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睡梦中醒来,是来到亚美斯特利斯——故国的第三天。
天气晴朗。
帕里是从清风和阳光中醒来的,洁白的纱质床单被风吹得略略鼓起,正是一副美妙的光景。可他没心思去观察这些,他一咕噜从床上翻身下来,以绝对迅捷的速度洗漱完毕。习惯性的把自己这一头乱毛高束盘成一个简单的发髻,这时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啊、已经……回来了啊。”他不禁对自己的愣神感到发笑,在空空荡荡的旅馆房间中独自一人咯咯地轻声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自己…真的是孑然一身呢。帕里回想起自己18年的人生,不外乎就是短暂的幸福,以及漫长的训练,还有分别,分别,分别,和分别。若要是这么说的话,倒有些寂寞了。所以他又改了改,他的人生是这样的:六年和父母在一起,十二年和如同父母的师父师母在一起,然后在他十八岁的这一天,他成为一名游者。虽然这么说有点儿像是自我安慰,不过这暂且也让他感到心情舒畅了。
于是他哼着歌儿穿上衣服,散下头发来带上头带,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上午的阳光不算温暖,但至少明亮。帕里望着天上眯了眯眼睛,天空被光芒照耀成一片耀眼的白色,平白无故地让人心情舒畅。稍有微风,穿梭过大街小巷。初春的暖阳竟可爱如斯,大片大片的阳光洒洒洋洋泻下,整个世界都在暖色的光辉之中,就如同小孩子的脸颊那样光亮喜人。
唔哦——超好的天气!
因为前些天某绷带男的原因,想要从口中跑出来的喊叫帕里给他硬生生憋了回去。在外人看来,这个奇装异服的少年正对着天空做孤狼啸月状,气势不是没有,就是怎么看都有点儿傻。
帕里是从不在意外人的眼光的。他身为一个外国人在新国接受到的奇异的眼光比现在的还要多,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停止对于天空及太阳的观望后,他近乎是以孩童般天真雀跃的步伐在街道上行走,去何方,到何处,一概不知。总之就是走,不停的走便是一个游者的本分工作。
他满怀着敬业精神去完成这份工作,以绝对的细致认真去走街串巷。在路上他免不了听见些许杂言碎语,咕咕哝哝地像是鸽子的低吟。
帕里敢发誓这些话绝对不是自己有意识的去偷听,而是它们自己钻进耳朵里去的。
在走进某个小巷子里头的时候,他路过一个院落。大抵是富人家的房屋,里边请了扫洒的老妈子们打扫落叶。此时它的门正大敞着,正如同是一封已经开了封蜡却无人阅读的信件一样惹人注目,让人不由得想要去一窥其中的秘密。
帕里第二次发誓,他绝对不是想要去里边偷听或者偷点儿什么别的东西。
恩,起码不偷东西。
他放缓了脚步悄悄地靠近,说实在的帕里自己都不知道偷听这个有什么意义,大概是天性使然……不不不应该不是。硬要说的话就是好奇心的错。…虽然好奇心重本来就是他的天性。大概是大脑分泌的奇特激素诱使他行为冲动而不计后果,虽然他自己向来如此,随心所欲,大概只有宽厚的群山才能容忍他的肆意妄为。
……脑内自我辩论暂且告一段落。
帕里屏息凝神偷偷摸摸悄咪咪地摸到门边,老妈子们悠哉悠哉地挥舞着扫把,有几分新国舞蹈的悠闲韵味,他不关注这个,一门心思想着听听交谈的内容。
“……今天卖报的不是给了报纸,说东边有个村子被什么给袭击了么。”
“诶诶,是那个……啊,就是那个食人鬼去过的村子吧?”
“难道不是炼金术师干的?……总有这么些人喜欢欺负弱小……”
“……哪是啊!当心他们晚上找上门来哩!可别要再乱说啦…军队里的老总好像封了消息,主人都已经开始筹备武器啦!诶,我是昨天偷听主人家的话才听来的……莫要告诉别人,这可是军事机密…!”
“啊——啊!那是!那是……”
“……”
老妈子慢慢地移动向屋内,再远帕里就听不清了,只有几分丝丝缕缕的断音被风传到这儿来。
这这这这是什么!总觉得听见了什么超强的东西——!!
