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 天气 %#'
一觉起来,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究竟是哪里来着?我从墙上浮出来的全息排班表上确认了今天不用上班,从透明的休息舱里坐起身来,窗外燃烧的行星碎屑和飞船慢悠悠地移动着,就像是漂浮的灯串,等等。我想起来了。——我的铲子呢?
我随意地洗漱完,从锥形的衣帽架上拿走自己的衣服,胡乱套上,然后走出了房间。
“克里丝啊,难得看你起这么早。”茱莉亚打着哈欠,似乎正在用扫描器寻找附近有价值的物件,应该是茱莉亚吧?如果无视掉她脑袋上的天线的话。
“我的铲子呢?”我单刀直入。“你还是那么喜欢那个古老生锈的古人类发明呢。”她看上去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这个家伙说不定为了钱把我的铲子给卖掉了。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家伙耸耸肩:“飞船撞到东西了,希恩本来是想叫你帮忙的啦,但是你睡得跟死了一样,我们就把工具借走了。”
撞到什么东西需要用到铲子?我皱着眉头走出船外,一个像动画片里的奶酪那样满是洞的白色行星出现在眼前,奇怪的身上带着洞的兔子一样的白色生物,在那些洞穴间的地板上蹦跳着,不知走向何处。
而希恩正费劲地将飞船的头从那软沙构成的行星土地上挖出来,但她的努力似乎正让我们的飞船越发向这座行星下沉,我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看到最佳员工给自己工作的咖啡厅挖坟的场面,所谓工作就是人生的坟墓,这句话大概与这场面表达着相同的感慨。一旁,名字在今天的排班表上的女仆们搬了凳子坐在一旁舔着不知是什么口味嵌着形状尖锐的水果的反重力冰激凌,异常置身事外地看着这场面。
“不用去帮忙吗?”我朝狮子挑挑眉。
“帮忙没有工资,”狮子咬了口那颗尖锐的水果,青蓝色的液体从里面飘了出来,仿佛是什么生物一般在太空中变化着形状,她一口将它连着顶端的冰淇淋一同吞下了,就像是一头真正的狮子。那头狮子摇摇头:“而且铲子只有一把。”
“而且店长说飞船事故所以今天歇业~但是工钱照发~~~”(多鹿)和说着舔了舔嘴角的奶油,看起来如果不是手上拿着雪糕她还会鼓起掌来。
“能把我的名字也加到今天的排班表上吗?”我凑到她耳边说道。
“这个消息出来之后今天的排班表已经写满了呢。”她笑着摇摇头。
“而且看着希恩酱努力挥洒汗水的样子也很可爱~放着不管就感觉赚到了~”芝麻说着双手合十,仿佛在向着面前的什么东西虔诚祷告的样子,一旁或站或坐的其他女仆都露出一副写着“这个想法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的脸。
这么说就像是我什么都没赚到还赔上了自己的铲子,多少让人有些不甘,于是我撸起袖子走向希恩:“铲子给我吧。”希恩紧皱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一点,然后把我的铲子递给我:“帮大忙……喂!”话未说完,我拿起铲子就跑了。只要飞船在这里一直埋到我上班的那天,我就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的领到工钱了,算盘珠子哐哐作响的声音大到在宇宙里都产生了回音,我仿佛已经听见了罢工的女仆们为我加油鼓劲的声音……等等,我真的听见身后有女仆在为我加油鼓劲了,谢谢你,谢谢我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这么想着我一脚踩空陷进了洞里。
