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不止,少年手上动作也不停。那把看似沉重的黑刀在少年竟被使得收放自如、灵活无比,这刀法看似简单粗暴,却刀刀夺命!霎时间惨呼声四起。那刀自沾了血后更是变得犹如活物,刀路虽是大开大阖,却又总能在瞬间转向,以调刁钻的角度攻去,而其中力道却分毫不减,劈筋断骨,每一式都带着极大威力,一眼看去竟像是那刀在带着少年追逐眼前猎物一般。而少年握刀的手也始终稳若磐石,不见一丝颤抖,让人惊叹如此纤瘦的身板竟能把这柄刀使出这般力量。
没多少功夫,这寨子里嘈杂、凄惨的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
少年抬起头望向天空。自打这场雨停了后,天气便转了好,此刻也是一样,天高远得像是没有顶,繁星缀在其上。但这会儿正值初一新月不可见的时候,少年看似有些失望,弯弯的眉眼也耷拉下来。
天上这番风景,地上可是千差万别,这雨后清新的晚风也无法将此地浓重的血腥味吹散。这寨子不大,所以倒也算不上尸横遍野。但倒在地上的人不是被开膛破肚,就是缺胳膊少腿,看起来也很是煞人。突然,少年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眉头也跟着深深皱起,他一声闷哼后紧紧咬住了牙,像在忍耐着什么。片刻后少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去,这才算是又恢复了往日轻松惬意的表情。他望望周围,嘴里不时发出苦恼的哀叹。
“…哎呀,得收拾一下…可时辰好晚咯…哎哟!”少年抬手想抓抓自己的头发。可手指才从发丝里插进去,就发现那些打在身上的血早就开始凝固干硬,此时一头长发已被弄得粘粘糊糊,稍一动作就把头皮扯得生疼,“嘶——好疼啊,得洗洗啊,这衣裳也…”他又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同样也是黏糊糊的,让动作都变得迟缓不少。握刀的五指间更是凝满了血,手都要几乎放不开了,“…头疼啊…不晓得哪里有水不咯…”少年若无其事地跨过地上那些死尸,借着寨子里点着的几个火把四处找着水源。绕着一圈才发现这寨子是落在山中深处,不特地找怕是极难被发现,地势相当隐蔽,跟偃月谷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谷里不仅有山涧溪流,更有灵泉数处,比这儿可美多了。而这寨子前后都不依水,所幸在这的也都是些大老爷们儿,这会儿天气又还冷得很,平日里除了日常饮用外估计也不太多擦洗,就算要用应该也是有专人负责去取水回来,但现在一时不知他们把水蓄在哪里,也是颇为麻烦。
忽然间少年停下脚步,鼻头抽动了下,嘴角跟着扬起。
这水是没找到,酒倒是挺好找的。
少年顺着那一丝酒香走进一间半掩着门的屋子——这儿应该是山贼的酒窖了,十几大坛封着红纸的陈酒整齐的摆在里头,还有几口半人多高的大缸,都用糊了油纸的木头盖子遮着,外头又封了蜡。其中有一口的盖子被打了开,本该压在上面的石头也被搬到了一边,酒香正是从这缸里跑出来的,想是晚上山贼们为了庆祝他们老大“新婚”而特地给打了开。少年高兴地跑到那缸边往里看了看,这缸剩下的酒不多了,于是他又顺手拆开边上的另一缸——扑面的酒气像一记重拳打在脸上一般,冲得他脑袋一昏,身子也不禁一晃。
“唔…!”少年甩了甩脑袋稳住脚,放下手里的刀后用两手抓在酒缸边。外头的火光照不进这屋子里,他也瞧不见自己几乎要迸出光来的乌黑眸子映在酒里的模样,“过瘾!!”少年忍不住大笑几声,猛一下把脑袋往缸里冲去,整个埋在酒里,竟是在这缸酒里洗起头来,“……呼啊!”再抬起头,一张小脸已是被酒烧得通红,尤其是两眼周围红红一圈。但少年像是感觉不到这酒烧人,也不觉得醉,又再把头给埋了下去,细细搓洗起来。直到这头发被酒洗得不再粘腻,丝丝飘在酒里他才离了开。倒也奇怪,这少年被酒液泡过的头发不仅不显干涩,看起来反而愈发乌亮。只是少年原本白皙被酒给烧红后把脸上身上的白斑衬得更清楚了,乍看之下甚是诡异古怪。
