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好像应该是序章。但既然写了一句话一章主线那也能算一章(强行)。
……怎么又是我拿到剧情第一棒写到最后一棒啊摔!
(为了阅读体验,下接剧情的链接见文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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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尼亚提着行李走出机场,发现埃利亚斯一只脚踩在越野车的脚踏上,越过车顶向她挥手。
“……怎么是你来接人?”热尼亚爬进副驾驶座,这也是唯一给她剩下来的位置。埃利亚斯在她坐下之前把原本放在那上面的一大包未开封士力架随意地甩到后座,而那里早就满满当当地堆满了各种补给品:从食物和水到轻便的手斧和结实的尼龙绳索。在侧身扣上安全带的时候,热尼亚注意到在一摞包装完整的橙色急救毯底下,还压着两大盒崭新的12铅径霰弹枪子弹。
“怎么,不够格?”埃利亚斯笑着扭动车钥匙点火,“还以为骑士理事会的顾问应该够资格给诺贝尔奖获得者*接机了呢。”
“别这样。”热尼亚警告似地剜了她一眼,但嘴角边浅淡的弧度证明她没真被这个老笑话冒犯到。埃利亚斯大笑着松开离合,越野车顺滑地拐出停车场。
“所以,波士顿怎么样?”机场快速路在正午时分不算拥挤,埃利亚斯轻松地把速度提到了80英里。路缘外侧一团团低矮的球状灌木飞快地向后掠去,留下模糊的灰绿色影子。
“挺好。”热尼亚用最短的词概括了她的问题。在被骑士团的紧急征召叫到红河城之前,她正在那里参加由希帕提娅基金会主办的一个学术论坛。“……是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吗?”
埃利亚斯噗嗤笑出声来。
“你们俄国人从来都不寒暄的是吧?”她转过头去瞥了一眼热尼亚,碧蓝色的眼珠里满满都是戏谑。
“也寒暄的。用俄语。”热尼亚平静地解释。
“我不好说‘所有人’,特别是对你们这些凡事都要讲精确的科学家。”埃利亚斯稍稍收住笑,调了下姿势,把手肘松松地靠在方向盘上,“但至少那些有能力签发征召令的大人物们肯定全都听见了。你什么时候见过骑士团行动如此迅速统一?”
热尼亚没有接话,她的目光平直地落在前方,沉思般地微微皱着眉,这使她童稚的面容平白无故地增添了几分不太和谐的神色。
“上一次还是1908年,一样的开局:莫名其妙的‘召唤’,然后是通古斯的那条大裂隙。哦,我不知道你是否曾经经历过……”
“不,我没有。”热尼亚摇了一下头,“那时我还在……帝国医学院念书。”
“那也没什么。你没错过任何有意思的东西。”埃利亚斯耸了耸肩膀,沉默在两个瓦尔基里之间持续了几秒,直到埃利亚斯重新开口,“那时我还很年轻——作为瓦尔基里的年轻,我并不明确地知道在骑士团上层里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发生过一次非常激烈的争吵,骑士团几乎被撕裂成几个部分。我们失去了很多人。有的在那场探索里,也有许多在那场探索之外。‘将军’失踪之后很多人离开了骑士团,我们的人数一度锐减到无法维持理事会的规模。混乱的状态至少持续了六七年,然后你知道的,战争就来了。”
热尼亚垂下眼睛。她当然知道那场战争,1917年的冬天,她就死在那里。
“没有别的东西比一场战争更容易吸引死棘了,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一场更大的战争。有些人相信是通古斯的那次裂隙带来了两次大战,哈,他们完全是倒果为因。要不是因为战争带来的惊人死亡,这些混进来的死棘也许并不会像得到了养分那样疯狂地生长,而我们或许也不会像当时那样失去那么多同伴和战友……”
埃利亚斯的声音显而易见地低了下去,热尼亚犹豫片刻,随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埃利亚斯冲她笑了笑。
“没有关系,至少我们讽刺性地因为这个而获得了一些团结,不论是在瓦尔基里这边还是在凡人那边。我希望这一次我们能表现得比上次要好——或者不如说,我们必须得比上次表现得要好。不说别的,如果真的会有大裂隙发生的话,红河城比通古斯的人口可要多上几千倍。那会是场噩梦。”