还在原地待着的帕里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一颗心激动地咚咚直跳,少年郎的梦想还没有幻灭在现实中,这如同是故事书里讲述的故事一样的展开让还未褪去少年心性的他一时间激动的无法自已,他感觉仿佛有一场波澜壮阔的辉煌冒险在他前方等待着他,为此他在心里欢呼雀跃着冲向了小巷。
小巷细长,在七拐八折几回之后他总算是解决了自己头脑发热的问题。帕里抬脚接着前行。他边走边想着刚刚听见的话,太过片段的话语能得到的信息不多,可从中也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他对于那个袭击很感兴趣,感觉自己一瞬间又变成了侦探一类的人物,掌握着一条条的线索去寻求答案。这使得他有些飘飘然起来,沉浸在自己的帅气幻想中,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马路上。
听过之前老妪们的谈话,此时仿佛全世界都在讨论这个事情了一般。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四周人的脸色,大多都带着点点惧怕和愁容,也有一脸兴奋讨论着的,多是孩子。帕里看到卖报的上前来,便顺手买了一份,标题便是大号加粗的关于东部村庄一案的信息。这条信息在人们口耳相传和报纸电台的传播下如同病毒一样蔓延开来,很快传遍了全国,大概让全国都略有些震动。尤其是接近东部的这个城市,市民们的脸上已经有几分掩盖不掉的担忧了。
这种消息的出现带来的结果无疑是负面的,帕里能够感觉到街道上隐约的有几分极淡的不安和骚动,似乎将要酝酿成什么更加巨大的东西。
……这个国家将要出现动荡了。
出现在帕里心中的句子像是恶魔一样久久萦绕着他。
全文4508字。
写到后面已经意识模糊了大概逻辑也是混乱的吧…。
前置+第一课,祝食用愉快……?
雪是一种,足以将一切都掩埋干净的奇妙的事物。
不论是何等肮脏的东西,亦或是多么见不得人的想法,似乎只要在皑皑白雪之下,在寂静无声的雪花轻柔的如同梦境一般落下之时,都会被掩盖、埋藏,就连自己也会遗忘掉,仅仅留下一片安静的空白。
落雪之时、万籁俱寂。
“哎郑桉,今天雪下得那么大要不要去打雪仗啊?”
校园中不论何时都是生机勃勃的,仅有假期时才得以些许宁静。偌大的校园人却不多,基本上都是假期留下来集训的学生。大雪在冬至时便飘飘洒洒的下起来了,但却没有南方那般湿润,冷的仿佛要浸入骨髓里。像是羊绒一般的雪花带着让人无比安心的静谧悄悄的落下来,就像是一个脚步轻轻的小姑娘,她干干净净的,笑意盈盈,讨人喜欢。既没有潮湿,也没有厚重,干燥的雪花只有融化在手心里才能让人意识到那是雪,而这片被铺满了白色的世界就像是盖上了一层足够松软的羊绒被,在底下沉眠的大地安和的睡,直到明年的春暖花开。
郑桉斜了一眼笑嘻嘻望着他的同学,毫不留情的拍开他欲要伸过来的被铅灰糊满的手。
北方的人是和雪一起长大的,从农村婆婆家的瑞雪兆丰年,再到大都会里的未若柳絮因风起,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从年少无知到初入茅庐,雪如同最为亲切的友人伴随着北方人生老病死。所以雪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什么珍稀的宝贝,大多是见怪不怪了。
况且郑桉并不想离开有暖气的教室冲到外面接受零下的温度的洗礼,他不想在寒假还沉迷于医院无法自拔。
“不要。外面那么冷你是不是想蓄意谋杀?”
回应他的是同学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反应而爆发出的大笑。
虽然是在休息的时间,但是好友吵闹的声音果然还是引起了不少的人的注意,感受到视线的汇聚,郑桉下意识的望向了某个方向。在和对方四目相对之后对方对他露出了一个无奈又温和的笑容,他清楚这是礼节性的招呼,想要笑一笑回应他,可身体却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先一步行动起来,挪开了视线。
又失败了。
郑桉在心中叹息。他还是忍不住悄悄的望向那个方向,像是有奇妙的魔力在吸引着他似的,他总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看向那个人。
他心仪的那个人。
他所暗恋的那个人。
他的前辈。
郑桉垂下眼睑,微凉的手指相扣纠缠,像是脑海里的思绪和感情一样交缠,交缠成为一团难以解开的乱线,一个终究是无解的方程。
“郑桉、郑桉啊!你在听我说话吗?”好友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他扬起头眨巴眼,显得分外迷茫。见他这幅样子好友不禁叹息,牢骚像是流水一样从他口中滔滔不绝的泻出,“哎呀你倒是听人说话啊,真是的。你最近搞什么鬼啊被勾了魂似的,有事没事就发呆,你是不是要变成欧巴桑了?”
