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卡交線索】
緋乃華歲兒。
雖然在上課時並沒說過多少話,但川端由紀子曾經在學級裁判上也和對方有過短暫的接觸,更是因為曾經在圖書館使用的關鍵詞有嫌疑的緣故,被對方要求用用能力自證清白。雖然體態嬌小,但對方那種獨特的氣勢非常令人欣賞。
要總結起來,是個凌厲卻又不失大和撫子風範的美人吧。
踏入那間攝影室時,或許來源於人類本能,由紀子第一眼便看到了那具尸體。
——要說起來有什麼特質,就是不同於一般對尸體的印象,看起來非常地美。
厚重的血泊猶如剛剛落下的櫻花,就那麼灑滿了少女的身體和房間地板。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死人了,不知道其他的學生們是怎麼想的,是不是在那麼多次地經歷了死亡之後,心也會麻木起來呢?到了那個時候,是不是人和機器人之間也沒有區別了呢?
但是諸君,在活著的時候才能討論麻木與否呀。尸體是只有麻木的選項的。
啊不對,那個能不能說是麻木都還處在令人質疑的態度。
川端由紀子進入案發現場之後,一眼便看到了乾淨的天花板和四壁。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佈景室的天花板和四面墻壁毫無痕跡,不如說是潔白一新,而且,那個房間的大小似乎比印象中的還大一些。
——就好像有什麼人將房間調整了一樣。
“真是的,沒想到房間還有這種用法呀。所謂的兇手真的是很敏銳的那麼一幫人呢。該說是天賦凜人,還是感知敏銳,哪邊比較好呢……”她微微低下頭去,看向緋乃華歲兒失去神采的雙眼。超凡人的共犯者身體上早已佈滿各式各樣的刀具,從資料上來看,似乎是死於失血過多,至於死因是否如表面所見那樣,就交給那些調查尸體的人吧。
當然,地板上還散落著些其他的刀具,看制式,似乎都是從角斗場那裡來,因為由紀子也從那裡拿來了武器,所以對當時看到的武器還有些印象。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地板上散落著的刀具,除去插在緋乃華歲兒身上那把日本刀外,看起來長度都沒有超過四十釐米。而那些道具中,似乎又有不少沒有沾上血。
“這麼說起來,似乎是以尸體為中心,像十字那樣散落在房間內呢。”
她喃喃自語著,仔細查看起那些武器,雖然單單從所處的位置來看,並沒有辦法完全判斷出究竟是掉落在地上的,還是被人蓄意擺放在地上的。
輕輕吻過戒指後,她用了那句咒語。
“真厲害呀,這下子就能看懂了什麼的……如果說哦這個地方的存在真的是教書育人,就連殺人也是培育的一環嗎?我們在現實世界的軀體在幹些地方呢?這是在讓我們實習什麼?殺人嗎?恐懼嗎?這種東西可是和我們想要達成的願望,還真是——”
相差甚遠。
地上的血跡看起來煩亂複雜,似乎在當時的情況下,有人在地上拖行了一陣子。看那痕跡的末尾,應該就是緋乃華歲兒的尸體為什麼會在這痕跡的尾端。從凝固狀況來看,似乎要比其他血跡更晚寫。另一方面,在緋乃華歲兒的頭頂,則是一片大面積的,由潑灑和噴濺咋成功的血跡。
兩片血跡之間互相重疊,乍一眼看去,甚至有些難以辨認。不知是兇手刻意為之,還是出於無意之舉,兩者地界限很模糊。看起來,應當是歲兒至少失去了行動能力時才擱進去的。
“緋乃華小姐,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我不理解,我完全不理解。”
“您究竟是站在那邊的,你究竟是要為自己而活,還是為大家而活。您的設定並不是犧牲者,您也不該做犧牲者,您是美麗,您是堅強,您是一切好的,但是您為什麼要變成這樣呢,您還記得您的心情嗎,對了,您和佐崎在當時所說的題目是什麼?我該如何去理解?我該如何明白?您說的事情我已經不能理解。”
“您為什麼不想活了呢?”
另外一方面,還有一些似乎是在行走過程中,僅靠重力滴落導致的血跡,這些痕跡到邊緣為止都和墻壁保持著相同距離。通過房子大小的調整很容易聯繫出那條邊緣留下的線,是因為房間被“再佈置”過後的結果。這些血液同樣是新血。
最後是,那灘留在緋乃華歲兒身下的血液,因為邊緣看來似乎並沒有任何被介入的痕跡,似乎都還是新血,並沒有凝固。
“最後停在這裡了嗎?”
“緋乃華歲兒,為什麼我無法明白呢,您的動機也好願望也好,奉勸大家全部都去理解的思想也好,讓大家都穩住心態繼續,在這類躺著死亡的不該是您也是不可能是您,為什麼您卻在說這些事情呢。”
不出意外,凶器應該就是那些道具了吧?
只是為什麼要更換房間的大小卻還是疑點,或許是因為房間的內部裡頭有設麼特殊的機關……還是說?是有別的原因嗎?
空間上就無法理解。
川端由紀子思考著,拿出了先前從儲備室那裡拿出來的捲尺,丈量屋子的邊長。
現在這種狀況,大家都會不自主地懷疑那個男孩吧。
佐崎涼見曾經在學級裁判上所說過的話,雖然不知道那時候的兩人到底說到了什麼地步,但歲身為超高校級的共犯者,化為死者說不定也是……
成為殺人犯需要的並不是才能,而是——
“緋乃華歲兒,你長大之後想要做哪一個呢?希望做哪一個呢?啊,我問起來這個問題無意冒犯,僅僅是感到好奇罷了,對了,說起來這還有一個事情呢……是什麼事情來著?”小聲地詢問著尸體,理所當然耳沒有回答,當標尺和軟碼數鬆開的那一剎那,她也得到了自己所需的數據。
由紀子矗立在那兒,在血腥味和封閉空間裡頭,頭一次與自己談到了機器人。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1246/】
【本回搞笑回,百合傾向,9034字】
一隻橘棕色的小毛球潛伏在黑暗裡,等待著一隊低年級的學生慢悠悠地從這條走廊中經過,它毛絨絨的頭顱悄悄伸出盆栽的陰影,就像個偵查情況的小哨兵。掛畫上的巨怪今天看起來格外兇狠,讓這個小生物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從建築的角落裡緩慢地行動,它機敏地抖動著耳朵,仔細地分辨是否還有其他人要經過這裡。
在這個格外空曠的地方,它聽到遠處的腳步隨著上課時間逐漸逼近而慢慢停歇下來。很好!它想,於是趁著這個機會竄進了走廊,繞過龐大如山峰的儲物櫃和盆栽,仔細地辨別去路的方向。再往右一點就是樓梯口了,只要從那兒下去,或許就能去醫務室。一想到這兒,這隻小動物忍不住又想象了更多——赫奇帕奇的火爐,烤得香噴噴的薄餅,還有奶茶。
只要去了醫務室就能吃到了!它如此鼓勵自己道。
小兔子挪動自己圓滾滾的屁股,向著樓梯的方向慢悠悠地爬了過去,顯然,它不怎麼習慣這個動作,當它磕磕絆絆地爬到樓梯口時,它愣住了。
多蠢啊,一隻試圖爬樓梯的兔子,而且每節樓梯和它自己差不多大。
而這隻兔子正是我們的七年級赫奇帕奇,卡玲·馬賽。
卡玲兔就像在試探一壺燒開的熱水似的試圖伸出一隻腳,但顯然沒夠樓梯,行吧,卡玲想,於是她試圖把自己縮成一團,想看看這樣能不能滾下去。啊,拜託,這樣滾下去她或許會沒了小命。
於是卡玲兔選擇窩在一旁靜觀其變——個鬼,要是拖太長時間她絕對會變成真的兔子,於是她鼓起勇氣,胡亂扒拉著前爪向下跳了起下去。
這個嘗試太過有勇無謀,幾乎是在跳下去的同時,她就開始後悔了。樓梯和引力果然不負所望,成功讓這隻小兔子在樓梯上滾了個運通轉向,她在一陣失重感中意識到自己的頭碰到了冰冷的石階和鐵欄杆。好啊,要是讓我的聰明腦袋變笨了,等我回來就把你給變成滑梯。她惡狠狠想,可惜的是樓梯似乎沒有聽到她的心聲,她還在持續往下滾。一切只好在樓梯沒像平時那樣在半空轉動。
她最後停在一個平台上,除了覺得前爪(或者應該說是手?)有點疼外,居然意外地沒什麼大礙,看可能是因為……
等等,她沒停在平台上——她意識到自己待的地方暖呼呼的,有那麼點軟,還帶著有點奶味的肥皂香。於是卡玲兔不可置信地用自己那雙難以聚焦的兔眼愣愣看了看她眼前的小山。
梅林的褲衩喲,她掉到女孩子的手掌上了。或者說,她被女孩子給撿起來啦!
