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苏古塔魔法学院!
在这座风暴之城里,你能学到关于魔法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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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你见过的最奇怪的魔法学院企。
共25315字
为了方便不喜欢图片版排版的同学另发个文字版。
有尬夸自己,小心防雷
只提了一嘴儿的同学我就不响应了!
自行排版并有插图漫画的完整版在这里: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513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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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介绍:
洛尔迦,男,16岁,鸮形人游荡者,两年前杀掉仇人后离开部族,目前就读于苏古塔魔法学院,主修法阵构成。
锡里昂,男,95岁,高等精灵德鲁伊,两年前拯救过世界,目前就读于苏古塔魔法学院,主修神奥关联。
埃尔塔宁,女,20岁,人类,为了实现梦想努力攒钱,如今终于得以入读苏古塔魔法学院,主修神奥关联。
洛尔迦在认真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去揍那个叫锡里昂的高等精灵。
明明对方做出了这么可恶的举动,换做是以前,洛尔迦早就扑上去打了。
对方很强,他会唤来雷电和巨大的白狼,但这还不足以让洛尔迦放弃。
对方看起来很幼小,有着稚嫩的脸和青涩的少年气质,但这也不足以让洛尔迦手下留情。
所以洛尔迦开始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试图重头捋一遍自己的内心想法。
事情可以从洛尔迦站进溪水中说起,当时他收敛起黑色的羽翼,让自己投在水面上的身影尽可能小。
清澈的溪水只到他的小腿,他的脚和游鱼一样清晰可见,那些鱼并没有因为惊吓远离这个不速之客,它们只是懒洋洋地游动着,直到一记迅捷的爪捞,它们中的一条被从水中剥离,落在鸮形人青年的手中,其他鱼才象征性地、带着几分不情愿游离原处。
洛尔迦仔细审视自己手中的这条鱼,它鳞片光滑、腮是健康的鲜红色,眼珠清澈,看起来非常健康,外表上没有任何能揭露它们无精打采原因的迹象。他将检查结果告诉了周围的同伴,同伴之一的埃尔塔宁问道:“能吃吗?”
“看起来能吃。”洛尔迦说出自己的判断,他知道面前的这位红发姑娘身手了得,是一位擅长丛林生存的弓箭手,同时也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没有多少能在人类社会称得上财富的积蓄,因此也就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于是他将鱼送给埃尔塔宁,后者刚开始思考如何料理这意外的食材,第三位同伴突然伸手抢走鱼,丢回溪水里。
那是一位叫锡里昂的高等精灵德鲁伊,他拧紧眉头,扬起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孔,很是严肃地解释道:“很抱歉,但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在非必要的情况下烧烤野生动物。”他顿了顿,将自己的意见用更加简练的方式重新表达了一次:“请不要吃野味。”
这话让洛尔迦吃惊不小。
因为他曾与另外两个高等精灵并肩战斗在一个没有树的城市,刚见面时,其中一个还在心慌意乱跌跌撞撞地乱跑,试图跑出这个没有树也没有花的城市,或者干脆跑出整个噩梦。
很快,洛尔迦知道了那座城市连一片绿叶都没有的原因:侵略者们每处死一个反抗的精灵,就会烧掉一棵树。后来,他又通过书本了解到这座别号“绿林故都”的城市何等的与丛林高度融合,何等的绿荫如盖郁郁葱葱,才更理解了那两个高等精灵的悲愤与不忍。
他也因此以为精灵和鸮形人相似,都更注重自身与丛林的联系。或者说,更接近人类口中的“野蛮”。
对洛尔迦来说,食物按来源可以分为两种:普通正常常规习以为常再自然不过的,和驯养出来的。
他也知道对于大部分人类来说,食物按来源可以分为野味,和普通正常常规习以为常再自然不过的。
所以当他听到一位高等精灵德鲁伊管河鱼叫野味时内心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这份冲击力不亚于他听到城镇居民争论猫滥杀鸟现象时说的“流浪猫杀流浪鸟”,这话说得仿佛鸟儿本该都养在房子里属于人类,没被人类关起来的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鸟。
是的,这份冲击的确会减淡他不少动手的冲动,但更关键的还在于食物的归属和他肚子的状况。
那条鱼已经被洛尔迦送给埃尔塔宁了,锡里昂抢走的是埃尔塔宁的食物,不是洛尔迦的。对此表达不满是埃尔塔宁的权力,洛尔迦无需置喙。
而农民的驯养和资助人的慷慨使得洛尔迦在吃上非常富足,洛尔迦已经很久没再体会到饿到脑子里只剩敌视和贪婪的滋味了,能否看到第二天的月亮不再取决于能否捕获一条鱼,失去一条鱼也就不至于那么生死攸关,值得怒发冲冠。
想明白这些后,解开疑惑的洛尔迦回到岸上,抖落水珠,边穿靴子边沿着新发现的自身变化进行着不知将来能否派上用场的思考。把没能燃起的怒火、锡里昂和鱼忘在脑后。
“顽固、易怒,信奉丛林法则,落后、野蛮,长相可怕”, 在有关鸮形人这个种族的描述里总会有这几个关键词。距离鸮形人被发现才过了两年,对库瑞比克的历史来说这实在太短,短到人们容易忽略掉这是个上一次冰期前就存在了的古老种族。这样一个崭新又古老、以异族冲突为开端接触大世界的种族要如何在更为广阔的新世界走下去,是一件难免令有识之士担忧的问题。
但这些关键词在洛尔迦.笑音身上并没有得到太多体现,咋一看,除了黝黑的皮肤、头发和翅膀,他看起来就只是个温和有礼、认真求学的好小伙。
性情上,不但没有杀死人类的前科,反而有从激进精灵信徒的手中保护人类的履历。入学这段时间以来未曾与人发生过冲突,还积极参与了各类任务和志愿者活动,就结果而言全部完成了预定目标。
学习上,尽管他读写基础还很薄弱,但他每堂课都会准时到达认真听讲。他不是第一个交作业的学生,但却是个把临摹十张的作业临摹出三十四张的学生。
信仰上,虽然他是复仇女神的信徒,但当一份恨意有着明确指向性并且已经达到目的时,一位冰霜的信徒或许比一位错误理解春神教义的狂热信徒要安全可信。而且他仇恨的对象是另一个鸮形人,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什么他对人类的敌意并不强烈。
外表上,虽然据当事人说上半身什么都不穿才是最舒服的,但平日有好好地保持着不挑战公序良俗程度的着装,上课时还会加罩一件。脚上也一直穿着鞋子,没有露出过据说十分骇人的大爪子,连那对令人生畏的黑翼都比一般鸮形人小很多。(注,虽然这里用了偏向褒义的陈述,但不建议在当事人面前用称赞的态度叙述他翅膀小的事实。)
最神奇的还是他在苏古塔魔法学院上学这件事本身,作为一个没有什么前人经验可以借鉴,也没有前人财富可以继承(大部分鸮形人连武器都没个铁的)的年轻人,能够从与丛林截然不同的庞大社会中打拼出学院的入学资格,实在是个把运气机遇和主动选择结合到极致的幸运儿。
但洛尔迦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对他而言,他只是从熟悉的丛林来到另一片陌生的丛林,一个由死木、石头、金属和让他目不暇接的陌生者组成的丛林。这里的木头都被剥掉了皮,这里的石头被切成一样的大小,这里的金属有血的味道。尽管有许多具体而细微的区别,但二者本质并无区别,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通用的法则。
在故乡,食物是指山川河流间能采集到的一切可食用的东西,包括树上的嫩芽果实、水中的鱼虾贝类、大地上有呼吸和心跳的动物,但在外面的世界,这些会被称为野味,甚至被认为是不洁的、需要忌讳的。外界所说的食物通常是指从固定的土地里种出的麦子和蔬菜、自家屋檐下驯养的动物的肉和奶,但对鸮形人来说,驯养本身就是个陌生的概念。
具体途径不同,但从比自己弱的生物身上获取可食用部位这点是共通的。
在故乡,强者可以直接从弱者手中抢夺他想要的。在外面的世界,领主和贵族这类身居高位的人可以一辈子双手不沾泥土仍衣食无忧,因为他们能够收税(洛尔迦花了很大力气才弄明白税的概念,但他很难认同世代劳作的人无法拥有土地,安逸度日的人却能凭借祖上的战果始终占有土地。),农民、商人需要定期将一部分自己的劳动所得交给贵族,不然就要被抢走家畜、挨鞭子、进牢房。这显然也是一种强者对弱者的掠夺。
在故乡,偷了东西会被失主及其家人追打,因为这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在外面的世界,偷了东西会被失主及不相干的人追打,那些不相干的人通常被称呼为警备队、治安官或是巡逻队,他们这么做是因为统治者并不希望自己的领地治安恶劣,领地治安恶劣会影响税收,也就损害了领主的利益。
领民虽然是弱者,但领主是能够命令警备队的强者,从领民那盗取食物看似欺压弱者,实则招惹到了弱者所依附供奉的强者,因此盗取并不是长久之道。这就是洛尔迦没有成为盗贼而是做了冒险者的原因之一。
他做冒险者的路途也颇为坎坷,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难关,他所属的种族也带来许多麻烦,不了解鸮形人的人会因他的外表升起警惕和反感,了解鸮形人的人则会产生更大的警惕和反感,例如和洛尔迦同为苏古塔学院学生的高等精灵锡里昂。
别人记住锡里昂是因为他身边有只巨大的白狼,洛尔迦记住他却是因为开学式上他初见自己时瞬间腾起的杀气,尽管锡里昂最终没有作出任何实质性的敌对行为,但洛尔迦对他当时复杂且变换不定的神色印象深刻。在日后相处加深了解后,洛尔迦更能确定他不是一个会因为陌生种族的外表吓人就产生敌意的人。因此也就更能确定锡里昂与自己种族之间有过什么见血的关系。
洛尔迦至今还记得他作为冒险者成功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当时酒馆里三三两两地坐着冒险者,还是个瘦巴巴小少年的洛尔迦站在墙下,用一路流浪学来的通用语磕磕巴巴比比划划地与招待生沟通,要弄清楚墙上贴的薄片上密密麻麻画的都是什么内容,离他最近的一个男性冒险者见他笨拙的样子,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急促的“哧”,对女性同伴不屑地说了一句:“现在什么三流货色都想当冒险者。”
洛尔迦察觉到了什么,停止比划,扭头定定地看着那位冒险者,男人被他暗红的瞳孔盯得发毛,皱紧眉头挥手:“去去去,反正你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该干嘛干嘛去。”说完移开视线,低声嘟囔了句“走地鸡。”
这就像给了洛尔迦一个信号,尽管洛尔迦的确没听懂话语的含义,但他能从对方的语气和神色里看出鄙夷,从移开视线这个动作里看到怯懦,于是他扑了过去,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将那个男人砸在身下就是好几拳,接着就赶在其他冒险者围过来之前从大门窜了出去,飞到天上没了影。
直到第二天,洛尔迦才重新出现在酒馆附近的屋顶上,趴在房檐上探着头小心翼翼地查看情况,昨天他逃走后又去了别的地方找工作,但一无所获,只好再来碰碰运气,如果酒馆里的人一见他就喊打喊杀,那他就只能另谋出路了。
“是你。”一个清亮透明如冬日初雪的声音从附近的小巷里响起,那是一个颜色也像冰雪的女人,洛尔迦觉得有些眼熟,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昨天揍的那个家伙身边的女人好像就长这样。于是他把头缩了回去,下意识想跑,又想到她没有翅膀,抓不到自己,于是壮着胆子又探头出去,看看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在找工作吧,要不要来我们队伍。”女人伸出一只洁白的手,指了指自己。
洛尔迦圆睁着眼睛看她,他只听明白了“工作”,“来”,而她平静的声音与舒缓的动作没有一丝敌意,也没有人类说谎时硬挤出的古怪笑容和急切,就只是一个询问,一个邀请。
“为什么?”洛尔迦看了看四周,提防有谁趁他交谈分心悄悄爬上来偷袭他。
“因为你身手好,又会飞,这很有用。”
洛尔迦这次也听明白了,他有些高兴,与那些没有翅膀的生物比起来,他的确该以身手为傲,他飞过天空时,人们扬起面庞看向他的目光总会比从地面俯视他多一些向往和羡慕。
但洛尔迦还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他继续问:“那个人,被我,打,那个人呢?”
