用余光扫到一人。那人放下钱便紧随着谷践之脚步跟了出去。方令才定睛一看,意识到了那人身份,不禁皱眉,却又苦于此时不好再向那谷践之通风传信,只好在心下期许那人不曾看破谷践之身份,免得未来行动变得束手束脚。
不过方令才也明白,谷践之虽说年老,但腿脚之轻捷也不是一般人可比,再加上生性油滑,要真是触了那位霉头,至少逃跑不是问题………更何况,那位大人若是不想在外暴露身份,行路定然快不得。思及此,心下已是定了大半,干脆靠回柜台上继续鸡啄米般地打起盹来。
话说两头,店内的方令才倒是缓缓沉入了黒甜乡,再与周公在棋盘上酣战了不知多少回合 ,而走在路上的谷践之,此时来的却是没那么舒服。才从店内出来,就发现屁股后面坠了几条尾巴。原本想走去集市里多绕几圈儿把这些跟屁虫甩脱,但一想到最近楼中事务都集中在了这临安城内,要是之后在做事时候再碰上这群杀才,总是有些碍手碍脚。谷践之略一思忖,便装作对身后几人笨拙的跟踪毫无知觉,悠悠闲闲拐到个僻静处,等着对方率先发难。
不出所料,这才站定,那边数人就已围了过来,为首的便是先前铺子里被戏耍的那名男子。
“哈哈哈,何其有缘,不想在此处竟又巧遇阁下!”谷践之回身,笑嘻嘻打了个躬。“阁下赠羹之恩老儿在此先行谢过,本该寻个酒楼置些酒水请回阁下,不巧老儿此时却是有些急事,回报之宴只好再寻吉日……”话未说完,只见那三五汉子似乎又向前逼近了几分,谷老儿见此,只好躬着身,一边继续口中讨好,一边往后退了一步。
“……巷窄弄狭,不知诸位可否轻移尊驾,行个方便,让老儿我过上一过……?”谷践之拖着长音翻眼偷瞧面前几人,只见前方诸人仍如铜墙铁壁般不曾移动半分。
“老杀才!如今倒是晓得知事明礼了!”为首男子似是按捺不住怒骂起来,从身后抽出一把大刀,直直指向谷践之眉心,将谷践之又往弄堂深处逼进几步。“先前在那铺内戏耍与我,让老子丢尽颜面,此时便是饶你不得!”
见示好无用,谷践之干脆站直了身子,依旧笑嘻嘻地说道:“饶我不得……却不知阁下待要如何?若是千刀万剐之等类,那老儿此时下跪讨饶,或是立时自尽,可还能留得下一具全尸?”说着倒还往那刀尖方向再靠了一靠。
那汉子被问得一愣,原本想多作威胁再提要求,没想谷践之自己倒先奔着“死”字去了。虽说这老儿面上也不见惊恐,但考虑到自己的真实目的,那汉子也容不得谷践之有一丝自裁的可能,于是赶忙说道:“自裁却是不必,只要老实答上几个问题,管你急事慢事,我自会放你去办。”
这倒是出了谷践之的预料,原想这伙人不过是来出一口被耍弄的恶气,此时听这人口气,似乎其意还不止于此。
虽说心中有惑,可谷践之面上不显疑色:“原是有事相询,既是阁下垂问,老儿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不知是怎样问题能换取老儿这一条贱命?”
