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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平來幸在東京安定下來時已經是二月初,從家裡帶來的錢快要見底,老是住旅社是行不通的,好在在快要山窮水盡時找到了一家出租閣樓的三層洋樓住下。
找到住處還不夠,得有穩定的收入。原本,來幸想著能做些店鋪夥計之類的工作,但是面試時一開口就被人以鄉下口音為由拒絕了。第一次失敗之後,又接連幾番挫折,最後才在洋火工廠裡找到了白天加工火柴的工作。因為還是個少年工,一個月有七圓工資。等到月末他算了算,才發現這麼下去錢還是不夠,只好又去找了傍晚為廚房打下手的零工。
對來幸來說錢是存不起來的,一去逛街,就不知道為什麼抱著文具和書回家了。不過,來幸對吃穿沒什麼講究,或許是因為過去這些都是由瑛瑚做的吧,到了自己獨自一人時反而沒有心血去研究飲食。起初,他還會買些豆腐作為配菜,到東京後不出十天菜譜就只有白米了;穿衣也不需要太過在意,反正並沒有多少機會洗。
到了三月時,來幸對大城市的新鮮感也退下去了。那些原本叫人激動的街道黯了下去,成了平日隨處可見的風景,可他對這地方的歸屬感也強了起來。那些逐漸熟悉起來的街道以他所居住的閣樓為圓心,在城市裡擴散開來。在工作結束後,他時常走上街道逛逛,這時便會遇到在飯後出來散步的鄰人。他一一向他們打招呼,也得來對方禮節性的回復,久而久之在人群中有了叫不上名字的熟面孔。
除卻散步之外,來幸還有另外一個熱衷的活動,那就是逛逛周圍的店鋪。三月二十二日哪天正好發了工資,他將滾燙的硬幣放到口袋裡,想找個機會把他們花出去——於是在書店前躊躇了一陣,不過她又想起來前幾天剛剛買了寫東西用的稿紙和鋼筆,不宜再在文書用品上花錢,只好隨意在街上亂逛。
才剛過春分,可城市的季節總是比別處慢一步。街上的行人還未徹底脫去冬裝,也不見綠芽覆蓋枝條,只是太陽還算和暖。西洋式街道和和式建築混雜在一塊,但並沒有讓人覺得不協調,相反有著獨特的美感。
來幸最終在一棟建築前停了下來。
看起來似乎是咖啡屋之類的店鋪吧,或許是因為店鋪的牌匾寫的很好看,也可能是那建築本身有什麼獨特的魅力,原本來幸對這種地方沒什麼興趣,卻還是決定走了進去。
踏入之後的那刻,來幸就後悔了。他看到從收銀台後面走出來一個風華正茂的黑髮女性,對方略帶微笑看向來幸這邊說道:“您好,歡迎光臨小店徒然堂。要喝點什麼嗎?”
“……不,我只是隨便進來看看。”來幸面對那位小姐,為自己只是隨心而為進屋而羞恥,打起了退堂鼓,“我看完了就走……”
“是要去二樓的古董鋪的客人嗎?這邊請。”對方只是溫婉地笑了笑。來幸匆匆點了點頭,緊接著飛也似地逃上了樓梯。等意識到自己站在二樓的地板上時,古雅的店面留下的印象早已深植進心裡。
真的很漂亮。來幸矗立了一會兒,最後撓了撓頭髮,決定隨便看看周圍的商品。卻被站在自己身旁、不及自己肩膀高的女童嚇了一跳。
“歡迎光臨徒然堂,請自由觀賞。”
對方只是輕聲說著,又踏著無聲的步子離開了。那不知為何,那少女給來幸留下人偶似的印象,或許是因為對方那凝固的眼神吧!
