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上启下并没什么实际剧情的一发。
秋秋真可爱!想把整个映柳轩的糕点都投喂给他❤
稍微提到了绥娘子,然则只是背景了一下,就没响应,十分不好意思……(*´艸`*)
【接续前因:
良宴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6705/】
映柳轩今年的中秋夜,似乎是有些热闹得过分了。
先是皇城司的韩官人不知什么缘故似乎和那位面生的严姓客人起了些摩擦,把人都惊得绊在水里,湿了半身的衣服。后来又有瞧着就不像正经客人的黑街地痞上门索人,映柳轩的护院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有个自称是蜀中唐门的少年跳出来解围。场子闹得有点大,知道楼上雅间里坐了一桌子皇城司官人的沈苑足足捏了一脖子的虚汗。好容易提心吊胆地送走这位唐家少爷,塞些银钱安抚好灰头土脸的那两位黑街……咳,英雄,方才有空想起自己原先邀来做客的那三位。
原本是为了找借口守在店子里躲躲他娘亲的催婚。那水阁子风光不错,白搁着也是浪费,正巧他与这位陆小郎君几次三番频繁遇见,还蒙了他出手搭救,想着也是种缘分,不妨便邀上他和他的友人,自自在在吃个螃蟹。不想方才吃过一巡酒,便生出这许多叫人焦头烂额的事端来。他做店东的,这螃蟹自然是没得好好吃了;可请来的客人竟也这么莫名其妙地半途而别,未免叫人有些愕然。
沈苑倒没觉得生气。毕竟是生意场上打过滚的人,如何瞧不出来陆依明心里本来藏着事,吃也吃得食不知味?他与这陆小郎君并不相熟,然而言谈举止间分明看得出来是教养极好的大家子弟,若没有些不得已的缘由,沈苑相信他做不出这样无礼的事来。至于那缘由嘛……
沈苑把他离席前说过的话略想了一想,并那店小二转述的情状,心下便隐约有了个计较。只是后来过了深夜也不见三人回转来,终究不得探问的机会。
次日的映柳轩依旧忙碌得很。十五望月十六圆,十七月色犹足看,到了十八日却是钱塘江潮的盛日,他一早应了妹妹要陪她一道去观潮,足看到傍晚才和偃旗收兵的弄潮儿一同入的城。待重新想起这事来的时候,已经颇过了好些天没什么消息,沈苑稍有些在意,想了想,提笔写了封问寒暖的简短笺子,让厨房备几件细巧的时令点心出来,正交代人拿盒装了与笺子一道送往龙翔客栈,就听得有人还在门外便笑着问“庭芳可在啊?”。
识得他表字的多半都是熟人,这个声音他更是熟稔得很了,沈苑转身之前便笑起来,回过头果然见个脑袋从门里探进来,瞧见他在,也咧嘴笑,自己打起帘子就往里走,一面还轻车熟路地和陈掌柜也打了个招呼。沈苑笑着朝他招招手。
“哟,少游啊,今儿休沐?”
被沈苑称做少游的青年名唤白单秋,是他打小相熟的挚交好友。虽祖父与父亲俱在朝中为官,他自己数月前刚刚就职银鱼卫,往高里说,这也夸得上累世公卿的家系了,偏偏性子随和得很,没什么衙内公子的骄纵气。此刻没穿公服,一件天蓝绞经纱夹袍,牙白的素绸衫子,只用发带束了头发。单秋本就生得俊朗,一身清清爽爽的颜色愈发衬得他长身如玉,引得一旁几个胆大的女客频频把眼风儿往他身上溜。事主本人倒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径直过来往沈苑面前拖张椅子坐下,撇了撇嘴,语气里似乎有些抱怨的意思。
“休啊。再不休,今年的江潮我都看不上啦。”
还不等沈苑答他,单秋的注意力便被面前装盒装了一半的点心牵了去。
“咦。这是什么?重阳糕?给我的?——啊哟。”
最后那一声,却是因为伸出去的手叫沈苑给毫不客气地打了下去。
“给客人的。你家的份例不是节前就让人送府上去了?”
