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千遍,万遍——”刹那的屋内满地狼藉,在她的恼怒之下打翻的珠宝和瓜果凌乱地洒在地毯上,“这个国家不缺你一个人。”
“可是,这是一个能证明我的机会!”多罗迦也挥舞着他的双手,“你不希望吗!那可是真正的机会,我还是领队,你知道领队——”
刹那都没有听完他慷慨的解说,就捡起脚边的手镯又朝着多罗迦砸了过去:“是,你现在可是龙骑士了,还是领队。啊多罗迦大人,高高在上呢,自然是不会再听我这个平民说的话了。”
“女人真是……”他皱着鼻子露出了烦躁的神情,面前这个女人的无理取闹借题发挥和小心眼儿都是从小就领会过了的,如果现在还顶着来的话接下来就会下令叫她的那几个壮硕奴隶,尤其是前段时间刚买下的塔立格,将自己整个丢出去。对,就丢在大街上,盯着众人的目光丢出去。
但是多罗迦又是谁,一个两个都是顺着自己脾气惯了的人,用任性来形容都过于柔和,应该是被称作独断吧。他只觉得所有女人啰嗦又烦人,还擅长撒谎,骗人,作妖,哪怕是自己的老姐也是这个模样,只是他还在勉强忍受。是了,刹那她怎么会理解自己的信仰,明明这是个对古时信仰更感兴趣的一个女人。
“你打的仗,还不够多吗,那些都不算作是机会吗?那个人,那个人说让你带队去别的国家你就去了吗?”因为是药剂师,刹那很清楚多罗迦的身体状况,哪里有疤痕,哪里有未曾治愈的暗伤,如果是在境内还好,她随时都能抓住这小子强制给他上药疗伤,但是一旦离开了她视野所及的范围,她也无能为力。
无助感渐渐淹没了她——刹那深吸一口气,用脚尖将地面上的耳饰拨开,露出可以下脚的地方,一步一步地走进多罗迦。
“我只说最后一遍,你想好了,从这里出去以后。”
“你要是敢去瓦哈蒂亚。”
“你死在外面,死在荒漠里,死在海洋里,死在天空上。”
“我也不会去找你。”
“就让你横尸野外,被狼咬被鹰啄。”
“再不相见!”
+准备+
龙骑士一旦聚集在一起就会造成强烈的压迫感,他们多数身着闪光的盔甲,骑着颜色相近的飞龙聚集在空中,在即将出行前准备着自己的行头。
“喂——多罗迦,好像有人找你。”从后排有人上前,拍了拍多罗迦的肩膀,“是你姐姐吧?那个美女药剂师?”
“你说的是刹那吗?”他摸着手腕上的坠子,随口地回应着,自从上次吵架以后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面,连来自仆从的传话都没有。
“嗯,是吧,那不是你姐姐吗?”那位略歪了一下头,“就是你经常去的那个药屋里头的那个美女,有这么好看的姐姐真是羡慕,还是说多罗迦你们一家都长得挺好看的。”
“嗯?我们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喊老姐是因为习惯。”多罗迦将龙头调转前往了那人指着的方向,“怎么说,女人真的是麻烦的让人头疼,换做我老姐的话那可就是十倍的麻烦,十倍的头疼。”
+远行+
从远处就能看到侧坐在山师上的那个人影,站在了塔楼的最高处向下望着,灰色的长发被风卷起在空中舞动着。
从远处看,或许真的是美人吧,多罗迦十几年来第一次这么想到。
巨龙煽动的翅膀卷起更强烈的风,吸引了刹那的注意力,她穿着和平日不同的正红色衣装,取下了面纱,露出她那一张被人称赞为美丽的脸颊。
“嗯——我们的龙骑士领队,多罗迦大人愿意来见我这个小平民我可真是太幸运了啊。”刹那嘴上这么说着,却伸出手捏了一把青年的脸颊。腕间的饰品和他额间的金饰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再然后加重语气说出了下半句,“总之,你总该知道这些该怎么用,这样还死在外面的话我真的真的不会再和你见面。”
说完,从腰间解下了一个布袋,拉开多罗迦胸口的衣服就往里面胡乱地塞进去,也没有管到底他接受不接受,就这样任性地把自己所有的不舍都藏进了心里,用带刺的语言和他道别。
狠狠地推了一把多罗迦的胸口,再也没有任何的话,转身就骑着山狮离去。
“去吧,你的天空……”
“是该比这里更宽广。”
我的男孩离我远去。
———
是个打卡!!!姐弟感情挺好的就是因为天天打架天天吵架
冰之河北岸,海民高地,森林。马蹄踏过,白桦叶混合雪块飞溅翻卷。
笔直的马车道上,马车箭一般笔直飞驰。
“到家了,先生。”车夫如此交代时,马车前方仍是高耸的白桦林夹道,天空只留下细细一线。
突然群鸟从林中高叫着飞起,车道翻过山坡,灰石高墙赫然显露,雪线下隐约可见红砖。
“嗯。”米波瑞卡拉开车窗,尽管海布利西斯庄园的空气呼吸起来和别处似乎并无差别。硬要找出一些不同之处——还来得及,马车尚未跨过铁门——硬要说的话,人类味道浓度更淡。
“您好,米波瑞卡先生!”门卫们异口同声地说。一个过于年轻以至于统一制式的毛毡帽在他头上显得过大的年轻人快乐地补充:“书房已经烧得很暖和啦,先生!”
