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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寒]紧急打卡二周目

    对不起,第二章还是没写完【。

    一个停留在小雪的我_(:3 顺带擅自带了两句小杏儿……

     

     

    ……要日觉还是月觉好难抉择哦!!!!!!!!!!!

     

    ————————————————————————————

     

    「……白附子、生南星、防风……都哪个是哪个啊。」

    颠来倒去地看了几遍手头的药方,凪也没从这些娟秀字迹里读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是灵器,受损并不是靠常人的药物来治疗,自然从没认真留意过汉方药材的名字模样,更不用说跟药包里那些都一水儿地干瘪脱水的植物根茎、切块对应上了。

    反正最后统统丢进那瓦罐里煮就对了吧……青年耸耸肩,把拆开的纸包又原样折回去裹进大袖里,向着来时的方向隐入了檐下阴影中。

    ——若不是前几日都来送药的小药童偶感风寒,这趟取药本也不是轮到他跑的。

    「『小朋友』还躺在床上呢,『家里大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约一盏茶功夫前,凪站在医馆门口冲有些讶异的少女挑了个笑,抬手抽出对方怀里的药包,「但要劳烦您亲自跑也太不好意思了,这两天且由我来领药吧。」

    与他的契约者同为清净师、两鬓挽了通草花装饰的发髻,朱杏眨着通澈双眼望他,微皱起眉有些迟疑的模样,「但您是灵器,带着物品在外行走是否有些不便……」

    「不打紧、不打紧。」

    早就备好了腹案的凪弯着眼,心里对这名红杏般温婉的少女颇有些好感,「这不都快酉时了,黄昏时分捡着偏僻的巷子走,没那么容易被人发觉的——误了您的晚膳也不好,这药我就带回去了,先替我们家白莲小弟谢谢您了嘞。」

    对方拗他不过,只得又细细叮嘱了通怎么熬药的细则,便在渐渐偏西的夕阳下道了别。

    「也不知那小子醒了没,记不记得先去楼下捞两个馒头吃……」

    凪一面感慨,一面脚下不停拐进了少有人迹的巷子,避免被行人看见凭空一个纸包飘飘荡荡的场景;灵器不为普通人所见,因此携带物品时要格外小心,不过这种事他早先自己游走时也做得多了,可以说是得心应手,顺利行了半程也没碰上任何会尖叫有鬼的路人,直到见眼前路口终于有些走动的身影才姑且停了脚步,在原地暂待对方离去。

    溯其根源,还是小半月前与他契约的清净师——白莲在任务中马失前蹄,胸腹遭敌对的狂百器劈了一刀撕开个大口子,伤势倒是不致命、活计也算是完成了,却总也算是伤筋动骨,好一阵子都起不来身,不论是清净师的工作或平日里接的那些零碎活计都不得不暂放了下来。

    在这之前,光看白莲接活的那副势头和战斗时的拼劲儿,凪险些还真要以为以为这人是个不畏刀枪病痛的活罗汉,负伤也用口沫抹一把就好的那类型呢。

    ……相处这几月以来,他就真见过几回对方身上豁了口子,也满不在乎地随便舔舔权当处理,生猛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类少年。

    ——又或者该说,对方即使表现出怯弱模样,也绝不会在他面前、而是对着另外那名以长辈父兄自居的灵器才会流露一二。

    即使同行数月,也仍然没得到多少信任……吗。

    望着远处那些被夕照拉长的摇晃影子,凪短暂哼了声,又还是无奈耸耸肩。

    他还没心思狭隘到要和个小孩子计较这回事,何况对方更信赖自幼伴随的同伴才是情理之中。

    虽然这个「同伴」的可信任程度嘛……他最开始就是出于好奇而介入其中,时间愈久,凪越是感觉到娑伐罗在谦和照料者这一形象下的隐约违和感。

    「过分的保护欲……不是,……『支配欲』?」

    正嘀咕着那些零散尚未完整成型的疑惑,凪的肩膀突然被重重一搭;在他立即抽身后跳之前,铁钳般粗厚又结实的手掌用力攥住他肩头,强行把青年扯得半转了圈,对上一张陌生面孔。

    「——你……是谁?」

    眦目翕鼻的中年男性瞪着他,发出了此时也是凪心里最大的疑问。

    [大寒]紧急打卡二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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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壹·白犬望日(一)