“像你这么叽叽喳喳像个麻雀一样的话,欧巴桑都想拿鸡毛掸子去揍你了。”起身抓住好友的脸假装咬牙切齿的说着,郑桉摇晃着好友的脑袋,然后满意的看着在对方面颊上多出来的两个黑色的指印,看起来像是日本的歌舞伎的腮红,又像是酒窝一样。郑桉在心里胡思乱想。
“啊呸!你个小兔崽子你居然弄脏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脸!看招!九阴白骨爪!”
“把你跟挖了煤似的鸡爪子拿开!在画室里别闹!”郑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好友的手腕向后退去。
“谁和你闹了!这叫做复仇!”
“安分点安分点……!”
嘴上嚷嚷着,郑桉又忍不住偷偷的望向前辈的那个方向。心里似乎有什么在蛊惑着,说:就这样吵闹吧,声音大的话,前辈也会看过来吧,即使是这样拙劣的手段,能让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也…很好了不是么。
是的。他在心里回答,对于有关于前辈的一切事情,他难以抵御。
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视线交错,都能够在他心里掀起轩然大浪的吧。
然而……。
“嘿你又发呆啊!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啊?看你这样子很像哦!快如实招来……!”好友饶有兴趣的眼神盯着他,从中散发出的八卦之光就像是太阳那样强烈,着实有些怕人。只是对于郑桉来说却像是透视光线一般,他们这种打量的神情就像是审视一个犯人一般,而他作为犯人无处可逃,只能坦白一切,然后饱受耻笑和侮辱,泯灭成一颗受人唾弃而又没有存在的灰尘。
他深深的惧怕着这样的目光,所以他挪开了视线,但在友人看来这简直就是无言的承认,一时间他倒是更加兴奋了起来,吵吵嚷嚷问个不停,探究着探究着,几乎要将郑桉翻来覆去里里外外解剖个透才善罢甘休。
所以,郑桉就极没有骨气的在这样的探寻下落荒而逃,转身冲出了教学楼远远的逃到学校的某个角落里。
说是角落,那就真的是角落了。本来就人迹罕至,再加上放假,这个地方完全可以说是无人问津,仅是郑桉一个人的天地。雪还在落,落地无声,而从早上就开始下起来的雪铺到现在已经有一脚深了,鞋碾压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声便是这片天地里唯一的声音,郑桉停下脚步,垂着头站在雪地里。
……就这样逃跑了,真丢脸。如果前辈看到了的话会耻笑我吧。
郑桉蹲下身捂住了脸。雪轻飘飘的往下落,悄无声息的落在郑桉的发丝、衣物上,雪能够覆盖一切的特性向来是郑桉所喜欢的,他也格外喜欢下雪天,洒洒洋洋的雪像是纸片又如同是神明一点一点擦去世间万物的宝物,如果被雪包裹着,如果被这样洁白无瑕,安静又圣洁的像是天使一样的雪花所拥抱的话,那他就可以消失掉,连同自己脑海中异类的想法,那种叫人难以接受又令人嫌恶的肮脏的想法。
是这样吧,如果是雪的话,一定可以把这些心思统统掩埋起来。
让谁都不知道,连自己也都一起忘掉,这种不会被世人所接受的心思。
坏心思是,他对于错误的人的错误的爱恋。
永远都见不得人的爱恋。
“……我喜欢你、前辈。”
抱膝蹲着而看不清面容,郑桉蜷缩在安眠曲一般的大雪中呢喃着,从层层围堵里传出的声音带着一股绝望的感情,像是被打碎了的玻璃尖锐的边角。
“……这种东西真的靠谱吗。”郑桉此时此刻正一脸嫌恶的像是拎着一块破抹布一样拎着一张传单,在随着他的手晃动着的传单怎么看都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足够可怜兮兮。
“哇——我好心给你安利你还不吃,呔!妖孽!快张嘴吃安利!”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夺过传单的好友摆出一个华而不实的架子,装模作样的叫人发笑。可惜郑桉不为所动,他嫌弃又嫌弃的看着粉粉的传单上黑色的字体:爱川补习社。视线往下,行行大字映入眼帘:恋爱教学,童叟无欺,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是不是漂亮小姐姐给你什么你都会很开心的收下。”郑桉冷脸。
友人笑而不语,但悄悄移开了视线。
郑桉也笑而不语,抬手就给了好友一个暴栗。
“QAQ我名都帮你报了!“好友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抱头泪眼,然而听得好友的话郑桉只想再来一个暴栗。
这货准是被漂亮姐姐忽悠的……!