我落到这仿佛无底洞的某个位置后便不再下落,而是在原地不上不下地漂浮着。
“克里丝人呢?”希恩的声音逐渐飘远。
“吃下这个就能上来了。”带着奇怪的沙沙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我接住,是叉子和一小块蛋糕,上面放着一些方形的彩色水果,我将其吃下,难以以语言表述的繁复的味道层层叠叠地流进喉咙里,只留下干涩了的余味,然后我感觉自己逐渐接近洞口,洞的内壁变得狭小,而刚刚还拿在手上的碟子和叉子也变得狭小……是我变大了啊。我从洞口探出肩膀和头,感觉自己似乎正逐渐变成这个行星烤串中的木棍。一只脸上带着空洞的兔子般的生物以不存在的视线与我面面相觑。“你上来了呢。”沙沙的声音从它本该是脸的洞口中传出来。
“你是什么东西?快让我变回去。”我将手从洞中抽了出来,弹了那生物一下,柔软的触感在触碰过后迅速地化为了沙子,又在我产生微不足道的歉意之前变回了原本的形状,就连脸上的洞都还在原处。
“乐观主义者看到兔子,悲观主义者看到兔子洞。”兔子点点头,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其实这种莫名其妙的名言警句对于我的现况来说是毫无帮助的。它似乎是意识到了这点,从身体的空洞中叹出一口气,仿佛只是有风吹过产生的错觉一般。“喝下这个吧。”说着,几只兔子不知哪里将一瓶水推了过来。我对着瓶口啜了一口,莫名苦涩如眼泪的液体流进了嗓眼里,让人感到几乎要浑身冒冷汗的不适,所幸喝下之后身体和衣服都顺利地一同变小了,我趁着空隙逐渐变大赶紧从洞口爬了上去,双手在地板上乱抓的时候不小心又拍碎了两只兔子。
“这位小姐,请有点礼貌。”沙子构成的生物像蛞蝓一样在地上蠕动,塑成兔子的形状。
“礼貌是同类对同类的。”虽然身上没沾到任何的灰,我还是习惯性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这倒是没错。”脸上带着洞的兔子摇晃着脑袋。
“谢谢你,奇怪的兔子,没事我就先——”我刚转身,感觉被谁踩了一脚,低头,脚下不知何时被那些白色的兔子簇拥着,我抬起一只脚,另一只兔子又凑上来踩了我一脚,“喂。”我吃痛着一脚踩了上去,兔子们从一群变成了一滩。
“小姐,小姐。”沙子里长出一个个兔子的形状,团团包围着我的脚蹦跳着,“请等一等。”
“干嘛?”我蹲下来,像堆沙堡一样地抚摸着它们,把它们团成一大块,但手一松开,它们迅速像是脑筋急转弯里的红豆和绿豆一样自觉地区分成了几只兔子,甚至连一粒沙子都没有留在我的手上。
“我们有一事相求。”兔子们扒拉着我的铲子,为首的脸上带洞的兔子跳到了我的手上,“完成这件事对你我都有帮助的!”
“什么啊。”我有气无力地把鼻子填进了兔子脸上的洞里,被兔子脚用力地推开了。
“请你看看这个星球吧。”它推着我的脸,转向地下的洞,于是我如实回答:“全是洞有什么好看的。”
“这正是我们要说的。我们的星球是由洞所构成的,不如说,这个宇宙都是以洞为单位所构成的。”脸上有洞的兔子使劲按着我的两边脸颊,仿佛在强迫我与它对视,但很不幸,我根本看不到它的眼睛。然后我听到兔子身上不知哪个洞里叹出一口气来。
