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档2,内含coj模组《快刀乱魔》的各种剧透(大概,我也记不清了。)有缘人,快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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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满月的月光,头顶的光芒更白得炽烈,仿佛是灼伤吸血鬼的日光,刑讯逼供用的灯光,与审讯室毛玻璃里外投射而来的焦灼的视线。尽管她知道,那头顶的只是街灯罢了,此刻却带着同样的光,照得人头皮发麻。此刻,雫正站在人烟稀少的道路的拐角,这是个看上去就缺乏妥善修缮和管理的狭小路口,目测没有监控设备,亮得扎眼的灯仿佛只是起着警示作用,而无法防止犯罪。道路的一侧杂乱无章地弃置着各种废弃物,就像她眼前的家伙。如果时常受警察所注视和守护着的安宁处是被法治之光所笼罩,此处就是法治的暗影。
雫低下头,柔软的发丝垂下来,顺势爬上额头,她低头望着被自己脑袋的阴影所笼罩着的弟弟,像低头望着手上的手镜。身后的光过于刺眼,以至于雫在自己拖长的暗影之下的视野晦暗不清。但她仍然可以肯定的是,眼下,自己的弟弟,霖,正跪倒在自己的面前。两人无论容貌还是早身材的轮廓都早已是大相径庭,但她仍然能感觉到,面前的人那苍白的脸上如果呈现出痛苦的表情,那映照的其实是自己的面容,即使那皮肤下的血管静止流动般地透不出血色,若将那薄薄的皮肤扎穿,里面淌出来也似乎是自己的血液,由自己身上传来幻痛。
雫本该为如二重身的自己般泊泊流血的弟弟而感到悲痛的,她也分明是在痛苦着,此刻却有相反的情感如反胃般涌了上来。那仿佛是愤怒,仿佛是不屑,仿佛是厌恶。
那反胃般倾倒出的感情仿佛被面容上过大的阴影所包覆,那暗影长出手脚,长出枝条,以那无法反射任何光亮的漆黑触角、以那无形的枝条,剥开雫的嘴角,推动着她脸上的肌肉,诱使她完作出全不同于本意的行为,想到她从来不曾想的事,说出仿佛是他人夺走了她的嗓子一般的话: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对面人的脸上没有多少波澜,像是平静地接受了,或是根本没听到一样,甚至,嘴角如被刀具划开般地绽放开一个弧度。而看着他的她,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
然而这种平静所表达的含义正正相反。像是初次走进教堂,因彩色玻璃错落有致的光而目眩的信者;像是将脑袋贴近蚁穴,视觉被密密麻麻的洞眼所刺激而生理性地震颤的孩子;像在高压下早已沸腾却呈现出一派平静的水:当极端的美,极端的恶,极端的痛苦到达临界点的时候,人往往是失去了声响,仿佛声带有着骄奢的矜持,实则是那极端的情感早已高于语言,反而无法以最直观的方式输出感受,人只吸气而忘了吐出,只得成为沉滞的蜡像。他们之间有着蜡像般默契的沉默。像是被西装的褶皱所控制,雫将两手虎口支在霖已经长成而突出的喉结上,或许那部分也不是“霖”的,而也是从别人身上夺来的物件,像被各色的积木块砌成的异物一般。手指压在突兀处,像将食指压在手枪的扳机上,仿佛能感受到有什么到达了临界点,如弹簧抽动般的细微声响。像安静的沸水,表面上她还在等待着子弹发射的时机,在手放上去的那一刻,子弹早已脱离枪口和弹壳,飞向了目标。是的,在手放上去的那一刻,即使不是生理意义上的,在她眼前的他已经宣告死亡。
似乎也明白了这点的弟弟没有反抗,配合地扮演着死物,就像小时候的角色扮演游戏。姐姐是新娘,弟弟是伴郎,姐姐是警察,弟弟是罪犯。雫想到皮革制的沙发,保留着人的体温与形状的凹陷,内里却完完全全死透了。但那张逐渐无法纳入空气的嘴却动了,慢慢地,像坏掉的椅子晃动发出吱呀声响一样,那口中发出了几个音节。即使如此,她却什么都没有听见,空气静默得像没入真空之中。