对于灾难的预想令两位瓦尔基里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埃利亚斯的车里没有播放音乐,因此当对话停下来的时候,只有隔音良好的现代车窗外隐约的车声,和空调系统若有若无的风声。
埃利亚斯叹了口气。“提前担忧也解决不了将来的问题,只能说随机应变吧。”她振作精神,露出开朗的笑容,“说起来,你是第一次来红河城吗,热尼亚?我这里有一些旅行贴士分享给你。”
当热尼亚带着埃利亚斯的“旅行贴士”跳下车门,走进酒店,这位骑士团长驻北美地区的负责人之一俯身拥抱了她,像个俄国人那样亲吻了她两边的面颊。
“再说一次,我很高兴你能来。如果遇到任何问题,记得联络我。”
她知道埃利亚斯说这句话是发自真心,但她没想到问题来得这么快。
直到在酒店房间里安顿下来,热尼亚才有工夫打开那个贴满了层层叠叠警示标识的盒子。里面装的是她的灵装,通过正式手续申报和托运。自从世界进入新的一个世纪以来,她的灵装几乎一直都使用这种方式运输,安全、便捷而且高效。这种现代化的方式在此之前从未出过差错,所以她也未曾想过,当她打开灵装医疗包,随意地检查一下装备的时候,会赫然发现原本应当在里面的一把手术刀不翼而飞。
热尼亚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皮包,除了手术刀之外剩下的三件灵装完好无恙,皮包本身没有任何损伤的痕迹,托运盒上最新的那张标签纸在被她撕开之前也是完整的。她回忆了一下上次她检查自己的灵装,还是几个小时之前,在波士顿洛根机场的特殊接待处,当着监控探头(和坐在探头背后的机场工作人员)的面亲手把它们封进这个盒子里。
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应当在红河城机场检查过灵装再离开的,但现在懊恼也无济于事。比起丢失灵装可能带来的不便,把灵装遗落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会给凡人带来的影响更值得重视。热尼亚没有迟疑地拿起电话接通航司,要求查明丢失灵装的下落。客服听说与灵装有关,态度很谨慎,承诺第一时间把调查结果反馈给她。
倒也不能说他们违背了承诺,只是当热尼亚接到那通“反馈电话”的时候,航司的售后服务经理用优雅的假笑和坚定不移的态度告诉她,他们反复检查了客机装载前后和货仓内部的监控录像,确信在由他们承运的过程中绝无任何人靠近过被托运的灵装(到底会有哪个嫌自己命长的凡人会想靠近灵装呢?售后经理话术精湛地暗示),运输的全程均在符合行业标准规程和可追溯监控记录下进行,他们认为她的灵装不是丢失在由他们承运的过程里,建议她询问机场方面。
热尼亚沉默地挂掉电话。她不喜欢这种官僚的腔调,但无可否认航司的推论也有其合理性:凡人无法长时间忍耐灵装的接近,理智正常的人不会只是因为好奇就冒着生命危险去摆弄这个小盒子。而倘若有人动了歪心思,想盗取灵装卖到黑市上(热尼亚听说有些收藏家会对这些“特殊商品”开到一个很惊人的价格),那他大可直接拿走盒子里全部的灵装,而不是单单取走其中的一件,把其它的还留在原处。这事情很奇怪。
她还是决定给机场打电话。不是出发时的波士顿机场,是落地的红河城机场。在又仔细挨个检查了一遍盒子上的封签之后,热尼亚留意到最新一张日期显示当天下午的封签底下压着一些没撕干净的残胶,她动用作为瓦尔基里的能力隔着签纸读到几个模糊的数字,日期和时间的尾数跟面上那张一模一样,但条码残存的几个数字并不相同。她核对了一下自己还没来得及丢弃的登机牌,上面黏贴的行李标签纸上的编码与下面那张吻合。
有人更换过这张封签,而且多半是在航班落地后。
然而红河城机场的电话比航空公司的更难接通,经历过十几分钟漫长的坐席繁忙等待音乐、悦耳但机械的拨号跳转提示,最终接起她电话的接线生把她的电话转给了行包管理处,后者在几句话后又转给了货运物流处,接下来是无人接听的特殊事务处,最后又转回客诉处理办公室的时候,热尼亚的耐心早已经消耗殆尽。
“女士,”她尽量维持住语气上的礼貌,“我是一个瓦尔基里。如果有一件灵装自己长了脚满世界乱跑,恐怕我才是最后一个需要担心的人吧?”