郑桉咬牙切齿。
“反正都报了名……我都替你垫了学费了……”好友可怜兮兮蹭到郑桉旁边,讨好之意溢于言表,就差没有个狗尾巴在背后晃悠。郑桉将信将疑,斜眼看他:“当真?”
“当真当真!”好友点头如捣蒜,末尾还加上一句话:“不过之后的钱你自己出哦。”
“……你迟早得死在女孩子裙下。”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哇!”
“我去这种补习班没有任何用处。”
“一看你就是在为恋爱烦恼,去一去补习一下难道不好吗!”
好友这点倒是相当敏锐。郑桉低头望着传单,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如果这真的可以解决他的问题……甚至,他也不是不可以…因此稍微妄想一下……?
稍微妄想一下他和前辈的……未来……?
那、是多美好的事情啊。
属于他和前辈的…未来。
“……那就,去吧。”郑桉呢喃着,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回复友人。
到了这所谓补习社,郑桉也是略有吃惊的。像是高中…不,也可能是大学校园一样大小的校区,补习的地方居然能够占据这么大块地方真可谓是财大气粗了。郑桉看看在校门边上伫立着的公告牌,那上面贴着校园的平面图。在这样的一个补习社居然还有体育馆图书馆之类的……
“……真厉害啊。”一不小心便感叹起来了,郑桉赶紧敛声走向教学楼。他边走边打量着周围,此时此刻偌大的校园里也没有多少人在,只有雪还飘飘洒洒的下着,白皑皑的笼罩了一切,因为没有人而几乎没有生机,像是在一个圣洁的仙境里一般。
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因为流连景色而不自不觉放缓了脚步,寒意也就自然而然的趁虚而入了。寒冷驱使得他加快了前进的步伐,他进入了教学楼,大抵是因为来的时间还早,楼中也是空空荡荡的,只有干燥的空气和浮尘在空气里游移。他踏上阶梯,鞋低和阶梯所接触发出玄妙的嗒嗒声,干脆的回响在空间里,像是某种节拍,并不叫人厌恶。楼上有几间房间,他一一去看了,都是空空荡荡,就像是被抛弃了似的。
不管是屋外,还是室内,都安安静静,空空荡荡的。
这既叫人安心,又有些寂寞。
郑桉眯了眯眼,转身想要下楼,在走到楼梯口时却听见了另一个踏踏的脚步声,比起他的来说还是要稳健一些,大概是个成年人吧。
郑桉猜想着往下望了望,在楼层间的空隙里他看见一个棕色的脑袋向上移动着,然后转过弯,再然后他就看清了这个棕色脑袋——一个笑盈盈的男性。
郑桉草草打量了下对方的模样,蓬松的棕色头发和红色的眼睛,外国人的面部轮廓,有些瞩目的带着流苏的耳环以及烂大街的卡其色风衣,看起来相当休闲。那个男人也看见了他,对他扬起一个可以比拟夏日烈阳般灿烂的笑颜,落落大方的打着招呼:“上午好呀,你是来补习的学生?”
“啊、是…没错。上午好,我叫郑桉。”这个人大概是这里的讲师什么的吧…。郑桉在心里猜测着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男人是一边打着招呼一边上楼来的,等到郑桉说完话后,男人就已经在他的身边了。
“郑桉吗?你好哇!我是Rasetta·Agnes,是这个补习班的讲师之一……啊,如果你想学学怎么告白啊了解对方啊什么的可以来我这里学哦!”