那具早已死掉而由补丁支撑着的肉体,它明明是能够动弹的。她这么想了。它拥有充满补丁与缝线的手脚,那与他人换来的手脚上有着比自己要健硕不知多少倍的肌肉,但是它却没有动,就像死掉的沙发一样,就像人彘一样,像芋虫一样。他放弃了。失去了生存欲的僵尸爬也爬不起来。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也放弃了。她盯着自己的手,那双手用力得本来不显眼的青劲都突了出来,像是想要捏得那脖子的缝线破裂,棉花都渗透出来一样,这不是想要了结什么,而仅仅只是发泄。她愣愣地松开手。一瞬间,扑通一声,仿佛有什么坠入了雫那漆黑无物的暗影中,溅起水花的物音。然后眼前的一切,刑具般束缚着自己的暗影,皎洁的月光,莫名激烈而缄默的灯光,弟弟难以形容的无色却苦涩的脸,指腹与掌心皮革般鲜活的触感,随着那溅起的水花一同没入暗潮之中,随着潮退而消失了。当她意识到后,水花声便成为了是由自己喉头发出的,后知后觉般极其懊悔的嘶叫声。
雫大张着嘴睁开眼,日光涨潮流入室内,月光确实是在梦中退潮了,连带着她苦涩的梦一起。她醒赖时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滚烫的泪顺着脸颊的轨道滑下来,因浑身的不适感她权当作是生理性泪水。冰凉的风渗不进湿粘堵塞的鼻腔之中,她靠着嘴大口地呼吸着冬日的冷风,才徐徐想起自己昨天因热病而卧倒在床的事。雫恍惚地将按在胸口上的手掌松开,该处的衣物本有着她紧抓不放而形成的突兀的皱纹,在她下意识的抚摸之下便趋向平坦,连同她的梦一起化为无。她只想起额头本有着退热贴所给予的温情的凉意,那温度在长夜里早早消散了。她自然而然地忘记了自己的梦。
雫当然也不会记得梦中那人的嘴唇开开合合的景象,和那嘴型究竟是在说什么,梦中的她不知道,而清醒的她也无从知晓。那是冰凉彻骨的,诅咒一般会留下刻痕的话语。那话语并非是恨,正正相反,就像额头上的退热贴一样,也正因如此,那言语在常识考虑下的温暖却唤不起感性的温暖,像不逢时的风一样只叫人裹紧衣物。而好就好在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雫抬起乏力的手,将额头上的退热贴撕了下来,搁在了床头柜上。那退热贴下的皮肤温度仍旧滚烫,至少对于她的手来说是如此。她顺手去勾过床头的手机,点开,屏幕上显示着6:12,她将它放回床头。
她所不记得的梦里的一切都是那样诡异而暧昧不清。而她所不记得的噩梦中所作出的蛊毒般的举措,那言语,那恨也都并非来源于恨,正正相反。但她都不在意了。
她昏昏沉沉的脑袋过滤掉思考的杂质,她再次合上双眼,抓起被子的一角将其胡乱盖过胸口。现在的她只想再好好睡一觉,或许睡醒再喝点滚烫乏味的粥……仅存的理智只容许她的规划进行到这一步,接下来便是持续的暗影,带着点眼皮所盖不过的日光于脑内反射成像。总而言之,没有任何人再闯进她的睡眠之中,那几个小时再无人打扰,就像是惧怕日光的鬼终于脱离她的身体,不再纠缠。
仿佛因摄入了空气中带有情感般杂质的某物,在无梦的几个小时后,雫的额头就像是被吻过一般不再感到沉重,热度也奇迹般地褪去了。她感到自己的头脑精确而通透得不像是刚刚从睡眠与病痛中醒来。唯独遗憾的是,她连自己早上曾因噩梦惊醒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雫下床,打开灯,拿着手机走出客厅。客厅中央的桌子上有着母亲写叫自己胃口好了就吃点东西的便条和被罩着的一碗粥。客厅的灯光为她拖出长长的暗影,她拿起粥,粥已经凉了,她随手将其放进微波炉里,又在等待的途中随手用手机打开新闻。新闻也像夜风一样凉得透彻了,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在法治光芒笼罩下的这个城市里,安宁的日子比白粥还寡味。她看得无聊了,也等得心急了,没几分钟就关掉微波炉取出里面没完全热好的粥,打开电视,往里面放进品味奇怪的血浆片DVD,就着夸张的尖叫声开始喝粥。面上的粥还温热着,勺子再往底下挖却开始逐渐变冷,她毫不在意地喝完了。电视发出的尖叫声中,她摸了摸自己脖子喉结的位置,里面尚有划过喉咙的粥的余温。我是不是做了个梦呢?带着碎片的记忆,她无来由地这么推测道,如果是的话,那一定是个如白炽灯般明朗的美梦吧。