    ※虽然只是第一小节但这是正常的一章tag(  

    ※渣渣写手抱着xjb写的心态结果卡了半个月也没写完  

    ※题目大概未定因此一章写完后估计还会再改  

    ※不管怎么样先给碑碑一个滑跪土下座  

    ※(二):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1837/  

      

      

      

     

      

      

      

      

      

      

    还有五天便是“中秋”了。  

      

    这些天来常从人们口中听到这个词,似乎是个节日,而且是顶了不起的那种,但具体怎么个“了不起”法,我就一无所知了。后来又听人说这是个除了“过年”之外难得一家人能团圆的日子,我心想原来如此,可我没有家人,自然不懂“团圆”意义何在,所以依旧不清不楚,落得个“面上装明白”,算是这几天以来我遇到的“憋屈事”之一。  

    那个告诉我“中秋”意义的人此时正懒洋洋地拨弄算盘,见我沉默,淡淡开了口:  

    “中秋晚上还有曲会。”  

    “‘曲会’?”  

    “就是那些个舞文弄墨的酸人大展才艺和歌喉的集会,”若有所思地瞥我一眼,男人轻叹一口气,“可惜您是个灵器。”  

    “哎呀,那不就是能唱歌么?我前些天刚从酒楼里学来了曲子,到时候岂不是——哦,我……我是灵器啊。唉,真遗憾。”  

    看我从兴奋跌入萎靡,他应和起我来:“是啊,不然中秋还能指着您赚俩小钱呢。摆个摊子卖个艺,可比开店来钱快。”  

    “……姞三,你别忘了,我们之前‘结缘’时最后一条定的什么。”  

    我当即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刺他道。  

    “瞧您这话说的,在下哪敢忘呢。”他眯眼笑了笑。  

    只是这笑容在我看来毫无真意,那双眼角微挑的眼睛里更含着三分悻悻。  

    分明是我“占上风”,却全无“赢”他的喜悦——要说来,这应是我结缘来碰到的“憋屈事”之二,跟这一比,连捉弄我的老仇都显得异常可爱。  

    我干脆闭上嘴,继续趴在柜台上观察来往行人。  

    “哦,对了,好像还会开灯会。地点都一样,在虎丘山上。”  

    他接着说了下去。  

    “……‘灯会’是什么?”终究败给了好奇心,我嘟嘟哝哝地问。  

    他浅笑:“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你就不能不卖关子吗!”我瞪了过去。  

    “莲香姑娘,我们做生意的总是要‘留一手’的,”他悠悠道,“不过嘛,在下这次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解释。想来还是您亲自去看会更快,反正也没几天了不是么。”  

    全是废话。我撇撇嘴,自柜台上跃下。从狐狸化为人只消眨眼之间,我挥挥手,扔下一句“我出去玩了”,便三两步跨出了这家不大的日用杂货店。  

    姞三并没有回应。  

      

    我从未期待过这个男人的回应。  

    起初我还会一本正经地提议,让他别这么礼貌,“从今以后你我朝夕相处,犯不着‘您’来‘您’去,更用不着事事句句都在‘莲香’后面拖个‘姑娘’二字,生分得紧”。但他听罢只是笑——他这笑容往往是嘴角挑得高,眼睛却不配合,混黑的眼仁儿里容不下丝毫笑意——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嗳,莲香姑娘,在下知您一片好心,可有些事,该生分还是得生分。”  

    当时我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带给我的感觉。  

    现在我知道了,那叫“疏离”。  

    他那极度的疏离将包括我在内的万事万物皆拒之门外,但偏偏有一样,他从不拒绝,见之欣喜,甚至渴求——  

    钱。  

    这也是我最无法理解的一点。  

    并且,我猜这人世间的负面情感,或许大多都缘自这“不理解”。  

    虽说我身为灵器,平日里感受到的、涌上“心头”的情绪,很可能只是有如皮影戏般,在这块名为“莲香”的白色幕布上留下形影,但我对姞三抱有的“不理解”确是真的。我不能理解他对钱的执拗追求,于是这种“不理解”使我越发看不清他的为人。“看不清”是可怖的,更何况眼下我和他已被徒然堂的契约捆在了一起。  

    但我疏远他的缘由,也并不仅是“不理解”。  

    因为我能感觉得到——  

    灾咎之气正蛰伏在这个杂货铺里。  

      