“啊、是吗…?”郑桉嘴上说着,心跳却开始加速了。没想到一来就找到自己心仪的课程,郑桉觉得今天可能比较适合抽卡。按耐下有些激动的心情,郑桉抬眼看着对方的眼眸礼节性的笑了笑,“那样的话,真的太好了啊。我正想学一学这种……呃、恋爱方法……?如果可以的话,就麻烦老师了?”
这段相当格式化的套话说出来,郑桉觉得自己脸都有点烧。恋爱方法是什么鬼……虽然不知道哪里尬但是真的尬的不得了啊!所幸这个老师并没有在意这么多,在听到郑桉的请求后便相当热情的把他带到一间空教室里,告诉他一些相关的条例,郑桉唯唯诺诺听着,期间又有一些学生进来,也跟着在听。
“……那,大概就是这些了。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问我,反正现在我就在这里,随叫随到哦!”
在老师以一个爽朗的笑脸和干脆的结尾结束这一长串的说明后,郑桉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趴在桌上,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可他却清醒到有些亢奋,其原因就在于他现在真的在一个恋爱的补习班里,即将学习的是如何去和别人建立一份玄妙的感情。这仿佛给他画了个无比真实的大饼,又香又甜,在蛊惑他说一定会成功的,绝对可以心想事成的,而他也就真的信了,并且为此跃跃欲试,雀跃不已。
如果,如果是多美好的一个词语啊。
可是如果到底也只是如果,而不是事实。
如果他能成功,如果他可以改变,如果他们没有歧视。
……郑桉脑海里突然响起了许久以前的某个尖厉的笑声:
“同性恋太恶心了!那是病啊!”
这笑声像是一把利刃一样破开了他如果的梦境。他如梦初醒,就像从万丈高空上直直坠落,跌落到残酷的如同荆棘一般的现实中。
是吧,果然还是不可能的。郑桉直直望着前方,瞳孔中焦距似有似无。
怎么可能呢?他和前辈之间。
他一辈子都会记得的,他和前辈之间最深的沟壑。
他所喜欢的前辈,是个男性。
而他,是个躲藏在黑暗里的同性恋。
所能祈祷的,仅是这份悲哀的爱恋能够被雪所掩埋。
莱蒙望着面前飘摇的火焰有些晃神。第四层总有着水下鱼尾拍击水面而带来的闷响和气泡浮上水面爆裂的声音,以至于这样的夜晚仿佛整个人都身处在幽深海底,周遭尽是未知的恐惧。
可是他完全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
他像是一团乱草一般的脑海中仅仅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作为初涉世间的无知者,他实在是低估了这个世界的险恶。
原以为自己能够好好的在迷宫中探索的,原以为自己应该是可以一帆风顺的……可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以至于会变成这样呢?
莱蒙包膝坐在火堆前,木材被灼烧的劈啪作响,金黄色的火焰像是嘲讽一般令人憎恶的摇晃着。他轻轻将手放在地上,恍惚间仿佛又有谁的手覆在上面,手心温暖。
“别怕,有我呢。”
身旁似乎是传来这样的声音。
心脏猛地飞速跳动起来,莱蒙扭头看向身边,本来会被暖黄色的光芒照耀的更加明亮的金色身影并不存在,那句话仿佛也只是一个错觉,身旁包围着自己的只有完全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隐匿着的敌人。孑然一身的自己,在偌大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中能够做到的事情实在是少的可怜。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
只是这时候再如何懊恼又有什么用处呢?莱蒙将头埋在膝盖中,从喉咙深处溢出细微的绝望的呻吟。
或许走出那片远山就是一个错误。
……
“现在香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雷恩也被他哥哥不晓得掳到什么地方,卡缪尔……也……”
听着里科对于现状的分析,莱蒙只觉得愈发焦躁起来。静水流深的道理他在书中看过也懂的,这迷宫中平静的像是一面镜子似的大湖则是完美的体现出了这一点。这片湖就像是一条蛰伏的毒蛇,这个队伍中有两人因为它的缘故而不知所踪。现在的平静,和先前的凶残形成的鲜明对比叫人不寒而栗。
如果他及时注意到湖的危险性,或者跟着卡缪尔一起行动,或者和雷恩的哥哥好好沟通……或许都不会如此。但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无比的打破了他的幻想,用血淋淋的现实给了他一巴掌,先前从山中出来的兴奋和喜悦早就在层层迷宫中消磨殆尽了。抱着郊游一般的心情来到这个地方,什么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他这个所谓的会长当的真是无比失败。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都是脆皮。我觉得这不太好,感觉迟早要完。要不去找找看他们?”在完全分析完情况之后,里科望着莱蒙提出了这样的意见。
“对,两个脆皮你说要怎么去找他们?现在物资也没有多少了,水中那么凶险,贸然进去肯定是送死。”
“但是不去找他们难道要怎么办?等着他们被鱼吃掉还是怎么样?”