我竟然写过文,浅留档下,依旧含有这样那样的coj模组《快刀乱魔》微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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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孩子难得独自去公园里玩,却看见公园的门口停着一辆造型帅气的黑色摩托车,反光的表面上映射艳红的夕阳,他发出一声赞叹后走进公园。
此时正是逢魔之时。
公园常见的人群是十四岁往下的小孩和至少六十多岁的老人,这孩子当然属于前者,而沙池上那个赫然突出的黑色身影,却显然是个两边都算不上,看上去年龄在二十和三十之间,却略显娇小的女性。
那个女人留着及肩而微卷的妹妹头,全白的刘海盖过眼眸,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让常人感到阴冷又不寒而栗。耳后的发应着她垂下的头如柳般耷拉着,拖在肩膀上,间中夹杂着白与黑,像斑马的条纹。她穿着笔挺的西装,黑色的面料在腰肢的弯曲处翻折出带着漂亮弧度的褶皱,那交错的直线与凹进去的曲线就像折纸一样利落明确。摸上去一定很舒服吧,孩子这么想着。她安静地蹲在地上,手上还戴着手套,轻轻地抚摸着沙池上凸出来的部分,像是在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像是在抚摸光滑、柔软的猫的脊背。但是戴着手套的话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吧?孩子这么想着,真是个怪人。但是他却不感到害怕,反而轻手轻脚地走近那人。
那个女人像是终于意识到了少年的所想,她的动作迟缓而略呆滞,像是她的手上长着荆棘般的小刺,死死地勾着那手套不放似的,手与手争抢般地拉扯着,花了好几秒,好不容易才把沾满沙粒的白手套摘了下来。她十分随意地把手套抛在没有沙的地板上,仿佛是在丢掉用过的垃圾。然后她捧起自己面前的沙子,又筛落,指缝间只剩下零零碎碎的小石子,她仿佛是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又将其抖落沙地里。她显然不是过来堆沙堡的,而像是在做着什么徒劳的工作一般,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重重地叹气。
于是孩子走到女人的身后,一边说着“你好————”,一边高高地晃动两手,那举止像一只螃蟹。
听见声音,女人先是一惊,又警觉地将手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是的,她的爱刀“霖”已经不在了。手仍紧张地悬在半空,但她看向身后的来人,迅速地露出一个如人工色素般虚假的笑容,就像她过去打发靠近案发现场的孩子时那样。
孩子才发现她脸上有显眼的疤痕和胎记。
“时间不早了,”女人将用来握刀的手放下,抬起沾满沙子的另一只手,指向头顶高挂的夕阳。那圈火红散发着诅咒般的光线,仿佛将自身所不能承受的热度剥下,随后那热度散落四处。孩子跟着看了眼天空,她继续说道:“这个时间一个人在这里会很危险。”说完才垂下手。
孩子的天性总是充满了无知而无畏的勇气,他反问道:“那姐姐你为什么来这里呢?不也是为了玩吗?”