少年自己瞧不到,就算瞧着了怕也不会在意。他顺了顺头发,弯腰伸手一抓一提,五指轻易地捅破了酒坛上的封纸,抓着那坛口就把满满一大坛酒给捞了起来往头上浇去。酒液不住地打在他身上,浓烈的酒气也把身上的血腥味整个包裹起来冲散了去,等一坛差不多倒了个空,少年张开嘴接住坛底余下的酒,抹了把嘴啧啧几声,把空坛滚到一边后便将身上已不那么粘腻的衣物三下五除二地脱了下来,在手里唰唰两下撕成布片,随便挑了一块往那酒缸里一浸,干脆擦起身来。
这初春的天气还是颇有几分凉意的,但这少年像是不怕冷一般,无论是连日在雨里肆意行走还是此刻在深夜以酒擦身,对他而言似乎都并无不妥。反倒因为酒的关系,身上不一会儿就跟脸上一样烧红了起来。虽然身板纤瘦,但肌肉倒也是练得修长结实,肩背胳膊一起一伏间拉开的线条都很是漂亮。只是此刻这酒和着身上的血水往下淌,让少年身上那骇人的蜈蚣刺青看起来像是活了一般。
原先那一缸酒洗了头后便不那么干净了,总泛着些猩红。这些酒也带不走了,以后大概也没人喝了,放着也是浪费。这样想着少年又拆了一缸,把布片浸进去搓了几把,直到身上擦下的布再漂洗不出血色才满意地提起放在一边的黑刀也浸到缸里擦洗起来。
“嘿嘿,也给三儿洗洗。哎哟,咋的咯,不服气嘞?多好的酒哦。”少年对那刀似是极为爱惜,还笑嘻嘻地同它讲话,当然不过是自演自唱几句罢了。洗罢了刀便从一旁的架子上扯来一大块麻布,把身子稍微裹了裹就往原先那“新房”走去。
这一地狼藉必然得收拾,但这觉也得睡呗。
踏进那屋子,“无心尸”和“无头尸”理所当然地还倒在原地。少年心下一动,脚步一转,走到那颗未阖上眼的头颅旁把它给拾了起来。
“……嗯……”那头颅虽还睁着眼,但里头的光早已尽数散去,徒留下一个惊骇的表情。少年与它对视了许久,突然“啊!”的一声,把那头颅面朝着墙壁放到角落,“这就行嘞,不然总不太舒服…”随即咯咯一笑,刚想拍手,却发现因为那头颅的关系手上又给糊了一片。他这双手本就从小臂中段起呈现怪异的血色,沾上别人的血一时也没能察觉,“…哎哟……”少年丧气地哼唧了几声,把手在墙上狠狠地抹了几下蹭掉那些血迹,又在房里翻出身干净衣服来穿。等这些都收拾好了,便越过地上那山贼头子的尸体重新躺回床上,狠伸了个懒腰,抱着那刀就沉沉睡去。
约过辰时,耳畔逐渐响起阵阵细碎鸟鸣,少年才渐渐转醒。
门没关,阳光一路洒了进来,把这屋子也照得一片亮堂。只是一地惨状仍在,并不因为少年睡了个好觉而有所改变。他叹了口气,揉了揉肩膀,提起刀往外走去。
外头自然也还是昨晚那样子。只是太阳出来了,看得便更为清楚,跟夜里比虽少了几分阴冷鬼气,却也多了几分破败。打翻在地的破桌烂椅,散落一地的瓜果酒菜,和这横七竖八的尸体——一切仿佛都很难跟眼前这个已经收拾干净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打从少年走出屋后,原本聚在尸体边啃食着的虫蝇飞鸟便立刻一哄而散,直到跟他隔了半丈开外才又小心翼翼地聚拢回来。少年也不管这些,他走到寨子口,把刀插在地里坐在一边。不知道还有没有昨天没在的漏网之鱼,万一今天又有人来了呢?他得多等一会儿,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要是有便一块儿办了,也免得再给村子里那些乡亲们惹麻烦。
约摸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再见有来人。少年才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开始收拾这一地狼藉。