客诉部的经理口气虚伪地赞扬了她的社会责任感(而不是幽默感),然后表示他们对她的损失无能为力,建议她报警。
热尼亚在放下电话的时候嘴唇无声而快速地移动了几下,拼凑出几个不怎么雅观的俄语单词。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把窗帘放下,又倒了一杯水喝掉一半,寄希望于靠这些动作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见过比这更糟糕的官僚体系,但这并不意味着每次她被迫要遇到的时候不会生气。
最后她还是拎起电话拨给了红河城警局。因为一些社会责任感,大概如此。不过这次她遇到的接警员倒是训练有素,记录、提问与未来的回访告知都完成得十分专业,稍微安抚了一下她的坏情绪。
带着事情总算有些着落的疲惫感,热尼亚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深夜11点43分,她已经在这件小事上足足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于是她决定在洗漱完毕之后像凡人那样躺下休整几个小时。明天她得给埃里亚斯打个电话,尽管通常来说她不会是主要的战斗人员,可在这个当口谁也说不准裂隙会在哪里突然出现,埃利亚斯的“旅行贴士”里提到的本地帮派对于这些突然大量涌入的陌生瓦尔基里恐怕也不会有多友善,她需要借一把开了刃的灵装备用。一支匕首,或许大一点也无所谓。但不是现在。
热尼亚很快地沉入睡眠。今夜的梦境异常安静,不再有那诡异的、来自百年之前的呼唤的声音。
距离第一场她在三天之后将会知晓的杀戮,还有11分钟。
警方如约来到她暂居的酒店回访是在她落地红河城的第四天。当时她正在和巴黎五大医学院的一个老同学通视频电话,对方希望她帮忙会诊一个疑难病例。脚步踏在酒店铺了地毯的走廊上轻柔得几近无声,但她清晰地感知到有一位同类正在接近。
“不,卢卡。我的意见还是更倾向于方案二。”她简洁地说,“但我需要先下线了,有人找我。回头再联系。”
她合上笔记本电脑,摘下蓝牙耳机,起身走到门口,门铃恰在此时响起。热尼亚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穿着制服的身影,其中那位男性对她过于迅速的响应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眼神,但他身旁穿着童子军制服的少女只是笑眯眯地举起证件。
“红河城警局。我是凯蒂·哈特,这是我的搭档连姆·汤普森。早上好,季米扬诺娃医生,我们前来就您的灵装丢失一事做个确认性访问。请问我们可以进来吗?”
无懈可击的礼貌。热尼亚点了点头,侧身让两位警官进到自己的房间里来。表面看起来比她还要年幼的瓦尔基里警探用余光不着形迹地将整个房间溜过一圈,随后挂着甜甜的微笑,在热尼亚为她让出的茶几边沙发椅上坐下来,打开手里的文件夹。
“很抱歉今天没能给您带来好消息,我们暂时还没有您灵装的下落。——哦,您也请坐下吧,医生。我想连姆不会介意站几分钟展示一下他的绅士风度。”
凯蒂用文件夹的一个角随意地指指茶几对面的位置。房间里只有这两张椅子,这意味着除非坐在床沿上,在场的三个人当中必然有一个要站着。热尼亚原本打算自己坐在床沿给汤普森警官腾出个位置来,可凯蒂这么说了,连姆只好挺直腰杆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站着。
“……我能理解。”热尼亚坐进那张空着的沙发椅。这纯粹是客套话,她其实不太理解为两个徒有小女孩外表的前男人让座算什么展示绅士风度。美国人的幽默感有时候叫她难以理解。
“我看看,您丢失的灵装是……”凯蒂掀开夹板上的前两页纸,“一把手术刀,对吗?”
“是的。”
“所以是怎样的一把手术刀呢,具体来说?”
热尼亚轻微地皱了一下眉。“我在报案的时候提供了灵装的申报编码,根据这个你们应当能够查到对应的报关文件,包括详细的尺寸和照片。”她在想怎么用尽量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已经过去三天了,我以为这些最基本的内容你们应当早就知道。”
“唉呀,航空公司,你知道的。当他们想向你推销旅行套餐的时候,你的一切个人信息他们都能知道;但当你想从他们那里挖出一些信息的时候,他们的嘴就会紧得像鲍鱼一样。‘客户隐私!无可奉告!’他们这么嚷嚷着,即便你是警察局来的也是这么一套说法。除非你遇到的是刑事案件并且手里还拿着一摞合乎流程的搜查令。”
凯蒂语调轻松地说着,漫不经心地翻动板夹上的文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连姆在她的话音落下之前抬起眼睛看一眼热尼亚,在她的目光迎上去之后又移了开去。
好吧。热尼亚想,他们现在总算开始干活了。总比完全不干的好。
“是一把老式、固定刀片的手术刀。长度是16.3厘米,刃长2.8厘米。刀柄很细,刃片接近三角形,形制和现代理解的手术刀不大一样。看起来或许更像雕刻用的笔刀。”
凯蒂嗯嗯地应着,用笔忙碌地在板夹上记录着什么,甚至没顾上抬头。“那你平时都用它做什么呢,医生?用来做手术吗?”
如果不是因为确切地知道眼前这位洋娃娃一样的少女是自己的同类,热尼亚一定会认为对方是在戏弄自己。“它是我的灵装,警官。”她把重音咬得颗粒清晰,以免自己的俄语口音带来任何误解,“意思是它是一件武器。尽管听起来不像剑或者是长枪那样体面,但我确实曾经用它处理过若干死棘。它完成得很好。”
“噢,可惜啊。”凯蒂抬起头来,笔杆灵巧地在她手指间打了个转,她耸耸肩,笑容依然甜蜜而讨喜,“我的意思是,多可惜啊。很少见这样小巧又锋利的灵装,不是吗?不仅是死棘,它切开任何东西都又快又轻便,切断一条肋骨可能都不需要半秒钟……”
她认真的吗?