這幅外貌卡玲很眼熟。對方淺藍色短髮,戴著副對三年級小女孩的臉來說有點大的眼鏡,在頭頂扎了個簡便的小髻。她的名字就在卡玲的舌尖上,連同那天下午的奶茶,對九月來說有點太熱的火爐,還有赫奇帕奇柔軟的沙發一同混雜在一起。
卡玲試圖搜尋她那點可憐的記性,她一定在那兒見過她……對,這個女孩一定曾經在哪兒和她說過話,又或者是卡玲看過她字跡工整的筆記本。艾薇……維爾……
對了,那個女孩的名字是艾維爾達。
卡玲急聲叫出那個名字。
——發出了兔子噗的聲音。
或許是因為這聲音太過奇怪,又或者兔子一般不那麼叫,艾維爾達低下頭來看了看卡玲兔。拜託了,快點發現我有點奇怪吧,卡玲想,這絕對會是個好機會,她或許能讓艾維爾達帶她去醫務室,可她該怎麼告訴艾維爾達這隻嗚嗚叫的小兔子是個七年級的學姐啊!卡玲兔苦惱地扒住了艾維爾達。不管怎麼說,這個機會絕對不能放過,如果能成功抓住,說不定她就能快點變回來啦。
正在卡玲這麼想的檔口,艾維爾達已經抱著她慢慢下了樓梯。或許失重能給人靈感,在卡玲兔精神開始恍惚時,她那小腦袋裡的灰色細胞又開始轉了。對啦,說話不行,手語總可以吧!卡玲想著,於是她直起那條有點受了傷的兔腿。
我是卡玲。
橘棕色的小兔子試圖在艾維爾達的手上站起來,但因為中心不穩,只起來了一半。
是赫奇帕奇的學生。
這隻小兔子竭盡全力抬起前爪,用那隻有點短的兔爪搭上了艾維爾達胸前的赫奇帕奇徽章。
救我!
小兔子艱難地在半空中揮動起兩隻小圓麵包似的手,做出自以為與海灘遇難者別無二致的求助動作。
“……”
一人一兔間的氣氛變得凝重了起來,卡玲不知道對方明白了多少,但看起來或許有那麼些希望。過了會兒,對方開口了。
“安分點,會掉下去的。”
卡玲·馬賽,作為一隻兔子被抱得更緊了些。
她要把我抱到醫務室去了嗎?卡玲迷迷糊糊地想,但她猜錯了,他們穿過走廊(普普通通),經過魔藥教室(似乎又有人炸了鍋,就連走廊上都佈滿了難以消除的粉色泡沫),還看了一會兒在黑湖湖面上揚起一隻觸手的章魚(雖說當天的陽光很舒服),但就是沒有去醫務室。在逛完所有那些地方之後,艾維爾達抱著她進了那條永遠散發著食物香氣的隧道,一起擠進了柔軟地好像千層煎餅一樣的沙發(卡玲兔實際坐在艾維爾達的大腿上),研究起變形兔。
當然,只是艾維爾達一個人在研究。
赫奇帕奇三年生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戳了戳那隻雪白色的兔子,隨著一聲和小爆竹相差不大的聲響,這隻白兔子變成了一頂小禮帽,隨後又在主人的戳弄下變了回去。
艾維爾達確認了什麼一樣悄悄地移回目光,再度看向了卡玲兔,她戳了戳卡玲,理所當然地,卡玲兔並沒有爆炸也沒有變成帽子,只是充滿期待地試圖用她的前爪的抓住艾維爾達的手指,後者看到此舉之後露出了一副貓崽看到劣質貓糧的表情。
被嫌棄了!卡玲兔欲哭無淚地想。她被艾維爾達放在膝頭上,後者慢悠悠地抱著她,少女沒什麼老繭的手指穿過橘棕色的皮毛,貼上兔子最柔軟的腹部,這讓卡玲有點不大舒服,但她還是沒找到機會——如果艾維爾達不能明白她的意思,那就只好和別人說了。
“我在干什麼呢。”她戳了戳卡玲的肚子,如果兔子有笑穴,卡玲或許已經被撓得喘不過來氣了,“兔子也不會說話。”
你眼前的兔子會。卡玲兔想。
“為什麼世界上要有兔子呢?先有雞,先有蛋,先有兔子,後有小兔子,兔子生兔子生兔子生兔子生兔子……”
你的想法很危險呀,艾維爾達。
“兔子吃草,那誰又吃兔子呢……”艾維爾達停下那隻不停撫摸她的手,卡玲感覺到她的呼吸慢慢逼近了,淡青色的柔軟短髮滑了下來,掉到兔子束起的耳朵上。她一定在俯視變成兔子的我,卡玲想,不過又開始覺得被艾維爾達的頭髮碰到的地方有點過分癢了,“我不吃兔子,吃變形兔會吃到禮帽還是吃到兔子呢?神奇動物真奇妙?”
這孩子想太多啦!哪個同年級的女生帶她出去玩玩啦。卡玲兔氣鼓鼓地想,隨即她又想起艾維爾達一個人坐在火爐旁喝茶的模樣——那時候艾維爾達身旁也沒有女伴,只是一個人坐在那裡。這個年齡的孩子一旦成為朋友,總是形影不離,就像連體雙胞胎一樣做什麼事情都要在一起。但她待在艾維爾達快一個小下午,身旁卻還沒出現過一個同齡的女孩子呢。
明明在茶壺旁好好地放上了兩個茶杯。
卡玲兔用她那糟糕的兔記性回憶著,不知不覺軟化了下來,她抬起脖子,艾維爾達的手停頓了片刻,接著輕輕撥弄起卡玲兔的脖圈。後者在學妹輕柔的手指攻擊下乖乖就範。卡玲兔躺在艾維爾達的膝蓋上,緩緩閉上了眼。
再見了,我身為人類的尊嚴。
“你在哭嗎——?”
