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201「热点」地球热点判定
作者:舞舞纸
背景:东东是笔者的单恋对象。
免责:无声
地球热点判定
本来说好了要写一篇作业给东东做圣诞礼物的,但是我遇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恍惚至今,现在仍然无法痛快下笔。
这事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哪怕是我本人,回想起整件事,也觉得这是为圣诞没有交作业编造的借口。东东会不会信这种东西,东东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没有信用的人,东东会不会觉得我不爱她……东东是个聪明人,这些问题她一定早有答案了。
其实圣诞节那天,因为是12月最后一个周末前的星期五,我已经做好连夜赶作业的准备。下班以后,我就找了家咖啡店,决定在回家前肝完草稿。如果我当时去了商场里的矢量咖啡,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但谁愿意在圣诞节吃纸糊的蛋糕呢?我在一条小路找了一家看起来整洁安静,菜单又相对正常的店,在一张靠窗的位置上坐下了。
之后的半小时,死线前我不敢水群,大概五分钟在写字,二十分钟在刷微博,还有五分钟在盯着窗外发呆。
窗外站着一个老人。她守在一辆自行车旁。自行车的后座上挂了两个大框,里面装满了玻璃纸包的花束。
可惜了,今年因为复发的疫情,街上没有那么多人。而且冬天天黑得早,在路灯下看不清花的好坏,我就吃过天黑的亏,买到过烂了一半的草莓、焉了一大半的花。
之后我又刷了会手机,偶尔写两个字,再发会呆。老人还在那里,借着灯光我看到她蜷缩在一件看起来不是很厚的褪色棉袄里,缓慢地跺着小脚。
光看着就觉得冷了。
我作业一个字都写不进,坐立难安起来。咬了一会笔帽,我收拾起来东西,站起来走出了店门。
我去便利店买了一瓶热饮,然后去老人那里买了支花。刷完支付宝,我把饮料递给老人,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逃上公交的时候才想起来,如果买一包暖宝宝会更好,但那时我已经回不去了。
公交飘过一个弯,我圈住扶手,还是转了小半圈。头晕脑胀间,我突然明白了,刚才的卖花老人是地球热点判定。很难形容这种“突然知道”的感觉,就好像考试考完后突然知道了那个苦思冥想抓破脑袋都想不出的题目的答案一样。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只能理解是某种高位存在将这个概念放进了我的脑中。
热点判定是一种决定是否激活能量的装置。如果激活热点,那巨大的能量会瞬间将地球吞噬,人类还有也会瞬间消失。我不知道那是外星人还是神,总之是一个眨一下眼就能毁灭世界的存在。
卖花的老人、卖火柴的小女孩、卖牡蛎的叔叔、拉车的驼子……这样的人每年都在冬至后第三天的晚上穿着单薄的衣物出现在人类聚居地的街上。无论其中哪一个,只要判定了地球应该毁灭的话,我就没法坐在电脑前赶作业了。我能活到今天,是不是说明这些判定,从古至今几千年来,从来没有真正引爆过?
地球的命也……太大了吧。
纵使有安徒生这样家喻户晓的作家,《卖火柴的小女孩》里也没有提及“地球热点判定”这样的东西,而且故事里的小女孩冻死在雪地后地球也没有毁灭,人们应该不知道圣诞前夜的考验才对。
为什么每次人类都能精准地阻止地球爆炸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看到一个陌生的小孩掉进水里,人类是不会伸手将他救起的。因为人对陌生人没有救助的义务。冒然救援,会有被拖入水中的危险;纵使把人成功救了上来,也会弄湿衣物;如果救援失败但自己又活了下来,会被质疑救援不力,成为众矢之的;而且这个小孩如果是个人人喊打的顽童,那救助就等于和所有人为敌——除非有可观的报酬,不然人类是不会冒上述风险去救助落水者的。
究其原因,是人类接受信息的方式只有四种:视觉、听觉、口鼻、触觉,如果将处理信息的机制也当成一种感觉的话,就是所谓的五感,第六感是几近巧合的预知能力,第七感只能被参悟了小宇宙真髓的人察觉。总而言之,人类缺乏一种感知其他个体生命情感的能力。如果要人类无条件地对陌生落水者伸出援手,就必须让人类拥有一种感知落水者感情的能力,让人看到落水者的时候,就感知到他的痛苦,那样人才会为了消除这种痛苦,去解救这个落水者。而人类的生理构造,不支持这种信息的接收。
地球要活下来,肯定是不能靠人类的。可能是像我一样的劣种或者是其他超越人类的种族做的吧。毕竟我和他们也是地球的居民。
这样说来,我还是可以爱这个世界的吧。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人类。
Vol.200「赌徒」御膳
作者:舞舞纸
免责:随意
郑义气是御膳房里厨艺最差的人。他面色黝黑,膀大腰圆,皮糙肉厚,一点都不像个手艺人,一身素袍穿在身上只觉古怪,虽说人常不可貌相,但他的手艺就和他的面相一般粗。他只会耍刀,但刀工实在说不上好,不要说用冬瓜雕出龙凤,他连把萝卜切得一样薄都做不到,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削肉片的活。
郑义气能进御膳房,确是因他一门超人的功夫——他能面不改色地把人心从胸里完整地刨出来。
这听起来没什么。御膳房每天都杀肉,偶尔也会料理猴子,人和猴子差不多,都是一个脑袋两手两脚,怎么把心从猴子胸里刨出来,就怎么把心从人里刨出来,真正把人卡住的,是面不改色地把心从人里刨出来。
按理说,吃肉的不必在乎肉是怎么被杀的,为什么在杀人上就会对屠夫有如此奇怪的要求呢?这,都要从上上上上——不知上几任的国师说起。
那国师是三朝元老,仗着自己资历老,对皇帝指手画脚口无遮拦。他一肚子迂腐学问,只会照本宣科地念些仁善、王道、心性。这些也许游说得动先帝,但对现在的皇帝来说,只是一些越听越烦的废话。
“国师,你天天说心性,说仁道,但朕从未见过仁见过心,你告诉朕,什么是心,朕要去哪找心?”
那日,皇帝终于倦了,决定找个法子杀国师的头。
“心就是善,就是希望天下安居乐业。近朱者赤,殿下常与仁善者往来,受他人的仁爱,就会有望他人好的心,这就是仁善之心。”
这套说辞,先帝也许能欣然接受,但新皇帝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国师先诋毁皇帝没有仁心,又诋毁皇帝身边没有有仁心的人,诋毁后宫群臣犯了众怒,诋毁先帝太后更是罪无可赦。
这是他自己往坑里跳,皇帝都从索然无味变得喜笑颜开:“国师如此进言,想必也是仁善之人。朕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朕要近朱者赤,多和仁善之人交心。就从你开始,如何啊?”
这国师是老糊涂了,丝毫听不出皇帝的言外之意,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愿意为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皇帝听着高兴,命人把国师捆起来,要取他心。几个先帝的老臣见状,忙为国师说话,什么不杀能言官,不能任性妄为,劈头盖脸地向皇帝砸了一堆大不敬的句子,最后也被绑在了起来。
“朕要行仁道,近朱者赤,培养心性,所以要以形补形,朕要仁善者的心吃,仁善者,为仁善者说话的也是仁善者。朕以后每天都要吃一颗仁心,就要在这大殿上,亲眼看着庖丁解仁善者!”
小太监忙去御膳房传了御厨。那是杀鸡宰牛样样精通的御厨,杀肉放血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手艺人,但他看到被绑在大殿柱上的国师,竟忘了自己的本分,迟迟下不去手。
“不忍杀仁善者的,同仁善者。”
于是这名御厨也被绑了起来。之后传来的御厨虽然将前一个御厨解了,但挖出的心只有半枚,手脚哆嗦得拿都拿不稳,他也被视为同党,绑了起来。
就这样,国师、大臣、御厨……这些人都被关进了死牢。朝堂上再也没有那些恼人的进言,皇帝的耳根终于得以清净,就是御膳房的人不断减少,餐食变得不那么好吃,又砍了几个人的脑袋。总管马上补了一批御厨,勉强让御膳房能每天做出饭来,但御膳房的厨子可安心不得——皇帝亲自监工,挖心厨子只要皱一下眉就会被绑起来,御膳房的厨子一个接着一个都进了大牢,这样下去所有的厨子都会死。横竖都是死,厨子们顶着欺君的大罪,托刑场的人荐了一名执凌迟的师傅,希望他能面不改色地挖出人心,断了这击鼓传花般的指名。
这名凌迟师傅就是郑义气。他行刑时面无表情,令人怀疑他是不是嫉恶如仇。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议论他是不是杀人犯或是同杀人犯一般的人,是不是疯子,不然处刑罪人,怎么能没有一点喜悦之情呢?
刽子手看不起他,刚巧御膳房来问人,于是顺理成章地把郑义气交了出去。凌迟师傅难教,但像郑义气这样的人,纵使手艺再好,有才无德也要不得。
郑义气虽然不会下厨,但他干活利落,还会耍凌迟的花。别人挖心是一刀插进胸里,撬开肋骨挖出一颗破碎的心来,郑义气是一刀刀将心前的肉骨剃开,最后那心完整,还会砰砰地跳。皇帝大喜过望,赏他了金银珠宝和官位,还给他在后宫找了间带花园的大宅,赐名“郑义轩”,片人的场子从大殿转到了郑义轩,牢里的人也被带到了郑义轩的食窖。皇帝一有闲情逸致,就带人到郑义轩的院子里,涮着火锅欣赏郑义气的手艺。
开始那些御厨是看不起郑义气的。郑义气杀过人,他的手脚是不干净的,起初他们不让他进御膳房,只让他在花园的角落里打地铺过夜。但渐渐地,他们也改变了对郑义气的偏见,认识到了郑义气身上的工匠精神,发觉了厨师这一行的本心。
厨子的职责只有让食客满意,不论食材是什么,都应以人为本。挖心杀头的恐惧会让他们皱眉手抖是因为他们学艺不精,他们的神情体态让皇帝不满就是严重的失职。这些厨子悟到了真理,一些对郑义气刮目相看,承认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精进自己的专业,希望有一天皇帝能看上自己的拿手好菜;还有一些也对郑义气刮目相看,佩服他的手艺更佩服他能洞察食客的需要,他们开始研究挖心的技艺,挖熟了猴子,又去当仵作、去当刽子手,尽管隔行如隔山,他们也愿意为了自己的食客从头修起;还有一些人就不那么上进了,他们知道自己得不到皇帝欢心,也不想自己努力,只得在宫中散播谣言,损郑义气的名誉,这些人是要不得的,好的御厨也不要看他们,只打发他们摘菜洗碗清理厨余,这让他们的谣言变得更加恶毒了。
郑义气搬到郑义轩后,就离御膳房远了。他仍是最红的御厨——因为他那手艺精进了十年,其他人从头学起是比不上他的。他从初一片到了十五,又从十五片到了初一,很快,食窖的存货就见底了。
不果断又愚蠢的人已经没有了;果断但愚蠢的人什么都察觉不到,就像往常一样过着日子;果断又聪明的人虽算得到有一票人会死,但他们知道自己受皇帝器重,尚且安全;聪明但不够果断的人会害怕,他们怕被发现留有仁善之心,一些人想打包袱逃出宫去,却被抓了现行,结果也成了食窖里的一员。
皇帝扫清了宫中的仁善者,打起了微服私访的算盘。先帝是个推崇仁政的人,他广建学堂,教仁义礼智信,还通过考试从民众中选出最讲道德的人,给他们做官。现在国内一定还有很多仁善心人,皇帝打算带上郑义气和亲信宠臣,一同游历全国各地。
听到皇帝打算微服私访,宫里剩下的人都为自己松了口气,但一想到自己在家乡的亲眷,那气又在卡嗓子眼里不出来了。宫中的事是不能随便流传到民间的,新皇帝没公开推行新政,百姓们会以为皇帝仍旧崇尚仁善者。万一自己的家眷为了讨好皇帝自称仁善者——留下来的聪明人清楚,自己置身事外的方法只有视而不见。但这事涉及亲族,总有几个以前果断又聪明的人,变得既不果断也不聪明了。
其中有一个靠仁善考试得到官位的人,他在学堂被灌了一脑袋的仁义道德,靠着毅力和胆量才苟活到现在。现在他知道天下的百姓要遭宫里的罪,变得更加坐立难安。
这时,他的耳朵里传进了毁谤郑义气的谣言。
“那个郑义气,其实是个好人。他根本下不了手杀人,他只是演戏。他给猪心灌了血,藏在人胸口,装作一刀刀片肉的样子,其实只是把猪心从口袋里掏出来而已。”
“那些被掏了心的人都活着,他们装死,因为皇帝只吃心不吃肉,没人关心他们的尸首去了哪里。”
“你不信?我可是亲眼看到的,那郑义气往人胸口切了好多好多刀,但那被切的人不但眼珠子会转,还会吭声呢,这不是诈死是什么?一定是诈死!”
“那可是杀人啊,还是一刀刀把人慢慢片了,杀人怎么可能这么冷静?一个人那么轻松就把人给片了,如果不是诈死,那就是没有人性,是禽兽,是畜生!”