他把那些尸体一具具地拖动到一起,又把那些残肢断臂和掉出来的肚肠胆脏也都堆到一块儿。不一会儿一座“肉山”就摆出来了。少年看着这“肉山”想了想,转身就去找到了自己带来的那个包裹,从里头掏了半天,取出支拿布塞着的竹管。他把那布塞子拔开,绕着尸堆把竹管里的粉末在周围洒了一圈。
不消一盏茶功夫,四周便传来窸窸窣窣地爬动声。山间也不知是否风吹树动,飒飒声响不断传来,似有愈来愈近之意。
也就是这些声音出现后的一眨眼间,周遭竟密密麻麻地涌出无数蛇虫鼠蚁!其中不乏有些先天相克之物,但此时却像是受到什么力量驱使,彼此都不看对方一眼,直冲着那尸堆而去。
山林间也是一样,忽地跑出成群野兽、飞来成群野鸟,有几只黑鸦更是大如锅盖,落在这寨子的屋顶上不断嘎嘎叫唤。
这些来物像是有所顾忌,都自发地集合到少年的对面,隔着那尸堆躁动不已,又不敢上前半步。
少年看了一会儿,终叹了口气。
“好好好,晓得你们不喜欢我嘞!我走我走。一会儿你们就多吃些,吃得干净些便是咯!”少年绕开尸堆又到那储酒的屋子里洗手,转身拿起包裹走到寨子口拔起地上的刀用块布一裹扎在腰上。他走到哪儿,那些虫兽都会主动让开条道,不论脸上长没长眼睛的,都跟着他的步伐转动着视线,直到少年走远了,才都一拥而上大快朵颐起来。少年头也不回的走上路,身后不时传来雀鸟嘶鸣及群兽低吼,他也没再多管。
顺着来路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前头终于看到炊烟袅袅,闻到人声渐起。少年有些愉快地加快了脚步,果然前方不远便见一村落,村口莫名其妙地摆了张大桌,上头放着三袋老酒,一些干粮,一套衣物和一些包裹布。
这不正是少年让那老汉几个帮忙安排的东西吗?少年心里一乐,脚下生风似的走得更是轻快。
“谢……哎?”这会儿大约是正值饭点,村口并没什么人,只见一个还留着鼻涕的小女孩躲在一间屋后探头看着自己,少年刚想同她打个招呼,那女孩背后便走出一个妇人,一脸惊恐地把小姑娘往怀里一揣跑了开。少年看了看自己,才发现刚才搬弄那些尸体时身上又沾了不少血。这一路没遇到什么人,他几乎都忘了这事。小女孩怕是看不懂这些,但那妇人可明白得很,这一身血的,能是什么好人?这还不赶紧带着孩子走?他无可奈何地歪过脑袋抿了下嘴,憋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脸,就自顾自地把那桌上的东西都收到包裹里。少年早先就夸那老汉是个细心的人,此时更觉得确是如此,干粮和衣裳都帮他准备了不同的布块包裹,还放了一些细软盘缠。少年挑了挑,取走了一些,把大半银两留了下来。
“不晓得前头路上有没有能洗澡的地方,真想泡泡水啊…”少年心想。
走出十来丈路,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惊讶的发现村口此刻竟然站了不少人,似是在为自己送行!少年一眼就认出了老汉那一行人,那个被他替下的少女依偎在那青年身边朝着自己不住挥手招呼,刚才的小女孩和那妇人也在其中,只是此刻妇人眼中的恐惧已褪去了大半,同其他人一起感激地望着自己。
那些村民见他回头,便都同他摆起手来。他隐隐听到那边传来“谢谢”、“一路平安”等话,不禁眼眶一热,赶忙灌了一口老汉给的酒。烈酒穿肠,这次虽然一样没法让他喝醉,却能使他从心头暖起来。
“叔!多谢您的好酒嗬!”少年笑着抬起手大力挥着,朝村口喊了几声,便是真的离去了。
转眼间过去了三个月。
“哎,这位漂亮姐姐,从这儿到临安还得多少路呀?”
“你这小东西,嘴巴真甜!我这把年纪都能当你娘了!”那小茶馆的老板娘一声娇笑,往那说话的少年肩上轻轻打了一把,“你呀,要是就用这两条腿儿走的话还远着呐!”
“啊~~还远着呀?呜……”少年皱着脸叹了口气,一双眼睛委屈地像是要渗出水来。他搓了搓缠着布条的双手,从腰间摸出个钱袋捏了捏,“盘缠都快用完了…姐姐,您这儿有没有便宜的吃食……能稍微吃点儿就好咯我不挑!”