听到“姐姐”的称谓她不由得心头一紧,但她又迅速将这股无名的苦涩强压了下去。
“我在等人。”女人这么回答道。
“你在等谁呢?”对孩子正中下怀的问题,女人行使了沉默权。
女人一定也只是觉得无聊,所以才来这里翻沙子玩的,所以才答不出我的问题,她没有在等人,也没有人在等她吧。孩子这么自负地想到。
真巧。今天也没有人陪我玩。于是他开口了:
“还没等到的话,我们就一起玩吧。我很会堆沙堡噢!”孩子毛遂自荐般地拍拍胸脯。女人却点头答应了。
于是,因独自一人而烦恼着的孩子,和因独自一人而烦恼着的大人,两人蹲在沙池上搓起沙子来。
“姐姐,姐姐。”孩子像是习惯着这个称呼,不着边际地开口了。女人抬起头盯着他看。
“姐姐,外面的摩托车是你的吗?”女人点点头,孩子大叫:“太帅了!”
“姐姐你穿着好帅的西装噢,在做什么样的工作呢?——等等等等,不要告诉我,让我猜猜。”孩子打断女人欲张的嘴。
“检察官!”女人摇头。
“老、老师……?”女人摇头,孩子长舒一口气。
“O——L。”孩子仿佛很费力地吐出两个字母组成的单词。女人摇头。
“刚刚徒手打碎三个敌人的头骨然后在沙地里藏尸的黑社会头目?”女人摇头,嗤笑出声。
孩子正要开口,女人却径自接了下去:“我曾经是警察呢。”孩子顿了一下,然后反应夸张地一屁股摔在了沙地上。
“太厉害了——!那姐姐你的刀呢?”孩子作出夸张的拔刀姿势。女人摇摇头。
“已经没有了。”
“好可惜……还是好羡慕。”孩子小声地念叨着,继续将手伸向沙子。女人无法责备一个孩子的天真,于是缄默不言。
孩子看着女人面前堆不高的沙子,突然恍然大悟般站起身来。女人看着他去水龙头里接了一捧水,洒在沙地上。“这样沙子似乎就能黏起来,比较好堆的样子。”他这样解释道,她点点头,推了推湿润的沙子,的确更轻易地塑成了形状。两人沉默地推着粘粘的沙子。
女人衬衫的袖子很长,即使白净的袖口沾到沙子女人也没有将它卷起来。孩子这么想到,他想起自己的姐姐用袖子遮起来的刀伤,就像他在解不出的数学题上粗暴涂画上的线。比手腕还要长的的袖子让那孩子感到不安。于是孩子以略带担忧的眼神对女人说:“姐姐,你等的人还没来吗?”