    不过,我承认,我其实挺爱忘事的。迈出店门时我还在思考,姞三随手摆在货架上,平时擦也不擦、拜也不拜的那些神佛究竟有什么用,踏进徒然堂后脑子里便只剩下“好想吃烤土豆”了。常山依旧经不住我一番死缠烂打,最后黑着脸帮我烤好了土豆。我则顺便偷偷把眼泪鼻涕全抹在他袖口上。常山本人是全没发觉的,不过和我一起吃土豆的莓莓看见了,直笑得常山变了脸,横眉竖目活像话本里的包青天。最后他忍无可忍拂袖离去,离开前还狠狠瞪我一眼,说是再也不给我土豆吃了。  

    我自然是不信的。  

    说来,这位秀净书生和远在城外的仇止命倒有些相像之处,我也就是仗着这点才敢如此胡来。要我说,他们那样成天板着个脸、苦大仇深的才叫无趣,真是不想捉弄他们都难。  

    心满意足之后,我哼着调子,一蹦一跳地出了门。自莲池至入口尚有一段距离,路上桃花不败,秀色迤逦。而今日恰是秋分,徒然堂内四处可见有所求的客人和有所思的灵器,无论是迷惘而至、顿悟而离也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也罢,总之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我亦于此和她重逢。  

    眼熟转为疑惑,再淡去,化作激动,彼时泛着暑热的记忆便借机摇身一变,成了眼前的少女:之前绾在脑后的长发如今花苞似的缀在耳旁。她拢了拢搭在红衣外的素色褙子,打量着我,杏目微张。  

    “是你!”  

    粉面桃花相映红。  

    从未目睹过的春天此刻正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站”在我面前。而我除了挠挠脸,揪揪衣摆之外,也只能点点头,再笑一笑:  

    “是……是我,好……好久不见呀,嘿嘿。”  

    说来真奇怪,这次见面之前,我是早已淡忘了她的。自结缘后,我心中既已认定了与她彻底“无缘”,也就谈不上什么“再见”。哪知今日天公作美,叫我再遇上她,仿佛清风一缕皆有缘,桃花一枝便相识。  

    那么这次可不能“错过”了。  

    我便鼓足勇气,又开口:  

    “谢谢你送我的西瓜,特别甜!我——我叫莲香,莲花的‘莲’,你呢?你叫什么?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那时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徒然堂里?”  

    少女眨眨眼,“扑哧”一声轻笑起来:  

    “我姓朱,叫朱杏,杏花的‘杏’。是这里的清净师。”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清净师”。和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朱杏既没有刀剑加身,也不会凶相待人。她看上去手无寸铁,却对我这样刻意露了些兽形的灵器毫无畏惧——遑论我这模样与志怪话本中的“狐狸精”别无二致——好像她眼前的“莲香”只是姑苏城中随处可见的一个普通人。  

    且不提徒然堂里的几个店员,就连季远林初次见我时亦是惊讶连连。我原以为只有那个男人才会这样“泰然自若”,虽然我现在知道他的从容大半源于“我这个玉佩不能换钱”。  

    看来不是的。  

    看来我总归是感激多过诧异的。  

      

    “那你今天来……”  

    既然是清净师,那就少不了要面对“某种东西”。实际上我尚未见过“那种东西”,因此不免好奇,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而她敛了笑,眉头轻蹙,道:  

    “我今天,是来接‘委托’的——”  

    “是‘狂百器’对吗?!”  

    朱杏被我突然扬声的询问吓了一跳,略有迟疑地点头。  

    于是我笑盈盈地说:  

    “带上我吧,朱姑娘,我想去看看!”  

    答案自不必说,是否定的。  

    但我莲香别的没有,就是“死缠烂打”的功夫比其他灵器强。所以从走出徒然堂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了要缠着这位姑娘,而朱杏显然碍于我们之间刚认识,并不好态度强硬地拒绝,故而我得以一路从徒然堂“缠”到了她家门口,直到朱杏说要去和家里的灵器们商量商量,独自进了家门为止。  

    她原本还邀请了我,不过我说在外等也无妨,便笑盈盈地目送那红色衣角消失在了门后。  

    朱家坐落在街旁,推开漆红的大门便可置身闹市。  

    吆喝声。车马声。谈笑声。红尘四合,烟云相连。来自人世喧嚣明亮的一切就这样滚滚而来。我禁不住欣喜,却又满是犹豫。  

    我不过是一只狐,一个器,一粒沙罢了。  

      