卡玲兔搖了搖頭,隨後,她意識到艾維爾達緩緩地用橘紅色的雙眼盯著她看,並且前路不知是喜是憂。顯然,卡玲·馬賽作為一隻兔子太過聰明,不知這個現象會讓艾維爾達把她扔到醫務室,還是把她關在籠子裡頭。她希望是前者。
“你好像比AS要聰明一些呢。”
那可不是聰明得一點半點啊。卡玲兔猛地點頭,決定為自己的智商正名,她試圖把自己給撐起來,好好向艾維爾達解釋一下前情後果,隨後,她在那種四腳朝天的姿勢中不停地蹬動四肢,開始思考人類和兔子關節的決定性的不同。別說,人類和兔子可能真的是近親呢。
證據就是人類似乎也沒聰明到哪裡去,連如何利用兔爪爬起來都不知道。
“嗯,果然是錯覺啊。”艾維爾達用手撓了撓卡玲兔地小圍脖,“有點餓了呢,想吃丹麥酥,兔子想吃丹麥酥嗎?沒人會拒絕丹麥酥的。走吧,丹麥酥?”她說著戳了戳卡玲兔的肚子,像是捧起一個小布娃娃那樣把卡玲捧上肩頭,然後是那隻白色的變形兔。艾維爾達用圍巾將他們裹住,一人二兔仿佛神秘旅途的行者般悄悄摸出了赫奇帕奇的公共休息室。
好吧也沒那麼神秘,他們只是進了廚房。艾維爾達在那裡做了些糕點(卡玲似乎被欽定了丹麥酥這個名字),等到上課時間到了時,她才戀戀不捨地放下烘焙,在那之後,艾維爾達又悄悄帶著這兩隻小兔子去上草藥課(大概是因為AS會不會咬斷曼德拉草的頭髮並不是那麼要緊),還有另外那麼幾節課,到了魔法史課上,小姑娘似乎累了,剛剛沾上桌沿便睡了過去。
於是這就成為卡玲·馬賽大施拳腳的好機會。
這一天,艾維爾達魔法史上的后桌約蘭達·加爾文恰好看到了這麼神奇的一幕:
在前座艾維爾達寬大的袍子裡,一個形狀奇怪的小球在她的袖中蠕動著。這隻小球幾度想要衝出艾維爾達的袍子,卻在每一次就要爬出邊緣時又緩緩地退回來,似乎是在躊躇於是否應該就這樣暴露自己。過了一會兒,這個鼓起來的小包似乎終於有了勇氣,它循序漸進,一點點地爬了出來,最後警惕地束起兩隻耳朵,像是偵查敵情那樣來回看了眼四周。
在確認沒有任何問題之後,這隻小毛球像一隻標準的兔子那樣站了起來,它還像一隻標準的兔子那樣來回張望,但最後,它用它的前爪勉勉強強從艾維爾達的文具袋裡拿起來一隻羽毛筆,這就沒那麼像隻標準的兔子了。
這隻兔子居然在用羽毛筆寫字,無論哪個人來看,這肯定都不是什麼正常的事情。
但它畢竟是一隻巫師的兔子,於是約蘭達在一陣震驚中選擇了緘默。
說不定哪家寵物店繼變形兔之後又推出了一款會寫字的兔子呢?
這隻小兔子拿起那隻羽毛筆,以對一隻兔子來說相當快的速度開始戳動羊皮紙。過了會兒,它開始為羽毛筆不受控制地漏墨氣急敗壞,如果你是一隻兔子,你大概也會發現羽毛筆其實沒有那麼好用,而且會把墨水佔得到處都是。
但這隻兔子可不會輕易言敗,它用沾了點墨水的爪子摸了摸前額,然後繼續了下去。它再度拿起那隻羽毛筆,儘管羊皮紙已經四處沾上墨水,可它還是頑強地試圖用那支筆繼續書寫了下去。一隻兔子的手顯然不適合寫字,但當一個有點歪的I出現在羊皮紙上時,艾維爾達後座的學生看到這隻兔子高興地跳了起來。
接下來是“’”。它小心翼翼地丈量著紙張的長度,然而事與願違,這個符號在慣性的指引下畫的太長了些,直接腰斬了I。
這可怎麼辦,但已經到了緊要關頭,就算有那麼一兩個字母看起來不太正確,也只能繼續下去了。如果兔子有眉頭,人們就能看出它在皺眉了。然後是“M”。
這顯然是個太過寬大的M。但兔子相當滿意,它決定提起來筆往旁邊走走,隨後它意識到自己給自己留下來的位置真的不怎麼多。如果繼續用之前那種大小寫下去,HUMAN這個詞沒寫完就會出了羊皮紙。看來只能委曲求全,將HUMAN寫得小一點。
結果就是這個歪七歪八的HUMAN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到了最後已經變成了個指甲蓋大小的字,還有那麼點要被藏在墨水裡的意思。不過,這大概不妨礙閱讀,正當兔子這麼得意地想著的時候,羽毛筆又一次調皮地漏墨了。
一大團墨水掉到了AN兩個字母上。
“……”
一個人類變成的兔子當然不會因生氣而有失風度地大叫,不是嗎?
這隻因受到打擊而變得疲軟的兔子一屁股坐了下來,思考著寫著“I’m Hum”的羊皮紙該如何收場。說實話,她有點放棄找個方法變回人類了,或許她應該在變形學課上好好聽講,這樣她就能想起來這個變形咒的解法,又或許她不需要人解咒也能隨著變形時間結束變回來呢?當然,這是個癡心妄想。
而且她的魔杖不知道落在哪兒了——她回憶起自己剛剛變成兔子時的景象,那時候她處在八樓的走廊上,面前是個醜陋的掛畫,卻完全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要在那兒。她一定是因為某種原因在那兒的,在那之前她上的是什麼課?是魔藥?草藥……哦對了,是黑魔法防禦。
儘管她已經忘了自己在那節課下課後做了些什麼,但如果她從那節課的教室上出來,而下一節課還有那麼一點時間才開始,她會把書放在櫃子裡頭再出來走走……一定是在那時候發生了什麼事讓她決定去幾乎和自己沒什麼關係的八樓。可那會是什麼事?
突然間卡玲·馬賽兔子的身體僵直了。
等等,她為什麼會覺得那是個變形咒呢?
變成兔子的方法並不只是那麼一種,她想,這個結論肯定是來源於某種直覺,或者是遺忘的記憶。她並不是那麼感性的人,但直覺在萬不得已時是個好工具,因為那實際上並不是什麼由著性子來的東西,而是人在一瞬間用以往的知識快速得到的判斷。
偵探要學會分析自己的直覺。
真見鬼了,她會覺得自己變成兔子的原因是變形咒,是不是因為那和魔藥無關,也不是她自願的結果?她不記得自己是個阿尼馬格斯,對自己施咒還丟掉魔杖的蠢事就像踏入櫃子後完全關上櫃門——人總是要給自己留一線的,那不可能是她自己搞的吧?
可她在霍格沃茨絕對沒有什麼仇家,是了,人們總是閒言碎語說她的羅曼史,但她真招人討厭的時候是一次都沒有的;以往的戀人就算意見再大,也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甚至不會在這個前女友面前施個惡咒。
她可能是在那時候和什麼人說了些什麼,結果被對方給變成了兔子。而且她還給全忘了——那總不會也是來源於她的健忘吧?
她想象不出來有什麼事情能讓她被變成兔子還被施個遺忘咒,除非這件事觸及了對方什麼問題的核心。正當她眺望遠方的黑板,思考起關於這次意外變形的事兒的時候,她感受到了身後一束視線。
隨著下課時間接近,艾維爾達醒來了。
“嗯……丹麥酥上沾了墨水,看起來不能吃了,如果澱粉裡也有墨水,那也不會變成芝麻粉,就像丹麥酥黑了,也只是變成烤焦的……”艾維爾達睡眼惺忪,小聲嘟囔著看向桌面上那張幾經風霜的羊皮紙。
這幅由墨水構成的亂七八糟的後現代抽象畫大概具有將人完全喚醒的效果,不過一瞬間便讓艾維爾達那雙橘紅色的雙眼刷地睜了開來。
“我是火腿(I’m ham)……?”艾維爾達眨了眨眼,將那張紙拿了起來,“……嗯?這是你做的嗎,丹麥酥?我沒想到你是只如此迫切地期待自己做成兔肉火腿的兔子。”她瞇起那雙有那麼點疲倦的眼睛,毫無疑問是在扣問一隻兔子。而卡玲兔呢,一半懊悔,一半決絕,在艾維爾達的質疑聲中點了點頭。她真沒想到會因為自己寫的字太爛而被對方讀成火腿。
“丹麥酥,你雖然是隻有志氣的兔子,但兔子是做不了火腿的,豬才可以。”
卡玲兔在顫顫巍巍中再度拿起那根可憐的羽毛筆,想要為自己進行一番辯護。
“哎,難道說你想告訴我你不叫丹麥酥,而是叫火腿嗎?”
這個誤會可大了。
卡玲兔猛地搖了搖頭,比起來丹麥酥,她更不想被叫成火腿。但艾維爾達似乎決定把她的搖頭作為問題的終結,她提起兩隻兔子的後頸,將他們放進背包裡,留出兩只兔腦袋在外頭看風景。
兩隻兔子無疑是惹眼的書包掛飾,在其他學生驚異火竊喜的眼神裡,卡玲兔難過地抬起頭,在兔子難以聚焦的雙眼深處,她看到走廊上的時鐘早已指向晚上六點。卡玲已經錯過了一頓人類的午飯,難道連晚飯也要失去嗎?