“被我拒绝了,他太弱,不适合做我们的同伴。”
洛尔迦盯着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好一会儿,觉得她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并没有要为那个男人报复的意思,于是他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钱,吃的。”
“咕——”洛尔迦腹中的饥鸣适时地为他生涩的通用语做了注解。
“做得好,钱平分。作为定金,我请你吃饭,如何?”女人走出小巷,有那么一瞬间洛尔迦以为她谈不拢,要走了,但她只是在酒馆门口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很快里面便传来打火声、叮当撞击声以及食物被加热后冒出的香味。然后女人回望向屋顶,大拇指冲身后的酒馆指了指。
于是洛尔迦最后一次四处张望了一下,站起身,舒展开双翼跳回地面,仰头直视她,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郑重地用发音奇异的母语说了一段话,然后又用磕磕巴巴的通用语艰难重复了一遍:“我是,来自巴拉姆的,笑音氏族,的,战士,图栀卡之子,洛尔迦。以我母亲的名字,起誓,你,酬劳,我的兵刃,劈向你的敌人。”
女人虽然听过这种语言,但彼时她与这种黑翅膀的生物处于敌对状态,不曾听过如此郑重平稳的语调,她看了看洛尔迦短短的羽翼,内心竟产生一丝怀念之情,她也将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我叫奇诺娅,是一位诗人,也是此次冒险任务的队长,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
这就是洛尔迦与奇诺娅的成功交涉,与他故乡的交涉秉持着同样的原则:不要露出牙齿或兵刃表露敌意,讲清双方的付出与回报,成则各取所需,不成则好聚好散。
在那场任务中,他总算没有辱没母亲的名字,实现了自己对奇诺娅的誓言,他以手中的匕首砍亡魂,靠背后的双翼绕开关卡将货物带出去,最后还与奇诺娅一同毁掉货物,并保护了货物的发明者。
最后两件事听起来很矛盾,但却如果让洛尔迦重新选择,他还是会那么做。任务要求他们护送的货物会以牺牲千万人性命为代价消灭迷离的雾,发明创造这个货物的贵族学者坦白了这一点,并且尚未伤害任何人。
而且老实说,他那被毁掉的作品实在太过神奇,以至于洛尔迦在拿到任务尾款后,又回到这个贵族学者被送去的教会,想向他请教其中的奥秘,尽管奇诺娅敲昏了学者并搜刮了他的家,并和洛尔迦一起毁掉了货物,但洛尔迦只拿取了自己原本应得的那份酬金,没有接受卖掉赃物得来的钱财,因此他去重见贵族时可说是毫不心虚。
再说学者这边,无力处理他的教会将他转交给了大领主,大领主十分欣赏学者的成果,给予他更多的支援,能以自己的方式继续为故乡的未来奋斗的他斗志昂扬,心情高昂,也就对再次拜访的洛尔迦大为宽容,基于洛尔迦曾维护过他生命的恩情、对他成就由衷的钦佩以及对魔法奥秘的求知欲,这位在学识上另辟蹊径的学者于人情往来上也发挥了他古怪的脾性,竟然决定出资送洛尔迦去苏古塔魔法学院进修,还包办了学前基础知识突击补习和住所介绍,让这样一个一个荒蛮民族的小伙子得以投身浩瀚的知识之海。
入学费用高昂得超出洛尔迦能理解的概念,但背后的道理很好懂,在大多数鸮形人看来,生命宝贵,因此当被救者愿意为救命之恩给予礼物时,无论礼物价值几何,救人者都当欣然接受。
对刚刚适应人类社会的洛尔迦来说,他起初只打算找个铁匠铺学习些铸铁技术带回族群,好让族人不必以易碎的黑曜石对抗那坚韧锋利的铁器。当命运为他打开一扇迷离魔幻且罕见的门时,他没能抵住诱惑,一头扎了进去,也不管自己有没有施法天赋,着迷于那些由最狂热的知识分子钻研累积出的符号和神秘。
人物介绍:
奇诺娅,女,年龄不详,半精灵吟游诗人,冒险经验丰富,对洛尔迦来说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雇主和队长。
艾伯特·斯泰吉德,男,出身迷离的人类贵族兼学者,家徽是象征智慧的猫头鹰,对家乡有深厚的爱(但不太能被外乡人理解),知识渊博且富有创造力(但手段不太能被大众认同)。
———夜鸮的夜宵———(纯情要素注意)
人物介绍:
洛尔迦,男,16岁,鸮形人游荡者,翅膀有天生的缺陷,离开部族的独行者,目前就读于苏古塔魔法学院,主修法阵构成。
法雅,女,150岁,翼族,古老贵族世家的末女,世间的苦难和疼痛对她来说都是新鲜且陌生的,目前就读于苏古塔魔法学院,主修诗歌魔法。
阿列克谢,男,198岁,雪精灵,前飞雪骑士团成员,心怀家乡困境的有志青年,目前就读于苏古塔魔法学院,主修魔法本源。
时值深夜,天空中稀稀落落地点缀着几点星子,明晃晃的月光照进一栋两层民居,把走廊里张牙舞爪的蝎尾狮标本照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尾尖的黑一路刺进厨房。
洛尔迦在给自己准备夜宵,他晚上必不可少的两大功课是学习和锻炼,他习惯在锻炼完后来点扎实的肉食,好慰劳自己的肌肉。他将烤箱里用炭火余温烤熟的半只鸡取出来,余光注意到一个白白的影子向着厨房慢慢走来,原来是正小心翼翼想避开一路上杂物的法雅。
自从两人发现彼此是一个屋檐下的室友后,这还是第一次在室内相遇。
洛尔迦主动打了招呼:“晚上好,法雅,是什么风将你吹到这里?”
“晚上好,洛尔迦,我想吃点心,所以需要一些热水。”法雅低头从标本高扬的狮爪下钻进来,挽了一下垂落额前的散发,目光在厨房里左停停,右停停。
她自小便被定时送到手边的水果点心小食下午茶养成了少食多餐的习惯,独自一人求学后,便时不时陷入虚弱、无力、心情低落的困境,直到吃过饭才好些。她花了好几天才意识到这是饥饿感,自己是被漫长的用餐间隔给饿着了。尽管她刚来到寄宿家庭就额外出钱请厨师把她那份一日两餐改成一日三餐,但小小的胃还是无法一口气容纳下能支撑三分之一天活动能量的食物,不足的部分就只好靠外面售卖的点心来补足,勉强算是个权宜之计。
洛尔迦也随着法雅的目光在厨房里左看看,右看看,因为这个家的主人在生活质量上的精简压缩,仆人除了做完饭就走的厨师,就只有一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他年纪太大,天一黑就睡下了,因此这会儿一个能帮忙的仆人都没有。洛尔迦利索地往一个小锅里添了些水,点着了灶火。然后才回过味来,提出问题:“热水和点心,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吃点心需要热水?”
法雅将手中的茶具亮给洛尔迦看,茶壶把手上的瓷质小鸟精细纤巧,好像随时会从小尖嘴里啼出一串婉转低鸣:“泡茶。点心太甜了,我想配茶吃。”
洛尔迦倒是明白茶的含义,他跟着贵族学者学习入学前必备的基础知识时,发现学者很喜欢用热水将一种干树叶浸泡成浅褐色的苦水来饮用,只要喝了那个,人类在深夜也能精神得像只猫头鹰。于是他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这么晚了,还喝茶?你不想睡觉吗?”
法雅楞了一下,思索片刻,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于是她将茶壶的盖子打开,露出底部的白色干花解释道:“不是所有的茶都能提神,我想喝的是不会影响睡眠的花茶。”
洛尔迦似懂非懂:“原来花也能泡茶,为什么不直接吃呢?”他实在不明白,把花晒干再重新泡湿多麻烦呀,为什么不在它水灵灵的时候就吃呢?
法雅也被难住了,这对她来说就像是在问:“你是如何控制手臂将它抬起的。”她重新审视了自己习以为常的行为,回顾着每次泡花茶时的所感所想,陷入沉思。
锅中的水开始沸腾,气泡卷着水咕嘟嘟翻涌,它们被洛尔迦倒入茶壶,干花的香气迅速散入空气,茶壶里逐渐染上一层淡淡的粉,就像法雅的头发。原本如薄纸般的干花被热水一浸,膨大舒展开来,像是得到了生命中的第二次绽放。半透明的花瓣漾在水中,像被沾湿的白鸟羽尖,又像法雅盛装时的层层袖口。
洛尔迦又惊又奇地看着干花的变化,闻着空气中甜甜的香气,忍不住露出愉快的笑容,这让他想起小时候掀开大大的挡路的叶片,发现林间空地上的一圈莹蓝小蘑菇,或者滚进山谷里的灌木丛,一抬头被饱满的黑野莓吻了额头。
法雅把洛尔迦丰富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知道他已经为自己的疑问找到了答案,也就没有再多做解释。
两人就这样在长桌前坐下,分享多汁的烤鸡、馨香的花茶和对两人来说都有些甜的点心。法雅家的膳食一贯清淡,而洛尔迦不习惯水果之外的甜,他更加理解了为什么吃点心还要配茶,但他喝完茶顺手吃掉花的行为却对法雅造成了小小的冲击。
通常来说,洛尔迦会觉得一个人进食更有安全感。而法雅觉得独自进餐更自在惬意,但今天两人都觉得像这样一起吃也不错。
从洛尔迦的角度来看,吃起饭来小口小口像小小鸟啄食一样的法雅既不会抢他的食物,也抢不过,毫无威胁。
对法雅来说,会直接用手撕烤鸡大口啃连骨头两端都嚼烂咽下去的洛尔迦根本不可能懂什么繁琐的进餐礼仪,因此更不会在这方面对她有什么严格的要求,不会使她回忆起过往的拘束和窒息。
再加上法雅提到了自己容易饿的苦恼,而洛尔迦觉得做一人份食物和做两人份食物差不多,这之后,两人便养成了一起吃夜宵的习惯。
对洛尔迦来说,法雅这样一个连每日食物都搞不定的大小姐很弱小,和他所熟知的女性不同,是该保护的对象,但四月初发生的一件事却改变了他的认知。
事情开始于雪精灵阿列克谢主动与洛尔迦提起的一些情报:某个酒馆出大事了,有人就因为泄露了铸有海鸥图案的硬币的用处,被一支箭贯穿了脖颈,死在一些学生的面前。这对洛尔迦来说是件荒唐的事情,尽管他不是没见过死亡,但因为这种事情死人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让他关于“学校是个可以安心求学的地方”的认知受到冲击,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环境。
猛兽该当定期巡视领地,小动物更要对巢穴附近的情况了如指掌,风吹草动都铭记于心,连猫在睡前都要转个几圈再躺下,他,洛尔迦,一个身处在满是人类及其他异族的庞大社会里的鸮形人,更该小心谨慎,时刻明察周边环境,才能保证自己不会闭眼睡下后陷入名为死亡的永眠中。
更何况阿列克谢还讲了后续的计划:他与他的舍友们打听到了那枚硬币的用法,打算一探究竟。雪精灵想表达的“这件事很危险”被鸮形人妥妥地接收到了,但雪精灵的“很危险因此不要去”却像滚出高巢的鸟蛋,完全没被接住。
对洛尔迦来说,他很是喜欢这位如雪山般沉默稳重的雪精灵,对方也允许洛尔迦称呼他的乳名阿廖沙——这对洛尔迦来说是一个相当友好的信号,成年的鸮形人之间更习惯用从战斗中赢取的第三个名字称呼彼此,而不是出生时父母起的第一个名字,也就是乳名。洛尔迦只是因为刚成年便离开族群,无缘获取战斗称号,才只能在外报上自己光秃秃的乳名,倘若他也有“飞雪骑士团的战士阿列克谢.弗拉基米尔”这样响亮的称号,他是不会轻易让人喊自己“阿廖沙”的。(阿列克谢并不是一个爱夸耀的人,甚至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洛尔迦能够得知他在飞雪骑士团的履历,还是讨论锡里昂的大白狼时话题发散得来的。)
这样一个被洛尔迦视为同伴的人说要去危险的地方,洛尔迦便会自然而然得出一个结论:“我也该一同前去”。
结果就这样与雪精灵的初衷背道而驰,倘若这两个人弄明白了各自心里想的但没表达出来的部分,一定都会感慨不同人之间思维差异之大。
总之,因为洛尔迦打定了主意要和阿列克谢去赌场,却又连赌场是什么都不清楚,当晚与法雅一同吃夜宵时,他思考着去之前该做些什么准备,闲谈间便走了神。
“洛尔迦,你今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法雅指出这一点,将叉尖上的小块烤肉蘸了些许盐粒,送入口中。
“我在思考一些事情,这与我要去的地方有关,法雅,什么是赌场?”洛尔迦吃掉粗骨中的最后一点骨髓,开始舔手指上的油脂。
法雅在心里归纳总结了一下,答道:“据我所知,大多是一些想以额外运气来弥补自身实力不足的人们所去的投机取巧的特殊场所。为什么你会问起这个呢?”