“哎哟看这小可怜相,姐姐真是心疼。”老板娘也不客气,伸手就在少年脸上捏了一把。少年本能地往后偏开头,老板娘没能得手,显然愣了一下,却又好像从少年的神情里看出来些什么,“这样吧,你帮姐姐干点活儿,姐姐请你吃饭!”
“真的呀?!那太好啦!姐姐人漂亮,心地也好!”
“又拍人家马屁!哎那谁!把屋子后头放着的菜拿来!”老板娘向屋里招呼了几句,随后里头就走出个高大的汉子。那汉子长得浓眉大眼,身材微胖但也壮实。汉子身后还跟着个虎头虎脑小男孩,看起来十来岁,跟那汉子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应该是这老板娘的丈夫儿子了。那小孩应了一声,抢在他爹跟前撒腿跑了出去,一个急转弯拐到屋后,少年还怕他跌倒,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老板娘咯咯笑着,像是早已习惯了这小孩子的顽皮活泼。不一会儿那孩子抱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竹筐摇摇晃晃地走到他娘身边。
少年才发现那孩子脖子上长了好大一块红斑,都快要漫到胸口去
“胎记,不过人的。”老板娘看了那少年一眼,开口说道。
“我、我不是这意…”少年心里一沉,只担心那老板娘是觉得自己嫌弃这孩子,赶紧摆手解释。
“好啦!帮我把这筐菜拣了,晾到那边的架子上去,姐姐就给你饭吃了!”老板娘把那竹筐接过来往少年怀里一塞,趁少年没来得及反应,又往他脸上摸了一把,这下少年没能躲掉,“我知道你想啥呢,当姐姐没见识啊?我娃子跟你不差不多么,干啥不给姐姐摸?!”
少年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往日看到他脸上这些白斑的人就算不是急着躲,也极少有愿意主动接近的。他自个儿虽不介意,但日子久了难免「为人着想」,刻意避开这方面的直接接触。这老板娘当然也没误会他对自己孩子的意思,而是花了心思让他明白,自己压根就没在乎这事,这油是揩定了。少年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哭笑不得,一时间竟除了傻笑外讲不出别的,只好任那老板娘在自己脸上揉了好一会儿,把脸颊都给捏红了。
“是是,给姐姐摸的,人家不是怕羞嘛。”
“还贫嘴呢,快去干活儿吧!”
周围几个坐着的看着都是这儿的常客,见那老板娘和少年调笑的样子也跟着乐个不停。那大汉屋前屋后的给客人们炒菜上茶,小男孩则拿着扫帚有模有样地在铺子前打扫起来。
少年抱着竹筐走到晒菜的架子边认真地拣起菜来。却突然感觉身畔路到一股气劲,他顺着那气劲的方向抬头看去,只见一身着白衣之人正打身边经过,径直走到一张桌边坐下,跟老板娘点了壶茶和几样小菜。那人气息沉稳,步履轻盈,显然是个习武之人,衣袍摆动时隐约可见腰间一支竹笛。
可让少年眼前一亮的并不是别的,而是那来人手里拿着、此刻放在桌上的一柄长剑。
那剑的剑鞘整体泛着乌亮的光,其上亦有金色纹样点缀,看起来华贵异常,与这持剑之人淡泊素雅的打扮很是不搭。
少年眼珠滴溜一转,放下手里的菜,几步走到那人身旁便伸手往那剑上探去。
“…敢问阁下,何事请教?”那人看似不动如山,出手却极快,在少年还不及触到剑时就猛地伸手挡了去,稳稳地把剑按在自己掌下,言语间并无情绪起伏,只是淡淡地瞥了少年一眼。
反应倒是快得很嘛,少年心想。他仔细地瞧了瞧那人,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吧,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一张脸上虽没什么情绪起伏,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冰冷。少年收回手,就这样直勾勾地笑着盯着他瞧,又时不时看看他护在手下的剑。这样僵持了片刻, 那人像是终于被他盯得发毛,眉头微微蹙起来,按着剑的手也更往里收了进去。
“文绉绉的,听不大懂嘞。”少年咧开嘴笑得更欢了。他解下绑在腰间的黑刀,拿去裹在上边的布,把那刀也往桌上一放。刀身上「三尺通天 三寸镇地」八个字正朝着上面,“小哥哥可认得它咯?”