    紧接着,“一个东西”突然而至。  

    它的到来如惊雷将我劈醒,而我足足反应了三秒,才拔腿向它追去。奇怪的是它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它——他在街市中过于显眼,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循着那大肆散发的气息,寻见了他。  

    我不得不仰头望去,黑衣青年正立于我身前这座平房的屋顶。  

    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因为他“本人”是坐着的,站立的是他身下那只纯黑的兽——因被房檐挡去大半而无法看清姿态,我只觉那是黑乎乎的一团,眼神却十分锐利,像随时会扑下来撕碎我一般,死死盯着我。  

    目光再向上移,便可和他对上视线。青年较自己的坐骑要淡然许多。头生两角,黑发白面。光看这些总会错以为他和我一样,但他的气息——那股无意隐藏也无法隐藏的气息,着实异于灵器,安静又凝滞。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就是“它们”的气息么?  

    这就是……“狂百器”么?  

    但事态已不容我再多想,陆续有普通人开始注意他。孩童不谙世事的提问,少女婉转含羞的娇笑,以及上了年纪的人戒备的低语,这一切都似发酵般逐渐膨胀,只待那个姑娘踏出门来,给他最后一刀,名副其实的“清净”。  

    不行。他还不能被净化。  

    在我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前,他还不能失去现在这个“身份”。  

    但是——我转念一想——若多留他一天,他便能多伤一人。这会是一个普通人所期望的事吗?  

    于是我陷入了迷茫,本还在朝他费力挥舞的双手也僵在半空中。而青年仍是那副姿态,不悲不喜,不动不惊。我有些急了,索性跑进巷子里,希冀能找一点垫脚的东西,让我顺利上去。但这条仅容两人宽的逼仄巷子竟比从外看去时还要昏暗,青天白日的,只透得进一抹光亮,虚虚浮在脚边——正发愁时,一只手突然从我背后探出,紧紧捂住了我的嘴。  

    “别出声。不想死就……别出声。”  

    男声沙哑。那只封住我的手阵阵颤抖。  

    我一惊,心里已是百转千回。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不是刚才屋顶上的狂百器。可我为何没发觉?  

    不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无法动弹,也不能说话,而且尾巴正被他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疼得我像吃了黄连,咽不下、吐不出。所以我艰难地摇摇头,希望这点小动作能证明我并不会“出卖”他。  

    但他显然不明白。  

    我所能听到、感受到的,来自他的喘息,不由让我想起了老旧的风箱,已鼓不出任何力量,却又拼命地“苟延残喘”着。  

    “那个清净师……那个清净师!”  

    他开口了。  

    “你也是她手下的灵器是吧?只要我放了你,只要‘我们’放了你,你就会跑去通风报信,是不是?!”  

    低哑的怒吼。  

    我赶忙摇头,可他全然没有察觉我的回应。在昏暗中,在嘈杂中,在朱杏和陌生灵器的气息逐渐迫近的一分一秒之中,他只是重复着一句话,用他那喑哑的嗓子和浑身的战栗,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残破风箱刹那鼓出冲天烈焰。  

    “我要,‘我们’定要杀了他,不然就和这‘吴国’……同归于尽!”  

     

    壹·白犬望日(一)
    清歌 3
  • 壹·白犬望日(二)

    ※第二小节则可耻地用来保命打卡(…… 

    ※并且继续可耻地响应杏儿和钱钱,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老师们 

    ※题目大概未定因此一章写完后估计还会再改 

    ※(一):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1836/ 

     

     

     

     

     

     

     

     

     

     

     

     

    这天,我是被朱杏送回杂货店的。 

    姞三对少女的到来略表讶异,但也仅止于此。他远比我更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待在柜台后面的“安全领地”中,静静观察我和朱杏的一举一动。 

    然而朱杏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掏出一个玉白色的、方方正正的小物件送给我,并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便踏着斜阳离开了。我朝她挥手,然后看向手中这个小袋子,上绣一朵盛放的牵牛花,下缀一簇淡粉花串。我又使劲嗅了嗅,才察觉徘徊在鼻边的清香正是从这袋子里散出来的,不由开心起来,得意洋洋地朝姞三晃了晃。 

    “嗬,香囊啊,”他意味深长地笑,“还好您是姑娘。” 

    “……啊?什么意思?” 