大抵是因为损失了如此多的队友,里科的心情不是很好,说话也带上了些许火药味。莱蒙定定地望着地面不言不语。他心中是有不忿的,可他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回去,最终只好憋在心里。
“……那、我们现在…就什么都不能干了么……?”
他低低的自言自语,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喘气。吸气。喘气。再吸气。
混着陈旧味道的空气涌入肺里,又涌出去。
被黑暗笼罩的迷宫没有出口。
身后那个怪物的声音一直紧追着他不放,仿佛渐渐的远去了,仿佛就在身后。
不能回头,无法回头。
莱蒙踉跄着脚步向前没头苍蝇一般的奔跑着,队友的方向一定已经和他完全截然不同了吧,这下子谁都无法依靠了。
他拼尽全力的奔跑着。
黑色,黑色,黑色像是怪物的触手一般把他给包裹起来,只能蒙蒙看清周围的景象是最令人害怕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别的怪物从某个拐角处窜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力竭被追上了,莱蒙只能拼命的,拼命的,拼命的奔跑着。
胸腔里的心脏跳的飞快,像是被什么紧缚起来一般地带着一股窒息感。生物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总有这样的感觉,那就像是一串电流从脚底窜上头顶,会叫人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有什么就在心底里催促着,咆哮着:
——若不行动,便是死亡。
死亡,死亡。
一个不可抗的终结。
如今死神便在他的身后追赶着他,而他只能为了躲避踉踉跄跄的奔跑着。大脑中什么思绪也没有,只是混杂着惧怕的一团乱麻。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或是如何正确的解决这个问题。被恐惧淹没掉的莱蒙剩下的仅仅只是本能的行动,下意识的想要逃避,离这黑暗和怪物远远远远的。
快逃开,快逃开,如果可以就这样逃开——
如果什么都可以逃开就好了。
莱蒙用力的闭了闭眼,对于这样蛮不讲理的愿望不能够得以实现,他带上了一种更加蛮不讲理的埋怨似的感情。这令他没由来的就觉得委屈极了,他委屈自己为什么就这么简单的被丢下,为什么这么倒霉的被怪物抓住,为什么一定要遇见这种该死的事情。
总是自己去承受不好——真的烦不烦啊?
泥人也是有三分血性的,被逼到极境的困兽总会殊死搏斗。莱蒙的心情急转直下,也就顺势带上了一股不管不顾破罐破摔一般的心情,这样的事情也好那样的事情也好,统统都让他们下地狱去就好了!
在心中这样恶狠狠的诅咒着的莱蒙,手上相应的凝聚起暴虐的魔力来。
“……你要是高兴这样子就这样子好了——!”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莱蒙像是宣泄似的喊着将手中的那团快要炸裂开的魔力给向后用力掷了出去。
一个一个的、这些麻烦事情要是都能够用魔法解决就好了!