“宇宙是从虚无中诞生的,万事万物都是从无而来,你懂我意思吗?也就是【无】这个概念便是最早的造物,而【洞】就是这个概念的实体化。”
“听起来像是一些不妙的传教话术。”
“我是认真的,请你仔细看看这地下的洞,你从里面能看到什么?”那生物又掰扯着我的脖子的脸,我只好俯身去看那个洞,那个洞口黑漆漆的,理应是什么都不会有的,但是我仔细看,却从里面看到了自己。准确的说,是看到了在一个满是洞的星球上向下望着的自己,以俯瞰的视角。“你懂了吧~”兔子发出像是农夫向人夸耀今年收成中最大的萝卜一样得意的声音。“好像懂了……好像没有。”看久了,我感觉脑袋都开始晕乎乎的了。
“没有洞口的【无】,你要如何窥视到【有】?宇宙法则如此,人类的欲望也是如此,你们人类的历史也是从什么都没有而开始的吧。因为没有温饱而创造了衣服和食物,因为没有利益和价值的概念而创造了货币,福泽谕吉什么的,电子货币什么的,在我们这个星球可是一概没有的哦!因为我们的星球本身就是【无】的具现化嘛~”兔子又开始絮絮叨叨了起来,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将它的嘴给堵上,但它浑身都是洞,我根本束手无策,我只好一拳朝它脸上的洞里塞了进去:“所以说到底要干什么啊。”
“刚刚你的同伴在很费劲的尝试把飞船从我们星球上弄出来吧,但是这是不行的哦,越是往里挖,越是会向内塌陷呢,毕竟虚无本身是取之不尽的。”白色的沙子做的兔子用白色的沙子挫出一个带着洞的烟斗,假模假式地吹了一口,从烟管和上面的小洞飘出如烟般装模作样地漂浮着的白色细沙,扑在我的脸上,让我眼睛都不舒服了起来。
“所以?你要我帮忙挖洞吗?”我不耐烦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正相反,我想由你来把这些洞给填了。”
“填,用什么填?用我们的飞船吗?”我看着地上的大洞,每一个都不像是能简单的填上的大小,而如它所言,这星球上什么都没有,包括能用来填补坑洞的东西。
“用我们。”兔子骄傲地拍了拍它看起来毛茸茸的胸脯。
“啊?”就算是我也该感到疑惑了。
“虚无是只能用虚无所填满的,把我们身上的沙子铲进洞里,然后洞口就会逐渐被填平哦。”
“真的变成字面意思上的兔子洞了呢。”接受了自己无法理解的结论后,仿佛一切就变得迎刃而解了起来,我用铲子挖起一堆兔子,将它们倒进了洞里,而更多的兔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抓挠起我的鞋子。
“只要把洞都填满,你们的飞船就会被我们的星球排斥掉了,然后飞船就能成功发动了!”兔子们在一旁蹦跳着。然后我的同事们就能被迫开始工作了呢!我心里这么想着。但是说真的,你们自己跳进去不行吗?我皱着眉头把它们铲了起来。
即使热爱挖洞填洞如我,将这么多的坑填满也耗费了不少的时间……等等,我根本不热爱挖洞填洞,所以这项工作真的比上班还累。我像周围看了看,身旁已经没有兔子了,但它们也看着我,仿佛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怎么会这样?”沙子做的兔子在洞里不安的攒动着,看上去十分的柔软。“我也想问。”只见最后的坑洞中留下了一人大的空位,“我想我猜到原因了。”说着,我躺了下去,像是深陷进了柔软的棉花里。
眼皮变得沉重的同时,我终于想起起床时的异样感所在,我并不属于这里。等等,说到底这里是哪里啊?