这种谣言光听到就是罪过。其一,郑义气是在皇帝的眼皮底下片人,说他作假等于说皇帝眼瞎,腹诽皇帝是死罪;其二,他们用鄙夷不屑的口气议论郑义气是禽兽,等于毕恭毕敬地赞美那些仁善者是人,这是相当于仁善者的行径,该杀。
但那个靠仁善考试上位的人,被长期伪装的压力压垮,失了智。他把这谣言当成了自己和自己家乡父老的救命稻草,发了疯似的去抓。
“郑义轩的院子里不是有口井吗,每次片完人,他就会把尸体扔进去。其实,那里是密道。那些诈死的人被郑义气扔进井里以后就活了过来,他们通过密道,远离了京城,逍遥快活去了。”
那靠考试上位的人记下了这些谣言的内容,当晚便偷偷潜入郑义轩的院子,往井中连投了数枚石子。他细细分辨了石头的回声,对那谣言有了数。
第二天早朝时,他将此事禀告了皇帝。
皇帝听后自然是龙颜大怒。把御膳房里除了郑义气以外的人都抓了——这些人不是毁谤犯就是包庇犯,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朕是追求仁善的明君,你们在宫里传谣,理应拔了舌头,但是朕是明君,可以让你们在拔之前再说一句话,你们现在要说就说吧。”
面对皇帝最后的仁慈,二十个御厨里有十七个喊了冤。每喊一句冤,地上就多一根舌头,等皇帝发现他们好像有冤屈要陈的时候,那些喊冤的人都已没法说话了。
“陛下,这些人喊冤,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没错。”那个靠考试上位的人说,“微臣认为,陛下应该去郑义轩看一下,如果事实不是传的那样,那我想这些去了舌头的人,命也可以拿去了。”
皇帝觉得他说得有理,便带着太监和群臣,起驾郑义轩去了。
皇帝驾到时郑义气正在削萝卜,但他削瓜果的技术还是差,萝卜皮和萝卜块奇形怪状地掉落在案板上,乌七八糟。不过皇帝没有怪罪他,见他一日不懈地磨练厨艺反而十分高兴,连礼都免了,只宠他继续削。
“陛下,那口井就在这里。”郑义轩的院子里只有一口井,因为井边围了一圈挂满香囊的木栅栏,十分显眼。皇帝下了轿子,随那考试上位者去了井边,栅栏里地方拥挤,只进去了两人,其他人都在外把守,一半人的眼睛盯着井边,另一半人的眼睛幸灾乐祸地打量着郑义气。
“这里怎么有口盖子啊?”皇帝问的是井上一顶大盖,那是皇帝嫌井里味重让人给盖上的,但刚听过那谣言,皇帝心里生疑,也开始怀疑这井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陛下,臣要移开这井盖,请站过来一点。”皇帝怕那井盖撩到自己,速速挪到了考试上位者的身边。
盖子打开的一刹,那是臭气熏天。不只是皇帝,花园里的大臣也被腐味熏到,忙用袖子遮住龇牙咧嘴的脸面,怕被当成仁善者送进食窖。而离那井近的两人,皇帝被熏得头晕眼花,只觉背后被人推了一把,头朝下坠进了无底深渊。
只有郑义气面不改色地削着萝卜。骚动时他手一抖又断了片,气急败坏地往那甜美多汁的萝卜上啃了一口。
史料称皇帝为彻查疑案,失足跌入井底,享年一十三岁。
郑义气目击了考试上位者在打开井盖时单手将皇帝提起投入井中的一幕,诚实地指认了。群臣认为这是谋大逆,按律应凌迟处死。郑义气回到刑场,这是他的第一份工。
郑义气虽然常在宫里片人肉,但刑场毕竟是不一样的环境,他许久不上工,上第一份工时居然失了手——第一刀就插进了考试上位者的心里。那考试上位者呜呼一声就断了气,堵得嫉恶如仇者们捶胸顿足。
作者:舞舞纸
免责MODE:无声
茵多尔想外婆了。
外婆会给她讲故事,会在朴素的衣服上用线秀出一朵朵小花,不论什么季节,外婆都能从林子里找到好吃的东西,春天有野菜,夏天有浆果,秋天有野兔,冬天有木薯,对别人来说是禁地的森林对外婆来说好像就是后院一样,所以人们把外婆送进林子的时候,茵多尔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外婆什么时候回来呀?”她问妈妈,妈妈只说外婆搬到林子里住,边说边偷偷地抹眼泪。
一个月后,茵多尔跟着领居家送爷爷的队伍进了森林,她还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要把外婆和爷爷送进林子里,只是想跟着他们找到外婆的新家。
大人们把爷爷送到了林中湖边,摆了摆手,便留下爷爷回城里去了。
爷爷在湖边呆坐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还坐在湖边。
“爷爷……”茵多尔是怕黑的,她见大人已经走远,便从树丛里钻了出来,“这么晚了,快回家吧。”
“啊?家?”邻家的爷爷耳朵早就不好使了,但好在天没全黑,他模模糊糊地认出茵多尔不是大人,“家,已经回不了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向那潭印着落日余晖的湖水,“咚”的一声跳了下去。
这可把茵多尔吓坏了。她伸手去捞,一个踉跄,自己也栽进了湖里。
很早很早的时候,外婆就告诉过茵多尔,水下是另一个世界,掉进水里的人就会进去另一个世界,再也无法回来。
茵多尔喝了一大口水,鼻子里都是咸味,她呼出一大串水泡,眼泪不停地流进湖水里,湖面的光一点点离她远去,不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
“茵多尔,茵多尔?”
茵多尔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呼唤她名字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外婆。
茵多尔叫了一声便扑在外婆怀里哭了起来,哭完才想到这里可能已经不是她居住的世界了。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吗?”茵多尔抽了抽鼻子,她不知道该为自己见到外婆而高兴,还是该为再也见不到妈妈而难过。
“这里虽然是另一个世界,我们老了,就会搬到这里来住。”外婆轻拍着茵多尔的背说。
林中湖下面的世界仿佛一个仙境一样,如日光般温暖的萤火虫像灯笼一样浮在空中,柔软的草地上盛开着各色的花朵,一撮撮的灌木上长着酸甜的果实,鱼儿时不时地从水面跃起,溅起点点水花。
外婆将茵多尔领到一栋院子里开满了花的红砖小屋,给她沏上了一杯花茶。
“人老了以后就会不中用。”外婆往茶里融了一勺果酱,“我小时候不想和外婆分开,就跟着大人进到了林子里,然后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外婆不准我留在这里,硬是把我送了回去。没想到,你也做了我小时候一样的事。”
茵多尔和外婆过了一段快乐的时间,见了外婆的外婆,还有其他居住在这里的爷爷奶奶们。爷爷奶奶们非常喜欢茵多尔,虽然一个个都劝她早点回去,但也不停地邀她以后来这里定居。
最后,外婆带茵多尔去见了林中湖的仙子,请仙子把外孙女送回地上。
“我很中意你。”林中湖的仙子将茵多尔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如果活不下去了,可以回来这里,这里的人都很喜欢你。”
茵多尔歪了歪头,她不是很懂仙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仙子没有多做解释,她交给茵多尔一株未绽的花,将她送回了家。
茵多尔没有多想,把植株栽在了家门口。她每天为花浇水,枝条扎稳了根,长出了新叶,到了四月,开出了数朵白色的花。
这些花的花瓣洁白无瑕,但花蕊却像毛虫一样矗立在中央,这花实在谈不上美,但是它的气味非常香甜,好像成熟的苹果,好像发酵的蜂蜜。路过的人们都会停下脚步,狠狠地吸一口这甜美的空气。驻足的人越来越多,连镇长都慕名而来。
“我希望你能把这株树让给我。”镇长对茵多尔的父亲说,“我愿意出这个价。”
一株野花,就能换这么多钱,父亲乐开了花。
茵多尔一个小孩无法阻拦这些大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园丁将花移到了镇长的花园里。
园丁将顶芽摘除,第二年花园里整齐地长出了几十株一模一样的花丛。镇长命园丁将花丛挨家挨户地栽种,凡是家门口能嗅到花香的门户,都要缴一笔不小的花香税。
大家因为茵多尔的父亲,无端担了一笔税金,一家家一户户都在背地里埋怨了起来。茵多尔的父亲也因此对茵多尔没有好脸,每天见到她就数落她一顿,为什么带了一株来路不明的野花种在院子里。
花快落时,镇长差人把镇上的白花都收了个干净,做成香包售到镇外,当然,没有给这些门口栽花的住户一毛钱。
第三年春天,客人听闻花香之城的传言,慕名而来。镇上旅馆的生意好了,肉铺和面包铺的商品供不应求,就连住民的手工艺品都有人垂青。直到这时,人们才对茵多尔家稍稍改观。
花香吸引的不只是游客,还有商人。有人提出收购这种花的种子,也有人提出收购这些花的植株。镇长又赚了一笔。五月,花期到了尾声,但镇长狠狠赚了一笔,也无关接下去的十个月有没有这么多人来了。
第四年,又一批游客来到镇上。同时,镇上还来了一个怪怪的商人。他没有来收购花,也没有买其他摊贩上的土特产和手工艺品反而向镇长推销了一种昆虫。
“这种昆虫,如果给它上好的花蜜——”说着商人戴上厚厚的手套,将一根木条伸进他的瓦罐,引出了十几只米粒大小的幼虫。虫子爬上花的茎,贪婪地吸取起花的营养。花朵渐渐枯萎,相对的,虫子们一只只变得像翡翠一样碧绿璀璨。
“这种虫吸了花蜜,不但会变成宝石,还会吸收花的香味,人称‘翡翠虫’。”商人将虫一只只从枝上摘下,收进另一只罐子,“这些花如果做成香包,几天气味就会散尽。如果用这种虫吸收花的蜜汁,那它的香味能持续数个月。”
镇长马上就知道了商人的意思。他尽数买下了这些虫子,并向商人请教了养虫的方法。
“嘿嘿,这可不能告诉你。”
商人只告诉镇长怎样把这种虫养活,特别叮嘱了不可以把这种虫压破,也特别叮嘱了接触它必须戴上特制的手套。镇长表面上答应了,但商人一走,他就叫来了园丁,既然园丁会驱虫,那养虫应该也略懂,于是他向园丁请教这种虫的繁殖方法,但那园丁看到这种虫子,立马大惊失色。
他说这是一种危险的害虫,不但会蚕食作物,还有毒,放着不管会酿成大祸。说罢,他便转身离开,说要去取灭虫的药剂来扑杀这些虫子。园丁跑出镇长的院子后,镇长便对门卫下了命令,不许这园丁再踏入自己的院子一步。显然,比起毒和庄稼,他更在意这种虫子只要放着不管就会自己繁殖的事。
这些虫子没有香包那么好卖,但是一些喜欢奇珍异宝的人出大钱买下了它们。镇长很满意,为当初赶走园丁的决定沾沾自喜。
但赶走园丁的报应夏天就来了。当年的田地受了虫害,庄稼上都爬满了虫子。因为庄稼的花没有香味,这些吸了庄稼汁液的虫子变成了长着黑白半点的米色小虫,一只只爬在麦秆上,让人看了就浑身发毛。
失了业的园丁有了新工作,在田间不遗余力地驱虫,一茬又一茬的人向他问起这虫从何而来。
“这虫是镇长养在花上的。这虫我们这里没有,一定是从他院子里跑出来的。”
人们得知了真相,开始口耳相传。
“这虫是镇长花上的,原来这里没有,是镇长院子里跑出来的。”
“这种是镇长花上的,以前这里没有,有了花才有了这虫。”
“这虫是长花上的,以前都没有,是茵多尔家那里带来的。”
“这虫是花里长出来的,都是茵多尔种了这花,才有了这虫子。”
“这虫是茵多尔带来的。”
……
第二天,愤怒的人们纷纷拔了自家门前的花,他们围到了茵多尔家门前,要茵多尔赎罪。
茵多尔的父亲自然也很生气,他罚茵多尔去田里和园丁一起捉虫,不捉完不能回家。
“小姑娘,捉虫可不是空手就能做的事。”见新到的帮手是一个小姑娘,园丁挥了挥手,让她不要添乱。
于是茵多尔到了另一边田里,翻开麦秆,忍着恶心,用手环住麦秆,握紧,一擦。
虫子被这样一撸,纷纷从麦秆上掉了下来,一些虫被当场碾死,一些虫掉在了地上,但更多的虫掉在茵多尔的手上,它们闻到了同伴尸体的味道,对这巨大的敌人发起了攻击。
几个月后,园丁终于解决了虫患。只是镇长家他还进不去,不知道明年会不会重蹈覆辙。
茵多尔知道自己的命不长了。她的皮肤从手掌开始红肿,全身都像火烧一样又疼又痒,在看不到的地方,她知道自己的内脏在一点点坏掉。
“如果活不下去了,可以回来这里,这里的人都很喜欢你。”
茵多尔想起来仙子的话。她趁着夜色,扶着树木,一步步挪到了林中湖畔。
“咚”地一声,她栽进了湖里。
Vol.198「潮」《虐〇潮》
作者:舞舞纸
备注:本故事和任何真实的人、事、物无关。内含克苏鲁和猎奇元素,对相关题材不适者,请谨慎阅读。
白雪死了。
听说她从身体里爆炸了。不要说肉,就连骨头都碎了一地。她引以为傲的雪白皮毛自然是不复存在,只有幸存的半个脑袋能让〇知道她曾经是白雪。
真是活该。
“我们要记住,人类都是谋杀犯,就算没有动过手,也是潜在谋杀犯,永远,永远是我们的敌人。今年开始流行的虐〇潮,已经让我们失去了很多很多的同伴,白雪、哆、来、咪、大橘、卡哇伊、米米、淼淼、超〇、波洛、小天使……他们都是无可替代的宝贵生命。我们绝对绝对,不可以对人类抱有幻想。这次遇害的白雪,其实和我们不熟,但如果大家有印象,就知道她一直都受人类照顾,就是所谓的家畜!她享受了人类的食物、人类的房子、人类的衣服,所以对人类产生了信任。因为这种可笑的信任,她被人喂了炸弹,喂了鞭炮,被活活炸死了。死者不能复生,但是我们还活着的〇,我们要记住,人类永远是我们的敌人,人类对我们示好,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他们脑子里想的,一直是剥我们的皮!”