那人又是一愣,眉头皱得更紧,但也不说话。
“我就想问问小哥哥咯,”少年咯咯笑道,“「徐一杭」——是小哥哥什么人?”
-《清明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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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小说明:
*如人设所说阿朗的体质是狗都嫌…随身携带的话也可以有驱虫效果(x
*不怕冷热,不会中毒,身体倍儿棒,也不会醉。对「气息」非常敏感,但除了双手外身体其他部分对物理接触都很迟钝(也不容易觉得痛,很多时候是装的
*在压抑什么呢,先卖个关子好了我觉得也不是很难猜!(x
所以这篇完结了!关于这个角色的前置也就暂时交待到这里了!
说拖稿就拖稿,说更新就更新,我真是一条好汉!(死吧
接下来应该就会进入主线剧情了…不久以后就会到临安了!有、有人要互动吗虽然我只会码几个破字而已…;w;(弱…
以上!再次!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在第一次发布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做好了无人问津的心理准备,不料收到许多留言,太感动了…T口T本身是个不擅长回帖的人,但看到别人的感想真的好开心!太感谢了!!今后也请多多照顾!!会尽量勤奋更新的……(殴
算是朱雀线前置。因为中秋国庆假期都在外旅游,所以赏月只能等回来再写了,临出发之前的疯狂赶工,粗糙和OOC都……非常抱歉……_(:з)∠)_
喜儿妹妹和苏少侠戏份太少了,实在不好意思响应(*´艸`*)
本来想去梁春阿姊家扯布的结果也……没来得及详细写只好这么糊弄过去了……(*´艸`*)
【相关机构:
龙翔客栈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1832/】
入了八月,时气便终于渐渐凉了下来。金风荐爽,乐意出来走动走动的人也多了起来。众安桥边的龙翔客栈素来从没冷清过的时候,近来就更是热闹。还不到晌午的饭点,厅堂里已经满上了一大半的座,小二忙前忙后高声报着菜名儿。一多半食客都是冲着招牌菜醉香鸡来的,若来得晚些,可就不一定吃得着了。
沈苑拎了一串纸包踏进龙翔客栈的时候,大厅里弥漫着一股令人愉快的食物香气。柜台后面的老掌柜王二宝眼尖,一眼瞧见他进门,便笑眯眯招手让他过来。
“阿苑啊,想起来看看糟老头子啦?”
沈苑一面把鼓鼓囊囊的纸包往柜面上堆,一面便笑。
“二宝叔还说呢。上月头里我来时,喜儿和我说您在后厨撵洗碗的,撵完人刷碗刷上了兴头,谁来都叫不动。叔自个儿架子大,还好怪我们小辈不走动啊?”
说起这个王二宝仍然颇为不满地哼了哼,伸手拨弄了一下纸包。
“碗都洗不好,留着过年用?……还是你家月饼好,今年还是老口味?”
“嗯,签子上都写好了的。二宝叔放心,我家不做五仁馅儿。”
一面笑着说,沈苑一面从袖子里又摸了个小巧的杏黄纸包出来。
“桂花冰片糖,给喜儿妹妹的。”
王二宝笑眯眯收下来。
“一会儿我给她。——家里怎么样?你爹还好?”
“好。我爹问叔好呢。得了空儿来家里坐呀?”
王二宝和气地应着好好好,随口多问了一句秋节怎么过,可是和往年一般一家子往映柳轩的水阁子里吃团圆席赏月,倒见沈苑面上微微露了些迟疑的神色出来。
“……我倒是会在店子里守着,只是我家今年估计就不出城过啦。”
“诶?怎么?”
沈苑叹了口气,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像是不吐不快的样子。
“您要是笑我,我可就不说了啊。——还不就是因为我娘。”
“你娘怎么了……哦。”
王二宝突然福至心灵。
“还催你娶媳妇呐?”
“可不是?如今见一面得催三回呢。”
沈苑捂着额头忍不住发起牢骚来。
“只是催催也便罢了,近来说着说着,每每便要哭起来,我可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节下的,想的是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顿饭,我一在场她就得哭,为大家好,我还是找个地方躲躲清静得了。”
王二宝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没良心的小子想得倒好。团圆宴不在家,你以为你娘就能饶你?”