哦不……等等,如果艾維爾達要帶他們一起去吃午飯,那麼她或許有機會跑到老師們的桌子那兒。變形學教授絕對能解決這個麻煩,看在她在變形課上成績不錯的面子上,教授應當不介意幫她這個小忙。
可她該怎麼向教授說明這些呢?卡玲想。艾維爾達不能明白她的兔子手語,在餐桌上寫字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何況就算她寫了,教授們也不一定能看懂那張註定會滿是墨滴和寫壞的比劃的紙張。
但教授們或許能看出什麼端倪,他們經驗豐富,或許過去也曾遇到過哪個學生被變成商店裡常見的寵物,一隻過分活躍的兔子或許就像一隻帶懷錶的兔子能吸引麻瓜小女孩的注意力那樣吸引他們。
抱著這麼最後一點希望,卡玲·馬賽在艾維爾達放下書包的那剎那竄了出去。她向著教授們坐著的那張小長桌疾馳而去,竄過低年級學生們被襪套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腳踝。也是同時,她聽到身後的艾維爾達唸起一道熟悉的咒語:
“丹麥酥飛來!”
卡玲·馬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地面上托了起來,直直甩向艾維爾達的方向。一同被那道咒語拋向半空中的,還有當晚赫奇帕奇長桌上作為點心的二十多個丹麥酥,從黃桃味到菠蘿味應有盡有。這些糕點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其線性的優美可與數學圖表上的弧線一較高下,當這些糕點和卡玲一同飛到還離艾維爾達有一英呎左右的地方時,他們全都在又一聲落地的咒語中掉下了地面。
卡玲兔被掩埋在丹麥酥形成的小山下,她艱難地伸出一隻兔爪,撥開那些覆蓋著果醬和新鮮果肉的酥皮甜點。好吧,她沒想到還有這招,而且艾維爾達才三年級居然就已經會了這樣的咒語,這讓她這個赫奇帕奇的七年生有點羞愧。
卡玲抬起來自己的兔眼,希望艾維爾達沒有太過生氣。她開始由衷地後悔了,其實她應該挑艾維爾達不在的時候再去。逃跑的機會那麼多,為什麼偏偏要挑在現在呢?在艾維爾達剛撿起來她的時候,她可以逃跑,在艾維爾達做糕點的時候,她也可以逃跑,在艾維爾達睡著的時候,她跑了甚至不會被發現。
為什麼自己傻到非要現在做這事情呢?這一點也不聰明,一點也不富有邏輯,更不像是個偵探該做的事。如果要是老爸看到她這幅樣子,一定會揉著她的腦袋說她傻。
變成兔子並不代表她就應該變成傻瓜呀。
“旋風掃盡。”艾維爾達用魔杖指了指地板,地上摞起的丹麥酥就這樣消失得一乾二淨。卡玲兔被艾維爾達拎了起來,後者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手指沾上果醬和烘焙品上的油脂。又是一個清掃咒,卡玲感到自己就像被好幾台吹風機包圍了,皮毛下的每個毛孔都被旋風所擊敗,她瑟縮著捲成一團,但這也不能阻止旋風掃盡將她的兔毛吹得全都豎起來。
當卡玲變成一隻完全蓬鬆的毛球時,艾維爾達放下了魔杖沉默地看著她。卡玲猜她的情緒介於生氣和疲倦之間,但艾維爾達什麼也沒說,只是從桌子中央舀了一勺代替土豆泥的紅薯羹,重重地扣在盤子上。
“還好只是一瞬間,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說著戳了戳卡玲的圍脖,“丹麥酥,你是因為那裡有什麼好吃的才跑過去嗎?還是因為我們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呢?沒想到如果是個特有名詞,與之共享名字的東西也會跟著一起飛過來,如果只有你飛過來的話或許也不會那麼奇怪了。兔子飛來,兔子飛來,兔子飛來的話AS會不會也跟著一起飛過來呢?”艾維爾達偷偷瞄向她放在書包裡的另一隻兔子,噤聲吃起那盤紅薯,并往上灑了一點肉汁。
AS在書包中發出一聲應景的叫聲作為回答。
好吧,或許卡玲·馬賽永遠沒機會變回人類了。卡玲兔擠在那兩盤紅薯之間,不得不做出這樣悲觀的假設,她思索著自己今後的去路。如果她沒法變回人類,她父親可能會傷心,這不代表她作為一個兔子沒法跟他報個平安。另一方面,一隻兔子顯然不能再做偵探了,偵探社或許會後繼無人吧。
也就是說她那兩個案子估計要告吹,但一隻兔子也不用交違約金。她有那麼一點良心不安,但願那兩個主顧能另找到合適的人選,畢竟,額,她就算不是兔子也是個初出茅廬的偵探。卡玲洩氣地想,這個盤子間的小毛球肉眼可見地癟了下去。
或許這樣就好了,做個兔子也不錯,除了三餐只有草和胡蘿蔔之外。
艾維爾達將兩隻兔子塞回書包時,已經快八點了。當天最後一節天文課在閒適的氛圍裡度過,等她回去洗了澡並給兩隻兔子洗了毛,向它們說了最後一句晚安時,天色已經早早暗了下去。卡玲兔趴在艾維爾達為她搭建的小窩裡,思索著自己毛絨絨的問題和今後一切睡著了。
卡玲做了那麼一個很長的夢,在這個夢裡,她看到了她的母親正值清楚年華,身著帶有淺藍色兜帽的長袍,在她身旁,是比現在年輕快樂得多的父親,他身上穿著赫奇帕奇的校服,臉上總是帶有快活的色彩。
他們兩個穿過一片蔥鬱的森林,這地方很眼熟,直到過了一會兒之後她才意識到那就是霍格沃茨的禁林。他們在幹什麼?她有些狐疑地想,有那麼一刻,她忘了自己是他們倆的女兒,僅僅覺得對這對年輕的愛侶有些心煩,但她馬上意識到了自己應該採取的態度。
他們一棵樹前停了下來。
兩個人的笑容消失了,他們繞著那棵樹轉動,面如死灰,直到有一個巨大的影子從那棵樹的背後緩緩冒了出來……一切發生的很快,卡玲看到她母親的面容突然在半空中消散成無數的碎片。
你母親死於一個可怕的咒語,她幾乎被炸成了碎片。她無數次聽她父親提起那個故事,但不對,絕不是現在這樣……
卡玲·馬賽從噩夢中醒來,眼角噙著夢中的淚光,隨後她意識到事情有那麼點大條了。這情況分為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不管先說哪個都沒有區別,為了讓事情開心點,先說好消息為佳。
好消息,她變回人類了。
壞消息,她現在是裸體。
附加,她沒有魔杖。
附加的附加,好在現在艾維爾達的室友都不在,艾維爾達也沒有醒。
嗯,沒有醒?
她有點想為這個幻想留下感動的淚水,但現實是,當她起來的那刻,她聽到身後那張四柱床的床板也發出來一聲呻吟。她緩緩地回過頭去,希望不會出現自己想象的景象。
艾維爾達·溫瑟穿著睡衣,睡眼朦朧的臉逐漸變為了震驚的模樣。
空氣在這一刻凝固了。
卡玲的大腦與此同時飛速運作了起來。擅闖別人的宿舍,同時又是裸體,對方還是比自己小四五歲的女孩,如果這是外面的世界,她卡玲怕是要被麻瓜警察抓起來以猥褻罪所拘捕。哦,最糟糕的還是她現在沒有魔杖,連穿上衣服的機會也沒有。
“……”
“……”
艾維爾達從床上直起身來,她沉默地走向櫃子,挑選起自己的長袍,但這舉措顯然只是為了掩蓋內心的慌亂,因為她把袍子套在睡衣外頭了。
“……”
“……”
艾維爾達似乎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她走向一旁的落地鏡,開始研究起自己今天的髮型,但因為她的雙手抖得過於厲害,往常已成為標誌性的小髮髻也在半途失敗。
“……”
“……那個,能不能借我一下床單?”