    “没什么,您不必放在心上。” 

    又来!我顿时气上心头,三两步跨上去,把东西凑近他眼前。本想让他说清楚,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打了个滑。 

    “这……这真是香囊?!” 

    “是啊。怎么,在下还会骗您不成?” 

    “她为什么会送我这个!” 

    “您得问本人去啊。” 

    我一拍柜台:“哦,好吧!那我饿了!” 

    男人一愣,轻笑起来,朝我身后望了一眼,说: 

    “行,吃饭去。” 

     

    至于那两个狂百器,房顶上的黑衣青年我不清楚,但挟持我的那位仁兄我可还记得——不过,与其说“记得”,倒不如这么说:他正是我放走的。 

    那时眼看朱杏就要走来,我立刻钻出他看似坚实的囚困,并反手一把将他往巷深处推去,自己则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几步迎上前去。 

    “原来你在这儿!”朱杏见我出来,舒了一口气,“刚才出来没看见你,昼间又说这边有狂百器的味道,你要是遇上可不得了,不过还好……对了,你跑这里来做什么呢?” 

    我只能含糊其辞。同时,我注意到了她话里的陌生名字,恰好和她身旁的银发青年对应。看他泛红的狐耳警觉地动了动,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袭上心头的并非惊喜,而是忧虑。那股浑浊的气息在巷子里停留片刻,消失无踪——我本以为他会及时说出口,但他并没有,仅是朝我礼貌地笑了一笑。 

    我自然不懂他这是何意。 

    不多时,和朱杏结缘的另一个灵器——黑发狐耳的青年从另一头赶了过来。他长得和那银发的像孪生子似的,见到我一愣,接着向朱杏汇报情况,说是让他给跑了。 

    ……让谁跑了? 

    我更懵了,却见少女抿抿唇,神情复杂。 

    之后,她便再三提议要送我回来,我不知怎的没能推脱,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但眼下又有一件事困扰起我来了。 

    尽管晚上姞三带我去吃了许多,其中带骨鲍螺那甘甜的滋味令我难以忘怀,然而现在我却辗转反侧许久,“饱腹感”所带来的短暂幸福早已消失在秋夜的凉风中。我只好坐起身来,推开门,驾轻就熟地穿过昏昏夜色,敲开了姞三的房门。 

    “我说您……懂不懂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啊?” 

    男人睨我。他穿一件薄衣坐在床上,又气又笑地捋了捋鬓边乱发。而我站在他床边,琢磨片刻,挥挥手道:“这什么劳什子话,我不管!总之今晚我要和你睡,就这么定了!”说着就要爬上床去。 

    结果又被他半途拦下,非要让我变成狐狸再说。我嫌他麻烦,但为了不独自睡觉,也就“屈服”于他的要求,这才得以上了床,挤在靠墙的位置,舒舒服服地团成一个球。 

    我心想这样总能睡着了,正准备找周公时,耳畔忽然传来他含笑的声音: 

    “怎么,今晚刮的这是什么风,您居然主动‘投怀送抱’。” 

    “……你明早不还早起么。”我有些不耐烦。 

    “是啊,但被您这么一折腾,在下想睡也睡不着了。” 

    “……” 

    好像真是我的错。 

    我只好不情不愿地道了歉。虽说合着眼,但思绪仍在游动,不禁想起了刚才灯光下男人的模样,我便问他:“你不是在睡觉吗?怎么好像流了很多汗?” 

    “做了个梦罢了。” 

    “人做梦是会流汗的吗?” 

    “有些时候会。”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 

    “那什么时候会流汗呢?” 

    他不再回答,反倒问我:“您怎么对这些感兴趣?灵器不是不需要睡眠的么?” 