族长站在高台上,捏着爪子喵喵叫着。
“哈啊——大清早把我们叫过来,就是为了这种事啊。”天籁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趴在了我的身上,“能来这的〇,谁会相信人类啊?”
天籁是一只嗓音很好听的〇,但是她现在的嗓子又粗又哑,她说是人类把她折磨成这样的,同样被人类折磨的还有她的三个孩子哆、来、咪,刚才村长提到过他们的名字。
“要是有一天我能变得和人类那样强壮,我一定用同样,不,更残忍的方法折磨他们。我要把人类的崽子抓起来剥皮,还要把幼崽的肠子拉出来绑在他们脚上,点火烧他们的毛,让他们一直跳,一直叫,叫到破喉咙。我还要活生生地把人类的肉一片片咬下来,美美吃一顿,吃完以后休息几天再去找新的人类。”
不愧是前艺术家,天籁能轻易说编织出美妙的语言。
“人类很邪恶,但是我们,不可以去复仇!!!”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我们这边的窃窃私语,村长咳了两声,严肃地说,“我们是弱者,体型和力量都远远不如人类。我向你们强调,人类都是谋杀犯,绝不是怂恿你们去挑衅他们。我们绝对不能自以为是地站在道德高地去挑衅他们,我们最强的攻击,也只能挠破人类的皮,运气好,挠瞎他们一只眼睛,那样他们会用另一只眼睛准确捕捉到你们,然后抓住你们,正当防卫。我让你们记住人类都是谋杀犯,是要你们明白人类很危险!看到人类,都躲得远远的,如果不幸遇到了人类,不要展现出攻击性,‘喵喵’叫两声,卖两个萌,然后趁人类不注意的时候,拔腿就跑。”
“还喵喵叫呢,我早就叫不出来了。”
天籁“喵”了一声,那是磨砂纸一样的吠叫,听得瘆的慌。
我拍拍她的背,让她别叫了,她咳了两声,转身离开了会场,找水去了。
“哈哈天籁,嗓子哑了也是天籁。”
爱因斯坦和白雪一样,也是一只经常出入人类建筑的〇,天籁和他不对付,所以他等天籁走了才吱声。
“你和人类关系好,族长这么说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不,完全不。”爱因斯坦耸了耸肩,“他说得完全正确,毕竟不是每个人类都会善待我们,只要我们误信一个虐〇狂,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就怎么确定,你,和你好的人类不是虐〇狂?”
“我,很确定,他就是虐〇狂。”
我原来还想反驳个“万一他骗你怎么办”,没想到爱因斯坦一字一顿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那你为什么还要去他家啊?!”
“嘿嘿,因为,他给我饭吃啊。”
我不能接受,肚子饿可以翻垃圾,为了吃饭去虐〇狂家里,这不是拿命赌饭吗?
“还有!最近天凉了,人类都出来活动了,给我们喂食的人类越来越多,我们千万不能吃他们的东西!要吃东西,一定要去垃圾里找人类吃过的东西!很多〇都是,被食物引诱到了人类的家里,你们会被杀掉,或者被喂得很胖,最后会失去独立生活的能力,沦为阶下囚。千万不要以为人类对你们抱有善意,人类只是把你们当成玩物,如果因为食物对人类产生好感,那白雪就是你们的下场。”
族长这是什么耳朵啊,是不是真的听得到我们这里在说什么?
“他给我吃的可不是垃圾桶里的那种饭,他给我吃的——”可能是怕族长听到,爱因斯坦靠近我,压低了声音,“他是个科学家,他给我吃的东西,是活的生肉。”
“他给你吃活鱼,还是活老鼠?”听起来那个人类是喜欢看〇猎杀别的动物的变态,如果他以后养了条狗,会不会让那条狗来捕杀爱因斯坦?
“嘿嘿,不是鱼,也不是老鼠,是,活,肉,片。”
说完,爱因斯坦举起爪子,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道口,他拉开伤口,里面居然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蠕动的肉片?
看到我惊恐的表情,爱因斯坦满意地把肉片塞进了伤口里,伤口很快愈合了,就好像根本没有伤过一样。
“以后再也没有人类能伤害我了。我已经能轻轻松松把成年人类咬死了。”爱因斯坦嘿嘿地笑着,回头抛了个媚眼,在他的身后,是毛都竖了起来的天籁。
“族长,听说人类通过了‘动物保护法’,这股虐〇潮会停下来吗?”
族长会议进入了尾声,进入了交流环节。
“不会,永远不会。”
族长说。
免责MODE:随意
Vol.197「天赋」《黑羊毛》
作者:舞舞纸
备注:本故事和任何真实的人、事、物无关。一些人因为上天的赐予,变得和别人不同,但这种不同又有多大呢?
阿黑是天生的黑羊。
他和其他白羊不一样,一出生就因为那与众不同的毛色,更受人类喜爱。
它小的时候,经常被人类的孩童当成宠物溜。
它能和牧羊犬一样,自由出入人类的帐篷,还能得到人类食用的有味道的食物。
“这是糖糖,给阿黑吃。”
“不要给羊吃糖!它是吃草的!”
阿黑舔了口小母人给的糖,这是甜的。
“这是肉肉,给阿黑吃。”
“不要给羊吃肉!它是吃草的!”
阿黑舔了口小公人给的肉,这是咸的。
“不要给羊吃草纸!上面有污的,脏死了!”
阿黑嚼着中公人给的草纸,这是苦的。
阿黑越长越大,长到了产毛的年龄。大人拿着剃刀,在阿黑皮上“噌”“噌”地划过。
大朵大朵的羊毛被人捡走,只留下了光秃秃的阿黑。
那天晚上,帐篷里传出了小公人和小母人杀猪一样的哭号,而阿黑,因为变成了和白羊一样的秃羊,被赶回了羊圈。
过惯了宠物生活的阿黑,自然是受不了牲口的生活的。
草垛没有被子软,一觉醒来腰酸背痛的还要自己去找吃的。
最糟的是自然界里的草,没有味道!
自然界里的草很难吃。
其他羊能津津有味地嚼草是因为他们没有吃过有味道的东西,但已经吃过糖、吃过盐、嚼过苦味草纸的阿黑无法忍受生草的腥味。
阿黑被赶回羊圈后,已经两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只能嚼太阳晒过的干草解馋,但干草也没有人类的食物好吃,最后饿得实在不行的阿黑找到了牧羊犬。
牧羊犬也是人类的宠物。而且他不用产毛,一直是人类最信任最可靠的朋友。
“狗哥,我是阿黑,帮我弄点甜的咸的东西吃吧。”阿黑央求道。
牧羊犬在阿黑身上嗅了嗅,闻到了阿黑的味道,绕着他转了一圈。
“甜的咸的?我是牧羊犬,是防贼的,你让我去做小偷?”
“不不不,狗哥,我怎么敢让您去做贼,我只是问问你有没有吃剩的,让我舔两口……”
“没有。”牧羊犬干脆地拒绝了。
“狗哥狗哥,别这么绝嘛,我又不抢你的……我就尝点味道……”
“味道,味道哦,你也不必舔我的啊,要吃甜的找果子吃,要吃咸的找石头吃,都一样的。”
看在宠物一场的面子上,牧羊犬给黑羊介绍了几种有味道的调味品,包括甜的浆果、咸的盐石、苦的粪便。
“有一种叫‘巧克力’的东西,和屎很像,但是很香。人类很喜欢吃,但是在草地上也找不到这玩意。如果你找到了这玩意,可千万别吃,这东西毒得很,我爹就是被玩意毒死的。”
“为什么人类喜欢吃的东西会把狗哥的爹毒死?”阿黑问。
“因为人坏,他们事先吃了解药,然后再吃的巧克力,但是我爹没吃过解药,看人吃了没死以为那是能吃的,然后吃了一块,死了。”
阿黑听了牧羊犬爹的遭遇深表同情。
“你也是,不要挑三拣四的,有啥吃啥,快把毛长回来,长回来以后不又可以到人的帐篷里玩了?”
“把毛长回来的话,人会把我接回去吗?”
“会的,人类就喜欢你这样天赋异禀的稀奇羊,等你再长大点,还会给你配母羊呢。”
在互相鼓励后,阿黑带着牧羊犬给他找的几种调味回到了羊圈,就这这些东西,草变好吃了不少。
第二天,阿黑开始自己去找调味。
他发现草原上的浆果树丛还挺多,就是大部分浆果边都围着羊。往往是一只公羊带着一群母羊,守着浆果树丛,不让别的羊靠近。
“喂,你的,什么的干活?”
阿黑一靠近,那公羊就非常生气地作出攻击的姿态,几只强壮的母羊也凑过来,蹬腿就要踢。
看来这些羊也知道浆果好吃。采不到浆果,阿黑就只能去找石头。
幸好羊不懂石头也能吃。
阿黑把有咸味的石头细细磨成粉末,洒在草料上,草变得咸咸的,有人类食物那味了。
阿黑吃了咸草料,变得有力气了,就去找了更多的石头,每天都磨石头吃。
几只好事的羊看到阿黑在磨石头吃,好奇地凑过去,他们趁阿黑不注意,偷走了阿黑拌好的草料,发现拌过石头的草料特别好吃。
于是他们也学着阿黑的样子,去找石头拌草吃。但他们找的石头是普通的石头,虽然有味道,但远远没有阿黑的好。
他们没机会去问为什么阿黑的石头那么好吃了,因为他们吃了一肚子石头,当天晚上就死了。
这些羊的死引起了一阵骚动,人们把羊的尸体运走,当天烤羊肉的鲜香传遍了整个营地和羊圈。
羊们闻了这股味道,躁动了起来。
这实在太香了!
特别是阿黑,他想起了人类喂给他的肉的味道,和肉味一比,加了咸味的草也变得没味道了,但为了多长一些毛,阿黑还是强忍着吞下了一茬又一茬的草。他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早日回到人类的帐篷里去。
过了几个月,阿黑身上的毛渐渐长回来了。
开始的时候他的毛很短,很细,看不出颜色。阿黑整天提心吊胆,生怕长出的毛不是黑色的,是白色的。但又过了一阵子,他的毛长粗了,可以看得出是黑色的。
阿黑放心了,他更卖力地吃草,想要让毛长得快一点。
又过了两个月,它的毛终于变回了被剪前的样子。
人类把阿黑带出了羊圈,一起带出去的还去其他的羊。
他们怀疑那些吃了石头的羊害了疯羊病,但又舍不得他们白白放的那两天羊。于是人类决定等他们长好这茬毛,收完这一波再把病羊送走。
阿黑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毛又被剃光了。
免责MODE:无声
Vol.196「标本/应激反应/红豆饭/搭档」《应激反应》
作者:舞舞纸
备注:本故事和任何真实的人、事、物无关,设定“四年”仅为与“死”谐音。
《应激反应》
我是一颗绿豆。
我的搭档也是一颗绿豆。
但我们没有正式搭档过。因为我的搭档在那之前就死了。
他是被压死的。
他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啪”地一声坍成了一堆小小的山。
鲜血染红了他的尸体,他变成了一颗红豆,一颗被压扁的红豆。
那天晚上,家家户户都吃上了红豆饭。
他的尸体,一副标准的红豆泥标本,一个完美的把豆子压成红豆泥的过程,在电视上、报纸上、网上传播着。大家照着它的样子把黄豆碾碎,把红豆碾碎,或者把绿豆碾碎,总之豆们碾了红豆泥拌在饭里,街上都是红豆饭的香气。
我闻到这股味道就想吐。
对豆们来说,他只是一颗豆子,但对我来说,他是我无可代替的搭档。
我一脚踹碎了饭馆的门。
尽管那门开着,但我还是一脚踹在门框上,把木板踹出了一个窟窿,玻璃碎了一地。
我从没来过这家店,和这家店、这家店的豆也没有过节,我只是路过。
我仅仅是路过,仅仅是路过的时候闻到红豆饭的味道从这家店里飘出来而已。
我走到一张桌前,桌边吃饭的豆讶异地看着我。
我抬手掀翻那张摆满了红豆饭的桌子,随手抓住了一颗豆的腮帮。
那豆腮帮被我一捏,嘴挤得像一枚鸭蛋,我在他的嘴里看到了米粒和红豆泥,气得把他的牙捏了个粉碎。
我又抓住一颗豆的肩。
这豆想跑。
我不准。
我把他拧过来,一个大嘴巴子扇在他脸上。
脚快的豆已经滚了出去,剩下的豆有的发抖,有的哭,还有颗豆发着抖哭着问我:“你不打女人?”
什么女人?你不是豆?
