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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馆,康佩常常能听见人们对庞大未知的世界那天真而狭隘的想象。有人说天是圆的而地是平的,有人说地是圆的而不断地旋转,而康佩比较喜欢听到的说法是,我们所居住的岛屿其实是巨大的龙的身躯,而我们不过是其上爬行的小虫。
地面在震动,有人说是苏醒的龙在移动;某座山喷发出烈焰,他们说那是巨龙的鼻息;在每个满月的夜晚,巨龙睁开它银白的眼;而人们在龙的背上休息,呼吸着龙的呼吸,久而久之,便自然而然成为了龙的一部分。这些话像是这动荡不安世界里的一剂糖水,为某些龙化佣兵心灵深处的创口盖上麻木的鳞片。贫乏者本不熟知的这个世界,此时在黑山羊酒馆泛出白浪的苦涩的酒中,在龙寒冷的吐息与目光之下被津津乐道着。
康佩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出了酒馆,此刻她需要离开酒馆嘈杂的声音才能开始思考,冰冷的风随即心领神会般地钻进了她的衣袖里,令她不得不从酒与流言中清醒过来。
听刚才酒馆里的佣兵们说,从雪山中看到了前些日子失踪的佣兵们。他们似乎发了狂,化为了无法沟通的魔物,或是说成为了真正的龙,他们打伤了前来寻人的同僚,像是从天上看到了什么后慌忙逃走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回到贫民窟。
——他们当时翘首所望的究竟是什么?是那轮满月,是那龙的眼睛吗?他们究竟从中有看到了什么呢?是理想中美丽的形体,自己丑陋不堪的身躯,抑或是别的什么?
康佩想起佣兵们曾说,往西边走有个地方,那里的语言将“疯狂”分为两种:一种是病理上的疯狂,而另一种,是月亮遭致的疯狂。
天上的龙低垂着眼睑,仿佛是听够了小虫们的闲言碎语,灰白色的月亮在 薄雾中透露出无精打采的神色。
变强的魔物,着魔的佣兵,法术与龙的语言,远处的雪山似乎正露骨地诱惑着银顶城中有着各色野心的人们,去享用龙所准备的佳肴,或是成为龙的佳肴。而康佩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得以从这诱惑中脱身的退路,她在酒馆门外摩挲着双手,想在前往雪山之前要给自己买个棉手套。
也有另一个家伙和思考迟缓的她一样呆在酒馆的门外,是一只银白色的猫。雪般发白的野猫在昏黄的灯火下追逐着自己的尾巴,原地绕了一圈又一圈。
太蠢了。康佩看到这个景象立刻就这么想了。但她又忽然觉得银顶城的龙化者们也许和它没什么不一样,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在自嘲。
她最后轻蔑地瞄了那只猫一眼,便踏着轻巧的步子离开了。
第二天的晚上,康佩搓着新买的棉手套经过一条小巷,踩到了地上长出的藤蔓。她低头,看到脚下的地面与墙上的砖瓦开裂了,绿色的藤从中爬了出来,如蛇尾一般缠绕在瓦片上,发了霉的面包碎和酒瓶的碎片一同散落在地,肥大的老鼠旁若无人地在一旁经过,以及那个。康佩蹲下来,将不知何时长出的藤蔓扯碎了,丢在一边。她一向和植物不太合得来。她掸走新手套上的尘土,心想一定又有人在这里发了酒疯。所以这里才会有沾满酒气的猫的尸体。那小小的身体湿漉漉地蜷在地上,嘴里还衔着自己的尾巴,尾尖被血渗得猩红,被血湿润的瞳孔却瞪得硕大,仿佛是在夸耀着自己的战利品一般。
从这条小巷抬头,能看到全无建筑物遮挡的月亮,仿佛是那龙的目一再凑近了。康佩又想起发狂的同僚们,那些见过的,与口耳相传的家伙们,想象中的人们向她投去锐利而空洞的目光,一如地上那余烬般的猫眼中的毒辣。明明曾经也有着干净的皮毛。康佩将这幻想甩开在一边,只觉得是个愚蠢又不详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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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有着厚重衣物的庇护,雪山上的风仍旧是冰冷刺骨,穿透层层布料抚摸着康佩的皮肤,使她一路上打了几十个喷嚏。厚衣服束手束脚的,她只觉得自己连动作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康佩本就不善措辞,在这状况下语言能力更是几乎退化回了婴儿的水平,维德在路上或认真或随口说的话都凿不开她那宛如被冰封了的脑袋,只能偶尔听见一些磕磕巴巴、离题万里,且夹杂着“阿巴阿巴”的小鱼吐泡泡式的回应,但遇到袭击的芬里尔雪狼倒是还能靠着本能反应招架,还算大脑没完全死透。维德感觉自己像是带了个野人出行,想靠发热药水使其恢复正常水平的智力,却又怕她误服了调配失误附带减龄效果的药水,本色出演一个口齿不清的幼儿。
总之,这个活动的木头一般,行动僵硬的矮小佣兵紧跟在了队伍的最后,时而跟从指挥进行诸如打猎,资源采集与背负的工作,时而将能看见的一切能够联想起龙的东西塞进自己的背包里。太阳落山时,那个和她几乎等身大的背包里,除了上山前准备的物资外,已经有了动物和魔物的肉、牙齿和皮、小浆果、药草、树胶、奇形怪状的石头和树皮,以及两条还在冬眠的小蛇。“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维德小声说着,把蛇从包里丢了出去。明明接下了不少黑市委托的康佩此时进度为零,似乎是完全忘了这件事,像秋游的孩子般裹在粗糙的毛毯里睡着了。
夜的后半段,康佩做了梦,梦见自己被吃掉了,被龙吃掉了。准确的说,是被自己的尾巴给吃掉了。梦中,她感到自己的尾巴开始发胀,发热,然后从根部长出了嘴与牙齿,那嘴与牙齿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从她的骶骨攀附而上,包覆住她的整个身体,最终像蛇一样把她作为人类的部分吞食,融化。天上的龙那硕大的眼瞳平静地注视着一切,那瞳中没有透出喜悦,却也没有憎恶,没有悲伤。梦里的她像胎儿似的蜷缩在龙的腹中,感受着即将出生般的温暖而死去了,而现实中的她满身冷汗地醒了过来。
走出营帐,康佩看见埃里靠在一侧,明明是极寒的夜晚,那人还是挂着略带温差的笑容,他注意到了康佩,却只是朝她挥了挥手。那人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很遥远的地方。
“呀。在守夜哇,埃里不会觉得困吗?”康佩吐出一口白雾,朝一旁比自己高上至少两个头,不……三个?身高至少是隔了只地狱犬程度的家伙,高举起自己的左手。
“嗯。在这种地方想要好好睡一觉还是很难呢。”埃里像是答非所问地说道。
“的确,冷死了。”康佩深有同感地摩擦着双手,而一旁的人没有回应。这轻飘飘的话语似乎并没有减轻周围空气的重量,但她还是不识趣地,或是讶异于埃里不同寻常的寡言,而搭着话:“在看什么?”