“实际上,我并没有在等人,我说了谎,抱歉。”女人坦言,那是孩子意料中的话,女人说完,以沉默填充周围的空气,孩子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正要开口争夺空气,女人却抢先一步:“我在找人。”
“……姐姐,在找谁呢?”孩子一脸迷惑地开口。
“我在这里找他。”女人以微弱的声音答非所问,自言自语般地说着,掬起一捧沙子。孩子想起某个短篇故事里在沙池底下抓住人手臂的手,不寒而栗。
孩子正想开口,“这是什么?恐龙吗?”女人冷不丁地指着孩子面前的堆得奇形怪状的沙堆问道。孩子震惊地抬头看向女人,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像是不敢相信她看得出来,他也指着女人面前堆得歪歪扭扭的沙堆问道:“这是什么?UFO吗?”“随你怎么想。”真是狡猾的大人,孩子本想这么说,却看见女人将一旁的手套重新带上,站起身。
“我在找一个拥抱。”女人说,“有人在这里欠了我一个拥抱,很久、很久,所以我在这里等他。”
“你要走了吗?”孩子也见状站起身来,拍了拍裤腿上的沙子。“找不到他的拥抱,我不能走。”女人伸了个懒腰,淡淡地说着毫无逻辑可言的话语。孩子抬头看了眼远处摇摇欲坠的夕阳,又看了眼女人,说道:“那我替他还你一个拥抱吧。”女人温和地笑了,就像是对这个回答早有预料一般。大人或许都是摆出这么一副游刃有余的脸吧。孩子心想。他张开他小小的手臂,女人以手臂回应,他们给予了对方拉紧的绳索一般的拥抱,孩子眷恋地抚摸着女人西装的触感,心想以后我也会穿着这样的衣服,然后他松开手。女人也跟着松开手,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谢谢你,那么再见。”女人先走了,“再见————”孩子挥舞着双手,像一只螃蟹般地道着别,女人以挥着右手的背影回应。
走出公园的护栏,女人突然想问孩子需不需要她开摩托车送他回家,却发现公园里空无一人。
走出公园的护栏,孩子想再看一眼帅气的摩托车,却发现摩托车失去了踪影。
于是他们向着同一片夕阳,各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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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同一点出发,一人小跑起来,一人发动摩托车的引擎。两人分明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却没有看到对方,没有察觉到对方,像是从某一点开始,两者变成镜像般对立的两条延长线,各自走向了不同的归处。
a点和b点,看似只连接出一条完整的线,但某一刻,你发现它只是被折叠起来了。没错,就像一张由中间对折的纸,中间点是a,两端是b及b',折起来的时候,b和b'分明是同一点,但摊开纸张,他们便不知不觉走向了两个极端。
一模一样的的房门,挂着一模一样的名牌,此刻却分别处在此端与彼端。
此时,孩子摁响了门铃。
此时,女人用钥匙扭开门锁。
此时,纸张由对折处 ‖ 工整地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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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听见门铃声,父亲小跑着过来开了门。孩子说着“我回来了——”一边兴奋地将鞋子卸在玄关处,小跑向卧室。卧室的门听见门铃后被打开,说着“欢迎回来”的姐姐贴着退热贴的脑袋从门缝探出,和冲过来的孩子的头撞个正着,像保龄球击中球瓶。
“痛痛痛痛病情要恶化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姐姐捂着脑门问道。
“……不知道。有一种我该回家的气氛。”孩子也搓着脑门,表情略呆滞地回答道。
“那是什么啊……”姐姐笑着走进卧室的门,顺势钻回被子里,孩子也跟着走进门,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坐在了床边。说着“好困……”的姐姐高举着双手,睡衣的袖子从纤瘦的手臂上滑下去。他掀开书页的手一顿。
他忽地看到,于是忽地想起,姐姐的手腕上,理所当然地从没有任何划痕,是光滑的,石膏般完整的作物,那刀具的刻痕不是存在于他所存在的,他所踩着的这个点里能看见的事物。一瞬间,那想法与姐姐手腕上还没有存在过的裂痕一同理所当然地被缝合上了,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疤痕。毕竟,姐姐身上有的,只有如他镜像般存在的疤,以及相似位置的相似形状的蒙古斑,他们会经历对方所经历过的伤痕,除此之外,天性乐观的他看不到别的痛苦,在无霾的空气里便呼吸不到姐姐的感冒。