來幸決定放下那少女的事,在整理得當的貨櫃前打量起來——從西洋舶來品到富有大和風情的裝飾擺滿了貨架,錯落有致地依照種類分割開來。佔用較大空間的日本刀與其他貨品分開放置,其餘類型的古董則被人用心地排列過。
從家具上的手垢到物品的擺放方式能看出住民的習慣,因此房屋的狀態可以反應出主人的人格。不論店鋪的主人是誰,一定是個有相當有品格的人吧。來幸正想著,目光卻不自覺地被一件漂亮的古董所吸引。
“這個是……煙斗?”他撐在桌子上,聚精會神看起來那件煙斗,“從沒見過這種樣式的……”
眼前的煙斗比起自己在書上見過的任何款式都要華麗——在松平來幸對外界有限的認知裡,煙斗不過是外國的貴族使用的長長的、彎彎的、能讓人吐出來滑稽煙圈的東西罷了,但眼前這柄煙斗那細長彎曲的檀木口柄上,卻被以華貴的寶石點綴了原本就有著優美曲線的斗柄。
“真漂亮……”來幸喃喃著湊向那柄煙斗,說不清自己是出於怎樣的想法驅使,想要看得更近一些。這時,身後卻有個聲音叫住了他。
“你不用再看了,那個是假貨。”來幸聽到身後傳來成年男性冷冷的聲音便回頭望去。這是個大概二十歲出頭、足以稱得上美青年的男性,一雙眼睛猶如石刻,嘴唇的線條卻很柔和,且不論臉龐,對方身著能讓人忍不住側目的洋服,但那洋服之下露出來的,卻是能讓人看到橈骨的纖細手腕。
來幸見過很多漂亮的人,但是,能像眼前這一位一樣留下深刻印象的卻不多見。
“假貨……?這個嗎?”來幸問對方,出於教養,他沒有用手指指那煙斗。
“是,地攤貨哦。要買還是買些別的吧。”青年這麼說著,不知道為何,聽他這麼一說,原本只是抱著“看一看”心態的來幸,頓時生出了要將這煙斗買下來的想法。
“不,我就要買這個!”來幸說道,“那個——店主小姐?”他向著徒然堂內喊道。
“不不不,千萬別買,這東西可不是什麼真古董,是假的,千萬別買——”對方顯然慌亂了起來,這樣的反應不知為何,讓來幸對對方精緻的容貌帶來的好感蕩然無存,“你這樣的小少爺不清楚,但這東西值不了這個價錢——”
“那有什麼關係?他夠漂亮,不是嗎?我喜歡。”來幸說著,看到那個身穿和服、娃娃似的女孩小步走了過來,冷漠地看了眼站在櫃前的兩人。
“客人要這件古董嗎?”
“是的,請幫我打包,價錢是可以分期付款的吧?”
“當然。”
“等等……!哪有這麼浪費錢財的!”美青年大聲說著,卻跟在來幸身後去了櫃檯。付過錢、拿到合同之後,來幸便得到被精心包裝過的煙斗。
“多謝您的惠顧。”少女模樣的店長略彎下腰,向來幸鞠了一躬。後者有些不知所措,也鞠躬作為回禮,隨後,他拿著那東西奪門而出。
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猶如池魚順著水流而行。來幸抱著剛剛買來的古董,卻沒想到身後有個人一直在跟著,對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來幸回頭一看,原來是店裡見到的青年。
“您怎麼也跟上來了……?”來幸雖然這麼說著,卻只想加快腳步,快點甩開他。他不喜歡自己中意的東西被人貶低,因此雖然還保留著客氣,卻已經希望對方能快點離開了。對方呢?緊追不捨,叫人沒法停下來。
“你這孩子,也真是,現在退貨還來得及……!”