我一拳砸在那豆门面上,红豆泥混着鼻涕从它已经碎了鼻梁骨的鼻孔里流出来。
警察把我摁在地上的时候,店里的豆有趴着的,有躺着的,就是没有站着的。看着满地都是的红豆泥、红豆泥拌饭和被打出红豆泥的豆,我想他们应该和我一样,再也不想见到红豆饭了,想到这,我放下了拳头,乖乖地让警察给我拷上了手铐。
我的样子会被登在新闻上,豆们会把案板上的豆子想成我的样子,然后把它碾成红豆煮饭吃。
我蹲在牢里,却清楚地知道那些豆子的嘴脸,我一拳锤在墙壁上,震下一块雪白的墙皮。然后消化到一半的饭粒混着稀碎的肉糜和发黄的菜叶,从我的胃里涌上食道,我“夸”地一声吐了一地。
呕吐物的味道终于盖过了饭馆留在我身上的红豆饭味,我终于睡了个好觉。
然后上面给了我立功的机会。
如果我能报仇,就免我的死罪。
我冷笑一声。
“这有什么不同吗?”
这四年来,我每天都念着:“死,死,死!”
我击穿了一个又一个沙袋,沙袋里的红豆滚出来,成了我的晚饭。
我吃红豆做的饭,吐,然后睡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比搭档强了吗?可以报仇了吗?
就算我能活下来,我报得了仇吗?
就算用我剩下的日子,一天杀一个,我死之前,能把它们都杀光,为我的搭档报仇吗?
我不知道,我只能见一个杀一个。
而且在那之前,要先报仇。
那颗让我搭档被碾死的黄豆开着猪蹄战车来到了我面前。
杀了他,我就能活下来。
“杀!”
我喊道。
我的拳头我的脚,像机关枪的子弹一样落在那黄豆的战车上。
如果这些拳脚落在豆上,那豆必死无疑。
“死!”
但那是战车。
我的拳头和脚,都陷在那软绵绵的皮脂里,撼动不了它分毫。
那黄豆舒舒服服地靠在猪蹄上,嘴里甚至嘀咕着“太轻,太轻”。
我累了。手无寸铁的豆子是不能单枪匹马与战车抗衡的。
就让他,像碾碎我搭档一样碾碎我吧。
我闭上了眼睛。
但代表败北的电子音迟迟没有响起。
我一点点松开眼皮,黏上,又松开一点,又黏上,又松开一点……我的眼皮上下跳着,最后我的眼睛睁开,见到那黄豆正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你不该这样痛苦,这本是一件快乐的事。挑战对手,挑战自己,更,更,更强,这才是我们战斗的意义。”
我怒目而视,坐战车的,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我们都是豆子,不应该这样剑拔弩张的,和平才是这个时代的主题,你觉得你代表甜我代表咸,但我们都是豆子,就算有甜有咸,也是可以和平相处的嘛。我和你讲,黄豆猪蹄拌红豆饭真的好好吃哦,你尝一口试试,真的超级好吃的!”
一个响亮的“死”字从我发颤的牙间炸了开来。
那是我喊出过的最响的声音。
因为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大的声音,这个“死”字的开端显得尖锐,收尾显得刺耳。
一定很难听。
但那又怎样?
我只想他死!
我把手指变成铆钉,狠狠掐进了猪蹄的脂肪。
手指是刺不穿战车的,我的手指嵌在肉里,插不进去更深,也拔不出来。
这样正好。
我在脑中回忆着,回忆着我当初在饭馆里掀翻的那张摆满红豆饭的桌子。
我要掀翻这战车!
就像当初那样,掀翻那张桌子!
我咬紧牙,这事必须一气呵成,如果没有一鼓作气,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猛地使劲,我听到了失去平衡的黄豆慌张的声音。
“喝啊!”
我没有掀翻战车。
但是我将它掀起了个不小的角度,然后我因为用尽力气,松了手,我的手还嵌在肉里,但我已经没力气了。
被掀起的猪蹄像一座山一样压了回来,战车压在我的身上,我被压成了一摊红豆泥。
黄豆因为从战车上摔下来,受了一点伤。
但他没有被做成红豆饭,反而兑现诺言,把我做成了红豆饭标本。
是屈辱的黄豆猪蹄拌红豆饭标本。
他说今天晚上黄豆们都会这样吃。
这是亵渎!
这是挑衅!
甜的和咸的,怎么能混在一起?!
但我无能为力,我变成红豆泥,分散在碗里,生前的力气、生前的技术,都随着身体的溃灭不复存在。
“你就尝一小口,真的好好吃哦。”
那黄豆用勺子搅着我的尸体,把我和酱油、米饭一起搅拌均匀。
“舔一小口嘛,你会喜欢的。”
黄豆扭扭捏捏地对我说的。
我不信。
但我的舌头已经和酱油充分搅拌了。
我舔到了红豆饭的味道。
呕。
免责MODE:笑语/求知
文:舞舞纸
无限萌萌和苹果树
无限萌萌是一只怪怪的海兔。她讨厌海兔,但也讨厌寂寞。
她幻想了一些可以称作朋友的海兔陪自己,和朋友们度过了一段说不上寂寞的愉快时光。
萌萌的朋友和萌萌不一样。萌萌是这些朋友的妈妈,她清楚地知道每一个朋友的想法,同时,也清楚地明白这些海兔都是她自己。但是她的朋友不知道这些,她们以为自己是真正的海兔,并认为自己的朋友们都是真正的海兔。她们就像真正的海兔一样生活在萌萌的身边,吃饭,玩耍,交朋友,互相喜欢。
萌萌再次感到寂寞,礼帽宁宁捏着缎带樱桃的小手,不好意思地向朋友们宣布她们在一起的时候。
“把缎带樱桃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我才不要你照顾,是你整天赖在我家里的!”
她们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萌萌的幻想,以为她们是真的相爱,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
朋友们都为她们感到高兴,只有萌萌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嫉妒自己,是再愚蠢不过的事了。
但自己爱上自己是更加愚蠢的事,萌萌才不想让自己幻想出来的朋友爱上自己呢。
自那天以后,萌萌就不怎么出现在朋友的面前了。她找回了一个人去果树林散步的习惯,因为果树林里的每一棵树都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几百棵树长在一起就变成了一座天然的迷宫。只要在迷宫里就不怕其他海兔找到自己,更何况不是果子成熟的季节,根本不会有海兔进果树林里。
萌萌就在果树林里一个人沙沙地踩着步子,她在想自己能喜欢上的海兔是什么样的。
首先,不能是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朋友只会对自己好,陪自己一起玩,如果真要喜欢,一定要喜欢其他人,至少不能是自己想出来的,不然就谈不上发自内心的喜欢,谈不上爱。
其次,不能是海兔。萌萌最讨厌的就是海兔。它们只懂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它们除了吃和睡,就只会做两件事,一件事是撕扯其他海兔的耳朵,另一件事是找海兔耳朵撕。萌萌才不想莫名其妙地被撕耳朵,所以海兔是万万不能接近的,萌萌本来就讨厌海兔,更不要说喜欢上它们了。
估摸了这两个条件,萌萌就泄了气。毕竟这海底,除了海兔,就只有她的朋友们了。看来自己注定不会有爱,萌萌只能把所有的爱都给自己的朋友们了。
萌萌叹了口气,感觉有点寂寞,就在这时,一颗苹果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的头上。
“谁用苹果砸我?”
萌萌揉着脑袋抬头,想看看是哪只海兔,自己都躲在果树林里了,怎么还追着自己不放?萌萌思考着今天晚上是吃红烧海兔还是清汤海兔,爬上树去一层层地搜,但她怎么都找不到扔苹果的海兔,只是在树枝的高处,发现了几颗摇摇欲坠的熟苹果。
海兔不喜欢爬树摘果子,每到苹果成熟的日子,他们总喜欢摇动树干,把熟透的果子摇下来,摇不下来果子他们会架梯子把看得到的摘走,长得高的又熟得慢的果子他们就懒得管,他们是不会为了几个青苹果爬那么高的。
“这是留给我的?”
萌萌在树枝上坐下,咬了一口苹果。熟透的苹果皮皱皱的,还有股酒味,平日里见到这种苹果,萌萌肯定咬一口就丢掉了。但今天她心情好,把整个苹果都吃了,她小心地用手帕把苹果籽包好,放进了口袋。她觉得她能爱了。
“萌萌,为什么你昨天没有来玩?”
果酱面包是一只爱操心的海兔朋友,一整天没见到萌萌,她担心得不得了。
“对不起……我拉肚子了。”
萌萌没有说谎,她也没必要对朋友说谎。她的朋友从来不会生她的气,就算生气了,也是萌萌让她们生气的。
“不要乱吃东西啦,如果昨天你和大家一起吃饭的话,就不会拉肚子啦。”
萌萌知道她们根本不用吃饭,只是自己希望她们在自己没有想起她们的时候也能有自己的生活。
“我不会再捡奇怪东西吃了,下次大家一起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吧。”
“哼,萌萌怎么会捡奇怪的东西吃,她最注重养生了。”
插嘴的是缎带樱桃,礼帽宁宁没有改变她扎人的性格,因为无限萌萌喜欢有人能在适当的时侯说些反话。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后背着一只戴着礼帽的大海兔,礼帽海兔的手就像披肩一样围在缎带樱桃的脖子上。
“明明知道是垃圾还吃,那只能是被爱情冲昏头脑了,上次宁宁给我做了鱼头朝天的派,我直接拍到了她的脸上,我以为她会消停几天,没想到她又拿了鱼肝做的果冻,要不是我还有理智,不然也和你一样拉肚子了。”
“呜,不是垃圾啦,我就是捡了个苹果吃,也不是谁给我的,真的是我自己捡的,而且苹果本来就是很好吃的东西啊,只是我捡到的那个有点坏了而已。”
“天,苹果的季节已经过了,如果喜欢苹果,来我这吃苹果酱,这样就不会吃坏肚子了。”
“樱桃酱也可以,我家就是樱桃树多。”
“鱼肝酱也可以,呜啊——”
无限萌萌谢过朋友们,但她喜欢的不是苹果,是苹果树。
“樱桃,你知道树喜欢什么东西吗?”萌萌问。
“大便。”缎带樱桃毫不犹豫地答道。
“淑女不可以说这种词。”缎带樱桃没有理会礼帽宁宁的话。
萌萌把朋友们叫到了果树林里,告诉她们,这里就是新的根据地,以后吃饭拉屎都要在这个地方。
大家开开心心地把家里的东西搬到了树下,萌萌更是把自家小花园里的花都挖了出来,栽到了树上。
见萌萌这么开心地打扮这棵树,大家也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挂在树上。不一会,整棵树变得像过节的树一样,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装饰。
“我想萌萌是爱上了这棵树。”礼帽宁宁一边把黄色的缎带系在树上,一边小声地和朋友们低估,“我爱上缎带樱桃后,也满脑子想着怎么送她东西。”
“但你送的不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帽子吗,真不知道为什么你老想把这种又大又重又挡眼睛的玩意往我头上扣。”缎带樱桃在树枝上挂了鸟笼,笼子里没有鸟,她希望有鸟或飞鱼自己飞进笼子把这里当成它们的家。
果酱面包砍了几棵树,锯了几块木板,在树下搭了一间小屋,但里面没有放满她喜欢的果酱和点心,而是挖了一个大洞。
“萌萌知道喜欢一个人不能一味地给她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才要问树喜欢什么吧。”果酱面包从她的小屋里出来,自豪地给朋友们看她建的溷藩,告诉她们以后要把屎拉在这个洞里。
“哼,花里胡哨的。”缎带樱桃对着在她们头上栽花的萌萌嘀咕,“树是不会有感情的,你在树上种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因为你喜欢。你在树上挂满你的东西,把它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就以为它就是你的了,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树,是你自己呜——”
缎带樱桃话没说完,就被摁倒了地上。
“有话可以直接对我说,不要装成说萌萌的样子。”
礼帽宁宁将自己的帽子摁在缎带樱桃头上,把整个脑袋都摁了进去。缎带樱桃也不示弱,她挣开宁宁的双手,把帽子从头上扯了下来,远远地飞了出去。
萌萌看着下面扭打成一团的两只海兔,倒一点也不生气。毕竟缎带樱桃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她能说出来的话萌萌心里都明白得清清楚楚。但是萌萌太喜欢这棵树了,那颗苹果出乎她的意料,砸得她晕头转向但又一点不带恶意,仿佛一个塞满了彩色飘带的惊吓箱,砰的一声,让按部就班的黑白画面有了一道颜色。
萌萌心里清楚,熟苹果从树枝上落下与自己刚好经过间没有一点关系,但这不妨碍她幻想那颗苹果是树送给自己的,反正树又不会说话,这样想想又有什么关系呢?
萌萌天天和朋友们在树下吃饭,吃完饭就去果酱面包搭的小屋里喂树吃饭。
日子一天天过去,树上的花和挂饰也越来越多。它成了果树林里最时髦的树,花朵、缎带、鸟笼、玻璃果酱罐做的灯笼……除了苹果和苹果花,它的树枝上什么都有。
那天果酱面包带了一大盒苹果酱三明治,缎带樱桃已经戴上了礼帽宁宁送的帽子,她说戴这个帽子是防止树上的东西掉下来砸在头上,她最讨厌东西永远永远都是帽子。
“我们一起把树上的东西都摘下来吧。”萌萌说。
“什么?”
“我们把我们挂上去的东西都摘下来吧。”
“不是吧,你不喜欢这棵树了?”