洛尔迦花了点时间去消化法雅这段解释,实在没能从中看出什么残忍嗜血的端倪,于是他感谢了法雅的解说,并将情况大致说明了一下。
法雅难得地蹙起秀眉,看着洛尔迦:“我也一起去。”
“很危险。”洛尔迦摇摇头。
法雅没有动摇,继续用含着担忧的目光看着洛尔迦,反而让鸮形人青年的心跳乱了节奏,不由得作出让步:
“知道了,一起去,我会保护你。”
既然是危险的地方,就不该带这么柔弱的女孩一起去,洛尔迦的理性如此谴责自己,但他的感情却因为可以和法雅一起做些什么而欢欣雀跃起来。他像只被卷入上升气流的小鸟,飘飘乎乎地等到了和阿列克谢约好的日子。(阿列克谢:并没有。)
谁知事情一上来便差点黄掉,引路人要求每个人都用黑布蒙上眼睛,洛尔迦内心警钟大作,暗中窥视猎物的是猎手,被蒙上眼的是待宰的牛羊,他几乎差点就要拉着法雅和阿列克谢直接走了,想来剩下的两人也就止步于此,不再呆头呆脑地深入危险。
但法雅却第一个接过黑布系在脸上,看起来胸有成竹。
也是这个法雅,进入那个到处都亮到晃眼的地方后并没有像洛尔迦那样东张西望,连穿着奇怪的侍者也没能多吸引一分她的目光,反倒是洛尔迦多打量了好几眼,暗暗纳闷他们没长翅膀也没长鱼尾,为何背后不着寸缕,腿也完全光着。
尽管洛尔迦对金钱没太有概念,但当他看清桌上摆的钱币数量后还是产生了惊讶:“他们,在干嘛?为什么,围在旁边?入口,角落,还有看守?”
“在赌博,恐怕是不合法的。”法雅这样回答他。
这就是赌博?洛尔迦还是不太能把法雅对赌场的说明和自己亲眼看到的景象联系起来,他知道钱可以交换很多东西,在集市和店里,人们会把货物展示出来,把钱藏好。但他这次只看到了被大剌剌堆积在桌上的钱,却没看到足以和这许多钱交换的货物。他也不明白拥有这么多钱财的人为什么仍要靠运气投机取巧。他一肚子疑问,形势却不给他一一询问探索的机会。
他们先是发现了法雅的老师奥斯维德·埃文斯,又被赌场的守卫发现他们并非是诚心来赌场赌博的正经客人,那些五大三粗的守卫堵住除上空之外所有逃路的动作让洛尔迦心中一激,危机感恨不得化作新的飞羽冒出来,好让他炸毛的翅膀变得更加蓬松。他一边绝不示弱地瞪着守卫们,一边考虑真动起手来时该掀翻哪张钱最多的桌子抓住哪个看起来最不事劳作却又位高权重的人才能让形势大乱,这样才好让其他同伴逃离这里。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样只能打破一时的困境,却会给同伴们和老师带来无穷的麻烦和后患。
但就连当时的他也能看出来,奥斯维德老师是在以他的方式帮学生们平安脱身,以在这片丛林更能发挥作用的手段。相比起能与老师打配合的阿廖沙,对老师的暗号执行得当的尼格勒,镇定自若适时出钱的法雅,从善如流没拖后腿的斯特凡诺,自己是最不熟悉这片丛林规则的一个。
这件事让洛尔迦更深刻地意识到每个人在不同领域的强弱差异,也对法雅的强大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同时他也隐隐意识到了,这片丛林和自己来自的那片丛林之间最大的不同,是欲望。
猛兽的杀只是为了果腹,是为了自身生存必须做的。即使是老虎,吃饱后也会懒洋洋睡大觉。野兽的欲望简单且少。
这里的人在满足一切生存必需的欲望后仍能对同类下杀手,仅仅是因为泄露了一些信息,一些有心人总能打听到的信息。即使有了充足的食物,厚实的衣物,坚固的住所,仍要追求更加精致肥嫩的美食、华丽繁复的服饰、宽大豪华的住宅,以及可以交换到这些的金钱、金钱和更多的金钱,此外还有知识、力量……为此他们愿意牺牲一切,尤其是他人的一切……人的欲望复杂,且无穷无尽。
洛尔迦对此感到恐惧,尽管他有过几次被叫成怪物的经历,但对他来说,这无穷无尽能吞噬一切的欲望才是真正的怪物,他惧怕自己也会成为这怪物的牺牲品,也惧怕着自己萌生这怪物的可能性。
————土和水知道答案————
海鸥赌场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洛尔迦参与了德鲁伊之家的新任务,苏古塔这座被风暴包围的浮空城连有翼种族都很难凭借自身力量闯入,更别提一般的飞鸟走兽了,这样的地方生态本该非常简单,但最近却接连出现了巨大蜜蜂、蚊蝠等异常的动物,因此德鲁伊之家十分重视,发布了从土与水中采集样本的新任务。
洛尔迦独自在空中警戒着,下方是其他几名学生,有上次一起行动过的伊莉莎、锡里昂,也有在皮克西花园事件里认识的埃尔塔宁。
法雅不在。
洛尔迦望着从脚下绵延到视线远方的枝干,下方栖息着种种花鸟虫兽,风毫无阻隔地在空中流动,比起纸醉金迷四方封闭的赌场,这才是属于他的领域。队友们看起来也都很擅长野外行动,无需特别照顾。洛尔迦感到自在的同时却又觉得胸腔里空落落的,只有队友的小鸟伙伴才能给他一丝慰藉。
因此当他发现一只小鸟伙伴被熊一样的生物用陷阱捕获拔毛下锅时,便立刻冲过去抢走小鸟,甚至把鸟儿安顿在安全的枝杈后还要接着去教训那两只熊一样的生物。只不过其他队友并没有留给他再次出手的机会,当他再次冲回现场,战斗已经结束了,体型只有半个人类大的熊形生物(锡里昂他们称之为熊地精)面对偷袭、魔法、人数碾压和巨大白狼的肆虐毫无还手能力,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这幅景象刺痛了洛尔迦,他为这场一面倒的战斗感到羞耻,并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这种生物并不强大,如果还需要与它们战斗,绝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以多欺少了,即使周围没有同族会因此给他起一个“弱者杀手”或“以多欺少”的耻辱称号,他也无法接受这样做的自己。
好在队友们也不认为为果腹设下陷阱捉鸟吃的行为该死,尽管这可能破坏当地脆弱的生态。(这对洛尔迦来说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他的认知中,丛林是富有活力且强韧的庞大存在,丛林喂养着万物,并吞噬着万物,“脆弱的丛林”就像“溺水的鱼”、“优雅柔弱的兽人”一样不可思议。)
他们为熊地精做了治疗,将之留在安全的地方,任凭它们逃走。
好不容易捡回命、惊魂未定的熊地精仓皇逃回巢穴时,并没有发现悄无声息跟着他们的鸮形人,就这样将巢穴的入口暴露给了学生们。
学生之一的锡里昂出于冒险者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洛尔迦拦住了他,认真地表达了“只是一探究竟,不是去打架的话,我奉陪,但我们刚伤过它们的同胞,不打起来,很难。”的意见。尽管洛尔迦知道自己探查到的情报可能导致这种结果,但他依然希望尽可能避免“打破他人安宁生活”的结果。
他已经做好了锡里昂无法给出令他信服的理由却又执意进洞时以暴力解决分歧的心理准备,所幸众人也都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他们采集了附近的土样水样、在地图上标记了熊地精巢穴、临时营地的位置以及它们设下的陷阱范围后便回去了。
原本的任务目标完成了,任务的发布人也称赞他们做得很好,但洛尔迦心中有某种不安的预感在盘旋,不肯落下。他告诉这位已经打过两次交道的德鲁伊,如果还有巨大蜜蜂或熊地精的任务,请务必再叫上他。而他也在学业的间隙里关注着这件事。
当他得知苏古塔决定招募冒险者讨伐熊地精时,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甜蜜的小熊———(少许猎奇&胡言乱语要素注意)
熊地精这个名字很贴切,地精代表了它们所属的大类,熊则精准地概括了外表特征,这些圆乎乎的生物像刚吃饱了春天花蜜和嫩芽的小熊,连走路都带着一种娇憨的笨拙。
它们本不可能、也不该出现在这座风暴之城,按常理来说,在山洞里栖息的他们光靠自己是进不了一个浮在天上裹满雷云的城市的,他们连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和这块脆弱的土地有冲突。如今城市发现它们威胁到了这里的鸟和鱼,又和最近一系列异变有联系,针对它们的讨伐自然是板上钉钉。当一群专业冒险者集结起来后,它们的家破人亡也是大势所趋。
而它们很可能对灾难的到来一无所知。
在丛林里,多的会分给少的,湖里的水太多就会溢出来,流淌成溪河灌输进更低的地方,枝干上的果实太大就会低垂下来,成为动物的食粮。在学校里,多的也会分给少的,那些知识渊博的人会从他们热衷的研究课题里抬起头来,分一些宝贵的时间用来传授知识给所知甚少的学生。每当洛尔迦从自己房间的窗户翻下去向楼下的法雅请教,只要窗前没有挂着谢绝打扰意味的厚实窗帘,就总能得到法雅的认真讲解。
洛尔迦很喜欢这种慷慨的行为,他也想做类似的事情。知道的少的难以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弄明白什么。知道的多的有义务去告诉知道的少的,如果能帮他们找到更合适的栖息地并说服它们搬迁,就有可能避免一场冲突的发生。
为此他将几乎全部的课余时间挤出来,通过请教自己认识的德鲁伊及巡林客来了解熊地精,尤其不放过有关它们的性格、栖息地类型的信息。
又通过查阅地理资料将门能到达的地区里筛选出适合熊地精生存的。
还终止了对作业的反复练习,作业要求的是“临摹十张法阵”,在远超十张的密集练习量下,洛尔迦的临摹稿已经能和原图叠在一起透着光也看不出偏差,他却总觉得还欠缺了什么,还想多试几次,但为了能坦然向老师讨教,他清点了一下已经完成的三十四张法阵图,从里面挑出自己最满意的十张上交给了黎维诚老师。然后说出自己除了交作业的另一个来意:请教交涉经验。
洛尔迦还记得上次的皮可西花园事件中,当他想用从高空垂直落入皮可西藏身的小木屋来破除幻象时,是黎维诚老师劝阻了他,这才避免了吓到皮可西令事态恶化的结局。
事实上,真正地和皮可西对上话后,洛尔迦才意识到他们有多么地惧怕着这群突然闯进来的庞然大物,他们反复确认着来者的意图,反复询问“你们不会伤害我们吧?”让洛尔迦深刻地意识到种族不同在意的重点有多么不同。
黎维诚老师沉思了片刻,开口道:“我能建议你的是两点:一,用对方能听懂的语言进行交谈,二,向对方展示自己没有威胁性。”
因此洛尔迦只穿了最简单的衣物,让身上没有可以藏兵刃的余地。
没带惯用的匕首让他有些不安,但他安慰自己,至少见势不妙可以逃回空中,那些小熊般的生物可没翅膀。但他请来的翻译怎么办呢?希望对方跑得够快,或者足够轻,轻到能让洛尔迦带着飞……正想着这些的洛尔迦,在约定碰面的地点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奥菲利亚!奥菲利亚·雪风?是你吗,我的朋友?是我,洛尔迦!真高兴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们必然会再重逢!”洛尔迦高兴得差点要给对方一个拥抱,在他惊喜的注视下,那个披着灰绿色斗篷的雪精灵看向他,以一种并不陌生的态度打了招呼,好像靠梦认识的人出现在现实里很稀松平常似的。
两人聊了一阵,说到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洛尔迦才发现奥菲利亚就是接下自己委托的地精语翻译,这才放了心——他记得这位诗人是如何抱着手风琴迈开两条大长腿从乌压压的兽人大军追捕中逃走的,想必从矮圆胖的熊地精那逃脱更不成难事。
在去熊地精巢穴的路上,洛尔迦把情况(尤其是风险)给奥菲利亚作了说明,后者则在等待熊地精出现的空闲时间里给洛尔迦讲了一个故事,一个有关神奇的笛子、一位男酋长的儿子去救回另一位酋长被掳走的女儿的故事。直到整个故事结束,熊地精们还是没有出现的迹象,
(蛇如果不将毒液灌注进滚烫的赤血里,那具破败暗淡的躯体就无法彻底冰冷。)
洛尔迦决定主动出击,请奥菲利亚表达出“住在这里的朋友们,我无意伤害你们,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和你们说。”的意思。
经由奥菲利亚翻译出的熊地精语切实地传入洞穴,但预想中的回应或威胁并没有出现,只是隐约从夜视力优秀的鸮形人和精灵都难以看清的黑暗深处传来几声模糊的叫声,它们属于熊地精,但毫无章法,尖利而短促,并不能称之为语言。
两人讲故事时是站在洞口上风向的,对洛尔迦来说,躲在下风处掩盖气息是捕猎者的行为,将外来者的气味传递过去是一种坦荡的打招呼方式,此刻为了喊话站到洞口处,洞窟内部因为封闭和栖息生活积压起的浓重臭味便汹涌澎湃地冲击着二人的鼻腔,彰显着里面有大量活物的事实,幸好,这种臭是丰富多样的臭,并非单一的血腥味或尸臭。
洛尔迦又请奥菲利亚再传达一下“很抱歉之前伤害了你们的两个族人,这次我们只有两个人,而且不会攻击你们。”的意思
奥菲利亚尽忠职守地照做了,但回应他们的依旧是显现不出理性的叫声,只不过这次有什么没被叫声掩盖,窸窸窣窣地被洞外的黑耳朵和尖耳朵捕获,那听起来更像是某些对话,但就连见多识广的奥菲利亚也说不出这是什么语言。
(是什么蔓延到眼角鼻孔,扎根的同时还要勒住喉咙?)