“警官,我想你对我的职业可能有很大的误解。”热尼亚板着脸,“我是个外科医生,不是屠宰匠。”
“哦,我的错,医生。”凯蒂笑得很真诚,你很难对着这样一张甜美的笑脸生气,“我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我的思路跳跃得太快了是吗?他们都说我有这样的毛病,别介意。但既然我们提到了这个,来顺道帮我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吧,好医生。你一定是最专业的。”
她转过手里的文件夹,向热尼亚展示夹在上面的几张照片。她没有做任何预警,那上面的画面足以吓坏任何一个猛然看见它的人,即便是生前身后见过无数战场和灾区惨状的热尼亚也没忍住倒抽的一口凉气。
“……我也不是法医。”在沉默片刻之后她谨慎地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医生。”凯蒂笑吟吟地安抚她,“我们只是想从无利益相关的第三方那里获得一些意见,你有权利拒绝。”
热尼亚垂下眼睛。照片上的受害人是个瘦削的年青白种男人,模样凄惨地横躺在一滩血泊中央,一道刀口从他的锁骨中央略微歪斜地延展到小腹,另一道在胸骨的下缘打横切开,皮肉翻卷,暴露出切面清晰的断骨和挤成一团的内脏。要是她还在医学院,这样毫无意义且草率的刀口会让教授大声斥责对于“静默教授”的不尊重。然而你不能指望一个杀人犯知晓感恩。
“在现场没有找到凶器,所以我们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伤口。你怎么看,季米扬诺娃医生?”
热尼亚叹了口气。“不大可能是骨锯。”她尽量就事论事地说,“骨骼的切面太过光滑,没有任何骨屑或者崩裂的痕迹。也不太像是电刀,那会在伤口附近留下灼烧的痕迹。普通的利器更不可能在几乎没有撕裂伤的情况下平整地划开肌肉、软骨和骨膜组织,这个切口干净得像是用手术刀……”
她猛地停住,震惊地抬起头望向凯蒂。瓦尔基里警官的笑容没有消失,翡翠一样碧绿的眼睛弯弯地盯住她,就像蹲在洞口守株待兔的一只猫咪。连姆移动了一下身体的重心,现在他站得更近了一点。
“……所以,我现在是在接受质询吗,警官?”热尼亚慢慢地问,抬起下巴,不避不让地迎上两位警察的注视。
然后凯蒂咯咯地笑了起来。
“哦,不。当然不,医生。”她说,把双手在胸前搭成小小的金字塔形状,“你不是嫌疑人。你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无懈可击的好名声,和零犯罪动机。”说完她转了转眼珠,狡黠地勾起嘴角:“除非你想分享一下德高望重的无国界医生毫无理由地突然想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残酷冷血的连环杀人犯的心路历程。”
“连环杀人犯?”热尼亚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对。”凯蒂爽快地承认,“截止到今天早上为止,已经接到报案的有三件。雷同的作案手法,时间间隔太短,不足以成为模仿作案。”
连姆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只是动了动嘴唇就咽了回去。
热尼亚花了点时间接受自己遗失的灵装成为了杀人工具——而且甚至不止一次——这个冲击的事实。
“那么,为什么还要问我那些你们已经知道了的信息?”她沉声问。
“交叉核对。”凯蒂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我们确实需要对丢失的灵装做一个确认性回访。好消息:我们确实得到了一些关于它的线索;坏消息:还没有找到。”
在热尼亚来得及回应之前,凯蒂干脆地从沙发椅上站起来,向她伸出右手:“感谢您对警方的配合,季米扬诺娃医生。如果案件有新的进展我们会及时告知您。要是您发现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话,随时联系我。”她用左手把一张名片按在茶几上,随后招呼连姆一起离开。
“……就这样吗?”
在走出哪怕是最敏锐的瓦尔基里听力范围之外后,连姆谨慎地开口。
“就哪样?”凯蒂掏出手机,点开地图APP。她记得最喜欢的甜甜圈连锁品牌在附近有一家分店。
“那个俄国医生的不在场证据没有那么完美,她完全有可能从没有监控的出入口进出酒店。这并不能排除她的嫌疑。”
“凶手不是她。”凯蒂把手机揣回兜里,“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能确定。她不是那种类型。”
“可你打算跟侦缉队说什么,总不能直接说‘她不是那种类型’吧?”连姆伸出手挡住她随手推开的旋转门。
凯蒂把两手插在兜里,施施然在酒店门口朝左转。“我早就跟侦缉队说过,别管瓦尔基里了,干出这件事儿来的一定是个凡人。”
“何以见……哎啊啊啊你干什么痛痛痛痛!”