“……床單飛來。”
卡玲·馬賽裹緊赫奇帕奇黃色的床單,灰溜溜地跑向了位於赫奇帕奇宿舍另一頭的房間。她快速進行了一次洗漱,隨後換上衣服,祈禱自己還能趕上今天的第一節課。但卡玲又想起來魔杖已經丟了,於是走向教室的速度就這麼慢了下來。
為什麼會這樣呢。卡玲有些崩潰地想。她應該在上課前去一次八樓看看,如果那時不幸碰上了管理人小姐,她就把實情說出來,畢竟沒有魔杖也上不了課,她確實不是在狡辯,那就是實際情況。
卡玲到了八樓的掛畫那兒,一遍又一遍地來回踱步,試圖從地板上找到那根消失不見的魔杖。可她看過了所有的盆栽底下也沒能找到她親愛的夥伴。拜託了,我得找回我的魔杖。她在心裡頭默唸著,從走廊深處傳來了某個教室上課時發出的聲音,她有些分辨不出來那是哪節課。
正當她快要放棄的時候,她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布萊茲……!”她抬起頭來,看到對方的臉,不忍感到有些驚訝,“你怎麼在這兒。”
來人似乎同樣沒有料到她會出現在這裡,他停頓了一會兒,回答了卡玲的問題:“我只是恰巧在這兒……對了,既然你在這裡,我想問問,你是不是在找一根魔杖?”
“你撿到了?”卡玲有些不可置信地問。後者點了點頭,他從懷裡摸索著拿出一根十一英吋、略有些彎的魔杖,杖間因為主人不大小心而略有些磨損,但仍然能從其塗漆上看出主人對其的愛。
布萊茲將其雙手遞交給了卡玲,然後退了兩步:“我在這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撿到的,我覺得這似乎是你的東西,所以就把他收起來了。”
“太棒了布萊茲!幫大忙了!如果沒有魔杖我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去上課”她笑著說道,決定將自己先前的推理丟到腦後。布萊茲並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腼腆地笑了笑,招著手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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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00字,因為在趕劇情所以寫的比較粗糙而且爛……,這次試了兩個人視角混在一起,PG13,有一些黃段子,罵人話,還有一點♀♂暗示……】
“布萊茲,你願意和我一起參加舞會嗎?”
提問題的人顯然早已知道答案,因此頭也不抬的鑽研如何用攪拌勺將奶茶攪出完美的旋渦。天氣不大好,在短暫的晴朗過後,英國又進入新一輪的雨天。整個霍格沃茨籠罩在霧雨之中,窗扉罩上件朦朧的白衫,竭力掩蓋城堡外黑色的天空。
“我拒絕。”答話的人說得果斷,他為自己取了一勺奄列,百無聊賴地看向新收到的信件。幾封訂購的巫師雜誌的信息,一封他母親來的信,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了。他將信件收好,接著掃了眼禮堂的盡頭。
“又是奄列——行吧,你覺得我向誰邀請參加舞會比較好——事關我下半身的人生大事,請你一定要慎重,我的朋友。”
“那麼我就該告訴你,你應該先從平日的形象經營,再期待有人會答應你的請求。也請你不要在邀請我之後說這事情和你每天在廁所裡頭幹的事情有關。”
“可不是麼!但已經晚了!”列夫·安德森皺著眉頭喝起來奶茶,“我該如何改變自己的形象?是不是應該從現在少說點黃段子?可我都六年級了!六年級,還有一年,就要和NEWTS考試說你好。”話到末尾,他用天線寶寶的主題曲唱了起來,逗得身旁一個偷聽的姑娘笑了起來。
“你可以這麼想,你馬上就會畢業,然後投身工作,到時候沒人會認識你,畢業後再慢慢練習不說黃段子就是了。”布萊茲切開奄列,今天的炒蛋裡頭加了蘑菇和洋蔥,味道相當不錯,就是少了點刺激感。他抓起來桌上的番茄醬,小心翼翼地灑在炒蛋上。
“可我改不了。”列夫就像在教堂懺悔的告解者,無力地將自己埋在桌布下,“這就是我的個性。”
“那你就找個喜歡聽黃段子的女生做你的舞伴。”
“世界上哪會存在那種女孩。”
“你不是很清楚嗎。”
“哎。”列夫·安德森放下茶杯,緊握雙手,手指盤曲的樣子猶如一個哲人,“那我看來是只好說黃段子說到大家開始喜歡黃段子為止了。”
“人總要為堅持自己付出點什麼,不是嗎?”
他們在赫奇帕奇院長的注視下結束了早餐,列夫今早的第一節課是占卜,於是布萊茲在走廊盡頭向他揮別,跟著一隊去上神奇生物課的赫奇帕奇學生穿過庭院的中廊。雨聲覆蓋了一切,冰冷的雨水敲擊著片片瓦楞,在那種使人感到靜謐的嘈雜聲中,學生們小心翼翼地穿過被兩片南瓜田擠出來的泥壩。雨霧模糊了遠方的界限,從穹頂到地底,世界於朦朧間化為一色。
布萊茲擦拭著額間的雨水,瞇著眼睛好讓自己的視線更清晰些。辛哈教授撐著一件雨蓑,今天沒有帶孩子,多半是因為雨太大了。他語氣柔和地招呼他們快躲進由魔法造出的無形雨傘下——大量雨水在一道看不見的弧面上彈起,在半空中形成透明的蓮花。
很快,如何在不受傷的情況下照顧火螃蟹的要點佔據了他的腦海,信件和列夫·安德森的舞伴被暫時擱置。時間總在認真做什麼事情的時候過得飛快,一轉眼便過去了一天。經過九月漫長的適應階段,各式社團活動也如同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魁地奇隊早從上個月開始就進入訓練,其他社團也不遑多讓,學校系統正式開始運轉,他能去有求必應屋的時間也被縮減到了最少。
所以當布萊茲再次站在有求必應屋的地板上時,他看到斯蒂芬妮已經完成了那個新郵箱。郵筒亮锃锃的紅色鐵皮還為失去嶄新的光彩,正與其他無數雜物堆放在那兒。而在那郵箱後面,他看到斯蒂芬妮亂蓬蓬的捲髮覆蓋在一張破舊的行軍床上。
“哦,你來啦。”她抬起一隻手臂,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隨後突然失去了力氣任它砸向床面,“已經幾天沒見了,我親愛的布萊茲。你或許該在來這裡之前洗洗澡,我聞到你身上帶著點青草香氣的雨水味。”
“很抱歉。”布萊茲有些疑惑地聞了聞長袍,但什麼味道都沒有,他放下那件衣服。斯蒂芬妮沒有起來的打算,似乎已經決定在這兒過夜了。
“魔杖送出去了吧?”
“嗯,送出去了。”
“十分抱歉,這次是我處理不妥,”斯蒂芬妮玩弄起自己的掛墜,輕輕在那條項鏈上吹了口氣,“我應該更妥善地處理老郵箱,更早點消去它的存在感和功能。”
“那個女孩做了什麼嗎?”布萊茲問。
斯蒂芬妮的動作停下來了,她撐起自己的身體,背對著他,用食指捲起一束長髮:“她發現了信箱,還有,”她停頓了一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上學期我們在有求必應屋做過的詛咒手偶和其他一點東西?那個也被她發現了。”
“那些東西不是在‘保險箱’裡嗎?”
“她拿出來看了。我從她的反應猜她認出來那是黑魔法道具,就想給她施個遺忘咒。可她反應很快,在我施咒語之前就開始攻擊我了。”斯蒂芬妮皺了皺眉,她轉過頭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她不是用魔杖攻擊的,而是直接上了拳頭,搞得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所以把她給變成了兔子。”
“一忘皆空呢?”