“能睡着的话,还是睡多一会比较好哦。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埃里说着轻轻摩挲背后紧绷的弓弦,像弹着什么乐器般。那乐器震动着,敲打往来的风雪,诚然是某种警告。“就会被大狗‘嘎呜’地咬上一口呢。”他轻轻呼出一口雾。
“啊。”顺着她的目光一同投射而去,康佩的大脑那一刻才终于解冻。
黑暗的,被雪覆盖着的丛林中,虎视眈眈的雪狼的眸子闪烁着光,密集、尖锐又明亮地与她面面相觑,那眼神简直就像人一样。带着恶意的狡猾的,仿佛要咧开嘴角咬破喉咙的,冷静而残暴的瞳仁。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监视般的目光直至破晓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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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组队了!那么浅浅改写一下时间线!(几乎没改。))
下过雨的夜晚,不太规整的月亮在嵌着沙尘般密布的星星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宁静。虽然这么说,但月亮总不是吵闹的,顶多只是张扬。总之,月光展现出慵懒困倦的光彩,晦暗不清地印在潮湿的草地上,印在在此处觅食着的家伙濡湿的背上,以及牠面前的尸体,那张苍白的脸上,展现出月光般的一派宁静。
尸体顶着凌乱的绿色碎发,像草一样,手臂、腿和椎骨后方结实而蜷曲的尾巴上也覆着绿色的鳞片,像长满了青苔一般,牠这天生的保护色,如今也很快便会腐烂在这杂草丛生的树林里,再过几天变会散发出草与毒素的芳香,掩盖死肉的腐臭。尸体的脖颈上有着一颗硕大的,寄生物的眼,由于牠已经失去了生命力,那颗眼睛也乏力地半睁着,与面前站着的家伙面面相觑。尚有几日才会腐烂的尸体上沾满了雨水,混合着血的露水使衣服的布料、毛发和叶片都粘在牠的皮肤上,落魄的模样让牠想起过来这里时被她不慎踩碎的蜗牛。牠不认识作为尸体的“牠”,但牠当然知道“牠”是什么。牠安静地蹲下来,拨开粘在尸体脸上的头发,里面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不如说,那张脸几乎和牠长的一模一样,身上青苔般的鳞片也是一模一样。牠仿佛是在积水上审视着自己,但却又无比地理所当然,毕竟牠们是同一个物种。牠眨了眨眼,仿佛是水洼中倒映着的自己没有眨眼,空洞的瞳孔中是另一洼死水。
“牠”很漂亮。牠这么想着,像是在自夸,但实际上的意思却是,作为尸体的“牠”,“新鲜”、“光滑”,就像是色彩明亮的刺身一般,让人充满食欲。牠轻轻抚摸着那具身体的皮肤,目光像是冰冷的刀具划过肉排,荚果蕨般卷曲着的长舌头散发着毒物般鲜艳的光泽略过嘴角,牠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尸体非常瘦小,也许死前已经饿了几天了,肢体像漏气的气球一样干瘪,浑身却散发着甜美的香气。那具尸体只有肚子微微膨胀着,腹中有某物扎根着,汲取这副躯体所剩不多的营养,企图破土而出,牠将耳朵贴上那薄薄的肚皮上,听见了生命在其中虚弱的搏动声,咚,咚,咚,那家伙有着与自己相似的心跳。牠莫名其妙地涌起一种幸福感,与饥饿感一同响应着牠的胃。于是,牠愉快地俯身吻过仿佛另一个自己的额头,鼻尖,嘴唇,胸口,肚子。带着一点余温的腹中的生物,仿佛回应着牠冰凉湿润的吻般鼓动着,然后牠咧开口,朝最温暖而膨胀的地方,一口咬了下去。
带着植物般的香气和略咸涩的血,柔软而带着些许温度的肉被锐利的牙齿和爪子撕扯下来,卷入自己的口中。漂亮的肉,漂亮的血,漂亮地滑进口腔、食道,胃里,漂亮地化为进食者腹腔的温度。很快,这副被撕扯得皮开肉绽,几近被掏空躯体的子宫暴露在了空气里,仿佛是骨与肉筑成的鸟巢,娇小,柔软,光滑的雏鸟装在泛红的容器中,颇让人怜爱。而牠也确实是怜爱着,深情地将手伸入死者腹腔的骨头与器官的缝隙里,将器官上透明的膜与形似筋的东西撕扯下来,将聚集的温度捧在手中,怜爱地,怜爱着,啃食起来。未成型的肉块仿佛带着未成熟的果实般独特的口感与香气,尽管未成形的眼珠犹如西瓜里的籽般不尽人意,那坨肉仍旧留下了奶油蛋糕上的最后一颗草莓般甜美的余韵。
牠也许完全没有想过,也许浅浅地意识到了,牠先是吃掉了关于那家伙的死,又将那家伙未竟的生给吞掉了。牠只是将那家伙肥大的尾巴和带毒的牙齿撕扯了下来,然后非常笨拙地用爪子在地上刨了个坑,将剩余的,无法食用的部分给埋了进去,再将土盖了回去。这一系列的动作里也并不带着什么尊敬或理解的意思,只是像猫会把自己的排泄物埋起来那样,隐藏起自己气味的方式罢了。牠凭着本能做完这件事,回头又看了那片土堆一眼,那土里面流进了有毒的血液,也许再也长不出什么来了,也许还会有毒虫在里面穿行,但这也与牠没有什么关系,牠平淡地将手上的泥土拍在衣服上,然后平淡的走了。
不知何时月亮和星星的光芒都变得寡淡,也许再过数小时天就要亮了,也许还会再下一场闷热潮湿的雨,牠又需要再找一片地方避雨了。穿过树丛时,牠发现地上湿润的落叶上有着大量的蜗牛,十多只大大小小的深色蜗牛聚集在一处,其中最大的一只比半个巴掌大一点,密集得让人感到不舒服。它们仿佛只是在吃着叶子,却多得不自然。她伏下身子,只见蜗牛们的中间有着碎掉的蜗牛壳和湿润的软肉,那是它们的同类。大大小小的蜗牛们正在吃着死掉的蜗牛。牠起身环顾四周,这里并不是她来时经过的地方。牠又望了一眼那群蜗牛,它们脆弱又不堪一击,要是平时的自己,一定会敲碎它们的壳,吃掉它们的肉,或是一脚将它们踩碎,这种想法比她的本能还要更自然而然。但今天牠已经吃饱了,所以这一切便变得无关紧要了,牠先前对于胎儿的那种形似对弱者的怜爱的心情转嫁到了那群蜗牛之上,使它们逃过了一劫。于是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便继续走了。
再过很长的一段时间,等蜗牛们艰难地把同类尚未被晒干的尸体吃掉,再回到土壤或树叶之下,等日出将湿润的土地晒干,等一场大雨将蜗牛壳和尸块,血液和脚印冲走,被踩碎的蜗牛,死去的谁和谁的胎儿,能证明这一切的东西都将不复存在,所以这一切也都不曾存在。谁的死和谁的生,在阳光下被蒸发或稀释,最终都被统合为林中宁静的绿色。
预警:这是一篇快八千字的流水账。
散乱,零碎,不知所云。
做梦都在思考要如何自然地转折,还请以温柔的目光阅读。
——啊啊啊啊我擦一直写一直卡手一直卡手一直写结果出来差不多八千字配1234个一次性npc的oc文谁要看啦!!!!!!但是写都写了我要发。(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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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与它尚为人时的目-
“就这家伙?”
“她真的可以吗?”
那是酒馆陌生的访客鄙夷的目光,由上而下穿透康佩小小的躯体,如看着酒桶上的标签。和龙的眼睛相比,那瞳孔是光都不屑于穿透的渺小。康佩将啤酒一饮而尽时,玻璃的酒杯已映不出那两人的脸。
“你难道还不知道她吗?”