米波瑞卡回以微笑。开玩笑的 ,他想。我闻不出区别。
马车继续前行。向着有温暖书房的主楼,当然,还有使房间温暖的那个人。我已经三天没见到你了——还是说点别的什么呢?米波瑞卡看着身旁的丝绸袋,并不很用心地规划说辞。说什么都好吧,大概。
走进大门时没想好,外袍递给侍女时没想好,换了便鞋,脚踩着柔软的细绒,就根本没在想了。米波瑞卡离书房越近,越情不自禁地思考国家大事,可见战争确实以不可避免的方式影响了每一个人。恩索里亚的荣光必将降临,恩索里亚的荣光必不是免费的,要有人把它拿到手才行,而每一个人身周都潜伏着背叛和死。
米波瑞卡越走越快。
这次战争一定会在民众失去秩序前结束:四国领主都毫不犹豫地选择进入战斗第一线,这是史无前例的混战,任何加入战争的人不赢就不会活得太久。因此战线过长导致的补给和人口安定问题应当来不及在新秩序降临前显现,但问题在于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进行最高强度的战争动员。有的是大喊一声“杀了他们”就冲上去的人,但这样是不够的。坐在那里不出声的,他们也得出去杀人。他们还要心甘情愿地去才行,因为不得不去而上战场的人,劣马。四国分别接壤,所有的联盟都不再可靠,没有取巧的余地了。只有恩索里亚是最打不来消耗战的……….夏天,然后是秋天,我们没有秋收。怎么不能在冬天爆发战争呢,只有恩索里亚打得来同归于尽的战争。可恶,战争迟早要爆发,总是在为这一天做准备,就算不爆发战争也要推动战争,是这样但怎么会是现在。根本不是合适的时机!没能掌握的因素太多了,即使对敌人来说也是如此,可我怎么知道敌人没有做好准备呢?敌人进攻的第一个港口就是艾弗港。影之塔的虫子们,看到一个。看不到的想必还有一百个,不能等他们偷袭然后让他们失败,这里要用的是平民的力量应对——平民的力量,每一个人都要心甘情愿,这场战争要发动到每一个人头上才能赢!退缩的平民,退缩的贵族,问题是一样的 ,人心。光靠如今的海魔教已经不够了。首先要贯彻更加极端的宗教政治,但这只是缓兵之计。这是不够的!靠狂信驱动的战争机器,总有一天会做出偏激而盲目的错误决定,自下而上地崩溃:人不能在火焰上安眠。此后我还能做什么?超越信仰的通解,我找得到这种东西吗,米波瑞卡,你做得到吗?你要做到才可以——
结果里面藏着格拉金西亚的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我回来了,格兰夏。我给你带了礼物。”米波瑞卡笑着推开门,松木燃烧的香味令人舒适地飘散开,一切都是他们该是的样子。
除了格拉金西亚不在。
米波瑞卡的心绪渐渐缓慢。他拉开书桌旁的扶手椅,坐下,头沿着椅背后仰,苍白的头发向领口内侧卷曲。米波瑞卡仍无法闭上眼睛。
格拉金西亚………..铃兰,香木,肉桂粉;水银,金屑,鲸鱼脂。我,你,我们,今日,从此以后。从此以后。从此以后……….
沙勿略·法尔内塞!米波瑞卡突然睁开双眼。
还是去工作吧。
米波瑞卡穿过走廊,路过永不安眠的画像,路过各自忙碌的侍从,打开锁了三道的铁门,走下平缓幽长的阶梯,启动十秒即熄依次亮起的连锁灯,经过迷宫般的岔路口,走着走着,拉紧衣领,呼出白气。篮子里的玻璃瓶子互相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声音,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在今天这一条路的尽头,是一扇单锁的木门。米波瑞卡从篮子里拿出钥匙,在极度安静中这声音显得愈发响亮。开门之后流泻出的灯光,也更加灼眼。本不该有灯光的,空气也过于温暖,甚至还有一丝隐约的香气。
“米波瑞卡先生,您好。”一个侍女走来,恭敬地拉开门,低头行礼,接过米波瑞卡手中的篮子。
“你好。”米波瑞卡点点头,一边开始在书桌旁查看文件,“麦沙尼尔?”
“已经启程了。”
“哎。”
“您很担心吗?”
“艾西?”
“已经抵达艾弗港,随时待命。”
“哎。柳先卡瓦森在哪里?”
“正上方地面三层东二套房。怎么,先生?”
“你觉得柳先卡怎么样,小姐。”
“诶,我吗。”侍女拘谨地低笑,轻抚头巾,“柳先卡瓦森小姐最近相当清闲。”
“因此?”