“在變成兔子之後給她施了。”斯蒂芬妮再度倒在那張行軍床上,疲勞的金屬發出一聲尖叫,“之後我把那些東西給處理掉了,包括舊郵箱。而且,我在想要不要給新郵箱裝個敵意偵測系統。如果要是有心懷不軌的人靠近,就放些暗箭……之類的。”她說道後面,語氣激動了起來,以至最後那幾個單詞在唇舌間走了音。
“你太激動了,斯蒂芬妮。”他俯下身去,從她身後親吻她的額頭。她在發抖,纖細的肩膀貼上他被雨水沾濕的毛衣。隨後在布萊茲慢悠悠揚起的手掌和他的擁抱裡,她僵硬的身體軟了下去。
“如果有求必應屋也不能成為脫離世界之所呢?布萊茲,我只是想要一個能讓我停下來思考的地方。”斯蒂芬妮發出細弱的耳語,她的食指滑過他的胸膛,在他胸口留下冰冷的觸感,“如果這世界上哪裡都是惡意呢?我該如何繼續下去。”
“你覺得世界上哪裡都是惡意嗎,斯蒂芬妮?”他輕聲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或許是我太過敏感,又或這是一種無望的臆想,我走在走廊裡時,會覺得那一張張平素無奇臉底下蘊含著可怕的想法,他們的惡意無時無刻不在出現,就像溫熱的吐息。”她的語速很快,但帶著點結巴,“我該去哪兒,我不知道啊。”
布萊茲沒有回答,他繼續抱著她,等待她的下一句話。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這世界上不存在那個理想鄉呢?如果我無處可逃,最後不得不向世界妥協,如果我失去才能,如果我失去一切,如果我失去你——”她細密的眼簾揚了起來,用那雙藍寶石色的雙眼看他,他們的臉貼得很近,幾乎要黏在一起,過了會兒,她掙開布萊茲的擁抱,從他懷裡出來了。
“你在自責嗎,野兔?那些東西既然已經處理好,就不會再產生問題了,放鬆下來吧。”
“希望吧。”她將布萊茲壓在身下,他的後背貼到行軍床冰冷而堅硬的表面,從脊骨一直涼上前額。她冰冷的手指輕輕撩起布萊茲的襯衣,摸上他的腹部,她的手指在發顫,但並沒有停下來,布萊茲珍珠色的釦子被解開了,然後是更上面、更上面、更上面,直到她的手抓向自己的衣領。
接著布萊茲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扣住她正要解開衣領的手,他們兩人一同跌落在那張只有一人大小的行軍床上。
“不行,你會害怕的。”布萊茲在她耳邊說道。
“如果這就是解決的方法,布萊茲,如果這就是解決的方法,如果能夠逃離。”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已經變了形,被對方抱著間或是她最後的安心,布萊茲撫摸著她柔軟的捲髮,在她的額前落下一個安慰的吻。
“如果你真的想做這件事情,我們可以在未來做。但不是現在。好嗎?你陷進去了,看不到其他的辦法,但這不是你用來逃避的方式。”他輕輕在她耳邊說著,挽起她打卷的長髮,別在她的耳後,時間已如恆久,而唯有情愫遠去,“不要讓你自己跳進梅爾的陷阱裡。”
他們沉默了下去。他緩緩地拍著她的後背,她則在他懷裡泣不成聲。過了會兒,他把自己的釦子重新係上。
“我不希望你用這種方法來逃避,等我們都準備好,可以嗎?現在不是個好時機。”
“我知道,謝謝你。”她喉嚨乾澀地回答道,布萊茲的手指穿過她的長髮,輕輕摩挲她的頭皮,為她編起鬆散的麻花,“幫我剪個頭髮吧,我親愛的孤獨者同盟。我最近覺得這頭長髮有點太重了。”
布萊茲笑了笑:“樂意至極。”
他們找來一張鏡子,梳子很剪刀用的是斯蒂芬妮自己的。在那面破舊的落地鏡前,布萊茲為斯蒂芬妮梳理長髮。
“你想剪到哪兒?”
“到我的肩胛骨那裡,可以嗎?不知道會不會太難。”斯蒂芬妮回答道,“請快一點。”
“沒問題,但得要花一點時間。”布萊茲深吸了口氣, “我只給別人剪過幾次,你的劉海呢?要剪掉嗎?”他已經忘了上次能不透過劉海去看斯蒂芬妮的眼睛是什麼時候的事兒,斯蒂芬妮·盧瑟福似乎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蓄意用自己的長髮躲避別人的視線。
“如果可以,也剪掉吧。”她小聲道,“總得把眼睛給露出來,我做信箱的時候頭髮不停遮到眼睛,讓我覺得有點煩。”
這大概是個她心情好起來的兆頭。布萊茲想,他用髮夾夾起來對方的前劉海,使斯蒂芬妮露出她光潔的額頭,她的長髮摸起來毛毛躁躁的,或許該多用點潤髮露。即便不是巫師的商品也沒什麼關係。
“你在想我該用潤髮露,是嗎?”他的客人略微歪了歪頭,詢問他道。面對這輕柔的質問,布萊茲並沒有否認,但也沒有回答。他有點想不起來給女孩剪頭髮需要做些什麼了,而且野兔的頭髮很長,就這麼剪了有些可惜。
“那麼我開始了。”
“請吧。”
他張開剪刀,默念著母親曾說過的剪頭髮的竅門,希望不會因為下手太重而使斯蒂芬妮不甚滿意。青絲如同鴉羽,一旦脫離生養之源,便成了在半空中漂泊的異旅。隨著第一縷長髮順利剪下去,他好像多了點勇氣,但那種緊張感仍未消散。
“沒關係,你不用緊張,”斯蒂芬妮看出他的心緒,輕聲說道,“剪壞了也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是每時每刻照鏡子。”
這種默許讓布萊茲稍稍多了些勇氣,他繼續了下去。說點什麼,他想。如果不說點什麼,會使這個漫長的過程變得乏味而尷尬。
但這一次,野兔先開口了:“你經常給別人剪嗎?”
“偶爾會去幫別人理髮,我母親是個個人設計師,所以什麼都要會一點,我有時候會去幫她的忙。把頭低下去一點。”
斯蒂芬妮聽話地低下頭去,他比之前快了點,更多乾枯的黑髮掉在地板上。
“我還是六年以來第一次被別人理髮呢。”她突然說起來這件事,好像已經過了很久,“上一次剪頭髮還是在進入霍格沃茨前。”她看向鏡中的自己,臉上多少有些不安,但長髮已經被一層層絞去。
“閉上眼睛。”布萊茲說,他抽開野兔身上的大衣,隨後問她:“你想要什麼樣的劉海?”