康佩想起她刚来到这里时的事。
康佩第一次来到地下城区时,几乎没有人看得起她这种看上去矮小而毫无威慑力的龙化病患者。贫民窟有着如魔物的世界一般弱肉强食的法则,但她却被一个乐天且热情的患者接纳了。那时她和现在的体格相差无异,却是真正符合这副体格的年纪,渺小,天真,不谙世事。那人让她帮忙搬运重物去远且人烟稀少的地方,在固定的房子前停下、敲门,然后离开,就是这样简单的工作,需要的只有体力,而当时的康佩正对此极有自信,从小在肉铺搬运肉块,让她感觉这个工作像是让她回到了在肉铺打杂的生活。
为她介绍这份工作的那人是个看上去差不多有四十岁的大叔,他说着“你让我想起了我十岁的女儿”,比划了一个与自己相近的高度。虽然被和比自己小的孩子相比较,让彼时思想仍旧稚嫩的康佩感到不爽,但也多亏了自己的这副身体,反而让她引起了他人的同情,而能够在这充满竞争的险恶地方里找到一份工作,让她能在夜晚从容地走进黑山羊酒馆点一杯牛奶的工作。
那个大叔,叫什么名字来着?
康佩任由这个问题从脑海里浅浅地飘走了。
那是个不幸的人。姑且把他叫做F吧。她这么想了。
那不幸的人染了龙化病之后便与妻子离婚了,带着孩子来到这里。他做过许多苦差,从他磨损严重的角与缺口的门牙上就能看出来,因此他下意识地善待弱者,比如康佩,只是想要当自己落魄的时候能有人帮他一把而已。那是对金钱的浪费,无疑是愚蠢的行为,康佩曾是这么想的。但是F在酒馆里很有人望,钱币意外地为他堆起高大的身影。某天晚上,他带着女儿来到酒馆为她庆生,女孩的桌子旁坐满了人,康佩挤不进去,只好坐在吧台处小口地啜着牛奶。
那晚,她第一次见到,也就第一次知道了F口中与自己相像的女儿长什么样,但那女孩与康佩完全不像:与康佩鬣狗般无精打采的长相不同,那女孩的脸光滑白净,头发像绵羊一样地蜷曲而柔软,眼角上挑,和不擅长摆表情的康佩不一样,时常带着真诚而无害的笑容。
康佩已经太久没有庆祝过生日,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的生日究竟是被订在了哪天,自己又究竟是多少岁了。地下城区的人们也少有会为自己庆生的,因此那一晚酒馆的氛围格外热烈。
孩子坐在用廉价面粉制作的蛋糕前,吹灭了酒馆灯光闪烁下那微不足道的火光,在蜡烛烧出的稀薄的烟下双手合十:“我希望爸爸的龙化病康复。“明明是自己的生日,却将愿望交给了他人,孩子手臂上依稀的银色龙鳞在灯光下反射出彩色的光,那光芒实在是过于耀眼,让康佩第一次觉得自己彻彻底底地输掉了。那女孩拔掉蜡烛,与一直盯着她看的康佩四目交接,她对康佩展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举起自己那根本不值得炫耀的便宜蛋糕,康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别过眼神,从酒馆逃走了。因为康佩知道那笑容中的意思:那孩子想把蛋糕分给她一点。
生存在旷野的鬣狗是无法拥有家养犬那样明亮光滑的皮毛的。康佩像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从此,她再没主动靠近过那父女。
但幸运的是,仅仅靠着自己,康佩也是能拥有像样的生活的,鬣狗也有着鬣狗的地盘,以及鬣狗的同类。她以相较之下更为廉价的佣金与其他佣兵一同猎杀魔物,分割肉与贵重的毛皮,将其交给雇主。偶尔遇到善良而大方的雇主,她甚至能讨到一点肉,以及能买到一块肉的钱。她过了一段以兽性思考和行动的生活,不知不觉龙鳞已经爬上了右手及一部分侧脸,连身上的伤痕什么时候增加的都忘记了。这样下去,她一定有一天会忘了人是如何思考,而不知不觉中化为真正的野兽吧。但早已麻木的过往却没有放过她。某天,她恰巧与F接下了同一个委托,与她所熟悉的其他龙化者佣兵们,一同到远处的丛林里采摘魔物的花。
他们都叫什么来着?这个问题甚至没能在康佩的脑袋里转上一圈,她已经为他们起好了别的名字:K,T,L,M和C,大概就是这么几个人吧。
“呀!好久不见!是康佩啊!你还是没有长高呢!……哎呀?不记得了吗?是我啊!F!还记得我女儿吗?她当年还像你一样小,现在已经比你高上一个头啦!”这么说着,熟悉的人用熟悉的姿势比划着身高,但太久没有和F交流,康佩已经忘了该怎么和他说话了,只能笨拙地挑拣着词句:“啊,没错,F先生。好久不见啊!”这样的对话再进行下去也只会是丑态百出,康佩用委托的事搪塞过去,逃似的跑进了丛林里。
需要收割的是某种形似海芋的魔物,委托人所给的情报里说那魔物体型有一人高,且使用根在地上行走及纠缠敌人,花蕊散发出恶心的臭味,像是腐烂的尸体。这样的特征本该是轻易能找到的,但他们一行人在林中找了半天,仍然没看到一点魔物的踪迹,森林静谧得像是不存在任何异物,高耸的树谨慎地屏着息,只有佣兵们的靴子踩到地上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今晚先在这扎营吧,指不定是我们来太晚了,那花早上才醒呢?”因龙化病而唾液能作为燃料的K轻松地点起篝火,与此同时T和L将路上摘来的野果串在树枝上开始烤,边烤边打起哈欠来。L夸奖T和康佩锐利的牙齿就像真正的龙一样,康佩随意地附和着,而F坐在一旁笑而不语。
“如果真的找不到魔物的话,这一趟就像是普通的郊游呢~”M搭好临时的帐篷,随口说道。
“普通的郊游是不需要有人在帐篷外面放风的吧。“C说完已经裹着毯子懒洋洋地在帐篷里找了个地方躺下了。
“不知道那花烤起来会是什么味道的呢?”K惬意地欣赏着火光这么说了,“不要让我提醒你的舌头已经被烫得尝不出味道了噢。来,小康佩,试试这个吧。“L迅速地接过话茬,把自己手上烤好的野果串交给康佩,“尝不出来也是会好奇味道的嘛!说不定就像是什么龙虾一样呢!”“尝不出味道的话吃什么都和龙虾或者屎没有区别吧。包括你的舌头,注意着点别不小心自己吃掉了。”在K和L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里,身上背着的扎营用具都被同伴拿走了的康佩感觉无论是重量上还是心里都轻松了许多——如果那个男人,F没有一直盯着她看的话。
“康佩,我……”F率先开口了,但康佩并不想听,“我去河边洗把脸!大家注意安全哇!“她这么说着站起身走向河边,“要注意安全的是你才对吧!”K对着她的背影吆喝道,而F追了上去。
我该说什么?我该做什么?我为什么要跑?康佩自己都不知道,但这个决定似乎让自己周遭的空气变得更冷了。康佩在站起身的那一刻已经开始后悔了,但她还是破罐子破摔地蹲在河边掬起一捧水,河边开着白色的花,而水里倒影出一张面色苍白的脸,不,是两张。康佩看到水面印着的F的脸,吓得手心的水摔回了河里,将水中两片表情不太好看的脸打碎。
“怎、怎么了哇?”水中扭曲的人扭头看向后方。
“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水中扭曲的脸皱了皱眉,抖动的涟漪让那表情犹为滑稽。
“不,我一向是这副样子的,你忘了吗?”水面在抖,令水中的倒影也如不安般地发抖。
“不,不一样,我看得出来的,康佩。”水面变得平静,而水中那担忧的脸也变得轮廓分明起来。
“……你想说什么呢?F先生。”
“我很担心你。你的龙化病变严重了。”
“嗯,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对,这是因为你在放任自己变成龙,变成魔物,变成野兽。这是你自己造成的。”
“不,这不是,我没有。”
“你身上的伤口和鳞片就是证明。你不要再这样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些简单的工作,不用战斗,不会受伤,我的女儿现在已经学会算账了,也许我们可以开家杂货店,卖点东西……”