“我不……!”來幸大聲說道,快步向前。這時,一輛馬車駛了過來——
“小心!”青年拉住來幸的后領,來幸還沒意識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便看著那輛馬車在自己面前駛過了,“我跟你說,這東西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哪有你這樣隨便亂花錢的,這就叫浪費。”
“……大哥哥,謝謝你救我。”
“不謝。”
“但是,錢不就是用來花的?人要是不買喜歡的東西,有什麼意思?”來幸又不以為然道。
“……”
來幸丟下無法回擊的對方,穿過幾條街道,卻沒想到青年又跟了上來。這次,對方倒是沒說什麼了,或許是因為有自己的考量吧。來幸不以為意,敲了敲自己寄宿的洋宅的門,洋宅的主人見到是房客回來,便應了門。
“下午好,村上夫人。”
“下午好,來幸,快進來吧。”洋宅的主人——美麗的村上夫人輕聲說道,來幸便徑直走進去,上了樓梯,好快點進自己的閣樓。這時,他才意識到那個青年也跟上來了,他嚇了一跳。
“你快走,不然村上夫人會叫警察來的!”他說著,開了自己的小房間,走了進去。這次,輪到青年以不在乎的神情聳了聳肩,直接大踏步進了閣樓。他沒脫鞋。來幸想,他站在閣樓門口,好氣勢洶洶地瞪眼來人。
“怎麼,你還沒意識到?”著洋服的青年道
“意識到什麼……?好啦,你快點出去。”來幸說著,想把對方推出閣樓。
“我是那個煙斗呀,怎麼,我還以為你是大戶人家的小少爺……”對方打量起來自己所居住的閣樓,這讓來幸感到有些不舒服。
“……啊?我不會受騙的!”來幸大聲說道,引來樓下村上夫人的好奇,他便忙掩飾過去,“你出去吧!”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對方從閣樓裡推了出去,然後鎖上門。不去管他總會走的。來幸想,他從懷裡拿出來剛剛買來的煙斗,為自己打開閣樓的窗,在僅有的陽光下仔細端詳起這柄煙斗。
在古董店裡不過是驚鴻一瞥,現在再仔細一看,來幸更加確定自己沒有買錯東西了,那優美的曲線和素雅的檀木配合鑲嵌的寶石,正好調整了美感上的平衡。煙嘴有些磨損,但來幸並不在意,反倒覺得被人吻過上百次的嘴沿相當有古董的韻味。
他小心翼翼地觀賞著煙斗,一會兒想把它放進盒子裡好好收好,一會兒又想把它拿出來把玩,再過一會兒,他裝作有煙草的樣子,把煙斗叼在嘴裡,但這樣實在很不舒服,他只試了半刻就放棄了。來幸就這樣看著新買來的煙斗差不多有一個時辰,等瞥到墻角的鐘錶才不捨地將東西放下,興味索然地拿出紙筆,想著今天該寫些什麼作為練筆。
就寫關於煙斗的事情吧!來幸想著,為自己的鋼筆添上墨水,隨即又想起自己留在門外的青年。會沒事的。他想,過一陣子他自己就會走。他一邊這麼自我安慰,一邊寫下今天的日期,好提醒自己這歷史性的一天。
今日,晴……他在紙上躊躇了一會兒,回憶今天究竟是不是晴天,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又覺得這樣不太好,但又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麼,紙上暈開的墨團倒提醒他,門外還有個黑髮的青年被他關在外面吶。這就叫他有點愧疚了。
我應該讓他進來的。來幸想著,有點生起來自己的氣。我不過是因為他說我喜歡的東西不好,有點生悶氣罷了……他也不是住在這裡的人,我叫他出去是對的……不,那也不是我對他無禮的理由。
來幸拍了拍自己的臉,好叫自己把精力集中在筆下,但思緒卻飛向更遠的地方了。
他或許已經被村上夫人發現,被趕出房門了!……可那又如何,我總不能讓不認識的人進閣樓吧。雖說我這地方,也沒什麼可看的呀,讓他進來也無妨……不對,正因為沒什麼可看的,才更不能讓他進來呢!來幸篤定了此事,便心滿意足地低下頭去,繼續寫了下去。