“看你吧,我連那些髮型叫什麼都不知道,你的品位總比我的品位好。”野兔閉上眼,就如同在躲避一頭洪水猛獸,但那只不過是片刻功夫。過了會兒,她聽到布萊茲輕聲叫她的名字。
“好像剪壞了一點。”布萊茲說,他有點緊張地放下那把剪刀,“剪刀不太好用,不是專門剪頭髮的。”
“不,已經非常好了,謝謝你。”斯蒂芬妮撩起那搓劉海,看向鏡中的面容。她想起自己曾經在哪裡見過那張臉。在片刻凝固後,她回憶起那是在母親的照片上見過的面孔,除卻自己沒有母親眼角的淚痣外,幾乎找不出什麼不同。這個事實略讓她有些煩躁。
“布萊茲,你覺得我戴眼鏡怎麼樣?”她問道。
雨還在繼續。
這場雨淅淅瀝瀝,不知疲倦,帶著一股十月的雨特有的松柏味道不停清洗世界。雨水打濕了窗戶,並且還在持續這場入冬的盛宴,鉛色的天空猶如洗衣缸中一匹漂不淨的布,無論如何也難重歸於晴朗天氣。
斯蒂芬妮·盧瑟福抱著魔藥課的瓶瓶罐罐,從霍格沃茨城堡的窗戶向外望去。和她在一起的還有維蘭塔,他們埋頭於魔藥課那些精緻的燒瓶中,想要分辨出各式奇怪的藥材。魔藥教室被那位嚴厲的教授打掃得乾淨,只是藥材本身總會帶點死物的腥味,又因年代過久拜訪的位置不甚規則。
斯蒂芬妮拿出其中一隻裝著綠寶石色液體的小瓶,將之遞給維蘭塔,對方在簡單審視過後毫無猶豫地將其放到其中一個標識著植物的架子上。維蘭塔略有些明顯的蒼白骨節被那瓶晃動的綠松石所染色,隱約能看到白皙皮膚上綠色的反光。
“放在那裡應該就沒事了吧?”斯蒂芬妮小聲問,隨後埋頭于弗洛格毛蟲的角。維蘭塔記憶力超人,比她還要好些,他總能精準地挑出來櫃子上最準確的位置。偶爾,還會在小瓶上出現用拉丁語寫著的標識,斯萊特林的年輕人卻也能很快地將之讀出來。
他們兩人共識一致,裝作不那麼熟悉——儘管艾瑪·懷特早已洞悉一切。這讓斯蒂芬妮有種奇異的負罪感。維蘭塔本不用在這樣一個下午陪她在科爾溫教授的實驗室裡面清點毛蟲尸體。
“盧瑟福小姐,新髮型不錯。教授說佛洛格毛蟲中死去的便挑出來,剩下的放回緊鄰即可。”
“多謝誇獎。”斯蒂芬妮嘟囔道,她挑出幾隻死了的毛蟲,由衷希望他們能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她原以為能用這件事向維蘭塔抱怨,卻沒想象到對方居然樂得自在,用麻瓜一樣手法收拾魔藥課剩餘的材料。到了最後,她幾乎是有那麼點懊惱地看向鱷魚的眼淚和其他幾個裝著透明液體的小瓶。
“請幫我放到架子的頂端吧,柯羅拉斯先生。”
“樂意之至,小姐。”
真不敢想象,她還要做一學期這樣的工作——她倒不是討厭做這種複雜繁瑣的事物本身,而是覺得浪費時間,當然,有那麼一半是來源於她讓維蘭塔也被懲罰的負罪感。到了最後,她抱起來那捧裝著佛洛格毛蟲尸體和奄奄一息的曼德拉草的罐子,照著科爾溫教授所說的去了溫室。
她穿過走廊,踏上小路,看到赫奇帕奇的魁地奇隊此刻正在球場上方低空飛行,幾乎要掠過松柏的樹梢,他們黃色的隊袍隨風鼓動,在鐵灰色的陰雨天尤為顯眼,那其中也有布萊茲·路易斯。
行吧。她想,將那些可憐的尸體放在溫室的一角。草藥教授會在空閒時將這些東西收走。她在那兒待了更長時間,儘管只是看溫室內因魔法而擴展開來的田地。等到溫室的頭頂也顏色暗去,她明白過來時間不多,帶著點遺憾走了回去。
當她按照原路返回時,一隻青蛙從她眼前跳了過去,在雨洼中掀起一片漣漪,她才想起來自己有那麼一隻叫迪亞的蟾蜍。不過她現在將其放在寢室裡,希望迪亞能找點東西吃。說實話,她有那麼一點惡毒地希望迪亞餓死,因為它真的太老了,作為一隻蟾蜍早該大壽將至,卻不知為何活得健健康康。
或許她該在迪亞的飼料裡下點毒才是,可惜那隻蟾蜍不知為何擁有遠超常蟾的智慧,真要實施起來還有些困難。
當她經過那片不大合季節的菜花田,她看到布萊茲·路易斯拿著一把略有些古舊的掃帚走了過來。斯蒂芬妮原想避開視線,卻發現對方並不僅僅是路過。
“盧瑟福小姐。”
她抬起雙眼。
“請問我能邀請你去舞會嗎?”
——她甚至沒想起來萬聖節舞會快接近了、
“路易斯先生,謝謝你,但我實際上沒有什麼出席舞會的想法。”說到一半,她開始覺得有點煩躁,“如果你不介意我不大會跳舞?而且,我們不太熟。”當然,那指的是在有求必應屋外,“——如果你不介意我的舞會禮服都是我母親的舊衣服。”她最後在布萊茲的眼神裡軟化了下來。
“我可以教你。”布萊茲說。
“其實我一直不清楚為什麼跳舞要分為男步和女步。”過了會兒,斯蒂芬妮回答道,這似乎是個無關的話題,“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不能是男生在跳舞時轉圈呢?為什麼不是女孩把男孩——扯來扯去,抱來抱去,用手抓著男孩的腰呢。”
布萊茲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頭腦裡描繪她所說的場景,過了一會兒,他老實地回答道:“我沒想過你所說的樣子,但我想或許有些人可以做到那樣吧?”
“那我們來試試好嗎?”斯蒂芬妮問,“我想跳男步,你來跳女步。”她邁開一步,看了眼布萊茲的身材,“你大概沒法在我胳膊下轉圈了,你比我要高八英吋左右呢。雖然我會穿雙高跟鞋,但還是不夠。”
“一定要這樣嗎?按照通常的方式來跳不是更好嗎?”布萊茲問。
“不,這是我們倆跳舞的前提條件。當然,我也可以接受你跳男步,我跳女步的情況,但我要穿男巫袍,而你要穿女巫袍——可以么?”這遠比剛才的提議更怪誕,她停下來想象了一會兒六英呎有余、身材壯實的布萊茲套進一件女巫袍裡,然後抬起頭來。
這不是斯蒂芬妮·盧瑟福第一次提出怪異主意,當然也不是最後一次。布萊茲站在那兒思考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他接受了這個提議。
“我答應,但你也要——認真地去跳,不然會變得很滑稽的。”
“我們只是換了個和一般的舞伴不一樣的方法而已,哪裡來的滑稽呢。”斯蒂芬妮道,她拍了拍自己的手腕,笑了起來,“我接受你的邀請,布萊茲,晚餐後我們老地方見?”
這或許不是什麼好主意,布萊茲想,但當他看到斯蒂芬妮的背影消失在小道的盡頭,他又覺得那或許也不是什麼壞事。
就如同約好的的那樣,在晚餐後他們在八樓那兒見了。因為這不是什麼耽誤之際,當晚又不會有什麼人去那兒,所以并未用到有求必應屋。斯蒂芬妮穿著那件已經洗得有些發白的黑色裙裝站在那兒等他。
“你來得有點晚。”
他沒回答她的抱怨,而是提出一個問題:“我在想該怎麼教給你,因為我的舞蹈是我母親用女步教的,如果我要教給你男步,就得在一開始跳女步,可我實際並不是那麼會跳。”
“你可以先向我演示一遍,我照著你所做的模仿。”斯蒂芬妮——希波克拉底道,她的食指玩弄起自己的長髮,“那麼來吧。”她如一個英倫紳士那般鞠了一躬,隨後伸出一隻手。這真是個很奇怪的體驗,布萊茲想。
他摟住野兔的腰,對方顯然覺得自己不用學習女步,而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看著布萊茲的腳。於是布萊茲輕聲對野兔說道:“背要挺直些,眼睛看著我。”
“如果我踩到你?”野兔問,她從那種有些小心翼翼的心情裡頭調整過來,那雙湖藍色的眼睛清澈而明亮,此刻猶如聖釘般釘進了布萊茲·路易斯的靈魂。
“我想紳士和淑女就是被踩到了也會挺直腰板,正視舞伴……不過,如果沒有視線交流,我們更容易踩到腳。”布萊茲對她說,“跳男步時起步很關鍵。”他說著,邁出第一步,野兔隨他起舞,他們在緩慢的節拍中繼續進行著對話,虛構的交響樂在兩個人的腦海中同時響起,卻全部化為那條走廊中的寧靜空氣。野兔穿著那雙學生鞋,在跳舞時也發不出多少聲音。
“那麼來告訴我一個合格的男伴該做些什麼吧,路易斯教授。”
“要強勢,但要顧及對方感受,”布萊茲回憶著所有那些關於跳舞的教誨,這些話由父親傳給女兒,母親傳給兒子,現在卻由他教給一個同齡的女孩兒,“眼睛不能移開,看著我。”
兩雙藍色的眼睛在半空中交會。隨後,布萊茲·路易斯掉入了希波克拉底的雙眼之中。野兔的眼睛猶如一潭湖水,而他在那雙眼睛中溺水了,他大聲呼救,不停掙扎,直到完全沉入湖心之中。
然而希波克拉底從唇間溢出的嗤笑輕輕推開他的臆想,如同時間已經過去幾萬瞬間,幾千須臾,幾百片刻:“華爾茲三拍,普通交際舞四拍,是嗎?”