“不,我不要——”康佩正要开口反驳,一声尖叫由不远处传来。她和F同时警觉地朝那个方向望去,因为准确地说,那声音她很熟悉,那声音在十多分钟前还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赶到营地的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在夜里生火过于鲁莽而招摇,但已经太迟了。映入眼中的是地狱一般的景象。是花,是尸体,是互相残杀的同伴。
一边是,K将L压在地上,L浑身都是烧伤,她用带着鳞片的手死死压着K的嘴,又用可以活动的腿猛踹K的腹部,“去死……”“去死!像你这样的魔物……”她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K不为所动。T面容扭曲地掐着M的脖子,而后者的剑贯穿了前者的腹部,暗色带着杂质的血从中泊泊流出,将M白色的裙摆染得暗红。
一边是,巨大的白色的海芋被墨绿色的叶片包围着,花瓣中包裹着人的形状,如蛇一般吞食着内容物,里面的东西已经没在动了。康佩环顾四周,确认了里面的是C。诡异甜蜜的花香与欲盖弥彰般的腐臭味夹杂在一起,同时从那口腔般的花心处散发出来。捂住鼻子的同时她理解了,那并不是什么花蕊散发的类似尸体的味道,而是它的消化液真正地腐蚀了内里的肉体而发出的腐臭味。而它也并不是什么一人高的植物,它张开时的大小如蛇腹一般收缩自如,是依猎物的大小而变化的。与之形状相同的白色花朵她在营地附近见到过,在河边也曾见到过,但她一点都不曾感到异常。她想到这里顿时感到浑身发寒。
为什么?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康佩想要开口尖叫却发不出声音。身后的F也呆立在原地,显然他并没有多少狩猎的经验,此刻看上去比康佩还要手足无措。康佩叫他退后,以免被魔物强酸般的唾液波及。魔物还在消化,看上去缺乏反击的能力,而另一边,自己的同伴正扭打在一起。她率先跑向伤势最重的T和M,他们本是温柔的人,而今却胡乱地抓着地上能拿到的东西刺向对方的要害。
“你们在干什么?C被魔物吃掉了啊!”两人好像听不见康佩的声音一般自顾自扭打着,康佩拉扯他们的身体,T瞪了她一眼,不留情面地猛力一拳击向康佩的小腹,康佩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打了好几个滚都没能将那痛楚压下。
“哈啊……不要!不要!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欺负我?不要,不要,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你们都去死的话就就好了!”M才喘上一口气,挣脱开T的手声嘶力竭不明就里地控诉着,她满身满手都是T的血,却哭得像个受害者。
“你死了她也回不来了啊!但是让你活着的话,我的妹妹的死又算是什么呢?你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吗?你有为她祈祷过吗?没有吧,你这种心如蛇蝎的家伙,就应该下地狱——”T也没有回答M的话,他们像是在各说各的,即使互相夺取着生命,用怨毒的眼神互相瞪视着,却像是越过对方的脸看到了别人,看到了很多人。
他们中了精神系的魔法,看到了本不该看到的东西,康佩这么想到。
这样的事从前也有发生过。在上一次,T捏着康佩的脸喊着自己妹妹的名字,而M将地上的石子堆起来请其他人吃,C在爬着蚂蚁的荒地上睡得很香,大家像是沉浸在了一场吞食神志的美梦里,康佩将他们全部绑了起来。那次的罪魁祸首是一个像鼻涕虫一样的小小的魔物,眼里闪着变换的彩色荧光,康佩用匕首将它的眼睛戳瞎了,大家就逐渐清醒了过来。康佩觉得那蜗牛与这次的花应该是同类,只是这一次,大家在做的是一场噩梦。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离开营地的话,她一定可以阻止这一切,但现在的情况似乎正走向死局,康佩绝望地想到。说到底,为什么这个委托人没有在队伍里多聘用个法师和魔纹骑士呢?龙化佣兵精通战斗却鲁莽粗暴,他们很强,这是他们的优点也是弱点。如果想强行将他们全部摆平,自己一定会受不小的伤,而同时他们已经各自受了致命伤,无论对他们做什么都必定会压迫到他们的伤口。他们如今能这么麻木地相互攻击,也许是精神攻击强化了他们的意志,麻痹了他们的痛觉,如果魔法解除了,他们一定会渐渐变得虚弱而死掉的。康佩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要融化了一般,越是深入思考,越是陷入无可回头的泥沼中。
这个决定一定是任谁去做都能得出比自己更好的答案,K的话会打晕较弱的两人背着他们逃走,L会选择先把魔物解决掉再尽力治疗伤者,T会逃出去寻找帮手,M会果断地送没救的人一程,C会普通地找到安全的地方睡下,等待事情结束得七七八八再起来收拾残局,F?他一定会逃走。但轮到康佩做这个抉择,她什么都无法选择,无法出手相救,也无法袖手旁观,无法置身事内,也无法置身事外,因为她坚信自己总是会做出最差的决定。的确,不做决定一直是最差的决定。
那时的康佩想起一个在酒馆中流行的问题:眼前有炼金术制成的机关,按下它,一个人会死,不按它,会有另外四个人死去,你要如何选择?而在她上一次听到这个问题,直到酒馆打烊她都没能解出来。
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清醒着的是自己呢?为什么自己没有和他们一起被迷惑而陷入梦中呢?清醒的意识对康佩而言无疑是一种残酷。
心脏怦怦地急速跳动着,明明没有多少体力消耗但冷汗流个不停,急促的呼吸声告诉自己,不用再过多久,这里会只剩下一个呼吸声。
“啊!“突然有人大叫着抓住康佩的肩膀,康佩吓得两腿一软,差点再次摔倒在地上,又被那人抬了起来,是F。他还没有逃走吗?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呢?”F哭着,晃动康佩的肩膀,对着她喊出自己女儿的名字,他的神情早已异常。
啊,F的噩梦,是自己的女儿啊。在这焦灼的境况之下,F的痛苦反而显得轻飘飘得可笑。康佩反而找回了一点思考的余地,她不想听F之后的话,拍走了F的手,轻松地将他压制在地上,“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请不要碍着我。”她从F的身上站起来,径直地走向消化着的花,但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不……不要去那里,那里很危险,我们逃走,好吗?爸爸会一直保护你的。”懦弱的男人。康佩这么想着,一次次甩开他的手,他又转而抓住康佩的小腿,康佩只好用力地将他踢晕。
她颤抖着靠近那魔物,取出随身携带的柴刀切割它粗壮的根茎,地上的根蜷曲着抓住康佩的手和腿,被她一根根用力地割断了。海芋弯折下来,金属般色泽的黑色黏液夹带着完整的骨架和肉泥从内里流淌出来。黏液化在地上,渗进泥土里,将地上的草变为焦黑萎靡的枯叶,康佩一边切割着,一边小心地避开那些液体。那魔物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但它与委托人所给的情报相似的同时又毫无关系,像是个巧妙的谎。康佩更加感到后悔而自责,如果早一点,如果她心中毫无恐惧,一切……已经是马后炮了。
体内的黏液全部流光了的花变得干瘪,像是其它无害的花一样无力得垂落在地。她扭头走向同伴的方向,K和L互相压制着的肢体逐渐放松了下来,然后K倒在了L的身上。