他咬牙切齿的,同时也是因为力竭而重重的坐到了地上。身后的怪物在撞上那团威力等同于小型炸弹的魔力后毫不例外的在黑暗中炸裂成一团血腥的烟花,一些烧焦的地方还散发着肉的香味,溅得到处都是。
莱蒙气哼哼的抹掉脸上的血迹,为了防止有什么血淋淋的东西溅到自己的衣服上来,他早早的给自己套了一个简单的防护罩。在黑暗中静静呆了一会,直到四周都弥漫着一股叫人恶心的铁锈味后莱蒙才冷静下来,顺便释放了一个初级的照明术。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之前到底是做了多愚蠢的事,他颇为尴尬的咧了咧嘴,心中一面开始检讨自己的不成熟,一面又在思考是不是应该吃点什么了。
……那个肉的香味有点儿诱人。肚子饿了绝对不是他的错。
但是在这种老早就被开发过了的地方,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吧。先前看到里科的那个本子上记录的关于一层的魔物的种类,好像可食用的还真不多。
这就很尴尬了。莱蒙站起身挠了挠脑袋,下意识的掏掏身后的百宝袋,手指碰到的冰冷光滑的玻璃瓶让莱蒙不禁眼前一亮。
他站起身来把玻璃瓶拿出来,因为那股弥漫不散的血腥味的原因,莱蒙在迷宫中四处又窜了窜,炸开了几个骷髅架子后,居然好运气的找到了下楼的阶梯。
耶,今天狗屎运爆发了?
莱蒙愣了愣神,明明他只是想找个干净地方吃点糖来着,没想到一转就转到第二层的阶梯处来了,这倒也是很神奇了。不过,现在还是先吃点糖充饥好了。
他拔开玻璃瓶上的木塞,里边是形状略有些不规则的硬糖,在微黄的灯光下泛着漂亮的蜜黄色,看起来相当甜,味道想必不错。
倾倒瓶子,将瓶口抵在手心上轻轻敲两下便有几颗糖滚落出来,莱蒙一颗一颗的吃进嘴里,柠檬的香味和酸味都让他像是一只餍足的猫一样眯起了眼。他对这些糖块颇为满意,眼里露出了有些自得的神色。这些由糖浆、柠檬汁、香精混合熬煮而成的简易糖块还颇费了他一番功夫,在那远山的时候他去收集糖块,在充满着柠檬清香的果林中采摘下最为饱满的柠檬,在热气腾腾的锅边搅动着变得晶莹剔透而粘稠的糖浆。那段时间的记忆仿佛都带着柠檬的香味和蔗糖的甜腻气息,略一回想就让人幸福到恍惚,仿佛又站在绿林之中,那碎花的阳光又金亮亮的覆盖在身上了。
莱蒙突然想起被怪物抓走之前似乎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出那座大山,甚至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而彷徨无措,害怕到心智都混乱了,结果下场就是掉队被抓。
哦豁,原来还是自己的锅。
舌头在口中搅动着糖块,它们和牙齿的碰撞时不时发出脆响闷闷的传到脑海里,和着那酸甜的味道一起。莱蒙突然觉得自己没必要过早的纠结自己的未来,这种事情总是难以预料的,就像他从没预料到自己居然会拥有4个同伴一样。说起来自己似乎都没有仔细了解过自己的这些同伴……莱蒙眯起眼睛思考起来。
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是阳光——金色的长发。拥有金色长发的青年是他第一个遇见的同伴,作为一个开锁师在迷宫中混迹了有一段时间了,对于魔物的各种小道消息和信息颇为感兴趣的样子……而且看起来一脸纯良的其实是个坑货?
莱蒙席地而坐,支着下巴笑了笑。
然后是接下来遇见的……来自东方的女孩子……?东方人特有的丹凤眼和没有那么棱角分明的容貌给了莱蒙很深刻的印象。想想第一次遇见的时候那孩子的举动,感觉像是自来熟……啊、自来熟。
他带着不明的意义咧嘴。
之后是跟过来的,和他同样是精灵的,金发的双眸通红的可爱孩子。恩、看起来就非常可爱呢,应该是个很天真的不问世事的小少爷吧?