他发着呆,姐姐捏捏他的脸,手指摩擦在他们一同骑脚踏车所摔出的疤痕之上,感觉痒痒的。
“怎么了,霖?一直在发呆呢。”
“没什么,姐姐。说起来……公园里有个不认识的姐姐,她找我要了一个抱抱。”
“哎?什么?……霖好狡猾噢,明明姐姐也想要一个抱抱,你却让给了别人。”她先是疑惑,后又怄气般地鼓起两颊,开玩笑地说道。
他们相视而笑,连笑容弯曲的弧度都默契地交叠。
他们笑着,给了对方一个紧得几乎不留下缝隙的拥抱,感冒的气息终于是温热地侵入到了霖的呼吸之中。
残阳的火辣透过窗子染红房内的物象,房间里就像是灼烧着的地狱一样。可是孩子没有将这个耍帅的想法说出口,他只是不着边际地发着呆。
明天,我大概也会染上一样的风寒吧,他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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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我回来了。”女人踏进门,以刻进肌肉记忆般熟稔的角度扭头望向斜前方的黑色相框,那相框被放在同样漆黑的灵台之上,旁边突兀地躺着一颗晶亮的弹珠,光滑的面上倒吊着女人在玄关的剪影,当然,这倒影过于渺小,只有弹珠自己知道。相框上灰色的脸比她年轻许多,敞开窗帘中涌入的夕阳覆盖上的柔和而刺眼的红,就像是给那人像染上了红晕与呼吸。
那个人在黑色的框架中笑了,剪着妹妹头的黑发因感受不到风而静止不动,但嘴却动了。
“姐姐。”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兴许被眼前的发戳到了眼睛,她不自觉地流着泪,不自觉地重复了相同的话语,然后不自觉地脚下一软。
客厅里的父母转过头来,有些困惑地开口:“欢迎回来——雫?怎、怎么了吗?”,然后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扶起跪倒在玄关前的她。
“……不、没什么。”她被搀扶着站起身来,想用手背擦擦眼睛和脸上的泪痕,却因脸上触到沙子粗糙的质感而吓了一跳。眼睛也因沾上沙粒反而流泪不止。她一时间愣住了,不明就里般地看向自己的手,手套的两面都被细碎的沙子入侵。那双手不受自己控制般地痉挛着。她看着那只略显落魄无助到滑稽的手,想象到自己现在沾上来自公园沙坑里沙子的滑稽的脸,猝然笑出声来。
“爸爸,妈妈,”女人用沾上沙子的手将擦得锃亮的皮鞋脱下,草率地留在地上,不顾父亲因手臂上沾到她手上沙粒所露出的极度困惑的表情,无视两人皱起的眉头,自顾自地开口:“我今天,去了一趟公园。”两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她的嘴角却像是迟来的叛逆般向上爬着。
“然后,有个人给了我一个拥抱。”
她将一手压在胸口,深呼吸,咚,咚,咚,沉闷的敲击,胸口底下像是某人在密封的空间中敲着墙壁寻找出路,敲打,敲打,敲打。那是如钟摆般稳定的频率。镜子另一边的某人,也一定用着相同的动作,确认着存在于不存在之处自己的心跳声吧。
这下,连这被弟弟所羡慕的西装也沾上了湿润的沙子。
“……是谁呢?”母亲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我饿了。晚饭好了吗?”她答非所问地说道,自说自话地歩向饭厅,在路过灵台前又在地上钉了两秒,看着相框的表情就像是看着映射着自己颜面的梳妆镜,她对着灰白镜面的自己调整笑容,于是镜子内外的两人,连笑容弯曲的弧度都默契地交叠。
一人与早已不存在的一人,以存在或不存在的手势拉上嘴上弯曲的拉链。
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这是只属于姐弟俩不存在的秘密时光。
只是在为了画一张好看的插过把手瘾打了一篇文。并且为了写一篇文过把手瘾画了更多的草图(都没画完对不起。)(迷惑)
时间线(真的有必要存在吗):达斯其搬出本家的房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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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总是会在太阳升起前将走廊边柜子上的所有花瓶安插上新的花,白色的,从花园中采摘的,不知品种的花,像蛇吐出信子一样吐出黄绿色的蕊。即使装上了新鲜的水,没过几天,它们便自然地凋零。
某天下午,我也只是瞟了一眼那些雕刻着比花还要精致纹路的花瓶,然后这个想法轻飘飘地略过了。
——凋零、枯竭,是生命必经的过程。也就是说?