虽然缎带樱桃一直在说萌萌不爱这棵树,但萌萌真的要放弃这棵树的时候,最难过的反而是她。
“没,只是马上就要到长苹果的时候了,我昨天在树的树枝上看到了一朵苹果花的花苞。”
“哦,要给苹果腾位置,是这个意思吧?”缎带樱桃松了口气。
“是,也不是,苹果树长苹果了以后,就会有其他海兔来果树林里收苹果。”无限萌萌挠了挠头,“我不是很想看到他们。”
“这样啊,那不用那么麻烦啊,我们把这棵树挖走,搬到你家去吧!”嘴上说着挖,果酱面包却做出了抱树的动作,她根本不打算一铲子一铲子把树挖出来,她想把树连根拔起!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把树上的东西拆下来,让它回到原来的样子,该开花开花,该长苹果长苹果,我们就当我们没来过这里……”
“哼,我懂了,是不是有海兔找过你,说这棵树是它们的?然后让你把树变回去?”果酱面包放开了树,撸起袖管子,捏起了拳头。
“这,也没有,而且说到底这棵树也从来没说过它是我的呀。从来都只是我单方面地把它当成自己的东西,但它根本不是呀。”
萌萌已经爬上了树梢,将栽在树枝上的花推了下来,一些花在树干上扎了根,萌萌便抓住它们的茎把它们一根根地拔下来。
“哼,我就知道,这些缎带我都打了活结,随便一拉就解开了。”
说着,缎带樱桃也爬上了树枝。
比较麻烦的是玻璃瓶,因为瓶子比较重,所以打了比较结实的结。果酱面包回家拿了一把剪刀剪断了挂瓶子的细线。玻璃瓶掉在小屋和泥土地上,摔了个碎。
缎带樱桃和礼帽宁宁把解下的缎带塞进了帽子里,果酱面包把三明治从盒子里倒了出来,把碎玻璃片一块块捡进了盒子。
“你们喜欢树吗?”
萌萌看着朋友们拧成一团的脸,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残忍。大家也很配合地点点头,说很舍不得。
“我们过会去我家种一棵更大的树。”
朋友们一个激灵,忙凑到萌萌跟前,问萌萌怎么回事。
“我去年捡了些苹果种子,我想我们可以去我家种一棵自己的树。”
“哦,原来是要养小苹果树,我也想养小樱桃树的,但樱桃树不准。”礼帽宁宁的帽子里也塞满了缎带,抱着一帽子的缎带,她抱不了缎带樱桃,但这不妨碍她撒娇。
“不是养小海兔,就是我想要一棵真正属于我的树。”
“总之我们现在就是要去种树吧。”
“嗯。”
“那我们走吧。”
新的苹果树是萌萌幻想出来的,它的树干很粗,要十只海兔手拉手才能围起来,它的树冠很高,怎么爬都爬不到树顶,就好像它能长到海面上一样。
大家把果树林的缎带和玻璃都挂到了新的树上,碎玻璃也串了起来,变成了风铃。大家忙累了,就顺手从树上摘下一个西瓜,掰成两半,用勺子挖着吃。
无限萌萌在树干上开了一个门,门里是一间五脏俱全的木刻房间。房间的中间整齐地摆着小圆桌和一圈椅子,桌上和椅子数相对的茶杯和盘子里已经装好了红茶和彩虹蛋糕,几张小床散落在桌边,上面挤着柔软的被子和枕头,房间的墙里嵌着书架,一圈贴墙的楼梯旋转着通往树的最顶层。
萌萌推了推一块墙,墙打开来,变成了窗,窗外是树干的分叉,萌萌跳出窗子,脸朝天躺在了树枝上。
这棵树真的很高,比原来的苹果树大多了。这棵树什么都结,除了苹果以外,还会结蛋糕和鱼糕。萌萌的朋友们可以住在树里,再也不怕有其他海兔来打扰,困了倒头就睡,饿了就在小桌子边坐上一圈。
过了苹果收获的季节,果树林又恢复了宁静。海兔都走了以后,萌萌又回到了果树林。
“昨天果酱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只没见过的动物,它有四条尾巴,但没有鳍,它里面有骨头,但摸上去又是软的,还有海藻长在它身上,因为它太奇怪了,大家都觉得它吃不得,就把她放掉了。”
萌萌和朋友们住在新的树里,但还是会去果树林看那棵苹果树,因为她仍然喜欢它。
她在树顶的枝头发现了几个没有被其他海兔摇下树的苹果,开心地摘回了家。
备注:我永远喜欢东东 > <
作者:舞舞舞舞舞舞舞
4.齐安托托与久别的家
齐安托托在地下待了两天,却好像过了两个世纪那样长。
他回到地上了一周,却感觉一转眼就过去了。
他再也没去过那口连接地下世界的井,也没再在地上见过那个搬走钻石的面罩人。
“宝贝儿子,你知道地下有多少宝石吗?”齐安托托的爸爸甩着圆滚滚的肚子,手舞足蹈地转着圈,仿佛一只转进房间里来的球形陀螺。
齐安托托回来的那天,从地下带来的大把宝石让托托爸爸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当天爸爸就亲自带着亲信下井勘探,发现他一直以来以为的煤矿,居然是一座宝石矿!
“光是已经开采出来的宝石,就可以买下好几家大型蒸汽工厂,还可以终身雇佣那些发明家,我们已经谈好了那个谁,那个谁来着,反正是发明了蒸汽汽车的人、蒸汽火车的人、蒸汽电梯的人、蒸汽船的人,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买下最大的种植园,资助最好航海家,发现满是金子和丝绸的新大陆,到时候我们就全家搬去那里,做国王,你就是王子!”
说着爸爸抱起托托,飞快地转了一圈。看得出他对托托的宠爱之情,要不是体力不允许,他绝不会只转半圈就把托托放下。
但是比起托托的爸爸,托托显得更加冷静。
他仍记得那天他离家出走的理由。
“爸爸,现在有了宝石,那可不可以不再挖煤了?”
他离家出走是因为父亲挖掘、销售的煤炭在污染空气,这些煤炭燃烧时放出黑烟,让天空变得灰暗,让鸟儿的翅膀蒙上烟尘。他仍记得老师在课堂上说的那只因为每天在翅膀上积攒煤渣,最后因为挥不动翅膀而从天上掉下来的鸟。齐安托托其实没见过在天上飞的鸟,城市的上空已经不会有鸟飞过了,老师说以前城里至少会有送信的鸽子,但现在有邮递员、有电报,已经不再需要信鸽,而且就算还有人用鸽子送信,这些鸽子在飞出城市之前就会因为煤烟中毒而死。
“你这问题真奇怪,为什么有了宝石,就不要煤了呢?煤和宝石都是钱,爸爸不会因为有了宝石就不要煤的。”
“但煤会污染空气,杀害野生动物!它们本来是自由的,但是你却为了钱,要剥夺它们呼吸的权利!”
“嘿呀,你这话已经说过一次了。其实爸爸我呢,这两天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反省。你不是担心天上飞的鸟被煤烟呛死吗,爸爸这两天已经找了一家工厂,要他加班加点地生产鸟用面罩。到时候,爸爸就雇人把天上的鸟都抓下来,给他们戴上面罩,嘿,这样他们不就不会被呛死了吗?”
“不光是呼吸,他们羽毛上会沾上煤渣,加重他们翅膀的重量,总有一天他们会飞不动的!”
“这也好办,给它们戴面罩的时候,我们给啊,嘿再它们洗个澡,这样它们就能学会洗掉煤渣的方法,要是以后飞不动了,它们就会知道下水洗一洗,这下,总摔不死它们了吧!”
齐安托托怎么可能买账,但爸爸的方法的确解决了鸟的问题,他一时间想不到反驳的方法,只能扭着头闹别扭。
“我用香皂给他们洗,把它们都洗得香喷喷的,爸爸这么爱钱的人,都舍得为你,为这些鸟花这么多钱,托托看爸爸一眼嘛。”
托托还是气不过,把爸爸推出了房间。但他已经不那么生气了,最好的证据就是他不再排斥爸爸用卖煤得来的钱,把梅莉送来的午饭他吃了个干净。
“托托,你这些天……你这些天去哪儿了?”见托托心情不错,梅莉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她关心的事。
作为托托的专属女仆,居然让托托在眼皮底下不见了。尽管她那天只是和往常一样给托托送饭、倒垃圾,但弄丢少爷的账还是被老爷和太太算在了她的身上。一顿打自然是少不了,她和她妈妈的薪水扣了五十年,还被关进了警察局。梅莉是小孩,警察叔叔和蔼可亲地拿糖给她吃,但她妈妈就不一样了,妈妈和梅莉关在两个不同的房间,中间至少有一堵厚厚的砖墙,但妈妈的哭喊还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吓得她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只能缩在小房间的角落瑟瑟发抖。不知多久过去,警察把梅莉放了出来。她以为回家能见到妈妈,但家里只有被七八个女仆围着照料的托托,她能回家也是因为托托随口问了一句“梅莉在哪”。
梅莉洗了个澡就复工了。
家里的女仆们没有一个人告诉梅莉她妈妈去了哪里。她们最多抱怨一句梅莉妈妈走了以后倒垃圾的脏活都到了她们身上,还有一个人让梅莉接替她妈妈的工作。
“托托,他们说我妈妈抓走了你,这不是真的吧。”
虽然梅莉不懂警察的审讯和侦查,但是她知道如果有人能证明妈妈没做过坏事,那妈妈就能回来。
托托瞟了梅莉一眼,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傻话。
“托托,警察把我妈妈抓走了,说我妈妈绑走了你,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托托看得出梅莉很想知道自己去了哪,但在地下的那两天实在不是什么好日子,一想起那两天,托托就会想起恩的大逆不道,想起自己摔的那些跟头,还有地下贱民的的嘲笑。一股无名火便升起在胸口。
“我去了哪关你什么事?”
托托凶狠的威胁把梅莉吓得心脏骤停,但她想到了妈妈,她遵照妈妈教她的“和主人的说话要领”忍耐了六天半,最后还是没有坚持下来。
梅莉从小就在托托家里长大,为了成为一名全职的女仆,学习仆人的礼仪。在这些礼仪里没有死缠烂打也没有歇斯底里,她只学过温顺和服从,从来没有学过哭诉和喊叫,但她今天无师自通了。
“你爸爸觉得我妈妈绑架了你,所以让警察把她抓了起来,你现在回来了,但我妈妈还在警察局里。你没有被我妈妈绑架对不对,求求你告诉你爸爸,然后把我妈妈还给我,不然我妈妈会死在那里的!”
梅莉拉高的声音其实还不如托托刚才的一半高,但已经超出女仆能发出的最大音量了。
这回轮到托托被吓得瞪大眼了。梅莉从小就在他身边长大,当他从来没有见过梅莉这幅样子。
是教育。
托托很快知道了原因。
自己能知礼仪、有涵养,是因为自己接受了教育。但梅莉只是个仆人,整天只会端茶倒水送饭,没有人教过她如何成为一个有教养的人。
“托托,求求你,救救我妈妈……”
梅莉已经不叫了,她低着头哭了起来,眼泪啪啪地掉在她因为双手颤抖而不断发出碰撞声的餐盘和餐具上。
托托不禁一阵心酸,他想了想,告诉梅莉今天晚上他要和爸爸一起吃饭。
一听这话,梅莉的眼中顿时充满了希望。
她不停地说着谢谢,用袖子擦干眼泪,但她没擦一次,就流出更多眼泪,整个袖口都湿了,她的眼角还是不断有眼泪流下来。
看着梅莉这么感激,托托心里也非常愉快。他给了梅莉一块手帕,梅莉仍旧说着“谢谢”,然后走出了托托的房间。
TBC
2021.5.27版
作者:舞舞舞舞舞舞舞
3. 齐安托托与无价之宝
梅莉唤醒齐安托托的动作非常讲究。首先,要敞开齐安托托的房门,让烤面包和煎培根的香气,充满他的房间;其次,要用轻柔的声音在齐安托托的耳边呼唤,告诉他早餐已经做好,趁热享用味道最好,切记嗓音不能太尖锐,语气不能太强硬,要用棉花糖一样的嗓音让少爷产生食欲,让食欲推动少爷起床,千万不能让少爷觉得女仆在催促、命令他;拉窗帘必须在少爷动身之后,动作必须缓慢,先拉起厚窗帘,让被薄窗帘过滤过的阳光,轻轻洒在少爷的床上,如果少爷把头缩进被子里,再干净利落地扯开薄窗帘吗,用窗帘挂扣的“唰啦”声给少爷提个醒的同时,让阳光穿透被褥;如果少爷仍不起来,才可以伸手去摇,要根据被子凸起的形状准确找到少爷的肩部,四指并拢扶在肩上,轻轻地摇,一边摇一边恳求少爷享用早餐,直到少爷起床为止。
恩就不一样了,他直接大刺刺地摇晃齐安托托,让齐安托托的骨骼和坚硬的石板床充分摩擦,让齐安托托因为无法忍受的疼痛暴跳如雷,“咣”的一声,满口袋宝石的齐安托托抱着一袋宝石从床上滚下,震天响地的哀嚎在洞穴中响起,叫醒少爷的任务便顺利完成了。
齐安托托醒是醒了,但他全身没有一块不疼的地方,动一下下就大喊大叫。恩看着满地打滚的托托,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快拉我起来!”
“没,没什么,就是托托你打滚的样子好好笑哦。”
恩拉着托托的手,想把他拉起来,但他只拉了托托的手,没有管托托的脚下,托托脚一滑,一屁股扎在了一块刚刚从口袋里溜出的大宝石上,哀嚎再次响彻在洞窟里。
托托终于坐稳在石板床上,他生气地质问恩为何如此待他,恩一点歉意都没有,反而让托托练习从地上爬起来的方法。为了防止语言描述的匮乏,恩还亲自做了示范,他模仿托托的样子,躺倒在地上,然后腿一缩,腰一使劲,连手都没用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齐安托托烦躁地摆了摆手,让恩说重点,他已经被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托托,收煤的来了,你不是说想见他们吗?”