单秋便叫起了屈。
“我哪里知道。我中秋值宿儿呢,家都没回。有没给我剩下我都不晓得。”
瞧他委委屈屈地鼓着脸颊,沈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不就是平常的栗糕,用了点花模子而已。哪里来的重阳糕?重阳还有大半月呢,你这是馋得忘了时候?”
一面这么揶揄他,一面却回头叫伙计另拿一碟过来塞给这馋猫儿。
“可没你这样白吃的道理。”
沈苑故意这么说着,一时倒真的想起点事来托他。
“喏,你帮我打听件事好了。”
单秋正忙着挑拣碟子里的栗糕,眼也顾不上抬。
“嗯嗯,你说。”
“绍兴府近来,可有陆姓的大户人家,报走失了女眷?”
单秋拣中一块印着牡丹纹样的栗糕,拿在手里还没咬下去,听他这么说,露出些惊奇的意思。
“咦,你问这个做什么?”
顿了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双眼睛笑得眉眼弯弯。
“啊呀,莫不是沈老板捡到了人家走失的小娘子,急着送回去领赏钱不成?”
“……小娘子是不曾捡到的,小郎君倒是拾着了一枚。”
单秋便睁大眼睛“诶”了一声,沈苑噗地笑出声来。
“也算是罢。有位绍兴府的陆郎君,似是为什么不好同外人说的缘由,有一个姊姊,竟是流落在外头的——是不是走失我可拿不准,许是同家人有些争执跑出来也说不好——眼下像在临安城里勾留的样子。那陆郎君我瞧着是好人家教养出来的,面皮儿薄,心里急得很也不愿意说出来。偌大一个临安城,叫他人生地不熟地瞎撞,我倒觉得怪不忍心的。你若能打听到什么,帮他一把,怎么也算得上是好事一件。”
单秋点点头,把栗糕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有些含糊不清地说着。
“这个倒不难的。我帮你查查奏报卷宗便是了。——唔,蜜放少了。”
沈苑咦了一声,也伸手去碟子里摸了一块尝。
“哪有?我吃着挺好。糖蜜入得太多反而损了栗子的清甜,是少游你嗜甜的口味在作怪吧?”
单秋把剩下的小半块栗糕一股脑儿塞进嘴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尖,却露出些不服气的样子。
“甜些有什么不好?你家爱讲尝原味,可有些糕点就得加足了蜜糖才好吃。要我说呀,早先新街巷花月楼的乳饼就做得比你家的好,他家原要舍得放些好蜜糖哩。可惜后来换了厨子,怎么做都不是当初那个味儿。”
沈苑便笑。
“我的好少爷,我本也没指着映柳轩的牌子说样样吃食都是天下第一,可你要赖我不舍得下好材料,这冤屈我可不背。花月楼之前的糕饼师傅我晓得,千里迢迢从金国聘来的,做乳食原是有些秘法儿,和我们这些南人不得比,才不是多几两好蜜的缘故。只是后来跟东家生了些龃龉,听说最后是叫万贤山庄重金聘了去。”
单秋伸向第二块栗糕的手便顿了顿。
“又是万贤山庄?近来这个万家未免也太显眼了一点啊,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沈苑没怎么听清他像是自言自语嘟囔的最后半句话,只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他家大业大么,排场自然是大的。你且瞧他下月初一要开的鉴宝宴,只怕还要更大铺大办呢。”
单秋咬着栗糕的一角看他。
“诶,你也收到他家帖子啦?”
“临安城大大小小的商肆酒家,怕不都给洒了个遍吧?……怎么,竟把你们白家给错过去了么?”
单秋耸了耸肩。
“是呀。不过我可不觉得奇怪,我家老爷子嘛,清流脾气你也知道,素来不爱跟他们这样的人来往;况且这次万贤山庄似乎也并不想和官府扯上关系,但凡家里有官身的,我就没见谁正经接着了帖子。”
“你这话说得……倒像是万家邀这么些人去,是打算图谋什么不轨似的。”
单秋笑起来。
“那可就更稀奇了。见过图谋不轨的,还没见过这么大张旗鼓图谋不轨的。庭芳也去吗?”