不会枯竭的、不会凋零的,永恒的?不需要阳光的?【血族】这又算是什么呢?
意识到的时候,喉咙不自觉地干渴了起来,某一天开始,这样的现象变得频繁了。人类中的糖尿病患者似乎也会更容易口渴,然后就会逐渐手脚不便,最后溃烂。但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血并不会变得更好喝。但又比起这个,更更重要的是,从某一天开始,我似乎开始了属于吸血鬼的凋零、枯竭?溃烂。
关于这件事,我很好地藏起来了。我把长出来的植物拔起,剪断,把伤口盖上。过程非常顺利,就像小时候把养死了的动物埋进后院的土里一样……小时候?那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那又是什么动物呢?是兔子吗?它又是怎么死的呢?那时有别的人在吗?顺着想下去脑子里也只是一片似有似无的迷雾,那毕竟是太过久远的事。那时似乎有人,似乎有很多人,又似乎是只有一个人看见了,她似乎发出了尖叫,又似乎是什么都没做,她可能蹲了下来,抚摸了我的脸,然后笑了,她为什么要笑?
“真是个坏孩子。”似乎有人这么说了,那个人咧开嘴,口中有着兽一般锐利的犬齿。而现在,同样的牙齿长在我的嘴里。
是的,那是一只白色的兔子,带着利刃贯穿的伤口。
那个后院到底在哪里呢?现在的我已经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刚下过一场雨,窗外血族们打着阳伞才能欣赏的那片偌大的花园,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花、白色的花,形状像兔子一样卷着耳朵的白色的花,那片花园的土壤底下,则什么都没有藏。
一瞬间,窗外似乎响起了雷声,而同时“哐当”的一声,耳边传来仆人焦急的道歉声,我看过去,似乎是花瓶碎了,白色的花瓣湿漉漉地沾在地上,仆人慌张地跪着用手将碎片和花瓣捻了起来,零星的血腥味传入鼻腔。
“对不起老爷!对不起老爷!我……”
“闭嘴。”我开口道,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而脸色发白。
我抓起那只手,舔了舔那些从伤口上流出的血。微乎其微的血里只能看见她系着白色的围裙擦拭着家具,给烛台点火,然后失手把花瓶打翻的样子。而似乎是碰到了伤口里花瓶的碎片渣,流出的血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连舌头都变得刺痛了起来。
仆人低垂着头,几根白发蜷曲在后脑勺的黑发里,我仿佛能看到她正自然地走向凋零的模样,同时,也只是变得更为口干舌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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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尝到了口中自己的血,不好说是美味或是难吃,只是一如往常地寡淡,达斯其想起自己作为血族的第一次进食,对象是一只白色的老鼠。
尖牙的贵妇镶嵌着金饰与宝石的手轻轻摇晃着高脚杯,艳红的血在杯中像海水一样搅起忽明忽暗的波浪,她在杯沿浅啜了一口,问道:“为什么?”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波澜。
他将牙齿从不再动弹的白色生物上抽出来,回答了:“我只是好奇,对血族的舌头来说,血的味道到底有什么区别?”
“那么结论是?”
“……没有区别。”
“真是傲慢的舌头。”女人说罢,将杯中余下的血从达斯其的头顶上浇了下去,带着腥甜味的液体从头顶流到他的眼眶里,又顺着下巴滴落,将他手上的白鼠染红。
他不懂女人话中的意思,只是眼睛感到酸涩而眯了起来,又用舌头刮过嘴角的血滴,确认了——是的,尝起来没有区别。
红发的老鼠用赤色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是的,尝起来没有区别。
金发的女人用用赤色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是的,尝起来没有区别。
黑发中夹着几根白发的仆人用黑色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是的,尝起来没有区别。
人,老鼠,或是别的什么的血,味道都是一样的。用颜色形容的话,那不能是红色,只能是一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