赴一古董店,名曰徒然堂。建築堂皇大氣,內裡有……來幸想起來自己看見煙斗的時候的激動的心情,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見一煙斗,甚是中意,隨即買下……來幸用鋼筆劃掉錯字,然後想起來自己也是那時候被那青年說不能買這煙斗的,結果,他又賭氣似的在紙上加上一句:不論旁人何言,吾喜歡。
寫完這些,來幸好像完成了什麼大作似的如釋重負。他放下筆,在狹小的閣樓內來回踱步,最後決定先睡上一覺。可背部剛剛沾上床鋪,他就想起來了,自己還在外面關著個人吶。
已經過了好久,他總得走了吧。來幸想著,這麼安慰自己。可他心下又忍不住產生一個念頭:萬一呢……想到那個可能性,他又告訴自己,那是沒可能的,可他還是掙扎著起身了。
去看一下總不會有什麼損失,而且,是對方自己黏上來的,我可沒邀請他……這算不上失禮。他想著,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打開閣樓的門。
門外,那個身著洋服的青年正坐在地板上無所事事,見來幸來了,便立刻起身。
“……哇……!”來幸一驚,隨後意識到自己真的鑄成了大錯,他看著那個青年,不知怎麼的,羞恥和歉意一併化作傷感大聲哭了出來,“對,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在門外等這麼久……”他為自己找了個藉口,然後拉起對方的手,想請對方進去坐坐,但又不知道該不該這麼做。
兩人就這樣在頂樓的樓梯上僵持著,直到坐在地板上的青年露出譏笑的神情,將自己撐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來幸嘟囔著,做出請的手勢,好邀請對方進去坐坐。他空閒出的另一隻手擦了擦自己的臉頰,好叫自己別再哭了。見對方在閣樓裡給自己找了個座子,他又走進去,為對方倒了杯水。
那青年饒有興趣、又有些嫌棄地看了看來幸棲身的閣樓,隨後開口了:
“開門見山地說吧,我是那個煙斗的付喪神。”
“哎?”
她离港那天下小雨。
坐上漆成正红的邮轮,再睁眼就是陌生土地。雨一连下多日,湿漉漉潮得烟都点不着。嘉玲单手取烟盒,露出一点细长滤嘴,海上风大,不得不掩着火柴才将将点燃。低头,掩着半张脸将烟点着,火柴上一点光照着她脸庞,很快熄灭,只剩淡淡轻烟马上散在海风中。
邮轮很枯燥,离了陆地十万八千里远,就算她有筋斗云也翻不回陆地。大船摇摇晃晃飘在海面上,除了深如浓墨般的海和被掀起打在邮轮上的白色浪花,似乎没有别的景色。嘉玲将烟夹在两指间,愣愣地出神。
天边是一如既往的灰,灰得浓重,好似看不到未来的生活,压抑得人透不过气。又好似家中吞云吐雾的太太,落败的富家小姐,抽着大烟回忆前几十年娇贵生活。
家中供位太太,整日与牌友搭局打牌,输钱占多数,局散后便点起大烟。斜睨着站在一旁无表情的木头人,看着来气,厚厚涂满三层唇膏的血红嘴唇张嘴:“赔钱货,养你辛辛苦苦半分钱拿不到。不如陪陪鬼佬为妈妈赚一点烟费。”
又挑挑眉,撑起身子凑近她看。玉刻般的脸庞,感谢她老豆好皮相,一刀一刻干净利索,比瓷白人偶还好看几分。她才十七岁,无限生机都才在这具身体迸发,做一副死人脸又给谁看?
嘉玲沉默,仍是无表情,木雕人型都比她有生机。杨太自讨没趣,把烟抽得更凶,小小公寓一时充满蓝紫色烟雾,燎得人睁不开眼。谁说人间无仙境?本埠处处都是。
人生处处是转机,杨太成日求神拜佛,从观世音菩萨拜到漂洋而来的耶稣,终于让她盼到彼岸来信。拆开后才知机会未必是梦中美事,几行草草的字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可这年头又有谁的命值钱。
杨太斜倚在窗边抽烟,普通的红色登喜路,被压在烟盒底层瘪得不成样。她一会絮絮叨叨讲自己人生,十几岁做大家小姐,未成年便敢爬上外国富商的床;一会又压低嗓子诅咒命运不公,若不是肚皮不争气爬出个赔钱货,她又为何缩在破旧公寓被人指指点点。她想做富商太太,有没问过远在另一边的正房太太同不同意?