洛尔迦想起一个有关勇敢的孩子和聪明的母亲的故事。
某个黑夜消退初现晨光的早上,在外玩耍的孩童们之中最勇敢的那个与玩伴们告别,回到自己的家门前,他大声嚷嚷着自己的肚子饿了,向他聪明的母亲讨要吃的,却在进门前被母亲的声音喝止:“我要和你爸爸寻找你的弟弟或妹妹,你先去姥姥家找些吃的。”
孩子没有弟弟或妹妹,这是父母为了亲热赶走碍事孩子常见的借口,因此他乖乖照做了,在姥姥家填饱了肚子,睡起了觉,然后在黄昏到来之前就被许多大人的声音吵醒。他才得知自己的父母已经死了。
从血迹干涸的程度来看,他们就死于清晨,母亲要孩子走开时,凶手正守在入口处的内侧,倘若母亲要孩子快逃,这勇敢的孩子一定会冲进家里救母亲,死在一起,因此这位聪明的母亲强忍疼痛,用与往日无异的声音骗走了孩子。
这些熊地精倒不太可能是在对洛尔迦和奥菲利亚发出警告,但里面多半发生了不寻常且不祥的事情。
洛尔迦索性进入主题:“上次只是一群年轻的战士,之后会有更强更多的战士来这里,驱逐你们,这会造成你们的死伤,而我不想见到这个结果,如果你们愿意主动离开这里,我会为你们引路,去一片更安全食物更丰富的地方。”
(这里的丛林没有能施予我们的庇护,只是一片被造出来的苟延残喘难以自保的伪物。)
奥菲利亚惟妙惟肖的地精语回荡在洞窟的石壁间,洛尔迦可以肯定,只要里面的生物没有死死捂住耳朵,就能将它们全部听见,但本该属于熊地精的回答依旧没有出现,无论是怀疑、认同还是谩骂,全都没有。能被听见的只有古怪的叫声。
像蜗牛蠕动成百上千只牙齿时的敲击。
像陷入噩梦的幼犬惊慌划动四肢的低低尖叫。
像石像腹内还残余的柔软血肉鼓动出的肠鸣。
像海底的食腐棘皮虫把自己内外整个翻转的摩擦声。
像被掳到巨云深处又被遗忘的孩子尸身枯朽折断的脆响。
像厮杀过后的战场上被遗漏的幸存者眼球被乌鸦摘取时的撕裂声。
像断了一只胳膊,只能单臂挂在悬崖上逐渐力竭的猿猴,到死都没有合拢的空洞眼窝被风拂过时发出低低呜咽。
在奥菲利亚听来,这就像倒着活过一生的人急促说出的一连串预言,被卷入失控的疯马车轮底,碾作尘埃中干涸的音调残渣,又被细长的鸟爪轻轻揭起。
像蜗牛蠕动成百上千只牙齿时的敲击陷入噩梦的幼犬惊慌划动四肢的低低尖叫石像腹内还残余的柔软血肉鼓动出的肠鸣海底的食腐棘皮虫把自己内外整个翻转的摩擦声被掳到巨云深处又被遗忘的孩子尸身枯朽折断的脆响厮杀过后的战场上被遗漏的幸存者眼球被乌鸦摘取时的撕裂声断了一只胳膊只能单臂挂在悬崖上逐渐力竭的猿猴,到死都没有合拢的空洞眼窝被风拂过时发出低低呜咽。
(如果你常吃的小鸟化作百倍大的不祥黑影来寻找你。)
洛尔迦疑惑地皱起眉头,唯一没被头发遮住的那只眼中积淀起深深的疑惑,他低声向奥菲利亚询问道:“这种事情正常吗,它们看起来,甚至没有内部交流决策。”
奥菲利亚耸耸肩,摊开她唯二的两只前肢:“就算是我,也觉得这相当不正常。”
(小女孩苏卡被杀了,
长发漂浮在湖中心,
小船被染成了可怕的红。
为了平复心中的悲伤,
人们把小船全凿沉了。
这是我们的耻辱啊,
这是我们心头的刺。
水草在水面上漂浮着,
小船们在水底朽烂着。
叫苏卡的女孩不能长大,
凶手却在慢慢变老。
这才是最大的耻辱呵,
是谁都不敢触及的那根刺。)
洛尔迦虽然很想进去一探究竟,但这未经主人允许,既冒犯,又危险。
所以他只能请奥菲利亚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警告和邀请,并告诉它们“不需要引路的话,我们就走,祝他们好运。”
如果从洞里传出求救声,哪怕再微弱,洛尔迦或许都会冒险进去,去与藏匿在黑暗里的什么搏斗,去把那些不正常的熊地精拎到太阳底下晒晒。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就像被锁进箱子里很久很久的猫,你可以确信它死了,但你只要不打开箱子,就永远也不知道它以一个怎样的姿势腐烂出了一滩什么形状的污渍。
———甜蜜的小熊,未完待续,敬请期待六月七月的后续事件———
———流星和雨———(纯情要素注意)
这是洛尔迦刚决定要给熊地精们提出警告,还处在资料收集阶段时发生的事情。
五月二日,时至深夜,夜深人静,洛尔迦一边倒挂在横梁上用腹部的力量将自己的上半身弯起又放下,一边读着有关熊地精的资料。
伴随着振翅声,一个大大的影子落在他所在的阁楼窗前,敲了敲窗框,那是借住在这个家庭的另一位学生,同时也是与洛尔迦一起搭伙吃饭的伙伴、多次并肩探险的朋友、在他为家人悲伤时给予温暖拥抱的女孩子,法雅。
洛尔迦一发力,勾着房梁的脚一绷,人来回一晃,整个人绕房梁转了一圈将身体正回来,变成一手拿书一手捞住梁木悬挂在半空的状态,然后手一松,轻轻落地,为来人打开窗户:“晚上好,法雅,有什么事?”
法雅淡粉色的头发被深蓝的夜空映成一种柔和的紫灰色,橙黄的双眸像没及时褪去的黄昏,她微微睁大双眼,手指遮在小巧的嘴前:“原来你是这么从倒吊的姿势回到地面的呀。”
自从洛尔迦知道她就在自己楼下后,便常常直接从楼上倒挂下来,指着书上的某段话向她讨教,配上他身后垂下来的黑色翅膀,整个人活像一只蝙蝠。待得到答案后便缓缓升起,从法雅的窗景中退场。法雅意外满足了好奇心,又想起自己原本的来意,接着道:“晚上好,洛尔迦,今晚有流星雨,要来一起看吗?”
“流星雨?流星?雨?”洛尔迦重复了这个陌生的通用语词汇,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法雅,就像他每次请教法雅那样。
而法雅也一如既往地认真在心里梳理了一番,才开口回答:“流星是天上的沙粒和碎石落下时摩擦起火形成的天文景观,因为看起来像是星星从天上流过,因此叫流星。流星雨是许多流星一起出现的景观,星星们像雨一样落下,因此叫流星雨。据说对着流星许愿能实现愿望,不过这只是一种浪漫的说法,并不灵验,因为我试过很多次。”
趁着法雅打腹稿时一把抓起笔和纸的洛尔迦边点头边快速记录着她的话。他自从知道了“双语词典”这个东西后,便将自己学通用语精灵语龙语时写的备忘便条收集起来,也更加有意识地记录这类知识,想要制作一本以自己母语为中心的词典。只不过因为鸮形人还没有一般意义上的文字,倘若硬要将鸮形人语用笔固定在纸上,呈现出来的符号更像是一个个图案。尽管洛尔迦从父亲那学过这些“画”,但遇到所知范围之外的词语时,他就只好从通用语中寻找发音相似的元素来顶替。
他写完后心满意足地放下笔:“流星我知道,流星雨却没见过,请带我看。”
法雅便招招手,带着洛尔迦来到屋顶上,她拢了拢身上轻薄而多层的白色睡裙,在一大块铺开的毯子上坐下,又披上一件刺绣了金色枝叶的斗篷,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里暖着,一抬头就能看到广袤无际的天空。
洛尔迦也学她的样子在旁边坐下,并接过她递来的另一杯茶,带着水果香气的白雾弥漫在空气中,将洛尔迦的心思彻底从书页间揪到星空下。
自从法雅因为泡花茶的事情与洛尔迦成为一起吃夜宵的同伴后,洛尔迦便经常顺手帮她烧一壶开水,用来泡这样那样的晒干的植物。但两人毕竟是朋友而非有雇佣关系的主人与仆人,因此一来二去,法雅便向洛尔迦学习了生火的办法。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洛尔迦旁观的情况下自己烧制出开水泡的茶。
洛尔迦也喝习惯了叫茶的东西,他没有像第一次喝时那样烫到嘴,而是吹了好几下,才浅浅尝了一口:“好喝。”
法雅很高兴,继续着刚才的话题:“除了许愿,在人类中还有个关于流星的传说——星星的坠落,意味着有伟大的人去世了。洛尔迦的故乡有什么关于流星的传说吗?”
“在我的故乡,流星,意味着,强壮的孩子诞生了,他将成为伟大的战士。”
在鸮形人的传说中,星龙,世上最初的龙,那名最早拥有智慧的伟大生物回归天空后,自夜晚的天空中落下了黑色的结晶,就是最初的鸮形人。
法雅听洛尔迦提及过他种族的起源,因此立刻理解了这种认知:“生与死,不同民族的文化差异真有趣。”
洛尔迦点点头:“有趣。对他们来说死后才能到达的天空,是任由我们翱翔的家园。对我们来说是神明国度的大地,他们却终日奔波其上。听起来倒像是,星星落下,人类的伟人,变成了鸮形人的强壮孩子。”
法雅赞同地笑了,相反的认知竟然能够接续起来,并且形成了自洽的内在逻辑,与洛尔迦的对话总能给她带来这样的惊喜。
两人就这样聊起星星、生死、鸮形人的文化,洛尔迦从鸮形人的出生聊到了他们一生该拥有的三个名字,聊到自己的兄弟姐妹,又猝不及防地被法雅把话题带到自己身上,面对“洛尔迦这个名字在鸮形人语中是什么含义”的问题,他犹豫了一下,抛开“名字的含义不能轻易告诉外人”的禁忌,抛开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羞涩,在法雅耳边悄悄告诉了她答案。
此时天空中出现了闪闪发亮的丝线,末端坠着一颗宝石,远处传来惊呼声和低低的赞叹声,在那些牺牲睡眠等待星星的人们的期望之下,流星雨如约而至。
它们像颗颗闪耀的宝石,点缀着名为黑夜的长裙,像雨丝飘落,像白羽的群鸟掠过天空,像溯游于深海的银鱼,有的会留下淡淡的痕迹,蜿蜒盘旋好似巨龙,有的会猛然亮起,照亮下界每一张仰望自己的眼睛,有那么一阵子,法雅觉得流星们像泪珠,不断从夜空的面庞滑落,然后她意识到身旁的鸮形人青年真的在流泪。
“洛尔迦?”她担心地轻唤一声,经过多日的相处,她知道洛尔迦看似野蛮的外表下有一颗感性的心,她猜想是不是之前生死的话题让洛尔迦想起了他失去的家人们。
洛尔迦定定地看着那些长长的星光,喃喃自语道:“真美。”才将视线移到法雅身上。
法雅白色的羽翼映衬着漫天星光,就像误入黑夜的光之子。
洛尔迦突然就回想起一句谚语:“率你前行的,就是你的族长,伴你身旁的,就是你的美人。”
“真美。”他又重复了一遍。
无论伴与不伴,她都是个美人。
洛尔迦这样想着,边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边解释道:“谢谢你带我看流星雨,它们很美,对我来说,流星只是一个短暂的光,它们聚集起来竟这样美,亲眼看到之前,我想象不到。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刚才所看到的,这将是我一生的珍宝。”
法雅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太夸张啦,不过很高兴你能喜欢,我原本还犹豫要不要为这个打扰你学习呢。”
洛尔迦摇摇头,认真地做出解释:“学习就像天空,没有尽头,但流星雨,绝对值得我在枝头稍作停驻。谢谢你,法雅,尽管我是黑夜的子民,却头一次知晓夜空中有这种壮丽,我的灵魂受到了很大的震颤。我知道的词语不够多,难以描述我胸中的感动。”
“所以说,洛尔迦你太夸张啦。”法雅笑着掏出手帕,为洛尔迦擦掉眼角残余的泪水。
“法雅你,很平淡?你很细腻,很敏锐,为什么能保持镇定?”洛尔迦任由她用折叠成小方块的绵软织物沾掉眼泪。
“流星雨的确很美,但这种规模也就五十年一遇?多看几次就会像我一样镇定啦。天文台可以预测流星雨的到来,下次我也会叫上你的。”法雅解释完,手腕突然一紧,被洛尔迦紧紧捉住。
“你说,五十年一遇?”洛尔迦定定地看着法雅,是一种让法雅感到陌生的目光。她有些不安:“洛尔迦,你怎么了?请放开我的手。”
洛尔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立刻松开手。
法雅将手抽离,这才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差不多五十年就会有这种程度的流星雨,还有百年一遇的更大规模的流星雨。”
洛尔迦的声音也让法雅觉得陌生,一贯平稳的嗓音多了几分滞涩,仿佛喉咙里堵了什么东西:“我,一生只有这一次了,我们,若不死于战场,也不过五十年。你们呢?翼族的一生有多长?”