一听收煤的,托托一个激灵,急忙起身,踉踉跄跄一瘸一拐又一鼓作气地往窟外冲去。但没冲几步,托托便想起自己不曾认路,只能回头,向恩勾了勾指头,好不容易笑停的恩又哈哈大笑起来。
托托抱着宝石趴着恩的背上,试图记下来去的道路。恩是一个好用的向导和驼具,但是他实在太无礼了,和他在一起托托总要被气得血压升高,如果能记下道路,托托就可以自己指路,不再需要恩开口了。
洞窟的道路羊肠九曲,恩背着托托健步如飞,开始托托还能记得岔路是走左还是右,但岔路一多,托托便记不清了,他的眼里只有左边上萤石、右边石壁上的萤石一块块向身后飞去,但其他的他一点都不记得了,只有身上的乌青隐隐作痛。
“托托,我们要到了。”
托托当然知道他们要到了,从某块萤石开始,空气里就充满了油腻的臭味。这就是老师说的污染,由于人类的贪婪,不断挖取煤矿导致的环境破坏。托托一直以为这些污染是他经营煤矿的父亲造成的,现在他才知道这都是地底人干的。托托想起自己对父亲不合理的顶撞,羞愧万分,如果他回到地上,一定要和父亲说对不起,然后做一个好儿子,继承父亲的事业,把这些地底的人全部开除,换成讲文明、懂礼貌的人来生产煤炭,比方说梅莉和梅莉的妈妈。
突然,托托的眼前明亮了起来,这是一个真正的大洞窟,洞窟的墙上地上天花板上都镶满了萤石,把洞窟里每一个角落照得亮亮的。
整个洞窟就好像一只大蜘蛛一样,洞窟的圆周上有七八条隧道,每条都伸向不同的方向,洞里时不时有地底人背着大框,将一筐筐煤送到洞的中央。
洞中央趴着一个锥形的大篮,背着煤的地底人将煤倒进锥里,扫进锥的最里面,然后捡起锥边堆砌的厨房垃圾里的一根面包、一块炸鸡腿,大口大口咀嚼起来。然后又把几条面包几块肉,还有几个烂苹果丢进自己的背筐里,背着背筐往他来的洞窟回去。
他走开后,托托才发现锥框边上站了一头戴带面罩手持铃铛的人,虽然他穿得臃肿,包住了自己身上每一寸皮肤,但托托认识放毒面罩,那是地上人才能拥有的文明利器。
托托从恩身上一跃而下,跑到那面罩人前,面罩人就看到个小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到别处玩去。
“我是齐安托托,你们齐安大老板的独生子!你让我回去地上,我就让我爸爸给你很多钱!”
说完托托摘下自己的蒙面布,给这个面罩人看他的脸。但面罩人根本不认识托托,只是迷惑地摇了摇头。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钱,把我送到地上。”说完托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宝石,从里面挑出一枚形状大小最不好看的,拿给面罩人。
面罩人看到宝石,才有了兴致。
“你觉得这块宝石值得我送你上去?我不送你上去,你只能一辈子呆在下面。但是我放地底的人上去,就会丢饭碗,还会赔一大笔钱。”
“我会和爸爸说,不会让你赔钱的。”
“我要怎么相信你是齐安老爷的儿子呢?你看起来很穷,明明手里这么大把宝石,却只给我一小块,这么小气的人,可不像齐安老爷的儿子。”
“小气?我小气?”齐安家大少爷,居然被人说小气,托托气得头上冒烟,但他又想上去,不能太得罪这个面罩人,“我要给你多少才能算我不小气?”
“你觉得要给多少?”
“一颗宝石不够,两颗总行了吧?”
“哈哈哈,你给我几颗都一样,和你家的钱比起来几颗宝石算什么?”
“那,那……”托托急得把口袋里的宝石全拿了出来,“这些可以吗?”
“不行。”
被面罩人干脆地拒绝,齐安托托急得跺脚,跺着跺着,就哭了。
见托托被人欺负,恩瞪了这面罩人一眼,平时这面罩人对他们发号施令就算了,现在居然连地上来的新朋友都欺负,“不许欺负托托!托托昨天才掉到地下,身上什么都没有,这些破石头还是从我家捡的,你觉得是垃圾,对托托来说是他最宝贵的东西了!如果你要煤,托托上去以后我给你挖煤,要多少都给你,如果你只想为难托托,那你太烂了!”
骂完了面罩人,他伸出双手将托托轻轻抱住:“托托,不要哭,就算他不让你上去,你还是可以留在这的,你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新家,我们都会把你当成真正的家人的。”
恩说得诚恳,但是却被托托反手推开。托托只想回家,他才不想留在这里!
“让我上去,你可以把我拿去卖给我爸,他有钱,你要多少他就给你多少!”
歇斯底里的少爷、不知所措的霉工,终于,面罩人忍不住了。他“噗”地一声笑了起来,因为太好笑,他笑了好久。
其实托托掏出那枚小宝石的时候,面罩人就笃定他是齐安老爷的儿子了。毕竟齐安老爷是有名的铁公鸡,有其父必有其子。对这种铁公鸡,如果绑了他儿子换钱,不要说钱了,他有命活就不错了。
“你有比宝石更珍贵的东西,但你不知道。”面罩人朝托托哼笑了一声,随后转向恩,“你说的这些破石头,是和他手上一样的?我说的不是萤石,是这种不会发光的彩色石头。”
“对,都是托托从我家拿的,是我们挖煤挖出的破石头,你们不要,我们都堆在家里,如果你要我都可以给你!”
“好,看在你情义的面上,我可以收下你家里的‘破石头’,送这少爷上去。”说完,面罩人叫住往来的煤工,招呼他们全部去恩家里搬石头,“如果你们家里也有,你们家的我也要。搬来这样石头的人今天可以不挖煤,面包鸡块可以随便吃,烟也随便抽!”
说完,面罩人坐进锥形的篮子,挥了挥手里的铃,篮子缓缓上升,彻底没了踪影。过了许久,面罩人乘着篮子回到了大家面前,和他一起装来篮子里放下来的,还有半篮子的白面包和烤肉块,它们冒着烘热的香气,酥软松脆,是地底人从未尝过的新鲜食物。
人们一窝蜂地去搬家里的“破石头”,换到食物就狼吞虎咽地吞下,抽烟的人每交一篮石头,就能换一根烟,再交一篮石头,就能得到一个火。
这天洞窟里就像过节一样,用一筐垃圾就能换好吃得要死的食物,还能换成烟,过去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好事。
宝石一筐筐地往地上送,托托几次想爬进锥形筐,和宝石一起上去,但面罩人晃了晃手里的铃,告诉他在铃声不对的时候上去会被送进碎石机,变成一堆碎肉以后被人做成炸肉饼。
托托一听,忙打消了念头,乖乖干等。等面罩人同意送他上去时,地底人已经吃饱喝足惬意踩在萤石地板上跳着即兴的舞蹈。托托估摸了一下送到地上的宝石数量,要堆满这个洞窟应该没问题。
托托有点心疼,恩他们居然把这些宝石拱手让人!现在他口袋里的碎宝石无论是尺寸、形状、大小、色泽,都比不过地底人送来的新宝石。宝石只是副产物,宝石矿才是无价之宝,难怪面罩人说自己不知道什么东西珍贵,现在他现在已经彻底明白了。
作者:舞舞舞舞舞舞舞
2.齐安托托与岩糖洞窟
齐安托托醒来时,他身边围了一群人。
他们都是齐安托托没见过的面相,脸是煤黑色的,衣服也是煤黑色的。齐安托托吓了一跳,某个词语差点脱口而出,但是他忍住了,毕竟这词要真溜出了口,那今晚回到家的自己恐怕就是被烤熟的了。
“那,那个,你们是,是井下?”
“这里是下面,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回答齐安托托的是他之前听到的尖尖的声音。这是一个和齐安托托差不多高,但却瘦得似根棍子的男孩。
男孩说齐安托托被井绳缠着脚,从上面掉了下来,正式因为脚被绳子缠着,齐安托托没有摔死,而是在跌进水里淹死之前,被绳子拉在了半空中。那男孩见人掉下来,立刻喊来了其他大人,才把齐安托托救了下来。
“你们……救了我?”
自己的命居然是这些人救的,他们可能对自己做过人工呼吸?可能对自己动手动脚?齐安托托有点恶心,他摸了摸自己的衣袋,里面空空如也,对哦,他溜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本来就没有什么能被偷走的东西。但他还是不相信这些看起来很脏的人,他们看起来很穷,不像是有钱去医院买药的人,所谓的“救”自己,肯定也不是请了个医生来给自己看病。
“说不上救,其实你也没受什么伤,每块骨头肉完好无损,也没有拉伤。”另一个人说。
“什么没受伤,我每一块骨头都在痛!”齐安托托气得想叫,但他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怕说错话被活活打死,踌躇之际,他的肚子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咕咕咕——”
这次的咕咕拧了齐安托托的肠子,他不但饿,还痛,随便动哪块骨头都会痛。
“你是不是饿了?”说着那尖声男孩麻溜地站起来挤出人群,不一会,他拿来了一块散发着番茄奶油香味的硬块,“这是刚来的,我们都还没吃过呢。”
人群有点骚动,看来他们不是很乐意把食物让人外人。
井下灯光昏暗,边上还围着一圈人。齐安托托看不清那是什么?只闻到香,加上肚子实在是饿,抢过男孩手里的块就往嘴里塞。一口咬下,没有面包的香软,没有饼干的酥脆,只有坚硬,但它又没有石头那样硬,还是被蹭下一小块来。那味道又苦又酸,齐安托托“哇”地一口吐了出来,“水,水”地叫着。
听托托叫得这样痛苦,人们赶忙拿了水来。
托托吞了口水,在嘴里咕噜噜地漱了口,他四周看了一圈,没看到漱口盆一样的东西,他将头伸远了一点,把水吐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托托生气地问。
“这是吃的啊,每天都会有特别好吃的东西从你掉下来的那个洞里下来,今天下来了两桶,第一桶已经吃完了,这是第二桶。”说着,尖声的男孩也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却也被这块食物的味道给苦得漱口。
“这是什么啊!”尖声的男孩也问。
大家听闻,忙拿来了几块发光的石头,把今天第二桶吃的东西照亮。这时他们才发现,第二桶吃的虽然闻上去香,但却不是可以吃的东西,那第二桶里的只是一桶过着菜汤外皮的木炭。
发现那是一桶碳的时候,大家都露出失望的神情,他们把碳倒出来,却在碳里发现了小块的肉块。大家一拥而上,把肉往嘴里塞,凑得早的吃到了肉,凑得迟的没抢到肉就把碳往嘴里塞,咬了一口,他们也发出了“这是什么啊”的声音,纷纷跑去漱口了。
人群散开,托托才能看清这井下的模样。
这是一个山洞一样的地方,没打通天,洞里的光都从墙上来。那光不刺眼,也不亮,洞里还是昏暗的,托托没看明白那墙怎么会亮,只记得这光和小屋里看到的那种挺像。
一条小溪从洞里穿过,人们吃完桶里的肉块就散开了,只有那个尖声的男孩留了下来,将刚才的桶洗干净挂到河上。
托托晃了晃脑袋,觉得鼻子痒,他打了几个喷嚏,才想起来自己没戴面罩。他想了想刚才周围的人,他们也没面罩,但口鼻处倒蒙着布条一样的东西。
他想开口喊人,但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他只能对着那个尖声的男孩,“你,你”地把他唤了过来。
“你,你叫什么名字?”托托问。
“恩。”那男孩回道。
“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说的话你听得懂吗?”
“嗯,听得懂。”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恩。”
这男孩答非所问,惹得托托非常不快。要知道托托正是因为听不清这男孩的名字才掉进井里的,弄不清楚他的名字,就好像自己白掉下来一样。
“你们有名字吗?”
“有。”
“那你叫什么?”
“我叫恩。”
“我叫齐安托托,别人一般都叫我托托。”
“托托,托托就是刚才上面的人?上面下来的?”
“是的,上面下来的,你们一直就住在井里?”
恩点点头。
“我们一直住这里,但是偶尔会有东西从上面送下来。”
“你们,怎么在脸上蒙布?”
恩正想回答,突然瞧见托托的脸上什么都没有。他立刻懂了托托的意思,将自己的衣服撕下一条布。
托托接过布就往脸上缠,但他闻到那布的味道,顿时就没了心思。
“你是不是够不到?没事我来。”
恩见托托迟迟没将布条缠在脸上,于是热情地绕到托托身后,攒住布条的两端,在托托脑后紧紧打了个死结。
“不戴这个的话,很快就会咳嗽咳死。”
托托在心里挣扎着,在听到恩的说明后,在“咳嗽咳死”和“只是有点脏”里选择了后者。
托托扶着恩的肩膀站了起来,他开始在洞里走动。
“这里还有什么吃的没?”托托问。
“嗐,刚才那个不算的,我们平时不吃那个,以前那个洞里下来的东西我们也不常吃,因为那是特别好吃的东西,我们要靠抢才有得吃。刚刚上面掉了个人下来,大家一时间把那桶吃的给忘了,结果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一桶都是煤,不好意思哦。”
齐安托托才不在乎他们给自己煤吃,比起处罚他们,他更想填饱肚子。
“你们平时吃什么?”