“哈、啊……我和K……打了一架吗?这是……是康佩解决了这件事吗?”L动作诡异地从K底下挣脱出来,他环顾四周,看见M和T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啊……啊……呃……”康佩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描述发生的一切,但L只是叹了口气,挤出勉强且礼节性的笑容:“我知道了,谢谢你。我想过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啊……治疗……我,我可以拖着你们去找医生,然后……然后……”
“不,不可以。”L冷静地回绝了,“我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身体也都动弹不得,说实话这伤口比我犯病的时候还痛。失去惯用手的佣兵就像废铁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康佩明明理解了,却流着泪不住地摇头。
“这个家伙也是,看来嗓子都已经烧坏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不起。”
“龙化者本就薄命,只是这一天来得比较早。我希望,你能温柔点。”
“我,不行,我、我……”
“你可以。喉咙、腹部,或者眉心,请尽量迅速而果断地。不然,我会恨你。”
“我是,最弱的……在你们的里面。”
“嗯。你可以取下我们的牙齿和眼给他们看,酒馆里的家伙会明白的。还是说你忍心看着我在这痛苦地死去?或是被酒馆里的家伙们鄙视?”那些话像是毒物或咒语一样在康佩的胸口与眼眶灼烧着,啊,啊,自己的精神分明已经承受不了更多,却又被推着做出分明会后悔的选择,L真是个残忍的人。
康佩听话地举起刀,闭上眼,而躺在地上的人也默契地闭上眼。刄物朝着要害的位置刺下,血溅起来,温热地粘在康佩的手和脸上,只像是往池子里丢下了重物而激起了水花。L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康佩的眼泪落下去,滴在红色的水里不分你我。接下来是K,而他已经在地上吐出了一滩血。
染血的刄没入肉体的时候,不远处传来某人的叫声:“啊!不要!康佩,不要这样!”F哭得声音尖锐,像是用刀片刮过光滑的冰面。太吵了。K太强壮了,一刀不足以致死。太吵了。一刀,一刀,一刀。太吵了。太吵了。太吵了。哭声,尖叫声,刀刃的切割声,心跳声。太吵了。太吵了。太吵了。于是一刀,一刀,一刀。
康佩那一刻像是没有按下炼金术的机关,活着的那个人看着四个死者哭着争求着解脱,然后她思绪混乱地朝活着的那人挥下匕首。
末了她看向哭声传来的方向,已经变成了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不知道在向谁说。
“对不起,F先生,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她跪在同伴的尸体旁,一边剥下昔日同伴的牙齿,眼,和一段头发,一边朝着道着歉的F的方向道歉。
“不,不,不对,我不应该来这里的。”
“对不起,我和你的女儿一点都不像。”
“……不,你本来不是这样的。……你本来,可以,不变成这样的,”F瞪着她,眼神中似乎带着憎恨与埋怨,“我们本可以……”
“在这里,不这么做是活不下去的。”康佩将委托人所要的花瓣塞进一个小袋子里,将同伴死亡的证明物塞进另一个小袋子里,撇下一句话后站起身来。
她实在是太疲劳又精神紧绷了,几乎连怎么走路都忘了,她以极不自然的姿势跌跌撞撞地跑出那片树林,回到地下城区的酒馆。委托人看到她后露出了仿佛在说着“你怎么活着”般惊讶的表情,但下一秒又装出预料之中的样子,用仿佛要将她烧穿的严厉视线将她由上而下轻蔑地审视,等着这个对世间险恶全无了解的鲁莽佣兵能说些什么。她知道,他根本没想要有人能活着回来。她浑身腐臭味,像泥潭里打滚回来的狗。她想尽量冷静且镇定地开口:“对不起。与和我一起的都死了,魔物也死了,”但说出口时已经带着断断续续的哭腔。委托人只是打了个哈欠,询问他所求的花瓣,将一个略重的钱袋丢在她手上。
“精神系魔法,对我没有用,没能像您希望的那样,成为魔物的食物,对不起。”
那人听了只是别过脸,用一只手撑着自己肥而圆的下巴,像是没听到一样。她交出那袋飘着腐臭味的花瓣时,感觉像是把自己朋友的一部分给卖出去了。
龙的血,人的肉,融化在黑色的黏液里,秽物般粘在洁白的花瓣上,委托人带回去之后,也许会把它洗掉,也许会收集起来,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令康佩由衷地想要作呕。
她再也没在酒馆见过F,在佣兵们的杯觥交错之间,关于F的流言漫出杯际:他在那天之后变得颓靡、虚弱,龙化病在那之后迅速地恶化。当康佩得知这一点时,他似乎已经死了。
“他的女儿当时还相信龙化病可以痊愈呢!小孩子的幻想总是天真得可笑。”
“但是他也确实痊愈了不是吗?……从这荒唐的世间痊愈了。”
“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作诗请去钟塔之类的地方,我们这些粗人听不懂啦。”
“说起来,那个父亲看起来那么老好人,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是吗?”
“怎么说?”
“听说他之前一直在替隐居的法师运送龙化患者的尸体不是吗?”
“啊啊!我知道!我之前还帮他运过几次呢!天知道我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有多害怕!”
“真晦气。”
恍惚间,康佩听见杯子被打碎的声音,碎片粘在自己的手上,十几双竖瞳齐刷刷地望向她,比起龙,比起人,更像是魔物。然后她抬起手,将其中一双眼压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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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过往意外地过于绵长也过于遥远,感觉像是做了一场细节过于充实的梦,不知算是美梦还是噩梦,又像是死前的走马灯。明明已经是至少十年前的事了,记忆却清晰详实得异常。为什么现在反而想起来了呢?清醒过来的康佩看着空空的酒杯,想再倒出一滴酒来润润自己的舌头也没有了。
她眨了眨眼睛,想起自己其实记得他们的名字,F,K,T,L,M和C的名字,以及那个女孩的名字。
皮肤下的血管与脑袋深处涨起一阵激烈的钝痛,龙化病好像又发作了。她又要了一杯酒。琥珀色的液体里映着一张扭曲而淡薄的脸,那不像是一张人类的脸,龙锐利的竖瞳与竖瞳在水中四目相对,她将其一饮而尽。
她想起来自己喜欢龙,喜欢龙的眼睛看向她的目光,准确地说,那并不是一只龙的眼睛,那是人类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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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性角色笔记(回忆的时间线位于康佩15岁左右):
F:混乱善良。45岁左右,女儿13岁,30岁患上龙化病后与妻子离婚,带着女儿来到地下城区。深爱妻子与女儿,为了她们什么工作都会做,每月会寄钱给自己的妻子。不擅长杀生,待人尽量友善,与弱者为伍。将康佩及其他幼小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梦想是平稳安逸的生活,也就是权力与财富与美满的家庭。
K:中立善良。30岁左右,为人大大咧咧且自来熟。19岁患上龙化病,因龙化病血液具可燃性。随身携带火引子,曾经想靠喷火的杂技维生,但在和平条约初实施,社会动荡之时的银顶城,娱乐活动百废待兴,几乎赚不到钱。只好以狩猎与保镖的工作维生。在酒馆里略有人气。梦想是真正的和平及平等。