法雅一怔,随后悲哀像一滴冰雨一样滑进她的心里,羞愧的热度悄悄烧红了她的耳朵尖,她像往常一样为了回答洛尔迦的问题陷入思索,最后她选择舒展开双臂,抱住了他,就像她从小面对难以回答的问题时会做的那样。
法雅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注意到有些时候沉默比说出来更好,拥抱比沉默更好。
她此刻在为自己的无知发言伤害了洛尔迦而感到愧疚,也隐约意识到了,自己的聪明在按部就班将知识送到面前的教育中如鱼得水,但在一个更加自由、更需要自己去主动探索的环境下却显得迟钝又淡漠,就像她被家中每日定时送到手边的餐点培养出的胃,一旦换了环境,连陌生的饥饿感都能使她不知所措。
她轻轻抚摸洛尔迦的头作为安抚,那像鸟羽般隐隐有暗红和灰蓝光泽的黑发干爽顺滑,摸起来手感很好,而后者脖颈一僵又缓缓放松下来,好像一只突然被抚弄又很信任她的猫,两人的身高相差十厘米,因此洛尔迦的头渐渐埋了下来,平稳的呼吸轻打在法雅为了抵御夜风披的斗篷里,热量透过织物传递到法雅微凉的肌肤上,让怕冷的她觉得又痒又舒服。
不要和陌生男性太亲密。这句训诫突然在法雅脑中响起。
法雅的家族为年幼的家庭成员制订了许多有实际意义的规则,但对成年后的成员却采取更自由的态度,鼓励他们去自行决定接下来的路,将从家族学到的一切自主发挥出来。因此法雅在心中认真地审视了一遍这句带有警告意味的训诫,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我和洛尔迦之间并不陌生,我们是朋友,朋友间用拥抱作为道歉和安抚很合适,而且他不讨厌我这么做。
像是验证她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似的,洛尔迦的双臂也环住法雅的肩膀,轻拍她的肩头,也不知是谁在安慰谁。然后白色的亮光照亮大地,一瞬间亮如清晨,那是一颗突然大放光明的流星,像是要做一瞬间的太阳似的,引来无数观看者的啧啧称奇。在那之后,又有不知多少颗星星划过夜空,成为人们眼底细碎的光,落为人们心中的记忆。
“谢谢你带我看到这些。”当两人为了看流星雨不知不觉分开后,洛尔迦又一次道谢,虽然他仍未知道翼族确切的寿命,但从法雅经历过多次五十年一遇的流星雨来看,应该和精灵一样有几百年之久。所以,尽管法雅没有正面回答,他却没有追问。
“这是不是意味着,今夜有许多强壮的鸮形人孩子诞生了?”法雅想起了洛尔迦刚刚提过的传说。
洛尔迦点点头,看向无边无际的夜空,眼中是某种深邃的担忧:“但,最伟大的战士只会诞生于最残酷的战争,我希望,不必再开战。”
这场美丽的天象似乎已经结束了,两人再开口的期间没有落下任何一丝星雨。洛尔迦帮法雅收拾好毯子、茶杯、茶壶,与她道了晚安,回到阁楼,蜷进自己那颇有隐蔽性的窝,一闭眼却能仍能在眼皮与眼球间极薄的黑暗中看到那璀璨的流光。
那些流光化作真正的雨滴落入一个湖泊,温暖的湖面映着夜空的靛蓝,水底什么都没有,没有鱼、甚至没有水草,然后水位慢慢升高,溢出,在沙间蜿蜒成一条小河,流淌进生长着零星枯草的荒原,流过绿荫如盖的丛林,洛尔迦的家人们站在岸的左边,银色月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下,隐约描出那些强壮翅膀的轮廓,他们站在原地,渐渐从洛尔迦的视野中远去,洛尔迦却无法靠近他们半分。
他才察觉到自己蜷缩在一艘小船里,被水流温柔而不容许拒绝地带走。他的身体沉得像块石头,仿佛被千斤疲惫和困倦所束缚,整个人深陷在大朵大朵干燥的白色花朵中,蓬松的花垫在翅膀与船板之间,洒落在黑色的翅膀上,白花和黑羽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他略微伸出船尾的脚尖被青苔染绿,小小的不知是水草还是蔓藤的细须缠绕延伸到脚踝,他似乎以这副样子漂流了很久,“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也不赖”的想法如雾气般笼罩着洛尔迦的意识。
岸的右边也现出人影,在洛尔迦勉强撑起眼皮的视野里出现了雪白的有一双紫眸的半精灵诗人,红发如血的娇小精灵,高挑挺拔的绿斗篷雪精灵,只有一只眼睛灵动如常的精灵游荡者,她们都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注视着远去的洛尔迦。
左岸的是一头短尾有蹄的小兽,背上金褐相间的条纹仿佛花栗鼠。
那是被母兽抛弃后又被洛尔迦和他的兄弟带回家养的野猪幼崽,它什么都吃,最亲近常照顾它的洛尔迦,长到半大时毫无征兆地在某个凌晨一阵抽搐后没了气。
它沿着河岸跟着船跑,细瘦的四蹄却赶不上水的流速,没多久就被抛在洛尔迦看不到的地方。
我想起来了,我竟然把它忘了这么久,那时我哭得很伤心,也记得母亲说的“这下你明白它为什么会被母兽遗弃了吧。”但我还是一度忘记了它,为什么,因为它与我的生命只重叠了很短的时光吗?寿命短的就会被寿命长的遗忘吗?
河水毫不停歇地奔流,让洛尔迦不断地与旧识重逢又离别,洛尔迦很难断言自己这十几年人生认识的人多还是少,他眼睁睁看着高大沉默的男性雪精灵化作视野中的一个小点,又看到前方出现一抹明亮的暖色,卷曲蓬松的浅粉色发丝垂在白色的羽翼上,又从两翼间倾泻下来,她背对着河流,洛尔迦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当她的身影也因为二人间距的拉大而模糊不清时,洛尔迦终于勉强找回一点对身体的控制权。
有些我已离他远去,其余的终将离我远去。
不,不,不。
他拼命挣扎着想要起身,小船开始失去平衡,河流走势陡然降低,船自瀑布跌落,洛尔迦也被甩到半空,风从他的飞羽间呼呼擦过,吹掉他满身尘土,双足的根须被扯断,身下的大地,不,他以为是一片黑色沃土的东西,其实是一张巨大、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以为的温暖湖泊不过是在紧闭的眼角积蓄起的泪水,它逐渐冰凉,一路沿着脸颊滑入耳中,然后他醒了。
———流星和雨,落完。———
———烟花与种子———(纯情&焦虑要素注意)
作为带他看流星雨的回报,洛尔迦邀请法雅逛夏祭,虽然他不太了解什么是夏祭、烟花、巧克力水果,但这是夜晚的节庆活动,这就够了。对这个鸮形人青年来说,这让他回想起过去,仿佛回到那个身边满是同族亲人的时期。虽然路上熙熙攘攘的依旧是异族人群,但他们中的大部分夜视力不如鸮形人,这让洛尔迦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安心。
鸮形人是属于黑夜的生物,让他们活跃于星空之下就像把鸟儿放归蓝天,让卓尔待在地里,把水元素裔泡在清澈的水中一样。这不仅仅是他们大显身手的领域,也是灵魂始终渴望的养分。
看着鸮形人青年两眼发亮的样子,法雅嘴角浮现一丝清浅的笑意,欣然接受了邀请。
但她在约定的时间地点看到洛尔迦时,却下意识移开了目光,白皙的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红,就像浸泡过玫瑰花瓣的热牛奶,她轻咳一声,镇定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晚上好,洛尔迦,为什么,你,没穿上衣……”她一个词一个词地蹦着,仿佛一瞬间通用语退化到了洛尔迦的水平。
等在几盏吊挂扁圆形灯具下的鸮形人青年高兴地冲她挥挥手,扬起的手臂牵动厚实的胸肌,他上身除了惯戴的臂环什么都没穿,因此连腹肌也无遮无挡,只有最下方的两块连同腹股沟的深线没入了束着蓝红色刺绣皮带的长裤下,这些平日里被麻布料遮盖的黝黑肌肉在黑夜中本不该太显眼,但此刻被暖黄的微光勾勒出的轮廓反而格外清晰,那硬朗的曲线给习惯穿得层层叠叠的翼族少女造成一种难言的冲击。
“这样舒服,反正人类夜里,看不见!”洛尔迦看看汇聚向主场的拥挤人流,据说走向主场的过程就是夏祭游玩的一个环节,所以两个有翼种族决定收起翅膀,在人群中慢悠悠地走。
洛尔迦牵起法雅的手,女孩修长的指节在他的手心里白得像在散发微光,手腕在宽松的长袖下若隐若现。
“你今天,也很美,像新月。”洛尔迦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谢谢……”法雅却无心像往常一样从容接受对自己的赞美,洛尔迦的手掌上有刀柄和笔杆磨出来的茧子,糙糙的,让法雅柔嫩的肌肤有种被猫舌舔舐的错觉。她一边和洛尔迦前往夏祭的主场太阳塔,一边用她巨大的白色翅膀有意无意地遮挡着洛尔迦的上身,然后在心里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尔迦却沉浸在与同伴并肩游玩于黑夜的兴奋中,完全不觉得自己裸个上半身有什么问题,和平日一样与法雅保持着偶尔羽毛轻触的距离随意交谈着。
两人聊起各自作业的完成情况,又从法雅的作业聊到菲薇艾诺保卫战,聊到洛尔迦做过的无比真实的、精灵未能夺回菲薇艾诺的梦,洛尔迦讲起那残缺的穹顶,树木不复存在的废墟,眼神暗淡的精灵们,三个眼睛仍有光彩、知道自己在做梦的精灵,被烧掉翅膀的皮克西,看不见的硫磺味的雷,高塔上燃起的大火。这个梦的确真实得非比寻常,连法雅提出的一些琐碎的细节问题,洛尔迦都能在稍作回忆后给出解答,他还顺口唱了一段精灵诗人唱过的兽人语小曲,优美的旋律与粗野的发音组合成极其古怪的产物,引来路过的精灵诧异的目光。不知不觉间,法雅内心的紧张和局促被渐渐抚平了。
两人正聊着,喧闹的人声里混入一丝不协调,异状很快便自远处由近,惊呼声、喝骂声以及东西被碰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朝着洛尔迦与法雅的方向逼近,洛尔迦立刻让法雅躲到路边,自己飞起来用优异的夜视力向下观望,他本以为来的是被追打的小偷,但那绿色的斗篷和浅金的头发着实眼熟,那怎么看都是洛尔迦在梦中结识、又在前几天因雇佣而重逢的朋友,洛尔迦挥着手落回地面,喊出对方的名字:“奥菲利亚!”