沈苑点了点头。
“去瞧个热闹呗。我家谢先生不知道从哪打听来这宝贝的名字叫‘游月宫’,想看得很。又是唐皇游月,又是墨翟遗经,变了法儿撺掇我去呢。”
“哈哈哈哈,你家谢先生,我看是死人都能给他说得活过来。”
单秋笑得不能行,捂着肚子腰都弯下去了。
“名儿倒是没错的,墨翟?亏他也真能想……哎你别看我,我也不晓得那是什么。真不晓得。我自己还打算也去凑个热闹呢。”
“咦?可你不是说没接到帖子……”
“我没有,绥儿有啊。我和绥儿一同去。”
“嗯,绥娘子也去?倒是有些时候未见了。”
沈苑对他这位堂妹倒也不算陌生,便略探问几句近况,单秋答了之后也顺便托他给庶妹带个好。
拜万贤山庄这次大张旗鼓的英雄宴所赐,临安城里近来少不了新鲜事。从节前高府闹的采花贼,到仁和县衙门口教名门子弟捆去待罪的偷儿,两个年轻人就着茶议论了些闲话,待单秋起身要走的时候,不知不觉那整碟栗糕也见了底。他瞄了一眼空荡荡的盘子,还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
“那,我先告辞啦。”
沈苑站起来要送他,他摆了摆手,自把佩剑束好。
“你忙去吧。”
沈苑应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往边上已装妥、还未合盖的漆食盒顶上拈了一枚枣箍荷叶饼,似乎还怕他抢回去似的,一面飞快往嘴里塞一面往外便跑,边跑还边笑着回头喊。
“啊对了,你托我寻的那陆娘子,回头有消息了我再找你!”
沈苑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只得叫伙计把盒子收拾一下送出去。折回来的时候路过柜面,却被陈掌柜喊住了。
“少爷。”
沈苑应声转过身去,陈掌柜却又犹豫着冲他摆了摆手,眉宇间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沈苑便干脆走了过去。
“陈叔?怎么啦?”
陈掌柜看了看他,似乎想了一想,最终还是低声开口问他。
“……万贤山庄那宴席,少爷是打算赴了?”
沈苑嗯了一声。
“且去瞧个热闹罢了。——怎么,陈叔觉得不好?”
陈掌柜摇了摇头。
“谈不上什么不好。只是听说这次宴席,帖子不仅递满了整个临安城,更是把武林中的名门大派也都邀了个遍。固然谁都知道万贤山庄身后很有些江湖的关系,然而这样大的场面,以前也并不曾见过。这许多江湖人士……与我们的行事风格毕竟是不同的。倘有个万一……”
他脸上带着些显见的忧色,沈苑安抚地笑了笑。
“陈叔想事情自然是谨慎的,只是您也有些过虑啦。临安府毕竟天子脚下,来的江湖人再多,总归有更多的眼睛盯着呢,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况且陈叔不也说了,邀来的都是名门大派。江湖中人,不是素来将声名瞧得比人命还重要的么?既是名门大派,想来总也是顾惜自己声名的,一样远道是客,总不至于在主人家里就闹起来罢?”
陈掌柜只叹口气,显然是并没有被说服的样子,却也并没再坚持下去。
“……少爷既已打算好,去便去罢。谢先生与少爷同去么?”
“嗯。”
不知为什么,沈苑似乎觉得他眉心这才略略有些舒展的样子。
“我去请谢先生照看着少爷些个。”
“不必啦,谢先生自己没顾着瞧新奇玩意儿走失了路,我都谢天谢地了。”
陈掌柜笑笑没应声,低头又拨弄起算盘来。沈苑便也没放在心上,径自忙自己的事去。
彼时谁却也没想过,泱泱帝都,天子脚下,会发生什么耸人听闻的怪事。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
一诺千金重。
(上接清明事·下:http://elfartworld.com/works/75721/ )
那白衣人看着桌上黑刀半晌没出声,只看似随意地将自己的剑换至左手、护于身侧,后又执起杯喝了口茶。
“…「三尺三寸,通天镇地」。这倒让在下想起昔日江南霹雳堂二少堂主雷焱雷大侠的佩刀。”白衣人放下手中茶杯,终于缓缓开口道,“传闻他当年以一柄重刃和一手霸道无比的刀法行走江湖,名震一时。也曾一度让江湖中人不敢再言霹雳堂是‘封刀挂剑’…”那少年歪着脑袋听他说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但据在下所知,这一代豪侠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引退江湖,”白衣人停顿了一下,望向少年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打量,“敢问阁下这刀,跟雷大侠那柄有何关系?”