“我和她说,水阁子叫要紧的官爷指名订去了,我得守在店子里招呼着。横竖的确有皇城司的客人订了场子,倒也不全算是我诓她。”
“你这话,也真就诓诓你娘罢?”
“我爹啊,他身子没好利索,去年中秋勉强去了一回,嫌回廊长,走着不方便,叫人扶着他又觉得丢人,今年便不怎么乐意再去。让我找人送点螃蟹新酒回去,家里的厨子整治一下,也不比在店子里差,还更清净些。”
王二宝就哦了一声,一张老脸笑眯眯瞧他,倒把沈苑瞧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二宝叔?”
“我说阿苑呐,这知道的人知道你是躲你娘的唠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打算和你大伯一样,当和尚去哩。”
沈苑先是一愣,然后噗的一声笑出来。
“……我哪能舍得去当和尚呢,头一个放不下的就是您龙翔客栈的醉香鸡啊!”
王二宝便哈哈地笑。
“滑头!终于叫我逮着尾巴了不是?回回拐弯抹角都得跟我提醉香鸡,你自家也是做食货生意的,还短了你吃的,要来我家蹭不成?”
“哎呀二宝叔瞧出来那我也不客气啦,瞧在我提了礼物上门的份上,叔可赏只鸡吃吃呗?”
“呿呿呿你这小子怎么说的话呢!说得就像你不带礼物来,老头子便舍不得一只鸡似的!”
王二宝笑着骂他,随手往腰后头摸把刷子出来,倒转刷柄作势便要敲他的头,沈苑正笑嘻嘻装模作样着要躲,厅堂一角忽然像是起了点小骚动,两个人便停手看了过去。
似乎是有个食客突发了急惊风,倒在地上抽搐得艰难。同行者半跪在地上照料,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围观的人小声议论着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王二宝正打算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主持一下场面,人群里先钻出来一个身形灵巧的少年人,揎开边上的人便蹲下身去瞧那个病人的样子,两手轻柔却稳当地抱住他的头,手势看起来很是果断。旁边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地给他让了空间出来,看着他拇指在那病人耳后也不知什么穴位上反复揉搓几下,病人似乎就渐渐舒缓下来。
同行的亲友自然是千恩万谢,瞧热闹的人看看已经没事了便也散开各做各的事,只剩下那个微笑着和病人家属对答的少年人还留在原处。这么一看,那青衣的少年人面相着实稚嫩得很,怕是还不足二十岁的年纪。他身后站着的两位应该是他的友人,比他也大不到哪里去,一位着朴素的灰衫,马尾高束,佩了一柄剑,颇有些少年剑客的风范,正注视着那位少年郎中和人说话;另一位衣着上却明显要精致些,沈苑一眼瞧去,却不自禁地咦了一声。那人不知是听着了这一声,还是感受到了这边投过去的视线,也抬起眼往这个方向看过来,恰巧对上了视线,先是怔一怔,随后便微点了点头,像是遥遥打个招呼的意思。沈苑也笑笑,远远朝他虚拱了拱手。
“熟人?”
王二宝便问他。沈苑的笑意还没散,摇了摇头。
“也不算。是客人,前些天到映柳轩吃饭的。说过我家西湖醋鱼做得不好,便记着了。”
王二宝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哟,这小少爷在我这挺随和的呀,一开始还非要陪他那老仆睡通铺。你们家的西湖醋鱼都嫌,瞧不出来嘴这么叼啊?”
“唔,那倒不是。说来倒算是我的错处,那日我家厨子烧鱼时,绍兴陈酒用完了,赶不及去酒窖里取,便随手淋了些蒲桃酒替代。我原先也不知道的,赶巧他结账时陈掌柜例问了句口味怎样,叫我一耳朵听见说余的菜都是好的,独西湖醋鱼做得有些欠妥。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往后厨去问了问,才知道是这么回事。”
“一条醋鱼,能下多少酒?烧烧煮煮之后更剩不下什么了吧。这都能尝出来,啧啧,可见真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
“确是我家厨子做得不对,怎好怪人家挑剔?可见这位少爷真是个会吃的。若有机会,我还真想把他请回来,给我家映柳轩正正名儿呢。”
机会却来得比预想的要快些。
隔日是个大晴天,沈苑也把该当亲自上门送节礼的亲邻街坊走完了,闲着无事便领他妹妹芊仪去扯布,打算给她做几身新衣裳。芊仪本来是不太乐意叫她兄长破费的,终究是年轻的姑娘家,沈苑又因着躲他娘亲唠叨,连带她也不能出城去店子里过中秋,本就对妹妹存着些歉疚,便一再怂恿她多选些。不知不觉便买了好几匹,拿在手里很有分量的一大捧,就稍微遮蔽了些视线,沈苑又正偏了头和妹妹说话,完全没瞧见拐角斜刺里奔出一匹健马,毫不避让地沿着大路就往他们这里冲过来。
“当心!”