但那个被称之为奥菲利亚的精灵如猫般绕过洛尔迦,擦肩而过,绝尘而去,丝毫没有放缓脚步的意思。
洛尔迦有些迷茫,紧接着他注意到又有人从同样的方向赶来,他疑心这是逼得奥菲利亚只能亡命奔逃的追兵,手按在腰间的匕首柄上,却又因为来者火红的头发松开,他这次眼疾手快舒展开长长的臂膀像接扑进怀里的妹妹一样捞起来者,顺势将她在空中转了一圈抵消惯性,然后才将她放回地面:“梵塔西娅,我是洛尔迦,好久不见!”
曾经与洛尔迦一样高的精灵少女一瞬间表情变得相当精彩,被陌生鸮形人袭击与梦中队友重逢你怎么长这么大追捕逃犯时被截胡的警觉紧张惊喜震惊恼火错愕混杂在一起,最后总算是由重新燃起的责任心正义感占了上风,她喊了一句“我先干正事回头再说!”话音落下时人已冲向远方,消失在和奥菲利亚相同的方向。
洛尔迦只来得及大喊一句“我就在这里求学,回见!”也不知道那只小小红红的精灵听进去没有。眼见两位熟人滚滚而来呼啸而去,后面又不再有任何追兵踪迹,洛尔迦也只能勉强得出梵塔西娅在追奥菲利亚在逃的结论。这两人之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像夏日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不给人反应时间,很快,被她两惊扰到的人群也各自散开,继续享受夏夜的游玩。
洛尔迦找到法雅,开心地向她询问:“你看到了吗?她们真的存在!那不仅仅是梦!第一个,雪精灵奥菲利亚,是我梦中遇到的诗人,是伊莉莎的姐姐。第二个,高等精灵梵塔西娅,是在高塔上点起大火的牧师。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她一点没变。”他的笑容突然冷却下来,有些忧伤地重复了一遍,“一点没变。”
这让法雅想起流星雨那夜,洛尔迦手舞足蹈地表达着对那奇景的感动,甚至说出“一生也不会忘记今夜”的话,她只觉得这太过夸张,流星雨虽然美,却也不至于太罕见,即使是这种大规模的,长这么大也该看过两三次了。何况洛尔迦身为鸮形人,应该对这种夜间才能看到的景色习以为常了。
两人都感受到他们在这个话题上微妙地错开了。
他们花了点力气,才明白问题出在两人的年龄上。
对平均寿命是五十岁,今年才十六岁的鸮形人青年来说,五十年一遇的流星雨是可遇不可求的绝景。
对平均寿命四百岁,今年一百五十岁的翼族少女来说,这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的一个精彩瞬间。
那时候洛尔迦的表情也是这样,笑容像蒲公英结好的白色绒球,风儿一吹便消散了。他压低眉毛,抿紧嘴巴,用从未有过的悲伤眼神看着法雅,但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再次拉住法雅的手,往既定的目标走去。
法雅没让沉默在两人间持续太久,她提起自己之前为了完成作业去酒馆见的那位吟游诗人。
那是托洛尔迦的福才有的缘分,如果是过去的她,根本就无从得知酒馆这种场所,自然也就不可能去。
她提起四月初在赌场有惊无险的风波。
那也是因为认识了洛尔迦才得到的际遇。
她没有明说,但提到的事情全都是自己遇到洛尔迦后产生的变化、做出的改变。这些改变成为现在的她的一部分,而未来的她必然是从改变后的基础上延伸出的。
他没有察觉到法雅说的这些事情的共通点,但自己胸中却被一种温暖的东西所填补,刚才涌起的几分惆怅和悲伤就像被暖春河水冲刷的冬季残雪般迅速消融,于是他也重新加入话题,气氛逐渐恢复到刚才愉快的状态。
“看,烟花要开始了!”“呀,已经这个时间了?”周围的人因为重头戏的即将到来产生骚动,加快了前进的流速,洛尔迦一边追随着人潮,一边问法雅:“对了,烟花,是什……”
“嗖——”一个尖利的怪声划掉洛尔迦的话尾,扶摇直上,紧接着“嘭!!!”一声巨响震响在天地间,激起几声惊叫,法雅能感受到鼓膜一阵令人不适的颤抖,仿佛有人将巨大的火把掷到黑色的天幕上撞击出无数星火,它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甩成无数光丝,从她的视野划过。
不,星火只是在天上逐渐散开落下消失,身体的失重感告诉法雅,动的不是那些光点而是她。她看到和自己距离迅速拉大的人群,感受到身体的某些部位被抓紧或颠簸碰撞,闻到某种好闻但说不上是什么的气味,听到无数枝叶摩擦的声音,然后一切近距离上的感官冲击和变化骤然停止了。
烟花炸裂的声音仍在天上此起彼伏,仍掩盖不了身旁的人剧烈的心跳,洛尔迦背对着法雅一动不动地看向天上开开败败的烟花,按在腰间的手边闪耀着一丝寒光,法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烟花刚一炸起,洛尔迦就把她扛起来狂奔,直到躲进附近林子的灌木丛中才把她重新放下。
洛尔迦压低了因为紧张而略显干涩的声音:“别大声说话……我在梦里见过它,是兽人奴役精灵的硫磺味的雷,是打伤我翅膀的武器,为什么,连它都从梦里出来了……”
在一明一灭的火光照耀下,法雅能看到洛尔迦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握住微微出鞘的短刀刀柄,整个人半蹲在灌木丛中,从与他融为一体的黑暗中有某种不再潜藏的力量沿着他的脊背一路绷到脚踝,像一支架在满弓上蓄势待发的箭,像一头随时会撕裂敌人喉咙的猛兽,浑身泛着摄人的气势。
法雅很快意识到洛尔迦说的“它”是指什么,但她不急着给洛尔迦做出解释,反而就势欣赏起这幅难得的景象,她平日里看到的都是认真学习求教的好学生洛尔迦,骤然看到野性的充满危机感的战士洛尔迦使她觉得非常新鲜。
洛尔迦的眼睛在黑夜中发出幽幽的光,凝视着天空中密集的火光与下方被照亮的人群,原本看起来只在考虑战斗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困惑,就像他每次发问前的表情。
果然,没多久,洛尔迦便开口了,声音仍然压得只有身后的法雅能听见:“奇怪,为什么,其他人没有受伤,甚至很高兴?”
“洛尔迦。”法雅轻轻唤道,双手慢慢覆盖上洛尔迦握住刀柄的那只手,“我想你也发现了,天上的那个并不是在梦中打伤你翅膀的那个,你刚才不是问我,烟花是什么吗?这就是了。”
洛尔迦体内烧得噼啪作响的战意和快把内脏灼透的敌意被那双手的凉意浸染,渐渐平复下来,他放松手指,用掌心将短刀按回鞘中。回望法雅:“所以,烟花说的是天上不断爆发火焰的那个?不是花?”
法雅笑了:“对,就像流星雨不会打湿衣服,烟花不能从地上摘取,那只是一种娱乐手段,没事的。”她轻轻拍了拍洛尔迦的手。
洛尔迦脸上的困惑并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厚,他嗅了嗅弥漫着硫磺味的空气:“可是,它能将火喷到那么高的地方,力气一定很大,如果是对着我们呢?弓箭已经很可怕了,无数刺眼的火焰的箭,太危险了!”他指了指自己和法雅的翅膀。
法雅被问住了,她意识到自己被已有的认知束缚了,洛尔迦提出的问题从逻辑上来看的确值得深思。但因为她自己并没有什么战斗或争斗的经验,所以即使沿着这个问题往下思考,脑中也只是一片空白。
洛尔迦这次倒没有指望法雅给出答案,他站起身,分开灌木丛:“我要去询问,烟花的持有者或许能回答,烟花有危险的气味,我不能忽略它。”
烟花的负责人在听过洛尔迦的来意后欣然一笑,解释道:“不必担心,我们的烟花只是一种为节日夜色添彩的娱乐工具,别说特意对着人了,我们放前首先就会确认空中是否存在有翼种族。你提到的「硫磺味的雷」的确很有趣,这启发了我……哦,请放松,这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负责人摊开双手手心向着一黑一白两个有翼种族晃了晃,见那个黑的半边翅膀不自然地抖了抖,已经满脸写着不安了,负责人连忙补充道:“烟花燃放时会有鲜明的征兆,你们应该也听过了,是嗖——的一声,而且会有火星窜上来,相信凭借你们的速度绝对可以避开。”
法雅接受了这个说辞,但她在回去的路上瞥见洛尔迦心事重重的表情,就知道他仍在介怀。
虽然她听洛尔迦提起过梦中翅膀受伤的事情,知道他当时已经做好了翅膀如果从此无法飞翔就索性剁掉翅膀的觉悟。但她始终没法像洛尔迦那样恐惧且警惕。
洛尔迦则在不断回忆梦中有关那可怖凶器的一切,负责人的言辞神态,思考该如何才能打探到更多情报,又该如何向族人示警,如何掌握这种技术并传递给族人……
他越是增加对外界的了解,便越能感受到自身的无力和渺小,铁器、魔法、火器,外界危险而陌生的力量太多了,倘若这些全落在敌人手里,他不敢想象自己的种族会遇到怎样的灭顶之灾。
他失去了太多,已经受够死得只剩自己、自己谁也救不了的滋味了。
如果那个人说的是假话,其实他们早已拥有那种可怕的雷呢?
如果那个人说的是真话,但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兽人正在制造那雷呢?
甚至如果那个烟花负责人从自己的话中得到启发,真的去研究制造那雷呢?
那自己岂不是用言语帮梦中的凶器降临到这世间?
但换个角度来说,倘若他的族人掌握了这种凶器,再加上高空优势,岂不是能在与侵略者的战斗里无往不利……
可是他受够杀戮了,不管他站在杀戮的哪一边,不管杀戮的双方谁与他更近,就不能在动手前多利用一下言语吗,粗口是好东西。就不能克制一下自己的欲望吗,倘若帝国不去砍伐我们的丛林,不去强行建造港口,那许多勇猛的战士现在仍能自由翱翔在晴空之中。
可侵略者未必这么想,当谁拥有压倒性的力量时,耳朵就失去了倾听他人愿望的能力。他的族人若是拥有这许多力量,也会变成那样吗……
他该回去一次,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族人,但他不知道自己回去后得到的会是什么。
就这样忘记故乡和族人安心过好现在的生活一定能更轻松,反正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家人已经全都不在了。但他做不到,他不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对故乡的恐惧和回归冲动像要互相扒掉外皮的双臂一样撕扯着他,不祥的可能性和该思考的问题像争夺地盘的群狼在他头脑中肆虐,他思考得太过全神贯注,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与法雅告别的,他没有蜷进自己的窝,而是躺在阁楼的横梁上,在黑夜中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看向虚空,任凭内脏里名为焦虑的毒焰折腾蔓延,任凭心脏里名为恐惧的寒冰冻结冰封,与脑内纷乱混杂越来越脱缰失控如荒原风暴的想法一起,让自己缩成广袤黑暗中的一粒种子,在重压和苦闷之中无声地忍耐,唯有一星半点的幼芽静静萌发,向着那片丛林的方向生长,向着那片星海相隔的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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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喵——”
猫妖精老师在讲台上伸了个懒腰,懒懒地歪倒在桌上,毫无形象的眯眼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倍的大高个学生,有些不满。
这个羞羞脸什么的——真的是太乖了喵!毫无挑战性喵!
“所以我们下次的课题是魔法失落哦喵~”
看着眼前乖乖点头的少年,猫妖精老师继续布置着这次课的作业。
“那么,这次课的作业就是,帮我去城外的哈珀草莓园照看草莓喵——”
听到老师的这个“作业”,纳尔有点吃惊的抬头看向讲台上东歪西斜的老师。
“噗嗤,骗你的啦哈哈哈哈,这次的作业是到拉玛神殿去,参观一下喵。我听说神殿里有供奉着未写之年那个年代的魔法物品喵。这次你就去看看吧~”看到纳尔微微惊讶的表情,猫妖精老师嗤嗤地开始偷笑着,果然还是看这个傻大个表演各种表情的样子让人要来得愉悦~
纳尔有点无奈地看着这个调皮的猫妖精老师,自从跟老师熟了之后,这些被调戏的事情就变得越发的多了——上次是说指导作业结果被指唤去挤牛奶,上上次是说课外采风结果是到老师家帮忙把草莓捣碎,上上上次是说去看历史遗迹结果是到草莓园摘洗草莓,上上上上次是……不过这些都是以前的纳尔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以前在深林城待着的时候,哪有这些什么草莓什么牛奶的可以去弄?这些经历对纳尔来说也是十分宝贵的经验,所以纳尔也乐得帮老师做这做那,反正做完了作业后除了去图书馆也没啥事做了。
“唔,你知道要怎么去拉玛神殿去的吧。”说着,猫妖精老师就从讲台上伸了个懒腰,又滚了一圈后落到地上站好,走到讲台旁的小桌上拿起自己的包翻找了好一阵子。
“喏,这个给你,喵~”
纳尔有点惊讶的站起身上前接过,是一封用牛皮纸信封装好的信,信封背后用粉红色火漆封好了,上面还印着一个草莓的图案,纳尔认得,那是老师家的草莓园大门上的标志。
“这个是介绍信喵~说明是神殿供奉的东西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就给你看嘛喵,喏,你拿着这个介绍信去找拉玛神殿的塔司塔卡普神官,他会给你行方便的啦~”
纳尔点点头,把信认真的夹在了笔记本中。然后又再看向老师,等待着老师的下文。
猫妖精老师慢吞吞地把尾巴拉起来放到身前顺了顺毛,结果一抬头就看到纳尔认真的盯着自己,有点被吓到。
“干、干嘛啦!已经下课了喵,你要记得完成作业喵,我可是拉下了脸给你写的这个介绍信喵,咳咳你要是太闲了的话,草莓园——有空你也来啦!”