“唔…唔~…哎呀!”少年点着头微蹙着眉,把那白衣人说的话认真在脑中咀嚼几番,忽地舒开脸轻呼了一声,“小哥哥倒是狡猾得很嘛?明明是我先问你的,这会儿倒成了你问我咯?拽这么许多奇奇怪怪的话,听得怪费劲的嘞。”他嘟嘴抱怨了几句,见对方不答,转眼挑了挑眉笑起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和骄傲,“狡猾归狡猾,眼力真是没的讲!这就是我爹的刀!”
那白衣人闻言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令尊?…莫非阁下是雷大侠的公子?”
“…听小哥哥说话很是累人哎…”少年叹了口气,也不见外,直接往那白衣人右手斜侧的位置一坐,“我爹就是雷焱,这就是他的刀——不过他现在给了我啦,就是我的刀了!再多的我可不晓得咯。”说罢,少年往白衣人身后侧探了探头,“我都已经讲了,现在总该小哥哥说咯?”
“在下这柄,也同是家父以前的佩剑。”白衣人沉思了片刻,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
少年显然对白衣人此刻的坦诚有些意外,本就不小的一双眼睛此刻更是睁得滚圆,过了好一会儿,才眨巴了几下从愣神中恢复过来。
“唔~唔、我猜也是…不过我没想到小哥哥那么老实就讲出来嘞。”
“不必刻意提起,但亦无须隐瞒。”
“嘻嘻,飞白哥哥真有意思。”少年忍不住笑出声,仍旧盯着那白衣人,“小哥哥是叫这个名儿吧?”
“正是。”徐飞白点点头。他琢磨着那雷焱引退江湖约是二十三年前的事,自己的父亲与那雷大侠曾经也算至交兄弟,如果眼前这位确实是雷大侠的公子,那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奇怪。
“我爹跟我提起过你,他说当年见着小哥哥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儿大呢。”少年拿手比划了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忽地凑向徐飞白,“那么算来…唔…小哥哥比我要大不少哩?请我吃个饭嘛?”
这般直白的蹭饭要求倒是把徐飞白给吓了一跳。他细看着那少年,确实从身形外貌到神态举止,无论怎么看都比自己要年轻些,要只是听他讲话,那清甜的声音和口气更是哪怕说只有十四五岁他也会信。这人又说是自己父亲挚友的儿子,于情于理他都不好推辞。就那么对视了片刻,对方眼里的期盼丝毫未减,甚至还多生出几分撒娇的样子,把他给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硬着头皮招呼老板娘多添了一副碗筷。
“你这小子,挺能耍赖皮的嘛!哄得我答应你混口饭吃还不够,就那么会儿功夫又骗得这位公子了?我可不管谁请得你,这些菜你一会儿还得给我摘了啊!”老板娘说罢又装作嗔怒,往那少年脸上狠捏了一把。少年嘴上“哎呦疼的疼的”嘀咕个不停,却也是一直挂着笑,“这位公子也真是好心,可别着了这小子的道儿啊!”