还有进迷宫前才加入的那个拿着棍子的青年……头发已经全都白了,作为魔法使莱蒙能够感觉他的身体并不像普通的魔法使那样,似乎有透支的嫌疑。而看起来这个人不大合群的样子,有些冷淡。
这挺好的。莱蒙觉得。
莱蒙一个人坐在二层阶梯口想的不亦乐乎,口中的甜味让他忘记了自己的烦恼,都说美食和睡眠能够让烦恼都消失,想来这句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起码他现在是一点都不烦躁了,那些过于沉重和缥缈的问题还是先放会儿吧,现在的任务应该是和同伴们熟络起来才是呀。
黑暗中传出了脚步声,有火光摇曳着向莱蒙靠近。他听见了有说话声了,是他所熟悉的声音。他笑起来,向前走去。
啊、我的同伴们。
我回来啦。
赶死线使我快乐。
这个卡我给零分。
真的好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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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蒙思考着一个问题。
他此时正襟危坐在迷宫的大门口,双眼望着地面坑坑洼洼的石砖,有只爬虫从石砖的左边飞快的颤抖着足向着石砖的右边快速爬去,乌黑的甲壳在太阳的光芒下泛着小小的光。莱蒙抬起头来望着天空,苍穹之下那轮金色的圆在他眼里显得刺眼模糊,仿佛眼前蒙上一层毛玻璃,看不清,看不透,摸不明白。
“莱蒙——”远方传出有人的声音。他循声扭过头去,一群人缓步走来。为首的人金发在身后摇摆,像是太阳光芒恍惚,摇的他眼花心颤,不敢再多看一眼,下意识的转移了视线看向他的身后。
身后的人又多了一位,这样一个随随便便被搭组起来的队伍居然数数也有五人,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队伍了,莱蒙欣喜起来,觉得这样在迷宫里的存货几率又大了,却又没法开心,有东西在他心口堵着,堵着堵着,堵的难受心慌,情绪一跌跌下幽深的峡谷。
他安静的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新来的队友年纪尚轻,一头银发却像是暮年老者。一根朴实笔直的金属棍倒有几分像是他的主人一般。莱蒙浅浅勾起笑容向新来的队友点头致意,对方沉默回礼,一时间这一群人竟沉默了几秒钟。
“这样人就来齐啦,莱蒙你有没有等太久?”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那个有着金亮长发的人,莱蒙望向他,又越过了他瞅着他身后的背景。并非是怯人,也不是紧张,莱蒙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会这样,像是怕那太阳的光芒反射过来灼了他的眼,却又似乎不是这样。他不能探究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和感情,于是支支吾吾的嗯了几声,却被当做是等的不耐烦了在生气。下一瞬他肩膀被轻轻拍了拍,带着几分安慰和歉意。莱蒙抬起头,又低下头,望着地面,地面上坑坑洼洼的石砖,那只爬虫早就不知道去哪了,莱蒙最终只好抬起头看着那人的脸庞。
——像是太阳太过晃眼了,他面前什么都看不见。
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他身遭声音和人像是尽数都消失了那样。一个接一个的,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掉,最后连同自己一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到底是怎么样决定了什么事,又是怎么样进入迷宫的。本来对这未知的迷宫雀跃的心情也被巨石压低了,他回过神的时候面前已经一片黑暗,晃眼的阳光触及不到在地面下的他。
“莱蒙?你别落下了哦——!”前方他的队友在回过头来看他。这一路上的魔物都不算太过凶狠,一群人过关斩将,渐渐深入了迷宫。他赶紧诶了一声加快脚步,方才回过神来的意思又开始神游天外去了。
他想到在深山的时候。山中的太阳是零碎的,被一层又一层的树叶切切割割,零零落落的散到地面上。仿佛是金亮的碎花,摸不着的柔软又温柔。然后,然后他就离开了。离开了远山的苍茫,早晨雾蒙蒙的鱼肚白,青草香的空气,以及碎花似的太阳。
如果安逸的留在那儿,就这样生老病死,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那为什么要离开呢?
离开明亮的山岗、远山的苍茫,细碎的太阳。
他望着面前。面前是黑暗,这条石头围成的路会通到哪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也没有一个人清楚。他慢慢吞吞的被落在后面,身后也是黑暗,仿佛再慢一些就要被黑暗吞噬掉,然后消失,消失在黑暗里,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指望。
莱蒙有些无力的看着前方。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了。出山也仅仅只是因为赌气而已——或者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但他的的确确不再享受安逸,把自己送入了一个纷杂扰乱的世界里。
没有家人,没有归处。也没有钱,能够让自己存活下去的技能也少的可怜,难道仅仅是因为头脑发热就冲了出来吗?
就像是小孩子一样,真是可笑。
莱蒙看着前方的火光越发的遥远起来,希望一类的也一同被带走,他心中充斥着无力感和绝望,直到有冰冷的什么东西碰到他的身体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不是想象中的火光在离他越发遥远,是他的的确确的在被什么拖走……!
莱蒙瞬间觉得不妙了。
下一瞬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