L:守序中立。25岁左右,与K从小结识。为人冷静沉稳,擅长应对世故,在队伍中常为领袖人物。10岁左右时作为佣兵的父母被魔物杀死,12岁患上龙化病,因而憎恨魔物。因龙化病对冻伤及烧伤的承受能力极高,伤口自愈较快,擅长拳击。并不相信有龙的存在,如果有,他的目标便是将其消灭。梦想是没有魔物的世界。
T:混乱善良。17岁左右,贵族的弃子,显而易见的妹控。15岁时和同龄的妹妹一起患上了龙化病被赶出家门来到地下城区,过着乞讨的生活,常被路边的小混混进行诸如泼水与丢石头的欺负,妹妹因而染上风寒,同时伤口感染恶化而凄惨的去世了。有点愤世嫉俗,讨厌没有礼貌的人。几人里最有教养,知识水平最高的一个。因龙化病获得视觉上的特化,擅长射箭,飞刀和标枪等远程攻击,不擅长近战。队伍里有女孩子的时候会表现得比较平易近人。梦想是没有龙化病的世界。
M:混乱善良。18岁左右,似乎(自认为)是温柔的大姐姐一样的形象。17岁患上龙化病,为了避免家里人被舆论波及而自愿离开家来到地下城区打工。缺乏战斗能力,经常会做餐厅或店铺帮忙看店、服务员及算账的工作,擅长记忆和算数,但几乎没有熟练的战斗技能,取而代之会购买很多战斗类的炼金成品,也掌握一些轻中伤的治疗手段。因龙化病而精神力充沛,不容易感到困,受过一阵被地下城区的普通人排挤欺凌的日子。似乎向往着T而常常与他接下同一个委托,但几乎从不表露自己的心情。梦想是进入钟塔学习魔法。
C:绝对中立。20岁左右,15岁患上龙化病。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漠不关心,将任务与酬劳放在首位。从小拥有极强的体魄,因龙化病而痛觉失灵,犯病时伤口会恶化但自身毫无察觉,需要非常长的睡眠时间以保证精神充足。梦想是不会感到饥饿和疲劳的一睡不醒,但又不太想死。本来是最有希望在一切意外中活下来的类型,但是运气太差又睡得太死及作者毫无怜悯的盒饭派送而死掉了。
康佩(15岁):混乱中立。13岁患上龙化病流浪到地下城区。在见证同伴死去前,仍天真、涉世未深、对善恶缺乏概念,只对每天能否及如何吃饱喝足感兴趣。因为缺钱几乎什么委托都会接。没有太多的道德束缚,缺乏决策与独立思考的能力,但有较好的运气,因此,她活了下来。除此之外的信息暂且按下不表。
战斗能力:K>C>L>T>康佩(15岁)>M>F
道德底线:F>M>L>T>K>康佩(15岁)>C
*受死吧:
海芋怪!:你好,我是海芋,用根行走及抓取,走路很慢,能向周围半径十米范围散播致幻的花粉,幻觉中人和其它生物会看到自己所恐惧的噩梦,在绝望中发狂,自伤或伤人,最后体力不支而倒下,被我吞进去逐渐化为养分。消化液带有腐蚀性。花和根被切了就会死,被撒了毒药也会死,但一般冒险者不会随身携带毒药。
蜗牛怪!:你好,我是蜗牛,拥有向对视者散播看见美梦的幻觉,在幻觉中人和其它生物不会感到饥饿和口渴,会忘记所有生理需求最后因脱水等症状而晕倒和逐渐死去,然后被我慢慢吃掉。会被盐水杀死,被戳瞎了也会死,煮了会很好吃。
*意外地都是不太容易置人于死地的魔物,本来在生态系统里也多是将小型的动物及魔物作为猎物。对魔物的了解不深的新手及鲁莽的老手都意外地容易中招。
*胡编乱造的居多,有什么不符合世界观的地方……我就滑跪。
“贫民窟附近是蛇虫穿行的地方。”这不单单是句黑话,也是符合字面意义上的意思。无论是蛇虫鼠蚁,如何肮脏下贱都能在此处找到一席之地,这是贫民窟的优点也是缺点。
太阳落山时,雨过地面潮湿时,切忌随意经过此处。字面意义上,可能会踩到什么,被蛇虫狠狠地咬上一口,而在黑话的意义上,也可能踩到,撞见别的什么不想碰到的东西,而遭致厄运。
听说雪山上的魔物变强了,康佩说那一定和龙有关系,维德虽然对这种联想力过剩的说法无可苟同,但他对新的炼金原料有点兴趣,于是他们开始着手做上山的准备。维德出门寄信和采购材料去了,而康佩决定去买点肉,她摇了摇放着金币的罐子,从极具成就感的哐当声中取出两枚金币。
那是阳光正好的一天,挂着的生肉都被镀上了一层活着的温度。康佩拿出惯用的刀,一如既往地在既成的肉块上自行分割,而又一把刀插进了木制的砧板,断绝了肉店老板的抗议。最终,她挑出一袋子肉,牲畜的各个部位像打碎的拼图一样住进了里面。一如既往地,她成功地讨价还价,而肉店老板也成功偷偷少找了十多个银币,康佩没有发现。
回到暂时租住的房间时,维德还没回来,康佩将肉放下,以打发时间为借口又跑了出去。
发现维德的时候,他在某条小巷里,准确地说,康佩看到的是扎进地里的数把刀与剑。
某个龙化者坐倒在地上,刀剑巧妙地越过他的身体贯穿在衣物及身体边缘的地板上,维德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似乎张口说了什么,那人只管点头应和着,即使毫发无伤,也已经吓破胆了。
康佩在酒馆听说过,往西走有个城镇,能看见用飞刀命中靶子及靶上捆着的人头上的物件而不伤其身体的表演,康佩没想到自己也能亲眼看到一次。
康佩走过去,坐倒在地上的人从衣服里急急忙忙地拿出什么交给维德,维德正要收下,又看到了走来的康佩,他笑了笑,将那人交出的东西塞进衣服里,低声说了句什么,炼金术造就的武器消融在空气里,地上的人尖叫着爬起来,以一种几乎是以摔倒为目的的不自然的跑步姿势逃走了,却没能躲过维德用最后一把剑砍断了他的一小截尾巴。
“康佩对时机真是具有独特的掌控。”意思是当你来的时候就没你什么事了。
“时……几?怎么了?”康佩凑近时,维德在用斗篷擦拭自己脸和手上沾到的血。
“被抢劫了。”维德盯着地上挣扎扭动着的尾巴淡淡地回应了。
“抢……节?”
“也就是拿走了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写给姐姐的信……和一点钱?”维德说着摇了摇自己的衣服,钱币在里面快活地碰撞着,告诉康佩自己已经取回来了,甚至听声音比出门前更为沉重。
“太好了。”康佩不确定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她的答案也许是错的,因为信还是没能送出去 ,但交白卷也绝对是不行的。
另一边的维德看上去却心情不差,他用杖指指地上的龙尾,“我跟他说:‘你破坏了我的计划,浪费了我的时间,还弄脏了我给姐姐的信,虽然战斗力上仍大有进步空间,在行为不经大脑这一点上简直和外面的魔物一样强悍了。动动你和魔物同等智慧的脑袋吧,这样的你难道觉得不赔偿我些什么就能得到原谅吗?’然后他就想用他的脏钱乞求我的原谅。这还不够滑稽吗?强盗者用抢来的钱请求宽恕?我正考虑要怎么解决为好,但是康佩来了真是帮大忙了。”
“我帮上忙了吗?”康佩听得云里雾里,而且大部分的词汇她都没能听懂,维德说话像是在演情绪激烈的戏剧一样。
“喏,给康佩的礼物。龙的尾巴。”维德的杖尾点了点地上的龙尾,那条尾巴已经不再动弹了。
康佩听完把它从地上捡了起来,“真正的龙才不会这么弱小。但是正好,哇,晚上可以加餐了。”
“阁下是准备把同类的尾巴当成烹饪的食材吗?真是拥有让人不适的高超生存能力和接受度。”
“不啊,我还会把鳞片都取下来看看能做些什么,然后再煮了它。”虽然康佩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但她的言语其实和肯定没什么两样。
回程路上光线昏暗,康佩一手拿着小截龙尾,一边踢着地上的污水,自己的尾巴左右晃动。维德脸上还是挂着礼节性的微笑,但脚下却开始保持一段原来越远的安全距离。
突然,“维德!”康佩突然叫住了维德,后者转过头,之间前者捏着一只蛇的头展示在他脸部咫尺的距离内。蛇的身躯扭动着,它张开嘴,仿佛要把细长的信子拨在维德的脸颊上。维德猛地拉开距离,差点说出什么符合这个地方的话来了。
“……请问康佩阁下的用意是?恕敝人想象力薄弱无法理解。”
“回礼。”
“……?”