凯蒂拍了拍手心里不存在的灰尘,吹了声口哨,幸灾乐祸地看着连姆龇牙咧嘴地小心活动被她毫无征兆地突然扭到背后的右胳膊。
“瓦尔基里想杀人的话,可要比那利索多了。记得那些尸体上的淤青、脑袋背后被台灯杆敲打的痕迹、手腕上的塑料扎带?毫无必要。两根手指就能按住的事。更何况她是个外科医生。你瞧见她看照片的眼神了,让她动手的话能给你割出一张标准的象棋棋盘来,误差不会超过一毫米。”
“好变态。”连姆揉着肩膀,衷心实意地发出评价。
“而现在的情况呢?很无聊。”轻车熟路拐进店门的凯蒂快活地扑在柜台的玻璃上,苦恼起甜甜圈的口味选择。
“嘿,你怎么能管这种事叫无聊!”
“凡人的事就是挺无聊的。”
“种族歧视吗,这算是?”连姆抗议着,看凯蒂笑逐颜开地踮起脚尖,接过从柜台后面递出来的盛得满满的纸盒子,“何况就算你说的是对的,这也不全都是凡人的事。至少凶器可以确认是灵装……不对,凡人拿着灵装来杀人又是为什么?嫌命长吗?”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叫侦缉队查去呀。”凯蒂从盒子里拣出一个巧克力蔓越莓口味的,心满意足地咬了下去。也许是吃到喜欢的东西心情大好,她把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弧线。
“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不要命的凡人,确实比普通杀人犯有点意思。”
热尼亚在那张沙发椅上坐了好一会儿。她的目光落在那张被留在茶几上的名片上,凯蒂·哈特,红河城警局,那上面写着,还附有一连串电话号码。但她事实上并没有在看那些内容。她在想被带走的那几张照片。
粗糙的、野蛮的刀口。即便医学院一年级的新生也不会留下如此颤抖的刀痕,毕竟它的目的是杀戮,而不是拯救。
但那个杀人犯用的是自己的那把手术刀。那把和自己一起在西伯利亚森林里醒来的手术刀,那把陪伴了自己百年,杀死过不少死棘,救援过一些朋友,还不曾像现在这样远离她身边的手术刀。
她拿起手机,拇指在点亮的屏幕上来回滑动。在通讯录上写着“埃利亚斯”的那一条附近停留了很久之后,她下滑名单,找到标记为Игор的名字,犹豫片刻,随后拨通。
振铃响了很久,但没有久到断线。接通的时候对面没有马上说话,但她听见沉沉的、浓重的呼吸声。
“伊格廖卡,”她静静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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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剧情:蛇工的绝赞打戏米切尔宅一锅乱炖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647000/
【注】
* 无国界医生组织于1999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但这个老笑话的笑话程度约等于恭维在AO3发布过文章的我本人是雨果奖获得者。(们美国人的幽默感有时候叫人难以理解.jpg)
** 标题来自Мельница乐队的单曲Неперелетная(不迁徙的鸟儿),感觉这首歌也很适合所有的瓦尔基里。
(链接:http://music.163.com/#/song?id=29744372)
+展开
在又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时,艾米丽忍不住一气之下,愤恨地将手中攥着的酒瓶,用力掼到了地上。
当然,转瞬间她就后悔了——倒也不是为了瓶底那一丁点加起来也不到一口的残酒,而是因为飞溅起来的玻璃碴。
以瓦尔基里过于强悍的体能来说,即便厚重的玻璃瓶只是摔在路基边、硬化水平存疑的泥土地上——也可能因为碰到了什么硬物——不仅砸出一个浅坑,还被摔得粉碎。飞散的玻璃碴就好像流弹弹片一样,从破碎的中心点飞溅跃起。其中的一部分在飞跃的距离上超常发挥了一番,向着艾米丽身边的房车上奔去了。
这让她反射性地往另一个方向偏过头,因为她不想知道这件事的结果。但瓦尔基里被加强锐化过的感官在事发的一刹那,就已经通过听觉捕获到了她做出判断所需要的所有信息,而她天杀的大脑,即便被四五瓶威士忌或者伏特加这样的烈酒浸泡过,也依然在转瞬之间便为她推算出了事情的结果:
两个硬币大的碎片扎进了车子的铁皮里,还有大约十来粒更小的,被金属反弹了出去,但也稀里哗啦地刮坏了车漆。这下,她借来的房车无论如何都得进一次修配厂了:如果不正经地把这些伤痕修整一番,等到没有漆面保护的钢铁锈到了内里,要还回去的时候肯定更麻烦。
何况,叶夫根尼娅·谢尔盖耶夫娜要是知道了这事儿,肯定也会念叨她很久。
这都什么操蛋的事儿。艾米丽忿忿不平,张口想要对着某个并不实际存在的目标骂上两句。可当她真的张开嘴,从她的喉咙里冒出来的第一个音节,却是一声酒嗝。
毫无疑问,当这个喜剧性质的意外落在结尾时,就巧妙地让艾米丽的上述一连串动作看起来都变得滑稽了不少。如果周围再有个旁观者,那么此人大概率会被这一系列动作给逗笑——但可惜,这是在国道边缘,方圆几十甚至几百公里之内,可能都不存在这样的一个人。而艾米丽现在的状态令她不太可能主动笑话自己滑稽的形象:现在,她只是因为自己“什么都不顺利”而感到更加愤怒。
什么事都不顺。这位愤世嫉俗的瓦尔基里,在被自己喉咙里的冲天酒气噎住的那个瞬间,有一次加深了这个认知:就算她只是想要对着随便什么东西骂上两句,她身上也要出点什么意外来妨碍一下;再往前数,明明她是对着路基底下未被修葺过的自然土地泄愤摔出的酒瓶,而这显然不够结实的酒瓶竟然在被打碎之余,还用碎片划伤了她本认为不会有事的房车;而这辆车子,则是她从归往骑士团的资产中借出的一辆有些年头的“老爷车”,这一路上也没少跟她闹脾气;而她脚下的这个该死的资本主义国家又把一切消费品都卖得很贵,即便她完全有知识和能力自己动手,修缮车子内外的破损,她本就不怎么宽裕的钱包也肯定会因此而大出血一番——
——最要命的是,为什么她已经喝了这么多烈酒了,却还能保持着自己常态性的、清醒而敏捷的思维?这些空瓶里装着的,难道不应该是会让她在喝下去之后便醉醺醺地忘掉所有烦心事,可以在难得的轻松快乐当中,自在地躺平的“忘忧水”吗?为什么现在,她反倒清醒起来了?