“平时,我们最早吃的是一种叫岩糖的东西——”
“糖?”一听到糖字,托托的眼睛立马放出了光亮。
“你是不是想吃?”
托托点头如捣蒜。
“那要到家那去。”
于是,托托跟在恩的后面,往恩的家进发。四周都是一样的发光石壁,近了看才发现那不是墙壁在发光,是有一块块的发光石镶嵌在石壁里。他们走一段路就会遇到个岔路,再走一段路会遇到另一个岔路,偶尔会见到一两个图示,但托托根本看不懂。
在这种地方,托托可不敢想跟丢了怎么办,只得紧紧跟在恩的身后。恩走得很快,托托开始还能勉强跟上,到后面饥寒交迫的身体就渐渐撑不住了。“我走不动了!”托托喊了一声倒在了地上,恩停下脚步,看了眼地上的可怜人,把托托背到身上,继续往前走。
同样的弯绕了八九十次,托托终于看到了些不太一样的地方。原本只是嵌了发光石的石壁上,出现了大块的石窟窿。每个石窟窿里也都嵌了发光的石头,托托可以看到,这些窟窿里除了发光石,还整齐或不整齐地堆放着些石头和其他东西。
有个窟窿堆满了发光的石头,有个窟窿堆满了煤,有个窟窿堆满了锄头,有个窟窿堆满了镐子,甚至有个窟窿里堆满了宝石。每个洞窟都没有门,就像敞开了给大家拿一样。
“这里放的是岩糖。”恩说着,走进一个窟窿,从推成山的橘色方块里取了一个大的交给齐安托托。这个橘色方块看上去就像水果糖,托托擦了擦糖的表面,摘下面罩一口吞下。岩糖在托托嘴里慢慢融化,但它并没有托托想象中的那样甜美,它的味道很淡,比托托平时喝的水还淡。而且它融化得那样慢,托托急得一口咬下。伴着一声悲鸣,齐安托托捂着牙哭出了眼泪。
“这要舔着吃,不能咬。”恩看着这个被糖咯到的可怜地上人,教给了他底下人都知道的常识。
齐安托托嚼完了糖,那糖一直就是那个比水还淡的味道,而且嚼完了也没有饱的感觉,只是有力气了一点。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吃这个了,我们现在吃面包和肉。”
说着恩把齐安托托带去了另一个洞窟,那里堆的都是面包、炸鸡和水果——发霉的面包、冰冷的炸鸡、腐烂的水果,这些东西就算是完好地摆在百货商店里,也都是些托托平日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平民食物,更何况它们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堆垃圾。
“我想回去了,这里怎么到地上?”齐安托托问。
“我们回不去地上,只有上面仍东西下来。”恩说,“不过那个桶每天都会有人来收,如果抓住那个桶里,说不定会有人把你拉上去。”
“那要什么时候?”
“大概要,明天收煤的时候吧。”
托托不开心,他想念大宅里新鲜的空气还有美味的食物了,他想马上回家。
“你说的收煤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那也是地上的人定的,他们每天会收一次煤。煤你知道吧,就是你刚才吃的那种黑色的石头,我们也不知道上面的人要这个做什么,但是只要我们给他们这种石头,他们就会给我们吃的、衣服,还有其他东西。”
“那明天收煤的时候叫上我。”说着,齐安托托走进了一个堆满了宝石的洞窟,抓了一把宝石塞进口袋里。一把没有装满,齐安托托又抓了一大把。
“这些不能吃!这些是硬的,只是石头”恩叫道。
“傻子才会吃。”托托哼了一声。
听托托说不会吃宝石,恩明显放下了心来。看到恩没禁止他拿宝石,托托直接向恩要了一个大包袱,把钻石装了满满一袋。
“托托知道这些石头的用法吗?”恩问,“我们研究了很久,它不能吃,也不能用来开石头,没有发光石就发不了光,完全就是废物。”
托托没有理会这个无聊的问题,他只是窃喜,地底人的无知让他可以把这些值钱的宝贝打包带走,这样想着,齐安托托又抓了一块宝石藏在了手心里。
他把宝石包袱给恩拿着,跟着恩到了恩的家。
恩的家也是一个没有门锁的洞窟,除了会发光的发光石,里面还放了一些家具、脏衣和铁镐。无论在哪个地方坐下或躺下都会弄脏衣服,更不要说头发了。托托真想就这样站着睡觉。但他还是困的,只能打开宝石的包袱,把宝石当枕头枕着。
他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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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齐安托托与小屋的井
齐安托托是个令女仆长无比头疼的孩子。
不知道他今天受了什么刺激,放学回家就闹别扭,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我不吃饭了”“我要绝食”“我要饿死自己”。女仆长自然不敢怠慢,急忙把这事告诉了齐安老爷,也就是托托的爸爸。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他把这些全部吃下去,一块渣都不能剩!”
女仆长哪敢什么方法都用,齐安托托可是齐安老爷最宠爱的独生子,要是她弄疼了少爷,少爷告一句状,就能让她全家丢了工作。这事她不能自己出手,转头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少爷的陪玩女仆梅莉。
梅莉是大宅另一个女仆的女儿,从小就被当场女仆教养,她4岁就做少爷的玩伴,6岁就开始学习打扫,虽然只有10岁,却也是很多新人女仆的前辈了。虽然女仆不可能和少爷成为朋友,但她好歹和少爷年龄相同而且相处得久,如果她都搞不定这事,那就没人能搞定这事。
“托托,你就不能吃点东西吗?不吃晚饭晚上会难受的,你看今天的主菜是番茄炖牛肉,配的是刚出炉的奶油烤面包片,汤是奶油牡蛎,还有香草冰淇淋和巧克力蛋糕。”
梅莉的小胳膊端着丰盛大餐的托盘,在少爷门口恳求着。她不是厨房女仆,也不是餐厅女仆,平时她是接触不到这些食物的。离大餐如此之近,这是第一次,梅莉报着菜名的时候忍不住吸了口口水,而这声口水,被少爷敏锐地捉住了。
“你想吃的话就自己吃掉吧,我是不会吃东西的。”
“但是,这是你的晚饭啊,我们佣人是不能吃主人的东西的。”
“为什么不能?你只要把空盘子带回去就可以了,谁在乎是谁吃的?”
“但是这些东西里都有香料,如果我吃了,让人闻到我嘴里有主人吃的东西的味道,我会被打的,我的妈妈也会被打的。”
“那倒掉不行吗?”
“不,不行,妈妈说浪费粮食会糟报应的。”
“那我来。”
话音刚落,房门被粗暴地打开,托托夺过梅莉手里的盘子,将盘里的东西一碟碟地倒进了壁炉。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炭火被汤水一浇,“呲”地一声化作了一缕青烟。
“你去拿点新炭,重新点上火,就当我刚刚把饭吃了。”
梅莉的脸上掠过一丝心痛,但少爷的指示比这更重要。她麻溜地跑去了炭房,拎来了一桶新炭。她有点心疼地把炉里的旧碳收进碳桶,把剩汤抹干,把新炭像金字塔一样堆在还有点潮湿的壁炉里,小心地把最顶上的碳点燃,小小的火苗在壁炉里烧旺,房间里充满了番茄汁和奶油汤的味道。
梅莉吸了吸鼻子,提起了炭桶,她装成碳桶有点重的样子,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挪,因为这味道实在太香了,她想在房间里多留一会。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吃饭?”
梅莉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因为我的父亲是个自私、肤浅、粗俗的人渣。”
梅莉愣了愣,不知道该点头还是为雇主说什么。仆人是不能在背后说主人的坏话的,但现在是一名主人说另一名主人的坏话,反驳少爷会惹少爷不高兴,附和少爷如果被人听到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
幸好少爷没有注意到梅莉紧皱的眉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现在我们出门必须戴面罩,都是他的问题。”
梅莉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频率点了点头,主人出门要为他们备上干净的面罩,这也是女仆的工作之一。
“我们的空气里都是煤烟,我们在街上能看到很多穷人没有面罩戴吧,每天都会有人因为吸入了过量的煤烟死去。”
这不算是主人的坏话,梅莉可以出声附和。虽然她从小在大宅长大,但出门买东西的工作她也做过。仆人当然是没有面罩的,她知道每次大口喘气时喉咙那种刺痛瘙痒的感觉。那些没有大宅住的人,那些需要开门开窗做生意的人,他们时时刻刻都要吸入这些让喉咙瘙痒的空气,时间一长会死,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家是做煤炭生意的你知道吧。”
梅莉点头。
“这些煤都是我父亲卖出去的。我们能住大宅,吃好吃的,有面罩戴,都是因为他在卖煤,他卖煤给别人烧,烧出那么多黑烟,赚那么多钱,代价是那么多人因为煤烟死去——不只是人,动物也是,每天都有动物从天上掉下来,因为吸了煤烟。我们老师说,人类再不停止烧煤,整个世界都会变成煤炭。他前两天还帮助朋友制作灭绝鸟类的标本,那翅膀上都是细小的煤渣。如果我们不停止卖煤,我们也会沾上煤渣死去的。”
“我,我生来就是托托家的佣人,因为托托的爸爸死去,我,我不怕。”梅莉虽然说着不怕,但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她怕说错话惹少爷不高兴,但很显然这句话惹得少爷很不高兴。
“走走走,没读过书的人,愚昧,无知,肤浅!”齐安托托摁住梅莉的肩膀,把她推出了房外,碰的一声重重地甩上了门。
托托发完了脾气,肚子开始有点饿了,但他不想看到梅莉的脸,也不想看到家里的其他人。他锁了房门,将一张椅子拖到窗边,打开窗,从窗子爬出了屋外。
九月末,天已经凉了。齐安托托从烧着壁炉的屋里出来,只穿了件单衣。太阳已经落山,一阵风吹来,把齐安托托冻得直跺脚。但他是踩着凳子才翻出屋外,窗台有他一头高,要回屋去,只能走正门,但那样肯定会遇到他不想见到的人。
齐安托托记得大屋后面有个小屋,他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但偶有看到端着盘子的女佣进进出出。齐安托托猜那里是存放食物的小屋,里面应该会放着一盘盘的炖肉、炖菜、蛋糕和巧克力,为了让炖菜保持热乎乎的口感,里面也会烧炭,不让菜凉下去。
真是离家出走的绝佳住处。齐安托托猫着腰,在花园的灌木丛中窸窸窣窣地穿行。小屋近在眼前,齐安托托刚直起身,就听到“吱嘎”一声开门声。
托托立刻蹲下身子,亏得夜色,他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妈妈,我是不是该,去做一个打扫女佣或者干脆做一个和你一样的垃圾女佣?少爷说话我听不懂,我说的话少爷不爱听,我以前以为我可以永远在少爷边上,但我现在,光是不惹少爷生气就,就已经很难了。”
从小屋里出来的是梅莉,和她一起的是她的妈妈。
“你惹少爷生气,是因为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和少爷、和老爷说话都要记得,可以不说的话就不要说。你以为你说的是好话,但他们不一定想听你的好话。你只需要点头同意,在他们需要附和的时候说两句附和的话。其他的东西,能不说就不说。”
“但,但以前我们明明无话不谈……”
“以前你们都是小孩子,小孩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现在他是少爷,你是佣人,怎么可能像以前那样说话呢?你该学我们和老爷说话的样子,那样才是一个佣人的样子。”
梅莉抽了抽鼻子,嗯了两声。
齐安托托看着两人走远,一溜烟地窜到了小屋门口。小屋的门没有锁,这里看似是个谁都可以进去的地方。齐安托托推开门,闻到屋里有一股番茄的味道,这和齐安托托的猜想不谋而合。
齐安托托的肚子咕咕叫着,催促他赶快进去用餐。番茄炖牛肉、奶油烤面包片、奶油牡蛎,还有香草冰淇淋和巧克力蛋糕全都是齐安托托喜欢吃的东西,把它们倒进壁炉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倒完了以后才有点后悔。
齐安托托一头钻进屋里,但屋里却不是像他想的那样生着壁炉,摆着大餐。
屋里没有灯,只有屋子的中间有一处冒着黄色的亮光。齐安托托看清楚了,那是一口一米多宽的井,井下泛着黄光。
“喂——”
齐安托托往井里喊着。
“喂——”
“喂——”
“喂——”
齐安托托的声音又从井里冒回来。
“喂——”
齐安托托又叫了一声。
“喂——”
“喂——”
“喂——”
又是齐安托托的声音冒了回来。
喊了两声,齐安托托觉着无聊,正要从井边离开,这时,他从井里听到了不同于自己的声音。
“喂——”
这时另一个男孩的声音,比齐安托托的尖很多。
“——还有人吗——”
齐安托托一个机灵,在井口探出脑袋来。
“有人!上面有人!下面有人吗!”
齐安托托喊道,几声回声响过之后,底下传来了尖声的回答。
“有人!有人的!”