那汉子见谷践之十分配合,心下稍松,但事不容差,因此手中钢刃仍不偏移半分,再让手下再三确认周围不再有闲杂人,方才开口,只是口里称呼再不似先前粗莽:“能向比自身青壮者寻衅,且在众目之下假病且一时不被识破,可知丈丈不是寻常百姓。既不是寻常百姓,那定然知道那糖水铺子实为闻尘楼所辖。而敢在闻尘楼的地界内引起骚乱,且未被店内伙计立时邀出,可知丈丈也不是寻常江湖人。”
谷践之但听不语,微微一笑,对那汉子所言不置可否。心下却是感叹此人外表愚鲁,内里倒别有一分精细,只怕这粗卤外表也是刻意做出来的。
而那汉子看谷践之面色不变,倒是对自己的猜测再肯定了七八分,继续道:“在下此次有事相求,本该以礼相待,但苦于身份不便暴露,方才出此下策。先前多有不敬,还请丈丈包涵则个。”
谷践之看对方态度有变,干脆打蛇随棍上,顺水推舟摆起了架子,摆摆手,面现不耐:“此间小事不必多提,老儿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身份既不便透露,老儿也不会多问,阁下但说重点,闲话少讲,方才老儿说身有急事可不是说来玩的。”
那汉子闻此虽有迟疑,但略做思忖后还是将其所求之事一一道来:“近期万贤山庄广发英雄帖,邀各路江湖中人前去庄中一赏奇珍。不知为何,我家主人对那宝物真容十分在意,自从听得风声便开始四方打探,但……”说到此处,那汉子似觉失言,急忙转过话头:“今日前去方记,正是为求个中真相。却不想尚未得见铺中主事,便已遭方掌柜婉拒,本已决定另寻出路……”那汉子顿了顿,又道:“这时偏遇得丈丈,在闻尘楼的铺子中那等放肆行事。在下听闻,临安府内闻尘楼可供正式交易的堂口仅此一处,其中共四男一女,而主事并非女子,既是男子,便需除去店内掌柜和伙计二名,而铺中仅剩主事一人不曾露面……”说及此,谷践之佝偻身形已被那汉子如电目光死死盯住:“在下大胆猜测,那主事……就是丈丈。”
谷践之听完,心中已然喷笑出声,虽说原本也料到身为闻尘中人之事大约已被其猜中,却不想被误会成了方记主事。为掩腹中笑意,谷践之面色显得更加肃然,不答反问:“敢问阁下何以如此自信……就不怕所寻非人?”
那汉子像是早知谷践之有此一问,应答自如:“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常人听得主事之名,大约都默认其人会深藏幕后不露踪迹。但闻尘楼最擅长的是怎样手段?要我说,自然是另辟蹊径,暗度陈仓。若是主事之人反其道而行之,作为食客常常现身,不光方便掌握店内情况,也易于命令消息的传达,堂堂正正现身更难招人眼目……正是幡杆灯笼——照远不照近,灯下黑也。”
听他说得缘由,谷践之心中暗赞:就那店中一时照面,便已推得八九不离十,可见此子该是为大家做事的,遗憾那主事虽说确是用了这欲掩反扬之法,却并不时时在店里露面,终是猜错了。虽说此子其人可嘉,不过方家大郎拒他生意个中定有道理,这……诓得一次,就诓得二次,小子,要怪便怪你时运不济罢。
心念电转间,谷践之腹中有了计较,随即转了颜色哈哈一笑,顺水推舟:“阁下果然英雄,洞事如观火,我楼内自认此法周密妥帖,不想仍是难逃法眼。此番老儿也是上得一课,就当报阁下提点之恩,也为赎得先前冲撞之罪,阁下所求真相,且容我慢慢说来。”
听得谷践之愿为自己做解,那汉子当下大喜,抚掌催道:“丈丈只需将那物名字用处道来便是,何消慢慢!速速说了我等便各自散去,也免误了丈丈要事!”
谷践之佯装嗔怒:“愚!万贤山庄邀天下豪杰来看的东西岂是一个名字便能形容的?奇珍奇珍,没有些背景说头,哪敢说是奇珍?若只要个名字用处,我自可以敷衍与你,只是往后出些差错,可别说是与老儿我做的生意,坏我闻尘楼的名声!”
那汉子见此,再不疑有它,慌忙谢罪:“受教、受教,小子鲁莽,还请丈丈原谅则个。”
谷践之一哼,受了礼后便清清嗓子诌了起来:“说这奇珍,便要提到一桩前朝轶事。说来也巧,这事恰生在这中秋之日——那便是唐皇游月宫这一说。玄宗倚栏望月,万分心驰,便请来那罗浮真人,求真人带他进那月宫游玩,罗浮真人神通广大,带其跨云入月自是不在话下。之后玄宗赏罢天上歌舞,尽兴而归,到了宫中,录下所听天音,谱了一曲霓裳羽衣,流传至今。然而世人只晓那霓裳曲,却不知这故事中暗藏玄机……”
谷践之说到此关键处,忽然拖个长音便闭了口,再直直望向那汉子。那汉子听得认真,已被前文吊起了胃口,此时看谷践之故弄玄虚,心中十分不耐,催促道:“这故事中玄机为何?丈丈莫要寻我开心,快快说来!”