    “是啊。可是,人都是要睡觉的吧?所以我也要睡觉。”我答。 

    “……您可真奇怪。”他似乎笑了一下。 

    我觉得你比我奇怪多了。 

    我自然没有说出口。聊天就此中断了。侧耳听了听,隔过一扇窗,虫鸣声时断时续。 

    也许是终于放下心来的缘故,我竟有余裕开始胡思乱想。想起原先莓莓曾告诉我,这其中叫声最长、像拉锯子似的,是秋蜩。地下沉睡十年却只鸣一夏,短暂得像烟炮。我问她什么是“烟炮”,她说,就是……除夕和元宵时会飞天的彩色炮仗。我不曾亲眼看过,因此她的描述也就只留下了一痕淡影,可今晚我似乎是枕着这段回忆入了眠。 

    梦中一团黑色火焰几乎将我身心俱焚。 

    但那团火焰并不属于我。 

     

    翌日醒来的时候,身旁只剩一床叠好的被褥,日光从窗缝透进。我倒杯水润了润,头晕脑胀地出了房间,尚未拨开门帘就听见彬彬有礼的男声。 

    不知为何安了心。 

    我被这个念头惊醒,狠狠拍了拍脸,引得姞三瞥了我一眼。但他随后继续和柜台外的客人交谈起来,没有过多在意,我便松了一口气,跑到柜台后,用袖子擦了擦喜怒不显的湿婆像。 

    “您这大清早是忙什么呢?” 

    “打扫卫生。” 

    他叹了口气:“还请注意分寸。” 

    “知道啦。”我拖长音回他。 

    在回答他的同时,我暗自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在我看来和“中秋时去虎丘看灯会”差不多,不过我不准备告诉姞三,当然,也没有必要,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姞三不会在意的——不论是我,还是我的这个决定。 

    所以我也仅是一如既往地出了店。 

    目的只有一个:找到“他”。 

    我曾预想过要在城里转上大半天才能寻见蛛丝马迹——毕竟狂百器的“气息”大同小异,除非熟识或见了面,否则不会在短时间内有所区别——可我刚拐出街市,就在僻静的巷子里遇见了他。 

    这种偶然不会令我心生庆幸。 

    还未拐过街角,似有若无的腥味便随风钻进鼻中,这股气味和他的气息搅在一起,令我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闻到了什么,又感觉到了什么。 

    但当我走过去,面对他时,我知道了。 

    他见我来,发出一声混浊的笑,接着将手一松,向墙角一掷——活生生的肉体就这么撞在红漆砖墙上。深红的血花也开在了他苍白的脸庞上。 

    “嗵”的一声,仿佛一根鼓杵重重敲在我的耳膜。我茫然看着他,试图弄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企图以平常心来对待这件事,毕竟这个城里每天都在死人,无论是饿死、病死,还是被杀死,总归都是“死”。而这个躺在墙边的人,不过是运气差了点,抑或是,寿命将近。但无论是什么,都不容许我自乱阵脚。 

    事实上,我失败了。 

    “你……杀人了?” 

    我的喉咙像吞了团火似的干哑。 

    “看你迟迟不来,我闲着无聊。” 

    他抬袖擦去血迹,恹恹答道。 

    我已极力避免看向墙角,余光却仍能捕捉细节。血的气味逸散开来,像他正把我的脑袋按进盛满刺鼻药酒的圆缸里。我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 

    “……你在等我?” 

    他只轻哼一声:“你昨天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昨天?我愣了愣,稍稍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是了,昨天我在和他“分别”前的确说过。在那个透不进光的阴湿巷中,我一把将他推往更深处,同时撂下一句清晰的话:我明天来找你。 

    而我现在的确来找他了。 

    “那是——” 

    在我思索时,他四下环视一番,皱了皱眉,打断我道: 

    “你不是那个清净师的同伙?” 

    “朱杏吗?当然不是。我只是认识她,”我挠挠脸,“‘认识’不代表‘结缘’,是吧?” 

    他没有赞同或反对,转头看向墙边。 

    “那你找我干什么?就为了看我杀人?”他笑睨我,“满足了?” 

    天气渐凉,血味并不似我料想那般能招人好奇。至少在我和他这段“心怀鬼胎”的聊天中,无人路经此处。墙外无人经过,墙内也无人声,隔墙的枯柳正乘风探出柳条。这里僻静得令我开始怀疑起这户大院是否真的有人居住。 

    ……难不成他是故意的?他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他,也清楚我嗅觉听觉俱佳,因此特地选在这里,特地杀了个人,就为引我前来? 

    我不知道。现在也并非提这个问题的最好时机。 

    我只好直截了当: 

    “‘他’是谁?你昨天发狂的时候说的‘他’,我总觉得……你好像很恨‘他’。为什么?我想知道原因。” 

    话音未落,他的脸竟一瞬扭曲。 

    他生气了。“暴怒”将他还算清秀的面庞揉得褶皱横生,无法成型。但眨眼间,那张无处不在颤动、仿佛随时都会喷薄怒火的脸却突然缓和了下来。随即他笑了。维持着这个毫无温度的笑容,他镇定地说: 

    “想知道?那就来帮我——帮‘我们’找到他,我就告诉你!” 