“这里只有这个,但它和龙的尾巴长得很像,也许很好吃。”
“请康佩把它放下吧,得知阁下的良苦用心鄙人已经感激涕零食不下咽了……快把它放回去。”维德开始思考自己投之以龙报之以蛇的同伴的智力与拿脏钱求饶的强盗相比孰高孰低了,但幸好那家伙听话地放下了蛇。
蛇被丢在地上,扭动着钻进了看不见的地方。而康佩和维德穿过小巷,走进租住的房间。
明天还要购置保暖的衣物、炼金术的材料……以及更多的食材,以免康佩这家伙又对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有想法。而且不能再让康佩一个人去买东西了,维德看着康佩说是讲价了却分明被骗了更多的找零,这么想到。
蛇摆出龙的姿态,虫借着蛇的威势,猫吼出虎的声音,人长出兽的皮囊,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无论弱者或怪物,都在此处得以小憩。
月光弯得纤细皎洁,是银色的龙在高空盘旋,嗤笑着地上的人们。
等等,我好像是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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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长出‘龙’的特征,就会被驱逐到这里呢。”
“已经很幸运了,如果是‘那边’的人的话,听说还会被当即处刑,甚至没有办法活着来到这里啊~”
那是在街头所听见的,两个人的谈话,和龙的吐息相比,那声音是连树叶都无法撼动的微小。康佩走至巷尾时,两人于脑中的的面目早已模糊。
康佩幻想过龙,或者说,她一直深陷在这种幻想里。
龙的血能够治愈百病,龙会魔法,龙拥有光亮的鳞片与尖锐的爪,拥有能扫起狂风的尾巴,拥有吞噬一切的利齿与巨大的口。否则,怎么能与这里百人、千人所被赋予的痛苦相衡呢?康佩有着类似于此的想法,但她缺乏词汇,无法好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她的语言是呈现在物理上的。而最近,她正在学习如何喜欢上素未谋面,或是每天都能窥其一角的“龙”,否则,她无法理解自己在这里的原因。
在这里,酒味与血腥味更甚于她所熟悉的肉的香气;在这里,刀具少用于烹饪而更多用于攻击和自卫;在这里,血腥味不来自于食材,而更多的是来自于同类。她经常会闻到酒馆里的同类的血腥味,从绷带底下渗出来。有时候,它们颜色各异,气味也各有不同,康佩将之认为那是龙的味道,但它们肮脏,难以清理,让人神经紧绷。
“真正的龙一定不是这样的。”康佩这么想了。
但她无法描绘自己心目中“真正”的龙,于是她将自己的愿望寄托在维德身上。
维德是康佩在某个雨夜捡回来的。那天,她将魔物的肉切块放进背包里,没有带伞,正疾步跑向自己临时的住所,被雨淋到了的话,肉可能就要坏了。但她看到了背靠墙壁坐在地上的维德,打湿的头发盖住了他半张脸,像是橘色的海藻,被橘色海藻寄生的人类有着极其微弱的呼吸。康佩感觉自己看到了一条流浪狗,它没有躲在流浪到这里的人都常去的贫民窟躲雨,而是将自己随意扔在了地上,他身旁还有根漂亮的法杖——虽然当时康佩只觉得是一根昂贵的拐杖。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将他和那根昂贵的铁棍驮在了身上。
回去以后,康佩先是手忙脚乱地做了自己想到对于安顿一个小宠物或是一个伙伴该做的所有事,看到维德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淋了雨的肉,也许还粘上了病重的陌生人的味道。但是那可是大块的魔物肉,如果不吃的话……她就吃不到肉了。诚然,被大雨淋过的康佩即使体质上不容易感冒,其思考能力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总之,康佩昏昏沉沉地将肉从包里取出来,用水再洗了一次,然后切成更小的块,随便抓了点调料煮成肉汤,喝了一碗。满足了每天对吃上肉的愿望后,她就这么猛地在桌子底下躺下了。
木制的地板散发出潮湿的霉味,如果有龙的话,一定能将这里烘烤得温暖而舒适。康佩这么想了,将身体蜷成了蛹。显然她没有想到木制的地板并不防火,狭隘的暂居所包裹不住她宏大的妄想。
那天的决定康佩少有地没有感到后悔。她隐约能感觉到,他身上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龙”的“什么”。而事实上,在那天之后,她第一次知道“龙”的文字是怎么写的,的确是字面意义上地符合了她的期待。
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康佩经常看不懂维德写的文字,但她常常会问,也偶尔能从上面学到些什么。
在某天,有些信件会被维德寄出去,而有些只是放着,有时候会被退回来,然后必然会被重新寄出。偶尔维德不在,康佩收到退回的信,想当做已经送到了而藏了起来,偷偷拆开并在里面寻找可以辨认的文字,这个行为的初衷只是学习而已,她对此没有任何的负罪感,甚至觉得为维德省下了寄信的费用。
在某天,康佩会知道维德的信件是写给他的姐姐的。
而在那一天之前,康佩已经用从信中学来的,各种各样的字来形容“龙”了。
——“龙”是“漂亮”的,是“闪亮”的,“独一无二”的,“重要”的。
在康佩创造出这样的句子并沾沾自喜的那天之后,他知道那样的形容是维德为了自己的姐姐而做出来的。
康佩也许意识到了,也许还沉浸在一时的成就感之中。——究竟用为某人而存在的词汇去形容龙,究竟对那人是一种“褒奖”,或是“亵渎”?
康佩也许不懂“褒奖”与“亵渎”这词汇的意思,也不理解那日复一日执拗寄送出的情感是否与自己虚无缥缈的愿望有着同等的重量。
但某一天开始,康佩不再去学习那些文字了。
毕竟,“文字”本身并非是为了“龙”存在的。
“总之,我们去找龙吧,一头真正的龙,可以给我们一片鳞片的龙。”
某天,维德边写信边这么说了。
——这句话显然是为了“龙”本身而存在的。
于是,追逐关于“龙”的流言,他们收拾行李离开狭小的暂居地。
狂风击打着窗帘,像是龙的吐息声。
可能需要的注解:
那泽鲁(天使)的口腔位于两臂处,脸上的口腔为装饰,但会有温暖的甜甜的味道。
打鸡血写的。可能措辞有点点点意识流(不多)
但是没有人爱看画手写的文这点很好的弥补了以上缺陷。
那么以下。
-女仆!蛋包饭!彼时枪响。-
猎枪挂在墙上,总有一天要听到枪响。
——人类的作家是这么说的。
我一觉醒来时,突然想起这句话,也许是太久没看人类写的故事了,大脑叫嚣着斥责着这段时间的懈怠,但我的手上还拿着乐园的棉花糖往嘴里塞。那个人类说我的吃相似乎莫名的文雅,像是把东西放进袖子里一样,她会这么想的原因无他,人类的进食器官并不长在小臂上。以这种正在进食的状态,我们走向餐厅。
只有在丘比特在附近的时候,一旁的人类会拉住我的手,准确的说,是握住我的手指,像是哪本书里的魔法学院学生握着他的魔杖一样。我不确定这样的动作能否代表“爱情”,就像我到现在仍未确定,丘比特是否像是挂在墙上的猎枪一样,昭示着爱情即将发出的声响。
关于制造爱情这一回事,在地球偏西方文化的语言里是个语义奇怪的动词,当然这和我现在即将讨论的东西无关。在乐园里的日子大概算是某种休假,虽然我其实不太擅长应付室外活动,但进行人类观察的这几天感觉也还不错,但是……但是?