如此种种的怨恨叠加起来,令她忍不住在美国中南部,空无一人的荒野之上,仰起头来,对着夜空中稀疏的星子愤怒地大喊:“Сука блядь!”
少女清脆的声音载着这句俄语“国骂”自然地向着四周扩散,而对此多少恰巧做出了些许反应的,也只有随着微风慢慢前进的风滚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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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没拥有过,或者说,长期管理过,一辆车。对吧?”
三个月前,在俄克拉荷马州中心分部的后勤库管员攥着这辆老爷房车的钥匙,以狐疑的目光盯着艾米丽的时候,就以同样作为瓦尔基里的、悠长的生存经验为她洗练出的毒辣眼光,做出了如上的判断。
这本是不该发生的事——所谓的“事”是指,艾米丽实在不应该在一个照面、填写几张归往骑士团内部申领固定资产的表格,附带着几句交谈之间,就被与自己认识不到二十分钟的人如此看穿底细。哪怕这个人是骑士团当中的瓦尔基里同僚,也不行。
出于本能,浮现在她脑海当中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找个理由,将自己无意中暴露出来的信息搪塞掩盖过去。而下一秒,她又觉得这想法可笑:这又能怎么样呢?从没有过自己的车子难道是什么可能会在某时某刻置她于死地的破绽吗?她又不是不会开车——事实上,她的车技很好,但确实,这种“好”不是后勤管理员会喜欢的那种“好”。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为自己置办一辆代步用车兴趣寥寥,即便她完全有能力支付得起购买并养护一辆豪车的费用。归往骑士团的工资给得很大方,作为瓦尔基里,艾米丽用于维持生存所需的开销也不怎么高。她只是觉得这实在没有必要而已。
于是,她在库管员警觉的瞪视之下叹了口气,花了两秒钟,简单地进行了一下心理建设。在这两秒钟里,艾米丽选择丢开了自己生前便顽固盘踞在性格当中的过度谨慎,丢开曾经的职业为她遗留下的、于今时今日早已无用的习惯与本能反应,甚至可能也丢掉了一小部分自尊心,并在此之后向对方承认了这一点。再然后,她便因此而被迫花了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听着库管员絮叨了一大串完全可预期的车辆保养须知,神游天外了好一阵,才从对方紧紧攥着的小手当中成功接过车钥匙。她或许该为这种无意义的低效而生气,但时至今日,她发现自己已经不怎么在乎这一点了:她人生当中最需要效率的那个时间节点早已过去,她已经不再有力气为此而感到愤怒。
那真是非常“钥匙”的一把钥匙。在车辆启动方式逐渐日新月异起来的当下,这把乍一看上去可能和门钥匙也没太大区别的车钥匙,也在无言地证明着这辆老爷房车悠长的服役年限,以及它本身随着服役年限而愈发膨胀起来的脾气。
话又说回来,在艾米丽驾驶着这辆房车,一路沿着国道向南行驶,去往位于俄克拉荷马与得克萨斯两州交界处的红河城时,这辆车在外壳部分的车况便已经在毫无疑问地显示:当前的临时车主显然把库管员之前的一番耳提面命左耳进右耳出了。好在,老爷车本身显然也与它当前的临时主人一样,在没有外因督促的前提下,对自己的外观是否足够光鲜亮丽没什么执念。因此,虽然在驾驶过程中,车辆的引擎和轴承都时不时地发出一些足以令人心惊胆战的响亮抱怨声,但它至少足够坚强而忠实,暂且在艾米丽有一搭没一搭的检修之下保持着未曾抛锚的记录。
这令艾米丽有时会觉得,她与载着自己的这台老爷房车在那么稀少的几个地方上,或许同病相怜:都是眼下时代当中的老古董;都曾经有过峥嵘岁月;都因此而落下了一身伤病——不论是物理上的,还是心灵上的;都对继续面对明天的太阳不抱有太大希望,但也并不真的想给自己的生命就此画上休止符。她和这辆车一样,都不得不继续以这种不上不下的消极态度,磕磕绊绊地活下去,随后还会愤怒地发现:自己倒还挺皮实的,没那么容易死。
可惜,这点稀薄的感同身受并不足以让她对车子好一点。就像是她对待她的绝大多数瓦尔基里同僚一样:不至于真的诅咒别人去死,该帮的忙也会帮,但她私底下总是一副冷淡且不讨喜的态度,心里也总觉得实在没法和她们建立起什么情感上的联结。这种孤僻古怪的性格令她在骑士团当中也没什么好人缘。在与绝大多数同僚协同工作的时候,她们之间也往往只维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而已。艾米丽对此并不感到非常烦恼,因为对她来说,这也已经非常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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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对艾米丽来说,叶夫根尼娅·谢尔盖耶夫娜·季米扬诺娃则是骑士团同僚中的一个意外。