“无妨。他…算在下半个兄弟,刚巧碰上罢了……”
“哟,谁不那么说呢?”那老板娘也不知道几个意思,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声,让徐飞白这浑身不自在里又多出些尴尬来。
“姐姐,你这儿有没有鸡吃呀?”那少年倒是对这周遭的古怪气氛浑然不觉,接过老板娘盛来的饭就着小菜扒了几口,还在嘴里嚼着来不及咽下就问道。
“我这儿那么个小地方,养着自己吃都不够呢!你以为把鸡养大容易啊?这儿就是个供人歇息的地方,不靠那些赚钱,没你这小馋鬼吃的份。”老板娘跟这少年看起来煞是投缘,两人讲起话来完全不像是刚认识的样子,一来一往谁都不对谁客气。少年听她那么说,也只好看着铺子后头几只走来走去的半大公鸡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徐飞白看着只觉得突然一阵头疼。
“对了对了,小哥哥,都忘问了,你这是要往哪儿去啊?”少年脑袋一抬,刚才馋嘴的表情瞬间收了起来。
“临安。”
“哎呀!那正好顺路嘛!”少年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打断了他的话,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乐得猛拍了下手。方才少年把那刀给亮出来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刀给吸引了过去,直到这时候徐飞白才发现这少年双手上缠着的层层布带。莫非是有伤在身?但瞧他动作之间收放自如也不像是有病痛之状,“哎呀,小哥哥你在看这个啊?不用担心我呀。”少年注意到他的视线,便把那布带间稍微拉开条缝隙,露出血红的皮肤,“怪吓人的,就给遮起来了。…你可别嫌弃人家呀,不害人的。”
徐飞白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老板娘那虎头虎脑的儿子从旁嗖嗖跑过。小孩子衣服穿得松垮,动作之间又容易拉扯,所以脖子上那块胎记也相当惹眼,他自然能瞧见。
“嫌弃什么!他要嫌弃你不就是嫌弃我儿子,我可不招待!”
徐飞白的头更疼了。这哪儿跟哪儿啊,什么话都没说呢,就差点掏了钱还不给饭吃,也不知道是该好气还是好笑,能肯定的是老板娘跟这少年确实一见如故,现在还彻底站在了他那边,护得很。
“不嫌弃。这儿的也没嫌弃啊?”像是为了缓和一下自己头疼的情绪,徐飞白笑了笑,说话间也学着那老板娘的动作伸手过去很自然地往少年脸上泛白的地方碰了下。
这不碰还好,才一碰上就看到老板娘脸上表情一滞,随即嘿嘿窃笑起来。
“…咳…所以你也是要去临安?”徐飞白这时候已经不想去管头疼不头疼的问题了,他尴尬地抽回手,夹了一筷子菜原本想往那少年碗里塞,但又觉得这时做这事好像更不能成,只好别扭地换了话题。
“嗯啊,爹让我来中原拜访几个前辈,顺便送点礼。”少年从背后取下一个长得像个大号香囊的包裹来。那包裹做得极为精致,深色的底布上绣着漂亮的图案,两根二指宽的七彩织带从左右两侧伸出,用力抽紧就把这布袋束了口,还刚好能套进两边胳膊背在身上。只是这包裹看起来也并不很大,更是没装多少东西的样子,要真得拜访“几个”前辈,也不知道里头能装些什么“礼”,“临安的事情比较重要,爹让我尽量在十月前到。”少年说到这里突然对着徐飞白使了个眼色,“说来倒真的是缘分哩,小哥哥也是我要找的人之一呀。”
“我?”徐飞白不解地问道。
“是呀!临行前爹还特地关照了嘞,一定得找着你。”少年也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至于道理嘛,小哥哥你要能请我吃鸡,我就告诉你,好不好?”他又瞥了眼那几只全然不知危险就在身边的半大童子鸡,口水都快掉下来了,老板娘在一边忙活着招待其他茶客,也只是冲他一瞪眼,又笑着摇摇头。
“…不急,反正路还长,有的是时间,等你想说了再讲不迟。”徐飞白也是有点清楚这少年的性子了,立刻把好奇给藏了起来,故意装得泰然自若。这招果然凑效,少年见他不为所动,也只好垂头丧气地又吃起桌上的素菜来。这有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的样子让徐飞白不禁想到门中几个年纪尚小的师弟妹,心情也好了起来,“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噢对哦!名字!我的名字不好念呀……”少年把嘴里的一口饭咽了下去,用一副夸张的神态做出苦恼思索的样子,“嗯…对了,那个!”少年一抬手,指着天上的太阳。今天的天气很好,此刻又刚过正午不久,正是“日当中天”的时候。
“…太阳?”
“这种时辰…不对不对,天气?天气!你们叫什么?”
“嗯…热?…晴天?”徐飞白想了想说道,“……晴朗?”