听见这一声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用肩膀撞开,重心不稳之下,手里的布匹落了些在地上,人踉跄了好几步,倒是没有摔在地下。身后也不知哪家骄纵衙内公子的马从他方才站着的地方径直踏了过去,只留下一片翻起的尘土。
“……眠眠?”
他回过神便忙转头去寻他妹妹,却见有人已经侧身把她挡在了路沿内侧,为防她跌倒还虚虚拢住了她肩膀,见危险过去便规规矩矩放开手,连声道着唐突。沈苑上前准备道谢,一眼瞧见那人的脸,一时却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巧了。”
那人回头看了看沈苑,一开始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意思,却也觉得他脸熟,正琢磨着,沈苑先拱手见了个礼。
“我是城外映柳轩的店东沈苑,前些天敝店蒙您惠顾。昨日龙翔客栈里还打过个照面,加上今日,短短几天,可算见了第三回啦。多谢您援手,敢问尊姓?”
沈苑话说得亲切,脸上笑容也随和,倒像是一下子把关系拉得颇近了似的,他也不好意思端着架子,便回了一礼。
“不敢。敝姓陆……”
陆依明犹豫了一下,终究咽住了没把全名报出来,掩饰地去瞧了瞧边上立着的女孩子。
“情急之下,也不知有没有惊吓了这位……?”
“是舍妹。”
沈苑这么介绍,一直柔静地垂首立在边上的少女便应声朝他道万福称谢,年纪瞧着还很小的样子,意态却很是稳重,倒是让陆依明觉得自己说什么惊吓未免有点无的放矢。看沈苑俯身去捡掉落的布匹,便也伸手过去想帮忙,却叫沈苑笑眯眯挡了回去。
“不敢劳动陆郎君。”
陆依明便只得有些尴尬地干站着瞧他兄妹俩一件一件拾起地上的东西,沈苑瞧出他不自在,便一面拍打着布匹表面的尘土一面和他搭着闲话。
“陆郎君不是本地人呐?”
“嗯。祖籍绍兴府。”
“绍兴府好地方啊。越州瓷,枫桥榧,绍兴的陈酒更是名满天下。”
他直起身来看着陆依明,眯起眼笑了笑。
“哦,这么一说我倒明白过来陆郎君是怎么尝出我家醋鱼味道不对的了。”
陆依明睁大了眼睛。
“诶?你是怎么……”
沈苑也没解释,只笑眯眯继续问他。
“未知陆郎君在临安府要待到什么时候?月夕之夜就要到了,可返家过节?”
“我……还未定下。”
陆依明想了想。
“不过怕是不回了的。”
沈苑看起来倒有些开心的样子。
“既这样,陆郎君不知中秋是否愿来映柳轩用个便饭?上回的西湖醋鱼做坏了,原是我家厨子的不是,还望陆郎君给个补救的机会。”
这个邀请颇有些令人意外,陆依明条件反射地便想拒绝。
“这……可不太好吧。中秋是团圆夜,沈老板既是临安府当地人,合该与家人团聚才好……”
他说着便看到沈苑与沈芊仪交换了一个眼神,芊仪忍不住,噗地笑出来,又忙忙地掩了口低下头去,他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沈苑便忍着笑摆手。
“不妨的。我阖家都在临安府,想团圆还不是随时的事,不独缺这一天。”
这话却有些触了陆依明的心事,他一时有些默然,却仍还有些挣扎的意思。
“……不好吧,我还另有两位友人……”
“可是那日救人的小郎中与另一位侠士?若两位不介意,也一并来才好。我家虽没什么湖山盛景,有个水阁子倒颇合适吃酒玩月,白放着也是辜负风月,不如请陆郎君赏个脸?”
沈苑说得很是恳切,陆依明便觉得实在也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