A月B日 天气 晴
一觉起来,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究竟是哪里来着?睁开眼,是熟悉的粉色的天花板,我还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趴着熟悉的巨大绒毛兔玩偶,摸起来像细沙一样柔软。
我从床上坐起身,才发现几个女仆或坐在我的椅子上,或趴在了我的熊熊地毯上,毯子上放着各种茶点和饮料。“你终于醒啦,我们本来是想叫醒你的,但是你睡得跟死了一样,我们直接就在你房间里开派对啦~”戴着派对眼镜的茱莉亚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着,吹了口不知道哪里来的吹龙卷口哨,像是要把那口哨吹到我的脸上一样。
“要吃蛋糕吗?才、才不是特意做给你吃的哦!”狮子说着举起放着蛋糕的碟子。
“虽然你已经在梦里吃过了呢~哦哦,不小心说出口了。”(多鹿)和说完故作心虚地掩住了嘴巴。
“……啊?”我舔了舔嘴角,奶油和奇怪的苦涩的味道残留在了上面。
“苦瓜汁是茱莉亚喂的噢~不关我们事~”(多鹿)和像是自首一般摊开双手摇晃着。
“哎~不要说出来嘛!”茱莉亚说着把拳头支在脑袋旁,一副完全没歉意的“抱歉~~~”的表情。
“你们今天都不用上班的吗?”我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巴,这群人里今天不用上班的人应该有我一个吧。
“而且店长说今天有点事所以歇业~但是工钱照发~~~”熟悉的话伴随着一阵掌声在耳边响起。
“能把我的名字也加到今天的排班表上吗?”我凑到和的耳边说道。
“这个消息出来之后今天的排班表已经写满了呢。”像是哪里听过的台词像倒带一样又播了一次。
“果然恶作剧的女孩子们很可爱啊~放着不管就感觉赚到了~”芝麻用手帕抹了抹嘴角,脸上是一副“承蒙款待”的表情,一旁或站或坐的其他女仆又露出一副写着“这个想法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的脸。
我洗漱完,在本就属于我的地盘上坐了下来,像是做了个奇怪的梦,脑袋仍旧是一副尚未清醒的状态,但手上已经多了一碟蛋糕,和颜色古怪的饮料,水果被切成方块的形状嵌在蛋糕的奶油上,饮料中不知什么水果以奇怪的形态沉进了水中。一旁的恶作剧爱好者们格格地笑着。
我应该已经从那梦中醒过来了,但却仍然残留着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我走到咖啡厅二楼,看见窗台上圆形的月球摆设时变得熟悉了起来。
“很漂亮吧,听说店长特地在国外订回来的哦,为了这个他本人到现在还没从国外回来。”希恩说着按了按那摆设不知藏在哪里的开关,小小的月球顿时散发出光亮,把自己映得雪白。
被吵醒的小白发出“喵喵”的叫声。等等……它不是狗吗?
这应该只是个异想天开的梦罢了。我本该是这么想的,否则,无论以感性或理性去分析,会认为那是真实的我都是疯了。但翻开我日记的前一页,上面分明以端正得不像是在做梦的、我的笔迹,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发着淡蓝荧光的墨水,书写着本该是梦中的故事,而我却对自己记下过这种事毫无记忆。
我无来由地想起,如果从房间里看向窗外的话,大概会看见被挖开又填上的洞,里面原本承载着无意义而虚无的土壤,某一天,它成了洞,而某一天,下面埋下了一张福泽谕吉,然后被原本的土壤所填满。而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感染了太忙了一天要睡15个小时的懒惰病毒根本没时间画图!!!节奏怪怪的新篇和看上去非常社恐的宅宅,请食用!意外地进入了营业状态的克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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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月Y日 天气 天上下着血雨,而血的成分是一氧化二氢。
我讨厌雨季。咖啡厅的角落泛着潮湿的气息,门口的地毯上有着肮脏的泥鞋印,绒毛被水压为深色。雨雾朦胧了外面的景象,在蒙雾的玻璃外看不清脸的顾客进入室内后面容变得清晰,简单用餐后又再度踏入朦胧的世界,像是去赴死。总之,一切都让人感到不舒服,包括不间断的拖地工作,和不断覆上的新的鞋印。
今天的特别餐点是一片血红,很符合我现在的心情。草莓红丝绒蛋糕、草莓刨冰,草莓气泡水特饮……诸如此类。很不幸的这是本周限定的菜单,因为我已经精确地估计过,相关的材料剩下一星期的份量了,多余的材料已经在我准备工作的途中顺便精确地贪污掉了,草莓很甜,请顾客放心。