嘉玲手长,随手就捞起揉皱的信。读完也不免颤抖,奈何她根本没有选择权,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要将她接去陌生土地,决定杨太不见天日的未来。窗台上堆积起烟头,她不管,转身便回房。本该是个无眠夜,她却马上沉沉睡去,梦里现实都一样灰暗无边,要将她溺毙,永世不得超生。
可惜好梦噩梦都不长久,半夜,一双细白光滑的手掐住她脖颈,女人保养良好的手此刻仿若白骨,指骨要突破表皮,穿透她脖子才好。嘉玲难受,长指甲划破颈侧肌肤,双手卡着她不放,她想痛呼出声,却是被拦截在中间,只逼出一点眼泪。手奋力想拉开颈间桎梏,不知眼前富家太太哪来的力气,竟是纹丝不动。十指紧扣如一串项链挂在她脖上,比梦中更大力地撕扯她进地狱。
杨太眼里竟然含泪,一颗一颗似饱满珍珠,吊在眼眶不肯下坠。凑近挣扎囡囡的耳畔,轻声说:“阿玲,阿玲……”好温柔好温柔,像在唱摇篮曲,“帮阿妈这一回,好不好?求求你!”
女人手好长,掐着嘉玲脆弱脖子不放,低低哀求同时力度不减,终于眼泪大颗大颗掉落,摇晃间陆续滴在嘉玲脸上,她感觉到,只是缺氧到无力,眼珠向上翻,从旁看去尤其可怕,她手胡乱在空中挥几下,就再没动作。是了,鳄鱼也该有眼泪。嘉玲木木地想,手指不再挣扎,松松地垂在一边。
直到这刻杨太才松开手,才意识到手中握的是条人命。女人摊开手掌,微抖的掌心上躺着一根粗针。她在颤抖,针却静躺着不动,黑暗里焕着银白色的光。压下怯意,女人声线平稳,早没了先前癫狂模样:“帮帮阿妈,好吗?我生你养你,为我挣个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对?”
嘉玲压在柔软被褥上,不住地咳嗽,眼睛不受控制湿润,然后水花坠下打湿一片整洁床单。她狼狈,濒死让她样子难看,如同落水狗一般扑在浮木上喘息。张张嘴尝试回答,只引来一阵咳嗽。眼泪再次涌出,断断续续不停,好似身体里百分八十的水都要流尽。
她的囡囡,脆弱易碎,如此可怜。女人攥紧手中粗针,压下她永远笔直的腰板,曲线与天鹅脖子曲线般优美。捏住嘉玲耳垂,食指拇指同时用力,重重一推轻易刺破皮肤,捅开后马上旋着拔出。女人颤巍巍地从口袋翻出一条耳饰,不顾伤口未愈仍在滴血,只着急将它挂上。手指触碰伤口染上血液,动作过大又扯出血珠滴下,混在眼泪里砸在被单,一滴一滴晕开。嘉玲垂下眼扯住被子,女人每个动作都把伤口反复揉开,待耳坠终于被挂上,她才从破烂的嗓子中挤出一个“好”字。
“我答应你,帮你一世荣华富贵。”
就好像压着她的重重深海被劈开,妈妈,嘉玲终于能呼吸。她掰开女人的手心,取出那根带血长针,对准另一边耳垂缓慢又郑重地刺入。关押她的密不透风的海洋终于被捅穿,她扔开长针,不理女人诧异眼神,将另一半耳坠戴上,又快又准仿佛那就是她身体的部分,紧密贴合在她的耳上。
她听见海水轰鸣后迅速退去,空白又贫乏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赤足站在沙滩上,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踩着玻璃向雾蒙蒙的世界走去。
这会雨停了,嘉玲感到指尖一股热意,才发觉烟已烧到滤嘴快至手指,随手将烟碾了碾,烟草燃尽剩下淡淡烟雾向无限延伸的海面飘去,那里有她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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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写 要怪怪月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