究其原因,则是这一位瓦尔基里在她的生命当中出现得太早了:在艾米丽还没有重生为艾米丽,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甚至于,还是个吸溜着鼻涕、灰头土脸的小屁孩的时候,叶夫根尼娅·谢尔盖耶夫娜就已经以现在的样子,就像熏肉罐头里的盐分一样,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他的生命当中。
当然,在那个年代里,熏肉罐头还不能每天出现在家中的餐桌上。对还不是艾米丽的艾米丽来讲,这算是一种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吃得到的奢侈品。在那时候的她,或者该说“他”眼中,叶夫根尼娅·谢尔盖耶夫娜也是性质上差不多的存在。
叶夫根尼娅·谢尔盖耶夫娜是安德烈·伊万诺维奇的朋友,而安德烈·伊万诺维奇则是现在变成艾米丽的,那个曾经的小男孩的爷爷。在小时候,并不叫艾米丽,也显然不是美国女孩的苏联小朋友曾经疑惑过,为什么自己的爷爷竟然有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姐姐”这样的朋友——主要在于,为什么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坐下来谈很久很久的无聊事,同时可以一起喝酒,但他自己想要凑上去做差不多的事的时候,就会挨揍。
但那个时候,他还是很喜欢这位“热尼亚姐姐”的。因为叶夫根尼娅·谢尔盖耶夫娜是在他8岁之后,唯一一个还会跟他玩“飞高高”这种幼稚游戏的人,而且还会把他“飞”得很高——每到这时,安德烈·伊万诺维奇就会在一边发出夸张的大笑声。
后来,还不是艾米丽的艾米丽从自己的爷爷口中得知了“瓦尔基里”的事情,意识到了他很喜欢的“热尼亚姐姐”实际上的年龄甚至可能比爷爷还要大。于是,在他又长大了一点之后,亲昵的“热尼亚姐姐”就变成了略带生疏尴尬的“叶夫根尼娅·谢尔盖耶夫娜女士”。叶夫根尼娅对此有点哭笑不得,但她好说歹说,也就只成功让对方把最后的那个“女士”给去掉了。这个在苏联传统中对长辈使用的、连名字带父称的称谓,就这样在当事人的生前死后,一直被叫了六十年。
这点年少时的缘分对艾米丽来讲,也带给他了多于“幼年时的奇幻经历”的价值。至少因为叶夫根尼娅,还不是艾米丽的艾米丽在幼年阶段,就已经接触到了“瓦尔基里”这个理论上来讲远高于他密级权限的秘密。也是因此,在他被美国人的手枪打中心口,一头栽进下水道之后,眼睛在剧痛里一闭一睁,就发现自己好端端地回到了安全屋里,还变成了一个赤身裸体的美国女孩——在经历这种巨变的同时,他还能飞快地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冷静地穿好衣服,把灵装带好,联系自己的上级,传递出最后一份情报,同时按照安全条例,令自己暂时性地消失在人海当中。
在那个时候,终于成为艾米丽,但还没有决定要给自己的这一张脸孔命名为“艾米丽”的艾米丽,对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是感到窃喜的。他,或者新鲜出炉的“她”,知道瓦尔基里是怎么回事,知道这一具看似纤弱的躯体当中会蕴藏怎样的力量,也通过镜子完全知晓了,她现在的脸孔和原本完全不一样——镜子为她反射出的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美国年轻女孩,五官的样貌是一种阳光明媚的甜美大方,眉宇间也没有盘桓着东欧人特有的那种经久不散的阴郁愁绪,身材也完全是那些庸俗的美国佬会喜欢的那种。这对于她的职业——克格勃的“乌鸦”,或者现在该称为“燕子”——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利好。只要花点时间来经营,她对自己能够将这些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一点有着充分的自信。