门口传来铃响,雨声响亮地从门缝里流进室内,想必又一位客人准备好在这里迎接人生最后一餐了。门外的世界是冷酷的,没有人会为他送上毛毯和热可可……对不起,希恩小姐,我现在就起来。收起毛毯,吹了吹一口喝掉剩余的可可,我从闲置的座位上站起来。一个头发湿润而蓬乱的男性从门里瑟瑟缩缩地溜进来,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像是趁着店铺打烊入室的窃贼,而且是初犯。
“你、你好……”客人像是落水的狗一样,头发上湿答答地滴着水,露出了胆怯的笑容。我低头看了看他站着的地板,又看了看正在拖地的同事,又看了看收银员希恩,她皱着眉头朝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作出一副“你快上”一般的姿势。我只好慢吞吞地去后厨拿了一条毛巾,把上面的菜叶子取下来,回到门口把它交给那个湿答答的客人。
“请坐这里。”我指了指原本自己裹着毛毯喝热可可坐的那张桌子,他取过毛巾,极小声地道了谢,然后用歪歪扭扭的、蠕虫所化的人形般不自然的姿势走向座位。虽然那是我的位置。
我放下一杯水,他心领神会地握着杯子小口地啜着。但是拜托,那是我的位置,那是我端给自己的水,我只好皱着眉瞪着他看。
“那个……”他捏着菜单看了很久,视线像是要把纸给烧穿一样,然后用像是肺痨晚期般虚弱的声音和动作,在座位上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一板一眼地像个学生。虽然坐的是我的位置。
我走过去,毕竟那是我的位置。
“那、那个个……请给我……点……这个……”第一次见到说话语速比自己还慢的人,我盯着他看,他的手指抖个不行,完全不知道在指菜单的哪里,像是准备说“请给我从菜单的左上角到右下角各来一份”的那种梦幻台词,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一样。当然,看这位客人庸俗的格子衫,完全不是能有底气说出那种话的人,而且吃霸王餐的顾客只有我就够了,再说况且这里不管怎么说都只是咖啡厅而已,菜单从左上角到右下角基本上都是水和奶油。我的脑子里都自说自话这么多了,那个客人还是支支吾吾的没能把话说完。
“念出来。”我把他指着的菜单转回他的方向。
“那个……QQ……萌……”声音像蚊子一样小。
“什么?”
“QQ……萌萌………女仆蛋……包饭……小份……”客人的脸像是个涨了气的气球,在念完自己的点单后迅速地泄了气。真有意思,这真的是人类吗?
把客人点的经典小份蛋包饭交到桌上的时候,那人顿时端坐得像对面坐着相亲对象的母亲一样,虽然他的对面根本没有人,而且他坐的是我的位置。
“那、那个……女仆小姐……”
“什么?”
“请给我的蛋包饭上写上那个……那个……love……love……chu~……新泽君……再画个爱心可以吗……”他越说声音越小了。
“要求有点长。”于是我把写了“那个……那个……love……love……chu~……新泽君……再画个爱心可以吗……”的蛋包饭的盘子转向他的方向。真是好奇怪的要求,感觉浪费了超级多番茄酱。
“哎?……怎么连省略号都写上了?……哎?而且爱心竟然是文字写的……”我承认这是他说话最连贯的一次,但是这是他的问题而不是我的。
“……”
“但是……”
“快吃。”我盯着那个人,准确地说是盯着他坐着的位置看,客人拿起勺子,犹豫地又转向我的方向,“快吃。”还是那句话,于是他说着“我开动了”便动作僵硬地挖开蛋包饭,送进了自己嘴中。
我想我会一直盯到他结账离开为止。所幸等待的时间不太漫长,我只是打了个小盹,他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窗外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我环顾四周,把店里的伞交给他。他低着头愣愣地接过伞,似乎正要说什么,被我开口打断了:
“这是另外的价钱。”说着,我比了钱的手势。
“谢……谢谢……”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谢什么,但客人慌忙地从钱包里掏出钞票,不自然的姿势就像是那钱包是他偷来的一样。
他把钱放在收银台上,然后握着伞慌慌忙忙地跑出去了,甚至根本没将伞撑开。这位似乎还未习惯自己人类身体的客人离开了,古怪的人影在雨幕中越跑越远。我看向收银台上的钞票,和上面如海带般满脸皱纹的夏目漱石面面相觑。
看吧,即使是在这种如身在异界般的雨中,来到这里的客人也不会突然变得富有。没有那么多长长的跑车,也没有那么多能交出福泽谕吉的顾客,这个世界确实是由极细碎的钱币维持着运转的。希恩小姐叹了口气,擦了擦那些皱巴巴的钱币,放进收银机,把多出来的找零丢进了功德箱里。
“意外地有服务精神呢。”茱莉亚拄着拖把轻飘飘地说道。
“我以为他会知难而退的。”而且至少把伞卖出去了,那把伞可太丑了。
“这种施压的等级太低了啦~等有下一个这样的客人的时候我来示范给你看吧!”