“造成了微小的困扰。”侍女摇头。
“具体如何。”
“具体而言,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海之歌的吹奏版,并且声称自己学得很好,并且四下演奏。”
“不仅如此吧。”
“还提出了新的战略方案,无论如何都要请您过目。您可能还是不要看的好。”
“是这一篇 。”米波瑞卡拿起一沓纸。比起简单而规章化的公文,这些泛着淡蓝色,用带着金粉的墨水优雅地写满花体字的稿纸显得格格不入。
“看来她真的是有点太闲了………唔,她提出了一种彻底赢得世界的假说呢。”
“因为炼金术是无法理解的东西,所以炼金术是超越世间法则的,所以可以通过大力发展炼金术取得在千里之外直取千军万马的无敌武器,然后就赢了。”
“哈哈,你觉得怎么样呢?”
“可行,鉴于如此尖端的理论需要极度的专注不能被人世杂务打扰,让柳先卡瓦森小姐亲自去北境山北侧避风处闭关研究吧。”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米波瑞卡如此说,侍女微微皱眉。“那么格拉金西亚小姐近况如何呢?”
“她啊………..她把支援埃尔莉芙雅家的任务给搞砸啦。”
“具体如何?”
“具体来讲。”侍女略做思考,“具体来讲,没能避开海魔派的耳目,被潜伏在洛克帮的眼线目击粮草车的伪装过程;利用清道夫打理洛克帮的尸体,遇到来巡视的教宗家臣。把连续死亡事件推卸给异教徒报复行为,可能不会完全成功。”
听闻此言,米波瑞卡接连摇头。
“格拉金西亚,她怎么还是如此幼稚。”
“您认为是幼稚的问题吗?”
“格兰夏小时候很喜欢做这种事,故意把任务搞砸,为了让我特地去训斥她,为了让我对她生气。生气不够,还要非常生气才行。我以为她不会再这么做了呢。”
“哎呀,是吗,您怎么会这么想呐!”
“怎么,我不可以吗?”
“您看,您小时候也做这种事,长大了就会陷害父亲;她会如此,也正常。说不定因此我们会和埃尔莉芙雅家以及小领主派系一同结仇,您就死了啊。”
“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和你一样喜欢找麻烦的,格兰夏。少胡扯。”米波瑞卡皱眉,侍女因此笑了好一会。
她摘下头巾,柔软而蓬松的长发流淌出来,发丝像金子一样闪亮,像银子一样洁白。她的笑容在脸上舒展开,像是不合适的面具整理成熨帖而美丽的形状。她不再是侍女了。
“我当然知道了,哥哥。我和你那么像,所以我做的坏事,你肯定也做。 ”
“再来一遍,埃尔莉芙雅家的事到底怎么样?”
“饿殍遍地也轮不到他们受饥。没用洛克帮势力里的暗道,给贝雷斯多准备了两壶蛋酒。”
“你还用粉信笺写赠言了吧?”
“毕竟我为了陪你,无法亲临将邸。真是天大的怠慢呢,我不该做这种事的。”
“做的不错。明天一早去通知柳先卡,要她做好当小领主贴身侍卫的准备。”
“好诶,你找到废物利用的法门了!”
“最好是如你所说。不提公事了。”米波瑞卡捏捏眉心,“我的篮子呢?”
格拉金西亚转头找出篮子,并在里面翻捡起来。
“给我的礼物吗,哥哥?”
“嗯。躺下,格兰夏。”
米波瑞卡点燃鲸脂蜡烛,加入熏香,细致而有规律地洒下金银屑,涂抹指尖上流出的血。格拉金西亚面带微笑,仿佛在做什么美梦。
米波瑞卡深吸一口气。
“我诅咒你。格拉金西亚·安·海布利西斯。”
米波瑞卡确实是忙得很,他傍晚抵达,不到清晨便离开。他来去如风,海布利西斯庄园似乎毫无改变,不过他的两个妹妹则确实被施加了一些影响。
柳先卡瓦森一觉醒来,大喜过望,挑选香水并准备了约三十条合适各类气候的裙子,随后很是认真地吹奏了一段海魔赞歌。没有人教过她那首曲子,但她吹得竟然有些动听。
格拉金西亚前去收拾米波瑞卡使用过的房间。那里遗落了一个丝绸袋子,显然是她年轻的小家主忘了东西。格拉金西亚当即决定打开袋子,柔软的丝绸亲吻着她的手指。米波瑞卡,你把什么给丢了呢?
米波瑞卡丢了一袋没有包装也没有信笺的祖母绿耳坠,那两颗小东西毫无仪式感地躺在巴掌大的袋子里,不做任何多余的铺垫,干脆利落地存在着。格拉金西亚拿起宝石饰品,认真地装饰在自己的耳垂上。她看向镜子,镜子里倒映出一个在今天早上突然变得更加美丽的女孩。祖母绿在碎银上摇曳。
“格兰夏,生日快乐。”女孩模仿男孩的嗓音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