说完,猫妖精老师有点炸毛地一把抓起自己的包,蹦蹦跳跳地跑出了课室。
老师跑得飞快,纳尔来不及阻拦,就已经一溜烟的跑掉了。
倒是说清楚要看的物品有没有指定哪一件啊!
算了,去拉玛神殿哪问问那位……呃,是塔司塔还是塔卡司塔来着……
所以直到纳尔站在了拉玛神殿内,他也还是没搞懂要来参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好把一向随身的笔记本带进来了。至于提斯卡尔,则是按照神殿的规矩,被留着了殿外交给了一位神殿的管理员帮忙照看。
神官大人拿到介绍信后就进去了神殿的内殿里,让纳尔一个人在主殿里待着,纳尔抬起头观看起殿内的壁上画着的那些壁画。前阵子纳尔在图书馆查阅资料的时候有看到过一本野谈集说,苏古塔的拉玛神殿主殿内的壁画是苏古塔的拉玛神殿主神官,特地到其他世界发现的的未写之年那个年代的遗迹之中,对着那遗迹里发现的壁画,一比一精心仿绘过来的。只是平时来神殿参拜的民众基本都只能在神殿的外殿处,甚少有人能进入到主殿里,所以这主殿里的壁画也甚少有人能得以亲眼目睹。
拉玛神殿主殿里的壁画绘制的是一个故事。
具体的意思其实纳尔也不太能完全看懂,毕竟是古老的艺术,表现的形式也与现今的绘画表现差异很大。纳尔仔细地查看着这些壁画,一边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这左边的一幅似乎是画的有一个人手握权杖,身后匍匐着许多的民众,而背景则是有一些看起来像是椅子之类的,大概是……王座?
而右边这幅似乎是画的一个巨大的人形,地下还有许多渺小的像是人一般的形状。那巨大的人形似乎是双手交握在身前,人形背后还有很多蜿蜒向上的线条,看起来就像是在举行什么祈祷仪式一般。
再前一点的这幅画的则是一人高举着什么东西,身后似乎是一呼百应似的也有许多人重复着他的动作。
再往前一点……只可惜纳尔还没有看完,神官大人便从主殿的侧门进来了,手上还捧着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盒子。
“我真没想到若泽居然让你来看这东西……”神官大人深深推了推眼镜,一边说着让纳尔有点摸不着头脑的话语,一边把纳尔引到殿侧的一处桌椅边上。
“坐下吧。”
神官说着,示意纳尔坐到那拉开的椅子上,然后轻轻地拿出一块暗红色的锦布,铺到了桌上。
纳尔坐到了桌边,见神官这么隆重的,还铺着锦布,心底不由得也生出一丝紧张感。
“在打开之前我先要说好。这个物件虽然是由未写之年流传至今的物品,魔力已经开始日渐熄微开始变得微弱,但是对于那些对魔法操控能力不强,甚至是没有魔法天赋的人来说,它依然是强力且不可抵抗的魔法……它是在一个遗迹中被发现的。根据史学家们的推测,发现它的遗迹曾经有极大的可能是一座大法师——甚至是神的居所。而这个,则是作为一个为那作建筑看守门口的法阵的阵眼之用。那个法阵是为了防止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闯入而设置的,所以作为阵眼的它可以说是集惑控,预言,幻术这些对人的心智产生影响的法术的集合体。”
神官神色严肃地对纳尔进行了一大段的说明,他定定的看着纳尔那幽绿得犹如宝石一般剔透的双眼,仔细地向纳尔确认到,“即使有可能会被拉入幻觉之中无法抽离,你也还是要遵从老师的意志,要查看这个物件吗?”
说实话,神官那一大段严肃的说明确实让纳尔有点被吓到,甚至心里也不禁有个声音悄悄地在打起了退堂鼓。纳尔回看向神官,心底的心思却是千回百转——这,这到底要不要看呢。只是那个悄悄在打退堂鼓的声音才刚刚冒出来,另一边一个强硬的声音却在脑海中响起来,“想想你是为了什么才来到了苏古塔,想想你来苏古塔到底是想要学到些什么吧!”
纳尔抿了抿唇,他想到他的父亲,那个一生都在探寻魔法真谛的男人,他从未说过放弃,即使是为了母亲而停留在深林城,他也从未放弃过探寻魔法真谛。想到这些,纳尔认真地回答神官的问题。
“即使有可能会被拉入幻觉之中,我也想要知道它背后的故事,了解他的历史。”
“哈哈哈,好样的。”明明是很认真地回答着神官,可那一向表情严肃的神官大人却突然哈哈大笑,然后大笑着重重地揉了揉纳尔的头,直把纳尔那头柔顺的银发都揉成一团乱七八糟的鸡窝。
这神官突如其来的性情大变让纳尔有点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却听到耳后响起神官的声音,“怎么了,想东西想的这般入神?这个破玻璃珠子也没啥特别的啊……?”
纳尔有点疑惑地回过头,却见刚刚明明还在面前把自己的头发乱揉一通的神官此刻正站在身后,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
纳尔再回头看向前方,可面前还哪有什么神官,只有面前桌子上一个打开的木盒子,里边是绒垫放的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透明,无色,甚至就跟路边那些小孩趴在地上玩的弹珠相差无几。
身后的神官倚在纳尔坐的椅子的靠背上,一只手还搭着纳尔的肩膀。纳尔转头看向神官,却只见神官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还对纳尔眨了下眼,“怎么样,我就说一个破玻璃珠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若泽居然还让你特地跑过来看,还那么隆重地写个介绍信,我跟她关系那么好,她给我个口信就行了啊~”
面对着此情此景,纳尔一时间有点怀疑人生。
他这是在幻觉中还是刚刚的才是幻觉啊???
“行了,这玻璃珠有啥好看的,也不知道为啥我们神殿要把它给收起来。看完了吧?还要继续看吗?”
纳尔望着神官,呆呆地摇了摇头,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再摸摸头发,顺滑的很,一点被揉乱过的迹象都没有……
只是那神官似乎大条的很,一点也没发现纳尔的异样,自己径自把那木盒收好,由拿起桌上铺好的锦布擦了擦合上的木盒,然后一把揣进怀里,往主殿的侧门走去。走的时候还不忘跟纳尔交代。“好啦,东西你也看完了,你就自己再在主殿里四处逛逛看看吧~走的时候把你刚进来的门带上就行~”
说着,神官已经走到了主殿的侧门处,拉开门的时候,还不忘再对纳尔眨眨眼,“喏,我跟你说我们主殿的这些壁画啊,可都是大神官大人在某个神秘遗迹里对着遗迹的壁画一笔一笔临摹回来的~你是跟若泽学的魔法史对吧?多看看有好处哦~”
纳尔抬头,再次看向主殿壁上的壁画。
似乎跟刚刚看到的没什么不同。
嗯?
刚刚那个壁画上的人是对我眨了下眼吗?
嗯???
5061字
水妖精拉薇妮亚慵懒地靠在窗边往外看,无论是市内为夜归人照明的路灯,还是建筑物中亮起的灯火,都在以一种令人难以想像的速度移动着。
每当人们遇到非同寻常之事时,都喜欢说::“啊,那简直就是神迹。”,或者:“那就像是魔法一样。”,而拉薇妮亚正在经历的这件事,既非神迹,也不是不可思议到像魔法一样的事件——它真的就是魔法。
拉薇妮亚一旦意识到,魔法居然能做到那么多事情,心里头就不可自拔地感到强烈的兴奋。
瑞图宁保佑,她正是可以使用魔法的幸运儿啊!
这一晚,拉薇妮亚和苏古塔魔法学院的同学一起,参加了观测流星雨的活动。来的人并不多,除了合租室友埃尔塔宁和纳尔之外,就是同班同学锡里昂和伊莉莎了,她对此感到相当讶异,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能够理解——某些已经有女朋友的同学,自然不想在流星雨划过天际之时,要和第三人共同呼吸浪漫的空气。
拉薇妮亚开始庆幸,没有任何人邀请她单独去看流星雨,不然她可能就要错过进入法师塔珍贵机会了。
这是拉薇妮亚第一次站在距离天穹那么近,距离地面那么远的地方,从上而下地俯瞰地面。她想起了她的朋友——菲薇艾诺的雅丽蒂亚,那位目前仍然在春之女神教会任职的美丽少女。
雅丽蒂亚虽然是春之女神的信徒,但却对春主充满了浓烈到化不开的感情,而春主还有另外一个称号——天空之王,她是否有想过,透过飞行,距离她默默仰慕的男性更近一点呢?倘若她能拥有一双翅膀,恐怕会毫不犹豫地飞向高空,想要摸一摸太阳吧。就算这样的行为无疑会导致死亡的降临,她肯定都会这样做,毕竟那就是爱情啊!
拉薇妮亚把这个不着边际的想法变成关键词,写在了小纸片当中,黏在了笔记本上。日后当她翻看笔记的时候,就能更加完整地想起她这次学习时的整个经验,整理出来还能作为跟美女搭讪的谈资。
法师塔停了下来,拉薇妮亚离开了窗边,活动了一下握笔的那只手,待会儿它将派上用场。
曾经有人说过,拉薇妮亚像是两个人共享了同一个身体。
有一个她,总是静不下来,成天招猫逗狗的没个消停,更为糟糕的是,一看见漂亮姑娘就双眼发光,总是忍不住要碰碰对方的小手,跟对方说些闲话,就像个到处留情的花花公子。
另外还有一个她,埋首在书堆当中,可以一整天都不挪动一下屁股,整个人就像是在学术的海洋当中生了根,就算有一百个美少女呼唤她的名字都听而不闻。
拉薇妮亚的导师哈娜,卡瑞宁,认识的拉薇妮亚、福玻斯,正是后者。
这位年轻的水妖精学生,眼睛要不就盯着黑板,要不就盯着手边的书本,握着羽毛笔,拼命地在笔记本上振筆疾書。偶尔,她会在讲解告一段落时,举手提问,但那是极为罕见的一种状况。她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仿佛永远不会生出一丝涟漪;又像是广场里的大理石雕像,即使再如何栩栩如生,都不会给予迷恋她的人哪怕一个表情。
倘若有人问起拉薇妮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哪一个她才是真正的她,她只会微笑着说:“你猜。”,然后把话题转移到别处去。
水妖精由始至终都是水一样善变的生物,一切都要按照她们的心情来。相比起她的同胞,拉薇妮亚认为自己的性格算得上是沉稳的那一类,所谓比较活泼的拉薇妮亚,只不过是感到无聊的她;所谓比较文静的拉薇妮亚,只是正好找到了感兴趣的事物,并且全身心地沉浸进去了的她——焕然之,两个都是她。
如果要用水来比喻,平时的拉薇妮亚就是沸腾的水,正徜徉在知识海洋当中的拉薇妮亚就是雪原当中的冰。
今天晚上进入法师塔的,正好就是哈娜,卡瑞宁女士认识的那一位拉薇妮亚、福玻斯小姐,也就是如同寒冰一样的那个她。
法师塔的天花板打开了,拉薇妮亚透过打开的空间看向外头,发现自己正身处在苏古塔的边缘。
天空万里无云,珂宁佑把他的七弦琴收了回去,没有了月亮的光芒,人们可以把天上的每一颗星子都看得一清二楚——流星雨刚好要在这个晚上从天而降——这就像是神祇赐给凡人的一份小小的礼物。
“那么,各位,距离流星雨真正来临还有一小段时间,我们先来说说关于流星雨的状况吧。”刚才在外面迎接他们的天文台工作人员(一位人类男性)彬彬有礼地说:“我叫诺兰·扎米尔,一年前和你们一样,也是苏古塔学院的学生——不过现在已经从天文学院毕业了。”
拉薇妮亚略一点头,表示自己正在听讲,拿起羽毛笔在墨水屏里蘸了点墨水,随时准备好做笔记。
“今天我们要观测的流星雨,它的辐射点在那里。”扎米尔先生用手比了个方向“这个名为‘火之山’的星座。”
拉薇妮亚看向扎米尔先生指示的方向,她看到了四颗特别明亮的星星,而就在那四颗星星中间,有一团红色的星云。
“请问火之山这个名字有什么典故吗?”伊莉莎问。
拉薇妮亚在纸上画下了星座的形状,又在图片底下写了“火之山”,再在旁边画了一条斜线,在斜线的另一端写上了“名称”与、“由来”这两个单词,在她做笔记的时候,她的室友埃尔塔宁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因为红色的星云所以叫做火之山吗?”