——无论如何,我已经夺回了自己的座位,以及毛毯。
余下的半天,还请雨停后再叫醒我。
——想这么说的时候,门铃又开始响了。似乎还远未到能够独占座位和毛毯的时间。
客人们,和他们那没有记忆点的脸,在走道中来来回回,逐渐化为如蛞蝓般含糊不清的存在。
而属于我的位置上,只放了一条湿漉漉的毛巾,像是蛞蝓的黏液般无精打采地留在原地。
板子还没活过来总之先写着玩玩。虽然有各种小女仆客串但鉴于克里丝完全没在记人名而不幸地npc化了致歉(。)想想一天写两千字日记的人真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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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月x日 晴
今天是在女仆咖啡厅打工的第一天,也有可能是第二天?我不确定,一醒来头脑就昏昏沉沉的,说不定我午觉的时候睡了24个小时?但和旁边的同事确认后,她说今天是第一天见到我,但鉴于我是躲在桌子底下睡着的,她没有见过我也不奇怪,一切显得谜云重重。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我在这家餐厅呆了两天,那么我就该得到两天的薪水,我想这么声张,但今天的客人似乎非常多,大家看上去都异常忙碌。
今天的特别餐点是抹茶冰淇淋、抹茶千层蛋糕、抹茶布丁、抹茶咖啡,抹茶薄荷特饮,沾了抹茶粉的围裙……是的,这位客人,请您把沾到我围裙上的抹茶粉舔干净,或者吃下去。
总之,店长像是订购了大量的抹茶粉而用不完一样,或者说是因为每周占卜显示本周的幸运色是抹茶色,幸运物是抹茶粉所导致的。如果真是后者的原因,我希望下周占卜的幸运色是大麻色,这样咖啡厅后面的那片空地就能拿来种田了。
这么想着有点困了,但一阵极为张扬的汽车喇叭声冷不防地把我吓了一跳。一位长着脚的福泽谕吉……我是说一位发质毛躁且顽固地使用发胶掩饰的中年男性从一辆车头很长的豪华跑车上下来了,那辆车和车主一样油光满面,十分刻意地强调着自己的身份。尽管如此,这种人在这片地方也是非常少见,就像是毛毛虫堆里有一只螳螂探出头来了,毕竟来这里光顾的客人不是看起来很穷酸的文艺青年就是会发出怪笑的看上去不太体面的大叔。
那人大跨步地走进店里,开口道:“我想理个发。”虽然我很想强调我睡醒了,但显然这不太有说服力。
收银员的小姐正想把他赶走,带着中性气质的店员说着“等等”又将他留了下来,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那是开着跑车走进女仆咖啡厅说要理发的家伙,像是背着葱和酱油瓶走进后厨的鸡一样不可放过。
“客人请坐。”我拉着客人走进后厨,“很显然您需要先洗个头。”然后把客人的头摁在了洗碗池里。所幸洗碗池里没有待洗的碗碟,否则一定会被客人头上的油和发蜡污染的。用洗洁精和洗碗海绵搓了一顿之后,洗碗池的下水口被大量毛发淤塞了,但所幸我并不是负责洗碗的。而客人看上去就像落水的可蒙犬一样,展示着一种独特的艺术体系,是一种无法在世人的眼光中存活的姿态,用擦碗的毛巾擦过后这种气质更甚,可以说是我为他洗去了土豪劣绅的污名,他现在看上去像破产了。
但客人看上去还不太满意,他皱着的眉头快把他的头发都夹断了。我叹了口气,把他按在了椅子上,把工作的围裙系在了他的脖子上,这样如果最后他不满意,我可以把围裙的绳子再拉紧一点。我拉来一旁粉色头发戴眼罩的矮小家伙,问道:“有剪刀吗?”她笑着说“有”,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了把剪刀出来。
我围着客人的头剪了一点,又问那个粉色的矮家伙:“怎么样?”,得到的回复是:“不怎么样。”