齐安托托从没见过有声音从井底传上来的,兴奋地又往井里探了探。
“我叫齐安托托——你叫什么——”
“我叫——”
“我没听清——你叫什么——”
“叫——”
“你再说一遍——”
齐安托托往井里不停地喊着话,喊得嗓子发痒,大力咳了两声,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倒栽着翻进了井里。
TBC
2021.1.31版
文:舞舞纸
关键词:小丑
文体:小说
标题:《跳梁者》
正文:
472454是看着97从梁上跳下去的。
97和96、95还有之前的人一样,信号灯一亮就笔直地插入那精神溶剂,像一块投入水中的活泼金属,发出耀眼的火光飞速地画着旋,几圈之后沉寂下来,没有留下一星半点,只剩下一缸清澈见底的橙。
472454和97相隔了472357个人,幸好他们之间相隔了472357个人,如果472454是98到147之间的数字的话,97溶化的时候他只能盯着信号灯。
虽然相隔了472357个人,472454和97却是货真价实的同龄人,他们在同一个医院出生,出院后也被安排到了同一个模拟家庭。
“你们是我们第二次组建模拟家庭,原本我们只打算养一个,毕竟我们才第二次,可以领养一到两个小孩,养两个可以,养一个也可以,但是呢,我们领走胜利之后,他就一个劲地大声哭,非要荣光一起,我们觉得他像当年的我们,才把你一起领来的。”
模拟爸爸说得472454好像是97的附属品,实际上这个原本只打算抚养一个小孩的模拟家庭也没有足够的物资一次抚养两个。
国家按照人头发放口粮,食物上倒没那么捉襟见肘,但随着两人的长大,原本只供一人居住的小隔间越发地拥挤起来。
那是之前那个孩子的房间,里面充满了他生活的痕迹,地上打着一床小地铺,墙上布满了石头画的涂鸦,一串用空罐头串起来的会发出声响的挂饰从天花板上挂下来,用手电筒照它还会反射晃眼的白光。
冬天,两人挤在一床小被子里,手挨着手,脚缠着脚,一个翻身就会摇得罐头叮当响。
夏天,温热的汗水黏在皮肤上,不通风的隔间里充满了汗水的味道。
97冰冰凉的手贴在472454身上,他12小时的非法劳动能够从军工厂得到一些物资兑换券,还有将水冰冻12小时的权利,每个不用去学校的夏日,他都会穿上冬衣,将冷冻库深处的一箱箱制剂搬到需要它们的地方,以换取全家半日的凉爽。
“今天我搬了‘那个’,我看到箱子上写着‘精神溶剂’。”97说。
“是军人或者科学家吧。”472454翻了个身,将97的手挪了个位置,“科学家不太可能,我们以后还是参军吧。”
“做军人和科学家都能复活,但复活要用平民,你不觉得那些平民很可悲吗?”
“但非战时的溶质只用60岁以上的平民,还有不限年龄的重病人、残疾人吗,本来他们就一只脚踏进棺材了,用他们来复活青壮年的经过战斗训练的军人,不论是对国家还是对他们都是好事啊。”
“但你说的好事对平民来说不过是一张荣誉证书,还是反复利用的。”
老人和病弱的平民都被收容在国家为溶质打造的收容所里,他们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能为他们收下荣誉证书的,只有给他们颁发荣誉证书的国家。
“我觉得你好怪,你说的这些,只要我们参军了,就和我们没关系了吧。我们一起参军,一起活到退伍——退伍军人可是有免被征用为溶质的权利的——难道你担心考不进军队?不可能的,你又没有缺胳膊少腿,怎么可能考不进?”
97知道这个问题没法和472454说下去。就在今天之前,他也抱着和472454一样的生死观,而他今天看到的那件颠覆他想法的事,他还不敢告诉472454。
97搬运完溶剂后没有离开,而是偷偷地留在了溶解室,他看到一个挂着吊针的老人一丝不挂,被军人用一架反复播放着“为精神技术而战”的录音轮椅推到了一根两米高的横梁上。横梁下是一台带加热功能的水槽,刚才被97搬运过来的溶剂冻块被解冻为液体,注水口的注入的蒸馏水将水槽填满,一缸橙色的精神溶剂就在两分钟之内便完成了配制。
溶剂配制完后,推轮椅的军人凑到老人耳边说了什么,97没有办法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只看到他们说完话不久,军人拔掉吊针的针头将轮椅一斜,“扑通”一声把老人倒进了精神溶剂里。
在看到老人痛苦地挣扎在溶剂里之前,97也和472454一样,认为这样的老人能成为国家的战力应该感到荣幸,但真正看到人死前的挣扎,尤其是刚才还奄奄一息的老人突然像爆发了生命中所有的力量一样疯狂扭曲大叫时,97的心里第一次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我不想做溶剂,也不想打仗,如果我参军了,我也不想死,我想平安无事地活到退伍,然后老死。”
“还有组建一个模拟家庭,分到一个独立的房间?”
“这也算是吧。”
“那你最好不要那么怕死,当心通不过心理评估。”
472454说的心理评估是军队的入伍测验的一环。
军队入伍测验分三个阶段:首先进行身体检查,通过医学检查和化验,排除残疾和患病的个体,选择寿命较长且衰老较慢的个体;然后进行体能和智能测试,按照成绩,淘汰体力不足、技巧不熟练或者智力不高的不适宜上战场的测试者;最后再对剩下的测试者进行心理评估,留下即使被反复杀死也能坚持战斗的战士。
472454担心97不能通过心理评估,但实际上97在第一轮的身体检查就被刷了下来。
97早早地被敲定了平民的身份,不但如此,他还被体检结果判定为了“重病人”。
体检结果显示97的心肺功能都低于标准数值,参考寿命为43周岁,甚至低于退伍年龄。
97知道这是在兵工厂的非法劳动造成的。他见过正式工进入冷冻库的装备,严实的防寒服和防寒面罩,衣服里还有化学发热的内胆。但因为是非法劳动,97没办法得到正式的装备,只能穿上家里最厚的衣服,但就算是最厚的冬衣,在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环境里,97还是会冻得头痛欲裂。
“以后我就是你的溶质了,你可要好好考。”97挂着苦笑对472454说,“如果有幸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我很高兴。”
那是472454第一次对溶质复活士兵的制度有所怀疑。97因为非法劳动变成重病人,那不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非法交易物资券和冰块,是没有任何同情余地的,为享乐透支身体的行为。但一想到自己也是97非法劳动的受益者,472454就非常不是滋味——如果97只是为了他自己,那472454还能骂一句活该,但自己也从97那得到了好处,也就是说,97的病弱有一半应该是归他的。
身体健康的平民平时会承担生产和后勤保障的任务,除非遇到战争,他们都能像一只野生的动物那样自然地的死去。但是97不同,重病无法适应长期的体力劳动,相当于无法为国家做出贡献,而且还会比一般人短命。为了不让病弱者白白死去,他们要被妥善地安置起来,为非战时死亡的军人或科学家延续生命。
胡思乱想缠绕着472454,结果472454也没通过入伍测验。他的体能没有问题,但在心理评估中,他没有合格。472454知道这多少是受了97的影响,但他不想推卸责任,没有什么比落榜以后的怨天尤人更像难看的了。
比起重病人和残疾人,普通平民的待遇要好上那么一点。472454和97告别了对他们失望透顶的模拟爸爸,搬出了模拟家庭,472454住进了国家给平民配给的成人宿舍,97住进了俗称“溶剂库房”的医疗监护设施。
472454再次和97相遇是在2年后。
国家进入了久违的备战状态,一场战争将在一个月后发起。所有的平民被集中了起来,97变成了97,472454变成了472454。
“总所周知,我国长期以来,一直受到外敌的威胁。”一名挂满了勋章的高级军官站在演讲台上慷慨激昂,“他们一边以‘非人道’指责我们的精神技术,一边靠反向工程和间谍窃取,享受着我国因为精神技术领先世界200年的科学成果。
“就在一个月前,我们的一名189岁的精神技术领域的高级科学家在他的宿舍失踪,根据监控录像,我们有证据证明他是被x国间谍绑架。
“现在他已经被带入x国境内,尽管精神设备没有接收到他死亡的信号,但一名高级科学家落入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国家,极有可能导致精神技术被滥用,届时不止是我国,世界也将面临危险。
“精神技术是我们国家的根基,它不但为我们保存了100年来所有非凡的大脑,还保护我们的军队,使训练有素的战士实现了战场上的0损耗。只有我国对这一技术绝对的独占,才能保障我国不被进犯。现在我国科学家被绑架,国家陷入了生死存亡的危机之中——我知道你们都是入伍测验的失败者,你们由于身体或心理素质不够出类拔萃,无法亲手拿起武器保卫祖国、保卫技术——不过没关系,你们并不可耻,你们有自己的方法来保护国家,保护世界最尖端的技术!
“精神技术可以将人的精神与技术设备连接起来,被连接者死亡后,有大约24小时的精神弥留期。只要在精神弥留期期间,向技术设备中注入精神能量,那被连接者弥留的精神就会被重新激活回到身体,从而实现“复活”。其中实现“复活”所需的精神能量,要将精神溶质加入精神溶剂中反应取得。
“在座的各位,就是光荣的精神技术中不可缺少的一环,伟大的精神溶质!接下去,我就为大家讲解如何成为一名光荣的精神溶质!”
军官的演讲结束后,公共广播开始了“为精神技术而战”的不间断播送——精神溶质在释放精神能量时,需要想着某种行动或信念,这种行动或信念会成为被复活的人的生存动力,也会成为他们的行为准则——正向的信念会增强战士的斗志,所以国家反复播放“为精神技术而战”的广播来让这条信念深植民心。
“我们之间差了472357。”97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472454,“也许还没轮到你战争就结束了。”
“托你的福。”472454说。
“如果不打仗就好了。”
“不可能,你这种懦弱的思想,就算不是重病,也通不过心理评估。”
“都一样。”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去工作了,我和你不一样,我可是要为国家做贡献的。”
“我在监护设施里每天都听你的公共广播。”
“那你应该知道我的声音是公共财产,不是专门给你听的。”
“我知道。”
以后恐怕不会再见了——472454的身影在视野中渐远,97为自己的人生点上了最后的句号——因为“重病人”的身份,97领到了极靠前的溶质编号,开战后不会活过一周。
他有点庆幸自己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就能被消耗掉,自己的人生早已因矛盾陷入痛苦,不能向任何人倾诉的疑虑每一秒都在折磨他的精神——反正都是最后了,97决定再任性一回——他向护士要来一支铅笔,让自己的世界安静了下来。
472454在公共广播的工作因为“为精神技术而战”而清闲了下来,每天只要临熄灯时播报一下战报和溶质消耗进度,其他时间都能自由支配。
“今日我军攻占x国xx市与xx市,xx地区已处于我军控制之中,我军损耗0人,溶质消耗至编号88。我军按计划稳步向xx市进军,胜利指日可待!”
说到胜利,472454的脑海中浮现了97的脸。“胜利”是模拟爸爸给97起的名字,尽管和97毫不相配,但直到97考试落榜之前,472454都管97叫“胜利哥”。
472454突然有了去见97最后一面的念头——今天的溶质编号消耗到88,明天就会轮到97。明天整个上午,公共广播都会播放“为精神技术而战”,472454可以偷偷溜进溶解室——他只看一眼就好——算是对“胜利哥”最后的告别。
472454看着97和96、95还有之前的人一样,笔直地插入精神溶剂,像一块投入水中的活泼金属,发出耀眼的火光飞速地画旋,几圈之后沉寂下来,没有留下一星半点,只剩下一缸清澈见底的橙。
当天,472454守着反复播放的“为精神技术而战”,直到第二天的早上,才收到了前线的通报稿。
“今日我军正在向x国xx市前进,溶质消耗至编号134。胜利指日可待!”
没有“我军损耗0人”,也没有“我军按计划稳步向xx市进军”,472454隐约感到了异样。
播报完公共广播,472454被叫到了广播站的站长室。两名穿着军服的老人向472454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他们是国家安全局的军官。
“昨天前线出现了叛逃士兵。”其中一人说,“他停止了战斗,不但拒绝射杀敌人,还向同伴开枪。经我们的调查,他的异常开始于一次复活,而那次复活使用的溶质编号是97。”
“我们检查了97的房间,发现了这个。”另一名军官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截沾血的铅笔,“我们分析了这只铅笔上的生物痕迹,除了97的血液以外,还有耵聍——也就是耳朵里的人体排泄物。”
“我们怀疑97用自残的方式拒绝公共广播,并且用叛逃的指令代替了‘为精神技术而战’。”
“因为那个叛逃指令,前线的军营里第一次出现了损耗,我们的进攻计划也被打断了。”
“这理所当然是严重的犯罪行为,但是97已经作为精神溶质溶解了,我们无法对他进行追责——”
“所以你们想找以前和他一起被收养的我?”472454问。
“不,连坐制度是非常古老而野蛮的刑罚制度,我们不会让你因为一个连血缘都没有的模拟家庭成员遭受刑罚,但是我们要剥夺你的溶质编号——我们看过你的入伍测验档案,你的心理评估成绩非常糟糕,这说明你为国家战斗的信念并不坚定,如果让你成为溶质,我们担心相同的事情再度发生。”
“没错,光昨天一起,整个前线就大乱了,要是再多来几个这样的,我们的军队会瘫痪的。”
“早点结束战争是我们共同的心愿,我们现在落下了整整一天的进度,再这样下去,战线会无限拉长,我们必须避免这种情况。”
“请放心,我们会将你保护起来,不让你因为他人的叛国行为受到迁怒,这点请你放心。”
“对了,你是公共广播的广播员是吧,喜欢这份工作吗?在你被保护之前,我们给你特权,给你与全国人民告别的机会,现在你可以去广播室了。”
472454被两名军官一左一右地夹着,回到了广播室。
军官递给他话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472454打开播音开关,“为精神技术而战”的循环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472454的声音。
备注:
东东夸我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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