“对对!就是这个!”少年一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脑袋在听到这个词时停了下来,重重地点着头,耳朵上的银饰也跟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晴朗!我娘说我的名字就是这个意思!小哥哥就喊我阿朗吧?”少年在阳光下灿烂的笑着,阳光照在他身上一刹间居然有耀眼的错觉,“其实我还有个小妹儿,这次也跟我一块儿来中原了。不过我们到这儿不久就走散了……她名字跟我挺像,要是有机会见到啊,小哥哥你就喊她晴儿吧。”
“好,阿朗。”徐飞白点了点头,“你的确算是我半个兄弟,既然有缘,我也理应照顾你些。这样,等去到大一些的镇子,我就请你吃鸡吧。”
话音刚落,隔壁桌突然传来“噗——”地一声,随即是几个人的爆笑声,老板娘的声音也在其中,听起来笑得格外欢脱。徐飞白一愣,但见那老板娘又用之前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开始打量自己,才猛地意识到原因,一张脸一下变得刷白,又噌一下红起来。跟这头的尴尬劲儿相比,那吵着要吃鸡的始作俑者倒没什么反应,除应了声“好呀好呀”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位公子对兄弟可是真的好呀~”老板娘远远地笑着说道,听着像是赞叹,可徐飞白这时候怎么都觉得她这话里还有话,“那么宝贝人家,一会儿帮忙一起摘菜啊!早办完早上路,前头不远就有能歇脚的镇子,晚了没地方住可耽误办事啊~哈哈哈哈,哎呦!”话一说完老板娘就毫无顾忌地大笑出声,跟憋了很久似的,让她丈夫都忍不住走来用手肘轻顶了她一下。
这下就算再傻徐飞白也听出人家话里的调侃味道了。
……这真是造了什么孽了!
所幸干起活来的时候发现,两人都是挺会做这些生活事的人,收拾阿朗留下的烂摊子倒也没花什么功夫,不多久就告别了那茶摊的老板娘继续上路了。去往镇子上的路并不算太远,但也绝不算近,没一个时辰怕也走不太到。还没到七月,这天却意外的热,又是大下午,一路上也没什么人。两人一边商量着去临安的路线一边聊着些有的没的。起先是阿朗说的话多,但没一会儿他就发现徐飞白也不似自己刚见到那会儿那样沉闷,虽然时不时会讲些他稍微听不懂的字句,但总体而言还是很容易说话的人。
“你今年是十九?你妹妹呢?”
“十五啦,大姑娘啦。”
“你们俩都是第一次来中原?爹娘就放心你们?”
“唔…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呀?”阿朗眨眨眼,显然对徐飞白说的话不明所以。看他这副危机感全无的样子,徐飞白也一时语塞。虽然“江湖上不太平”“坏人到处有”这种话很容易说,他也不是没感受过——但对方毕竟是一代豪侠之力,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想阿朗也是会些功夫的,和普通人总不一样,要实实在在找出几件让江湖中人觉得“不放心”的事来好像也不太容易。
“也没给你们盘缠?”
“唔…在村子里的时候我们不用钱的呀。”阿朗说道,徐飞白点了点头。之前的路上阿朗也稍微聊到了他们村子的事,听起来像是个完全自给自足、村民之间以物易物的地方,颇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感,想必当年雷大侠也是年纪轻轻就厌倦了这江湖纷争,才向着那朴实清闲的田间生活去的吧。
“才不是呢,我爹那时候是刚好碰着我娘来中原——就跟我现在差不多吧——然后对我娘一见钟情,追着去的。我娘性子淡得很,爹去了村子以后还缠了她好久,她才答应跟他好的呢,脸皮好厚的。”
“雷大侠当年就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不然也不会被称作豪侠了,这般作风倒也确实能想得到。”徐飞白看着阿朗说自己爹厚脸皮的样子不禁笑道,“你娘来中原是干什么的呢?”