于是我又剪短了一寸:“现在呢?”“有点丑。”
又一寸,“现在呢?”“不忍直视。”
又一寸,“现在?”“我要吐了。”
又一寸,“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头发的问题了。”
又一寸。粉色的脑袋摇摇头,我一看,客人的头发只剩下一寸了。
“有剃刀吗?”粉色的家伙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一把剃刀,一边说道:“长成这样还是去整容吧。”
“还是整容吧。”我一边点头一边把那一寸抹平,客人的头光滑程亮,连他头上的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
人的头骨是天生有裂痕的。有人说如果仔细观察出生不久的婴儿的脑袋,会发现某个部分像心跳一样一下一下地努动着,那是头骨的裂痕还没完全合上的证明。我抚摸客人光滑的脑袋,思考着在头剃光之前那个缝隙会不会比较明显一点,并尝试把那凸起的青筋摁下去。
“你在干什么?!”客人的声音中带着没按下去的怒气。“按摩。”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了,松开手,很遗憾,并没有找到头骨上的三角大裂谷。
“够了,我要走了。”终于等到这句话的我把客人脖子上的围裙解了下来,把他推向收银台。
刚刚还在旁边尖锐地评价着客人的头和脸的家伙不知何时已经笑着站在了那里,用黑色马克笔在餐牌上咯吱咯吱地写着字:理发 10000日元,只想着收半个福泽谕吉的我显然还是太过浅薄。
客人将一张福泽谕吉丢进功德箱,骂骂咧咧地坐回了豪车里,阳光从他光秃秃的头上反射进店里,让他格外地耀眼夺目。我想,如果他愿意再付出一两张福泽谕吉,或许大家可以剪下一段头发,为他凑出一顶像足球场上的草坪一样的人工假发,但咖啡厅大家的发色各异,做出来的假发或许会比较像拉花咖啡。我盯着功德箱里的福泽谕吉看,功德箱里福泽谕吉也盯着我看。那位客人迟早会明白,秃顶让他拥有了更多的选择,他可以拥有更多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假发了,而不是和他那打理不好的毛躁头发争斗一辈子。但如果他真的懂了,他今晚就该把自己的脸泡进硫酸里,去尝试迎接他全新的人生,和各种各样的整容套餐。
“喂,”收银员的小姐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工作啊!”“好……”我回过神来环顾店内,眼神不好的高大的小姐清扫着地板。
像猴子一样驼着背搔着后脑的顾客,像狗一样舔着咖啡上的冰淇淋的顾客,像兔子那样活泼地蹦跳着的同事们,给客人剃头的画面像是幻觉一样不真实,而女仆咖啡厅里一如往常。说是往常,其实我完全不知道所谓“往常”的这家店到底该是什么样,毕竟今天是我第一天工作。但如果现在是这样,不妨将现在的状态定义为往常好了。
总之我一如往常地回过神来,太阳弓下腰来在建筑的缝隙中看着我,店内被暖黄的光所笼罩,客人们像是烤箱里的饼干一样安稳地坐着,地板一片光洁,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留下。
那位客人,和他那螳螂脸似的跑车,像是午间的梦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一定是被什么所控制、支配着,才会做这种客人驾着豪车来到餐厅理发的梦。
是的,我分明是被那样东西所控制着,而那位客人也是一样。
也就是那个功德箱里的福泽谕吉。此刻它弯折着,仿佛是咧开嘴朝着被支配的人们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