     

    回过神来时,我已立于一处陌生转角。 

    头顶遮天蔽日的阴沉渗出了夜的迹象。背后人潮汹涌而过,眼前寂静凝滞如冰。这里似乎是街市与住家的岔路口,而我身旁空无一人,隔过空气就是连绵高墙。 

    他——那个狂百器已消失无踪。 

    我揉了揉并未作痛的太阳穴,才想起他是在我面前离开的。这一天我们几乎是一起度过的,大多数时间是我跟在他身后,看他时而冷静地观察来往行人,时而盛怒地大闯民宅——只为寻人。 

    前一天还是快要散架的老旧风箱,今日便成了饥饿难耐的负伤猛虎。 

    当然,他杀人了。不止早上那个,这一整天我大概见了三回血,或许更多。我也算是彻底记住了血的气味。所幸没有遇见朱杏或其他清净师,也不知是天意,还是纯粹的好运,这只猛兽得以大肆伤害普通人。 

    他起初还会观察我的反应,但我不曾做出任何回应,所以他不再注意我,径自杀人,抹除血迹,更衣,走入人群。一气呵成。 

    我没有感想。 

    现在我还不能有任何感想。 

    在我的疑问得到解答之前,我选择“旁观”。 

    旁观从他身上燃起的那团漆黑火焰。旁观火焰是如何烈烈燃尽“他”这个灯芯。再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火焰一点一点烧向我,自我的梦里,一路烧至现实。 

    我想我知道这团火焰的名字,但它终究不属于我。 

     

    不过,在他将最初那具尸体抛进墙内后,“哗”的一声,尸体似是落入水中。顿时惊鸟振翅,然后急促的脚步声雨点般由远及近。 

    我仍清晰记得最后那声从墙内传出的惨叫,几乎贯穿我的大脑。而我至今只知道那名死者的性别。 

    那时他打量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笑话。 

     

    “你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时,眼前现出的身形让我不自觉退了两步。 

    “许——广镜?” 

    我揉了揉眼睛。高我些许的少年并未消失。多日未见,他依然是这副青白脸色——若是平常我定会再打趣一番,但今天实在是无心说出那两字。他见我后退,微挑眉,随后遮住我未完的问话,淡淡开口: 

    “当心‘引火烧身’。” 

    “……什么?” 

    “莲香姑娘心知肚明。” 

    “……” 

    我没能追上他。 

    我无力探究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任由少年擦肩而过,汇入我身后喧嚣的潮浪,再无踪迹。半晌,我收回步子,转身走入闹市。刚走出几步,耳畔又落进了招呼声。 

    “——莲香姑娘?真巧。” 

    ……这是第几个了?怎么回事,尽赶着我不想见人的时候撞上来? 

    我着实有些烦躁,没好气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过去。 

    “干什么!” 

    我知道那是姞三。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而姞三如我预想,全无恼意,打量着我的脸,道: 

    “晚饭想吃什么?” 

    他亦知我在撒气。正因为他知道,而且并不关心我,所以才会岔开话题,让我所有的愤怒无处发泄,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随便。”我嘟哝着。 

    他应了一声,忽然挨近,又在我回避前直起身来,笑了笑。 

    “真稀奇。” 

    我不再说话,沉默着和他并肩。 

    这街上向来嘈杂声浪与各种气味混杂。我心说再累再气不能饿肚子,索性认真琢磨起了待会要吃什么。从路旁酒楼里、摊贩上飘来的各异香气令我忍不住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我看向身旁的男人。 

    我现在表情一定很古怪。 

    “姞三,你今天不是开店么?” 

    “嗯?是啊。临时有点事,就干脆关了。” 

    “老实告诉我,你去哪里了?” 

    他瞥我一眼:“这好像和莲香姑娘没什么关系吧。” 

    “……是没关系。可你身上,”我攥紧双手,“为什么会有死人味道?” 

    我以为他会惊讶,或许还会做贼心虚,但他没有。他反倒笑了一声,眯细眼,说: 

    “要回答也行,不过您得先告诉在下,为什么您身上——也会有一股墓穴味道?” 

     

    夜幕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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