“我们村子在那山里也好多好多年了,嗯…有没有百来年我就不晓得嘞。村子里听说有不少都是中原过来隐居的厉害人哩!但这些前辈大部分都不想成家,也就没有子嗣。村子人总不能越来越少嘛,所以偶尔就会有人出来,勾搭勾搭这个,招惹招惹那个,再讲讲那儿的故事,看看有没有人想跟我们回去种田的。”阿朗说着转过头来对着徐飞白一笑,“村子里可好啦!小哥哥以后有机会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呀?”徐飞白点点头,不置可否地应了声“有机会再说吧”,阿朗也没在意,接着说道,“——因为挺久才出来一次的,平时村子里也用不着钱,我也不晓得他们的钱是哪儿来的,但回村子以后剩下的都没很多了,我和阿妹这次出来,爹也就只给了一些,说剩下的自然会有办法的。”
“若是江湖上退隐的前辈,在中原总都会有些旧识,你要是去拜访了他们必定照顾你,就算你不开口,这盘缠肯定也是少不得给你的,雷大侠倒也没说错。”
“麻烦嘛,难得来一次,想多玩玩……”说到这里阿朗的声音稍微低了下去,“玩着玩着就走远了,最近这一路上没有能顺道去的人家,盘缠就…又不想掉头,那些叔叔伯伯们见着我,总得让我留上好些天,他们又忙,没什么时间管我,我也不好自己乱跑,闷…”
“……你也过了那不愁的年纪许久,还那么贪玩,要是真误了事,我看雷大侠要…”话说一半,前方不远处一声凄厉惨叫赫然入耳,二人皆是一惊,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顿时脚下生风运起功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跑出百余丈,只见一辆老旧马车瘫卧在地,一侧车轮已被毁坏,半边车身狼狈地倒在地上,车边趴着一名妇人,鲜血汩汩涌出,看起来已是回天乏术,刚才那声怕是妇人临死前最后发出的惨呼。几个蒙着面贼人还扯着那马车里的行李往马背上搬,一位男子拽着拉车老马的缰绳跟其中一个贼人苦苦缠斗,身上布衫也都已经被血染红浸透,随着他的动作又给甩出来溅的一地都是血星子。那男子看起来也是只靠着一口气吊着了,几次被那贼人推开再去抓缰绳都抓了个空,双腿也是逐渐失力,渐渐显出疲态。与其缠斗的贼人夺过那缰绳一个转向,侧身翻坐上马,举起手中白刃正欲给那男子最后一击。
“——住手!!”徐飞白心底一沉,大喝一声往前冲去,阿朗也紧跟在他身后。那伙贼人见来者速度奇快,又分别带着刀剑,也知道是练家子,不清楚对方底细也不敢多做停留,片刻间个个都蹬上马撒腿逃窜而去,“阿朗你照看一下这位兄台!”说罢就朝着那伙贼人追去。
“车…孩…”阿朗将那男子扶起,但他似乎已是被伤到了脏器,大量鲜血不住从口鼻涌出,堵得气都喘不上,话更是说不完整。他强撑着剧烈颤抖的手指了指马车,没吐几个字便身子一歪,呜呼而去。
徐飞白回来时样子也不好看。地上男子和妇人的尸首已被阿朗做了简单的处理——都翻过了面好好地躺平在地,擦干净了脸也阖上了眼睛,双手贴着身侧摆在一起。人刚去世不久,要不是那些血污伤口,跟睡着了也无两样。徐飞白紧紧皱着眉,往那倒下一半的马车走去。
“应该是这很熟悉这附近的土匪了,才跑出路就往林子里窜,没追上。”他叹了口气,车厢里的东西也都被搬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些破布烂箱子,阿朗背对着自己钻在里头盘腿坐着,上半身来回轻轻晃悠,也不知是在鼓捣些什么,徐飞白看了忍不住问道,“…你在干嘛?”
“嘘——”阿朗转过头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爹娘把他塞这坐板下头嘞,命大哦,大概是碰撞时候给整蒙了才没哭,好一会儿我才把他给弄活哩。”
徐飞白凑过去一看才大惊失色,居然是个不满周岁的婴孩!此刻被阿朗抱在怀里,小声抽噎着睡着。
“这……这可……这……”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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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还、还在往临安的路上(擦汗)我真是肥肠不擅长扯这种慢进度的…好多对话想直接写但是又觉得太没意思…
终于臭不要脸了一把(等一下)老板娘是个开放的人就让她呵呵呵呵呵呵去吧!(。)
下一篇应该就可以到临安了!!(咬牙切齿)我一定赶、赶上主线进度……(呕血)
这篇本身故事性很弱,交代角色关系和铺垫比较多,虽然如此但也、也没什么梗在里面,应该不太好看…但还是感谢看到这里的您!!!!(顶锅盖逃)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