“是的,只需按照一定的順序進行舞步即刻,就像這樣。”布萊茲回答道,他隨後覺得野兔跳得太快了些。她看著他,在那種不斷加速的節奏中笑著引導他的腳步,那是一種奇特的牽引,她力氣不大,卻知道怎麼讓布萊茲按照她的想法繼續下去。在八樓那張巨怪的掛畫前,她腳步輕盈,仿佛腳下的不是花崗岩,而是池塘上的荷葉浮萍,那條老舊裙子隨著她的舞步微微揚起,偶爾能看到白潔的膝蓋。
於圓形花崗岩地板上,兩人的舞步逐漸加快,蜂蝶那般環繞於走廊的圓心。布萊茲追逐著野兔,在她的動作下變得更為大膽。隨後他感到自己的手腕被對方抓住了,不同以往,這次她是認真的。
她的臉貼得那麼近,布萊茲好像聞到了她頭髮上那股老檀木的香味。
“抓住我。”她輕聲一笑——
如落地飛鳥那般倒了下去。
布萊茲抱住她的腰,希波克拉底的長髮撫上他的臉龐,隨後時間定格在了那裡。兩人的心跳混合在一起,成了唯一的配樂。
“你嚇到我了。”他說,隨後將她扶了起來,而她呢,在笑,同時推了一把他的胸膛。
“那麼就像約定的那樣,由我來跳男步吧。”她說,“或許我該在開始前喝點增高藥劑?或者增加力氣的藥什麼的。”
“沒關係,你可以做得很好。”布萊茲答道,希波克拉底向他鞠了一躬,而他覆上了手。
當斯蒂芬妮看到拉文克勞的宿舍裡也擺上了玻璃南瓜燈,她才意識到萬聖節已經來了,但這對她的生活並沒有造成什麼特別大的影響。除卻因為節假日臨近而使得秘密結社的信件越發減少之外,她原本就不與外界多做交集的生活即便在節日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她因為那盞玻璃南瓜燈想起自己曾經答應過布萊茲要去參加那場萬聖舞會,或許要把那件禮服長袍拿出來——那件衣服就放在她的行李箱底部。她不大喜歡那種觀賞性多過實用性的衣服,但那才符合正裝的要求。
她衣服不少,但人們總說那些衣服看起來都一樣。實際上,在斯蒂芬妮看來,那些衣服各有不同,每件的細節足夠區分彼此,但這個小秘密沒有什麼人發現。再說了,一個人不應該花費太多時間在挑選衣服上。
衣服沒有問題,頭髮就只能做盤頭了。她做了這個決定之後,花了那麼一會兒去了解如何做個女式盤頭。早知道她就該讓布萊茲給她剪個像他那麼短的頭髮,更快捷,而且以後都不用洗了。
當這些有點麻煩的事情結束之後,她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
不知不覺陷入了有些煩躁的心境。
算了,反正只是一個晚上的事情,她想。在她床頭趴著的迪亞發出來一聲震破二模的聲響,於是她又往那魚缸裡倒了點蟲飼料。事情很快就會結束的,她想。隨後她聽到身後發出來一聲有些驚訝的讚歎。
那個被她忘了名字的室友站在宿舍門口,似乎是有些驚訝於她這身打扮。
“斯蒂芬妮?是你?”她問,帶著那麼點好奇走了過來,“天啊,你是不是噴了什麼藥水啊?迷情劑?不會吧?”
“……我只是換了身衣服。”斯蒂芬妮回答道,她移開目光,覺得自己有點不太喜歡這種揶揄的方法,“不過,謝謝你。”
“我還以為你不會去參加舞會的呢?”她的室友問,斯蒂芬妮竭力去回想這個室友的名字,是叫梅根還是賽琳娜?她真的有點記不清了,因為上一整年她們都沒怎麼說過幾句話。
“我最後決定去了……”
她們間又安靜了下來,斯蒂芬妮有點抱歉自己耽擱了對方的好意,但那種腔調讓她覺得有點不太舒服,因此也就不再搭話。更多的女孩回來了,她們本有說有笑,但都在看到斯蒂芬妮的那一刻停了下來。
“這是誰?”
“是斯蒂芬妮!”那個先回來的女孩有那麼幾分炫耀地向他們說道,就像介紹一個新奇的東西。
“……我不記得我有用魔杖給自己整過容。”斯蒂芬妮嘟囔道,她們輕聲笑了起來——或許這事情就是那麼好笑吧,“謝謝你們,我先走了。”
“回見,斯蒂芬妮。如果你不喜歡我們,你大可不必去舞會。”那些女孩中的一個說道——她頭髮看起來很淺,斯蒂芬妮想她或許叫塔尼亞,又或者叫蘇西,“你可以在隨便什麼地方消磨時光啊。”
她都快要被這話給說服了呢,斯蒂芬妮想。“如果我們互相不喜歡,最佳的方式是你閉上你的嘴,我也閉上我的,然後我們當彼此不存在。”
“你對我們有意見嗎?斯蒂芬妮?”
“……沒有,除了……我忘了你的名字。”斯蒂芬妮回答道,這句話引爆了現場,那個問話的女生漲紅了臉,雙唇抿緊,好像受了極大的侮辱。
“這顯得很沒有教養。”
這段對話沒有意義,斯蒂芬妮想,她知道她們只是對彼此的存在感到不大舒服,既然如此,她們又何必來問她話呢?當她自己不存在不是更好嗎。
比起漠視,她更不能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惡意。漠視是中性的,但惡意不是。如果她們能在背後說她上千遍壞話,但在她面前表現得好一點,她或許都可以假裝不知道這些小姑娘閒時的笑料是什麼。
“是的,我沒有,可愛的小姐們。”斯蒂芬妮做了個可能會後悔大半輩子的決定,但卻落了個痛痛快快——她抓起自己的魔杖,揚起手來往她們臉上丟了一團蝙蝠,隨後在這群女孩驚慌失措的檔口跑出了宿舍。
又有一個星期不用回來了,她想。
她在走廊上跑了一會兒,確認沒人追上來後上了樓梯。但願她們在那個小惡咒之後決定補妝,她想。
她像往常那樣回到了自己最後的陣地,或許她從一開始就不該去答應布萊茲和他的邀約。她不會合群的,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其他不合群的孩子們懂得隱藏自己的鋒芒,像布萊茲,像維蘭塔,還有其他的孩子們,但她從一開始就失去了學會那件事的機會。
不,大家都是不合群的。只是從某個界限開始,不合群的孩子學會了隱藏自己,然後那些不會隱藏自己的孩子們註定會從人群中……掉出來。
她抖落魔杖,從“保險箱”中取出了自己的坩堝,盤算著如何繼續做些自己能做的東西。在萬聖節舞會的晚上決定熬一鍋魔藥,這真是不錯的選擇。她決定開始熬製草蛉蟲後,有求必應屋就讓人安心了起來。藍色火焰帶來了別樣的靜謐,在坩堝下不停燃燒。她躺下去,聽著坩堝內的液體開始歡快地唱歌。
“你在這兒。”在那陣歌聲裡,她聽到了布萊茲的聲音。
“對不起,我逃跑了。”她說,“抱歉——我還打算跳男步的。麻煩你教我怎麼跳了,明明是個有點麻煩的提議,你卻還答應了,結果現在提出的人毀了約。”她撐起自己的身體,看到他就在那兒,伸出一隻手,略曲背部,邀請她跳一支舞。
“那就讓我們在這裡跳吧。”
“如果你不介意空氣里有股草蛉蟲味兒。”
他在等她的回應。
“不,邀請女士這件事應該由男伴來。”她說,也向他鞠了一躬,他停頓了一會兒,但沒有否認,而是將他的手給了她,這場有點怪異的舞蹈就這麼開始了。她摟著布萊茲的腰,感覺幾乎要完全貼上去,布萊茲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比起女伴,更像在安慰人的大孩子。她看著他的臉,覺得脖子有點酸,隨後他們像先前練習的那樣繼續下去。
“這個姿勢不會難受吧,斯蒂芬妮?”
“沒有,你會討厭我嗎?布萊茲,我讓你陪著我玩了場逼真過頭的過家家。”
“不討厭。”
“那就太好了,太好了。”她重複著那句話,摟著布萊茲邁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