——枪总会响。那么现在是响了吗?那么响了以后呢?枪会继续响吗?会一直响吗?
——会得到爱情。那么现在我得到了吗?得到了之后呢?离开乐园之后呢?……我,……我的意思是……?
我不太确定。人类作家在说出这句仿佛沾沾自喜着其具备某种不必要的哲理性的废话语句时,并没有把在那之后的事情说清楚。因为故事往往在枪响之后就结束了,他们不会知道,有着无尽漫长寿命的天上的家伙们,有多么在意在那之后的事。
至少我所能知道的是,一把枪的子弹是有限的,乐园的时间是有限的,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而且按常理角度来说,枪响并不是一个较长持续时间的过程,是一瞬间的事。搞不清的事还太多,但时限已经逼近了,人类还没发现。
很快,她就要获得十年寿命了,很快,好像有什么就要结束了。
——如果丘比特是猎枪,而爱情是子弹的话。
我还在思考着这个类比的合理性,人类抓着我手指的手往后拉了一下,仍然没能阻止我的脑袋撞上门框。这道略显低矮的门是根据人类的平均身高设计的。而且门框嵌在墙里,总有一天是要撞上的。——人类的作家没有说过这种话,我只是在玩文字游戏。
“欢迎光临眼镜女仆咖啡厅!”
“猎枪”……我是说丘比特发出了声音。人类的面部肌肉似乎浅浅的抽搐了一下。也许她很喜欢这种地方?于是我拉着她弯腰走了进去。 …… 这是我半个小时前对于来到这里的记忆,而且由于我一直在想关于人类和猎枪的事情,我有点不太确定这件事是不是这么发生的,也不太理解眼前是在发生什么。总之。
人类、夜羽戴着眼镜——也许她一直有近视?
夜羽穿着带蕾丝边围裙的长裙——也就是俗称的女仆装。
夜羽、女仆的手上拿着放着双份“lovelove噗尼噗尼蛋包饭”和“QQ捏捏萌萌甜蜜拉花可可”的餐盘——人类的食物真是名字有够长。
女仆体温比进来之前略高了几度,且面部肌肉呈现不自然的抖动。——工作真辛苦呢~
“主……人大、人~”夜羽用高了几度的声音不自然地开口了。“是的!”为了配合人类的工作,我积极热情地回应了女仆夜羽的话,但她的动作看上去更不自然了。主人是这样的角色吗?还是说我需要罚她跪在地上擦地板才比较贴合角色呢?我不确定,对于这类型的故事我涉猎不多。“咳咳,是的。”我拉低了声音又说了一次,但她的的面容似乎更加扭曲了。抱歉。
“这是~您的套餐……~”
她俯身把餐盘上的食物放在了桌子上,“QQ捏捏萌萌甜蜜拉花可可”还冒着微热的气,有着植物果实的香气,一旁的“lovelove噗尼噗尼蛋包饭”也散发出未能成为生命的东西被煎熟的香味,但和人类广义上的蛋包饭相比似乎还缺了点什么。而我的女仆也还没离开,似乎想说点什么却没说。
“呀~夜羽,这个蛋包饭——”真是散发着爱情的香味呢——的话还没说完,夜羽咬咬牙打断了我:“主人!!!请!您和我念魔法的咒语吧!”那不是一个女仆的语气,像是电视剧里快被辞职的公司员工对着老板的语气,但也许这也是一种主仆?而她用着这样的语气说着语焉不详的话语,并且拿出了一瓶番茄酱。啊,没错,这就是我觉得这碗蛋包饭相对于广义上的蛋包饭所缺少的东西,蔬菜的尸体。
“呀~”我正准备接过,她却将那瓶番茄酱拿远了,一字一顿地说道:“主人,现在我们要对着蛋包饭施魔法了,不然会中毒。”远处的丘比特拿着照相机走了过来,“主~人~大人~现在我们要对蛋包饭施魔法了噢~不然会中毒的呢~”女仆突然掐着嗓子,字正腔圆地把台词又念了一遍。“咔嚓”一声,丘比特满意地笑了。
“噢~噢~?什么魔法~?”
“爱的魔法蛋包饭~”这是咒语?她瞪着我看。
“爱的魔法蛋包饭~”于是我也跟着念了。
“变好吃吧~”
“变好吃吧~”
“萌萌~chu~”女仆说着在我面前比了个心形。
“萌萌~chu~”我也跟着做了,好奇怪的咒语哦。
“主人需要在蛋包饭上画什么呢~”仔细一看女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手掐得番茄酱的瓶子都快变形了,如果再不决定的话也许就要火山爆发了,危险。我这么想到。既然咒语是比划心形的话,“夜羽给我画个心吧~”夜羽俯身用力地给我挤了个歪歪扭扭的心形,她状态似乎更不好了。
我以为这场奇怪的仪式就这样结束了,准备拿起勺子,但是她却抓住了我的手,凑了过来,然后,坐到了我的大腿上。
裙子有点滑的布料承载着人类的重量摩擦着我的腿,女仆用勺子将蛋包饭切割成漂亮的块,用嘴吹了两下,想要送进我虚假的“嘴”里。我知道这是出于丘比特和它的摄像头还看着的原因,也是出于这个姿势送进脸上的“嘴”里会比较方便的原因,但是这样我是无法消化的,必须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夜羽~”
“?”
“你也需要吃饭的吧~”我说着将勺子里的饭含下,在她张口准备做声之际喂进了她的嘴里。
“咔嚓”一声,丘比特满意地离开了,这下会让夜羽感到不自在的存在就消失了,我们都可以安然地吃饭了。但她沉默地站了起来,眼镜都歪掉了却拍了拍裙子,动作似乎更加僵硬了。但至少,她把饭吞下去了。
她在我的对面坐下了,开始吃自己的那份,银制的餐具每一下分割都煞有介事地框框敲在盘子上,像是强调着自己的动作。
“味道如何?”我指指自己的嘴,“天使的口腔~”没有回答,也许是因为正在进食吧。餐具的声音更大了,像是想把盘子都切开一样。
我将眼前的蛋包饭和凉了的可可都倒进右边手臂上张开的嘴里。
她放下餐具,擦了擦嘴,终于开口了:“撤回前言,你的吃相一点都不文雅。”我发出了理所当然的笑声。用餐结束了。
我们站起身来,我走向了门口,她却走向了另一边。“夜羽~不一起走吗~?”我招手叫唤,“我还要换衣服。”被冷淡地回应了,看来女仆的工作也结束了。“不能穿着这套衣服离开吗~?”“才不要!”她说着将写着“StaffOnly”的门关上了。有点可惜,我这么想着,头又重重地撞到了咖啡厅正门的门框。
站在门口等夜羽出来的时候,丘比特将两张照片递给我,我看不见,但也知道那是什么。“咔嚓”,门后又传来丘比特为其他情侣拍照的声音。
——也许这就是猎枪的枪响吧?我没来由地这么想到。
在作出这般无稽的想象的同时,我似乎是第一次更为无稽地感到不甘,似乎是缺少了什么,或是感到后悔,带着点迁怒,甚至有点讨厌起自己身上来自他者的眼睛来。为什么我不具备视力呢?如果我能看到的话?我抓挠着一边的肩膀,上面的眼睛被刺痛而消失了,而我长舒出一口气。
“……喂。”夜羽走了出来,戳了戳我的手臂,方才仍无法解释的情感顿时像布料一样轻松地滑落了。我将照片递给她,她看了一眼就迅速地塞进了外套的口袋里,快步走在了前面。那件外套上似乎残留着蛋包饭混杂着可可的香味,也有可能是厨房里的油烟味,飘进我的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