谷践之仍旧不语,只是伸出了手来,晃了两晃。那汉子立时省得,所谓:钱财未出手,哪得人开口?于是赶忙招呼手下捡了几锭雪花白银,双手奉上。谷践之接到手里,看也不看便塞到了裹肚中,又才开口:“这轶事中还有一段,讲的是玄宗回宫路上,经过那潞州城,罗浮真人邀玄宗将方才听得的霓裳曲演上一演,以证夜临潞州。玄宗兴起而应,却叹不曾携得所用玉笛,真人听得,便施法取来玉笛。那玉笛从云间落下,玄宗接得手中便回想月中所听仙乐,照其吹了一曲,笛声清亮,缭绕潞州……”那汉子略一思量,问道:“依丈丈的意,这奇珍,便是玄宗皇帝的那管玉笛?”谷践之笑笑不答,只是继续道:“那玉笛就算真是玄宗那管玉笛,那也是人间凡物。玄宗其时乃是九五至尊之躯,能记下仙乐自然不足为奇,但那玉笛若真是凡物,哪能奏得出天上乐曲!再者,玄宗笛音当夜乃是传遍整个潞州城……音彻全城,谈何容易?这全因那玉笛是罗浮真人为玄宗从月中窃来的仙家乐器!在另一奇闻,钟天师捉鬼之中,那小鬼虚耗所盗的,也恰为同一管玉笛。虽说传言多有夸张不实,却也足见其物之不俗,这等奇珍,要是落入以音律入武道的人士之手,那可…嘿嘿嘿……!最后一提:这次万贤山庄所藏奇珍,其名……正是游月宫。”
那汉子听完,双目圆瞪,不知言语,半晌才消化完谷践之所说话语中明示暗示的信息,不禁呼出一口浊气:“若真是这等神器出世…九月初一,那万贤山庄内岂不是………”
不待说完,谷践之双耳一动,忽然抬手做个噤声手势让那汉子止了后话,比了个“走”字口型,接着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捣蒜般叩起头来,口中大声求饶:“还求好汉饶过老朽这条贱命,今日将狗眼忘在家中,未能识得英雄面目,冲撞了英雄……老朽自知罪不容赦,但还求英雄慈悲!这袋中是老朽全部身家,虽银少陋薄,也望英雄笑纳!”
那汉子也是个机敏的,晓得谷践之做此姿态必然是察觉到了生人,配合道:“还算有些眼色,今次姑且饶你,若是有得下着,就算叩破了你项上的粪袋,也别想老子会手软半分!”
说完便假模假式地抢过谷践之手中钱袋,暗暗拱了拱手,呼唤手下一齐快步走了。
谷践之看得几人身影已不见,便阖目细细辩那脚步声,然而——其中却未多出跟踪者的足音。
看来,不是暗中那人心思细腻,要等我离去再后起直追,就是其轻功更胜一筹,以致听音无法察其动向,毕竟方才若不是顺风听得些微动静,真是丝毫气息都未曾察觉……就只怕……
想起方家铺子里的视线,谷践之暗暗皱眉。
——此人本就是冲老夫来的。
谷践之不愿僵持,想到此处,便站起身提声喝道:“老朽何其有幸,今日几次三番得贵人来寻。但不知今次所为何事?谷某身老体虚,扛不得惊吓,若有指教,还请贵人现身一叙!”
话音落地,四方寂然,八面无声,候了片刻,也只听得风卷残叶,野鸟低鸣。谷践之正要放下心来,叹自己年老多疑心,却不知从何处忽然转出个人来,打个躬问候道:“暌违经年,不知老丈别来可否无恙啊?”
正是:运低偏遇不速客,事急正着烦事来。
各位看官欲知所来何人,且待下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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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sooooo忙,很少有时间肝企划。原本想把这章写完的,结果昨天看看MAD一阵鸡血,而且别人重九都过了我中秋饭都还没吃上orz,觉得再不发我这咸鱼真是要腌臭了……于是找了个能够下回分解的地方先停下来了。
总之还请大家多提意见,多多包涵!!没咋检查大概错别字不可避…………也还请大家原谅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