可惜,她最终没有得到能够落实这些自信的时间。她目前的面孔和他生前时的面孔毫无关联,这在情报工作上当然是优势,但在“向总局证明我是我”这点上,就是显而易见的劣势了。在想方设法重新联系到上级之后,迎接她的就是无止境的表格,询问,相互印证,认证,周而复始。艾米丽记得很清楚,作为男人的他一头栽进下水道里这件事发生在1988年的12月26日,转过年的元旦,她就作为瓦尔基里重新联系到了自己的上级。从此开始,种种“事务性检查”便开始在她身上一直持续了下去,似乎永无尽头——但它们实际上是存在一个尽头的,因为1991年的12月26日,她从美国的电视新闻上知道,苏联解体了。
一个堪称恶毒的巧合是,她祖国的忌日和她自己的忌日,竟然恰巧是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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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些终究都是三十来年前的旧事了。对于艾米丽来说,她作为瓦尔基里的生命,在此时也已经与他曾经作为男人的生命差不多的长度。此时此刻,她已经对追回自己的故国不抱任何希望,只是浑浑噩噩地在美国中部大平原一眼看不到头的国道之上,驾驶着一辆吱吱嘎嘎的老爷房车,一路向着红河城驶去。
红河城原本不是她所计划的旅程目的地——艾米丽现在心烦的要死,迫切地需要一块与世隔绝的荒郊野岭,好让她能独自一人冷静下来,控制住自己对这个世界本身日益增长的厌恶感。但红河城?那是一个以博彩业出名的小城,总是熙攘喧闹,被横流的物欲和对金钱的追逐与渴望充斥着,几乎就是“资本主义”这个词作为一个城市本身在现实当中显化了出来,对在故国解体之后、仍然对于共产主义保留着不切时期期望的艾米丽来讲,绝不是一个可心的去处。
但出于作为一个曾经相信“世界人民大团结”的共产主义战士所必然具备的基本道德,她还是在听到了“他”的声音之后,叹息着调转车头,往这个该死的城市开去了。
这还是艾米丽头一次听见“他”——艾米丽还不是艾米丽的时候,那个曾经作为男人的自己——的声音。但她从骑士团当中的文献知道,每当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就意味着有些瓦尔基里意义上的“大事”要发生了。何况,在这个声音出现后的几个小时之内,骑士团也顺应了那个声音所说的内容,发布广播,将所有暂且没有任务在身的瓦尔基里都调往了红河城。
骑士团是个松散的组织,艾米丽完全可以不理会自己上级的命令,但她还是动身了:如果单纯让红河城这个纸醉金迷的浮夸城市被死棘在地图上抹去,那她当然乐见其成,可当中的那些追逐着“美国梦”的傻蛋们呢?他们可能确实不是什么值得令人刮目相看的家伙,可也确实罪不至死。
然而,问题又来了:艾米丽身边确实带着自己的灵装,但她并不觉得一个发条八音盒能够对死棘造成什么可观的伤害。以往,她是从骑士团内部申领使用已经离世的前辈们遗留下的杀伤性灵装进行战斗的,又或者给自己找一个搭档,专心负责后勤支援的工作。但现在,她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显然不太支持她与骑士团中的同僚进行联系,也没什么精力去与同僚维护哪怕是仅有表面和平的疏离关系。
艾米丽也不是不能打——在她生前的职业生涯当中,她已经被训练出了相当优秀的战斗技巧,可在红河城这个人生地不熟,只有死棘大概率会层出不穷的地方,她首先得考虑,怎样才能不给自己找上太多麻烦。
可惜实际上,她浑浑噩噩的脑子里根本没有考虑这些。哪怕她在开车的过程中也成功用库存的烈酒一直让自己保持着浑身酒气的状态,酒精却根本没能成功麻醉一个瓦尔基里的神经。真正阻止她进行有效思考的,是她本身“听天由命”的念头和“厌世嫉俗”的精神。她就这样毫无准备地把车开进了红河城的市区,准备在抛锚之前给自己找个加油站,或许还可以找个房车营地——如果找不到的话,干脆就停路边也行。
然而,她在这个过程当中完全没有考虑过这样一个可能性:她沿着主干道向前开车,而叶夫根尼娅·谢尔盖耶夫娜·季米扬诺娃,同样隶属于骑士团,因此也有充足的原因被一同调往红河城的另一位瓦尔基里,正站在人行道的道边,安静地等待行人用的红灯转绿。
那一个瞬间里,出于恐慌的情绪陡然清醒过来的艾米丽,几乎是反射性地踩下了急刹车。紧接着,在轮胎与刹车片和地面摩擦出的尖锐巨响当中,头一个浮现在她脑海当中的念头则是:
完蛋了,我在叶夫根尼娅·谢尔盖耶夫娜面前违反交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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