“这是个好问题。”扎米尔先生解释道:“在我们扎兰亚的传说里,这个星座是兀烈卡卡点燃的一座山——喏,那红色的一团就是他的火焰。”
拉薇妮亚写字的速度飞快,扎米尔先生话音刚落的瞬间,她就已经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扎米尔先生又道:“不过,在别的世界里,也有传说说它是个暖炉,会温暖那些在寒冬里死去的人——只是它过于温暖,才导致了盛夏。”
“德菲卡和这边不是一个星空吧?”埃尔塔宁问。
“这也是个好问题。”扎米尔先生的声音带着笑意,“大家都知道,库瑞比克的星空一共有六片吧?”
拉薇妮亚虽然认为这是类似于——水妖精只有女性——般的常识,但还是按照惯性在纸上写下了这个信息。
饶是让执笔写字的手冷下来了,用来胡思乱想的脑子就会变得过分活跃,之后若是真有了什么重要的知识,可能就会忘记抄下来了。
扎米尔先生继续着他的开场白:“除了六个永停世界,剩下世界的星空都不固定——事实上,‘六片星空’这个说法,正是由于有六个这样的世界。”
锡里昂举起了手,表示自己知道德菲卡是其中一个永停世界。
扎米尔先生说:“在扎兰亚上次星轨变动前,扎兰亚曾与德菲卡处于同一片星空下,而就在那时,苏古塔天文学院发现了一件事:库瑞比克的星空,其实没有六片那么多。”
拉薇妮亚惊讶得瞪大了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但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动作了。
“现在,我们称为星空1、星空3和星空5的星空实际上是同一片,只是星星升起的时间不同。”扎米尔先生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
拉薇妮亚趁此机会在墨水屏内蘸了些墨水,她想起切尔用的哪款自来水笔,于是就在笔记上写下道:“向切尔买自来水笔。”
“在我们这里,火之山要到五月的夜晚才会升上中天,但在一些地方,那个红色的星团被视为珂旭的明灯。”扎米尔先生继续道:“同理,星空2、星空4和星空6实际上也是同一片星空。”
拉薇妮亚在这条笔记后头画了一个大大的五芒星并写道:“告诉雅丽蒂亚。”
拉薇妮亚抬起头来:
拉薇妮亚抬起头来,看向人类男人:“有相关的研究记录可以参考吗?”,她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有点冰冷,但这个杂念瞬间就溜到了别处去了。
“在图书塔里有保存有相关资料。”扎米尔微笑着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谢谢。”拉薇妮亚的声音仍旧冰冷,但她总算没忘记——道谢要记得微笑——这项规矩。
很少有人类能抵御得了水妖精的微笑,扎米尔先生也不禁失神了瞬间,但那名芳心纵火犯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纸和笔这对最佳搭档身上。
“星空是很有意思的事吧?像这样仰望星空,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扎米尔先生说。
拉薇妮亚点了点头。
伊莉莎提出了疑问:“同一片星空在三个世界以不同的时间段运行,是否说明这三个世界是平行排列的呢?”
埃尔塔宁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也有可能是环状?”
“这就有待我们继续研究下去了。”扎米尔先生回答说:“或者……也许各位有朝一日,也能阐明这世界的机理。”
拉薇妮亚放下笔,低头笑了下。学者拉薇妮亚,听起来似乎挺像那么一回事,那么,这一位女性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可能要比现在年长一些,但仍然像年轻时一样闲不下来,但打发时间的方式不再是恶作剧和跟美丽的女性搭讪——她的心里除了正在研究的事物之外,就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了。
拉薇妮亚向往那样的生活,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拥有足够的能力和热情,去成就那样一个未来。
“你们故乡有什么星星的传说嘛?”扎米尔先生问。
几乎所有活动参加者的故乡都是德菲卡,就只有拉薇妮亚一个例外,她的故乡是被称为妖精荒野的渺渺呗卡。有趣的是,他们所有人的故乡都是永停世界,仿佛是命运的某种安排。
“我虽然在菲薇艾诺居住过一段时间,但我对德菲卡星星的传说却了解不多。”拉薇妮亚终于找回了她平时的声音:“倘若大家不介意的话,我真的想要多了解一些。”
拉薇妮亚这次也没有忘记微笑,但水妖精的魅力却惜败在了同学们的好奇心下。她叹了口气,拿出了一张空白的纸,并且在上面画出了一个简略的星座图,从脑子里挑出了几个相对比较有趣的传说故事,讲给大家听。
——比如:这个星座是湖女兰诺对珂宁的一片真心。!
——又比如说:中间这个星座是猫妖精座,斜对面那个是狗妖精座,隔壁这个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就叫做皮可西的翅膀。
扎米尔先生看了眼随身携带的沙漏,拉薇妮亚本能地兴奋了起来,只听扎米尔先生说道:“好了,现在流星雨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拉薇妮亚抬头望向天空,几颗流星迅速掠过,让她想起了那些在空地上比谁跑得快的孩子。
速度最快的流星会对后面的流星说什么呢?拉薇妮亚不禁开始想象了起来:“你们快点跑,不然连尘都没得你吃。”
扎米尔先生一面用纸笔记录着流星的数量,一面说:“在扎兰亚——人们说,流星是佩特拉的侍女不小心落下的宝石。”扎米尔先生成功用言语将拉薇妮亚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他说:“如果向它们许愿的话,被收回的宝石就可能把你的愿望带回到女神身边哟。”
“有人捡到过这样的宝石吗?”拉薇妮亚问。
“听说有人能捡到没消失的宝石……”扎米尔先生轻笑道:“呵呵,如果我们手上有一份,一定会是绝好的研究材料。”
“那我们何不许愿能捡到这些宝石呢?我很好奇它们能怎么被利用起来。”拉薇妮亚说道。
“但我真的很好奇……天空中落下来的到底是什么呢?总不会真的是星星?”锡里昂说。
“是啊,我也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如果能够得到一颗的话,一定——”扎米尔先生说。
拉薇妮亚面向着不断掉落的流星,开始许愿。她的思绪开始发散起来,
她回忆起了透过阿曼妮西斯的眼睛看见 的那一幕——雅丽蒂亚躺在床上,眼泪涟涟地咬着自己的拳头,几乎就要因为鼻涕太多而窒息的样子。
雅丽蒂亚会不会趁着这个时候,向流星许愿,让瑞图宁原谅她呢?
万一佩特拉女神的侍女,刚好回收了那颗流星,正好让女神听见她的愿望 ,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呢?
拉薇妮亚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美丽的精灵,她的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奇装异服,手上拿着一块散发光芒的宝石,一脸伤脑筋的样子。
她是彩虹女神佩特拉,她抛起了手里的宝石,那块宝石散发出了璀璨夺目的光芒,然后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拉薇妮亚把自己想象成佩特拉——要是有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个楚楚可怜的美少女)对我许下愿望,希望瑞图宁能宽恕她过去的种种行为,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拉薇妮亚实在不忍心拒绝这样的愿望,但这个愿望实现起来着实是太难了。
首先,佩特拉要先找到瑞图宁,然后把这个愿望告诉对方,饶是拉薇妮亚无需真的这么做,尴尬都已经像虱子一样爬满了她的身体,害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幸运女神的运气,绝对不会让她陷入到这么尴尬的境地当中——拉薇妮亚只能透过这种方式安慰自己,顺便把自己从这种尴尬的想象当中拯救出来。
拉薇妮亚虽然是瑞图宁的信徒,并且相当想要经营好和女神之间的友谊,但正如她从不觉得自己会被其他女性真正接纳,她也从不认为自己的祈祷会获得回应,她也不认为许愿就能让愿望实现,但当一颗火流星带着明晃晃的尾迹,向着岛的方向飞来的时候,她的信念遭到了巨大的考验。
差一点点——那些“宝石”就要直接落在法师塔上头了,万幸,那只是一种错觉。
拉薇妮亚告诫自己,作为法师,要稳重,不要怕,但她的心跳依旧快得令她有点想吐。
锡里昂显得有些吃惊:“飞过来的那是什么东西!?”
伊莉莎用陈述的语气说道:“哇哦,有人许了捡到宝石的愿望吗。”
拉薇抬起手,挥了挥、,表示对此事负责。
没想到女神真的实现了我的愿望,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夜晚——水妖精拉薇妮亚心想。
人总是贪心的,拉薇妮亚边走出法师塔,边透过心灵链接跟阿曼妮西斯说起话来:“早知道愿望真的能被听见的话,我就许愿让你变成女孩子了。”
“其实你并不那么在乎他人的性别。”阿曼妮西斯回答说。他的声音就像是分外受到珂宁眷顾的那些吟游诗人般,磁性且散发着独特的韵味。他的语气自信而沉稳,很难相信他在受惊时,会发出像是从小养尊处优的人类女性冷不防看见蜘蛛时那样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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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的帮助。”
纳尔深深地向拉玛神殿的管理人员鞠躬道别。
神殿的管理员轻轻看了一眼纳尔,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就转头回到了神殿内。
跟神殿的管理员道别了之后,纳尔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黄昏时刻了,红霞满天,照在神殿的屋顶上映出一圈温柔的光。这里距离纳尔租住的地方还是有点远,如果想赶回去赶上合租房的饭点,就得走快点了。
就在纳尔低头赶着路的时候,纳尔突然感觉肩上的提斯卡尔用它那黄黄的喙叼住了自己的头发,往外扯了扯。纳尔疑惑地看向提斯卡尔,只是还没出声询问提斯卡尔,就见到提斯卡尔扑楞着翅膀飞了起来。提斯卡尔扑楞了两下,就突然往一处地方飞去。
纳尔看向提斯卡尔飞去的方向,只见提斯卡尔飞向了苏古塔天文台的门口,而门口的隔壁是一个大大的告示牌,有位穿着天文台工作服的高等精灵正在告示牌前似乎是在张贴什么公告。提斯卡尔只是在天文台的门口上方转了一圈,就又飞回纳尔身边,重新站在他的肩膀上。
“是……让我去看看吗?”
虽然是在询问提斯卡尔,但是其实与提斯卡尔相处多年的纳尔早已经清楚提斯卡尔的意思了——去看看。
有点惊讶于提斯卡尔居然会主动让自己去凑热闹的纳尔想了想,想到上次在天文台观看春分日出的那次所看到的景象,不由地对最新的这份天文台贴出的公告来了兴趣。
不知道这次天文台是打算再弄点什么活动呢?
这样想着,纳尔已经走到了天文台的公告栏前。公告栏前围观的民众不是很多,只有寥寥几人,许多民众都在埋头默默赶路,也许是赶着回家和家人一起吃饭,也许是准备参加朋友家晚上举办的宴会,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天文台公告板前悄悄贴出的这份公告。
纳尔抬头,看向公告栏。
“盛夏将至,札兰亚将会迎来一场流星雨,届时天文台将举办小型的观测流星雨的活动……”
嗯?!流星雨?
流星雨的观测活动……想到上次在天文台看到的那场令人印象深刻的日出,没由来的纳尔就觉得,这次的流星雨观测,如果他错过了,那将会是比错过上次的日出更令人遗憾的事情。
回到合租房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合租房的饭点。只是今天没有多少人在家吃饭,只有俩位女生坐在了饭桌旁,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看起来似乎是刚开始坐下准备吃饭。
“呀,纳尔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今天只有我们俩吃呢。”室友拉薇妮娅看到纳尔开门进来,有点惊讶,不过很快就站起身来到厨房给纳尔拿来了一份碗筷。
“……谢谢。”
拉薇妮娅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她那迷人的魅力,路过纳尔身边时长长的头发轻轻地扫过纳尔的手腕,像是在轻挠一般,不禁让纳尔的脸又红了。
“噗。你也太能脸红了吧——”那么大高个的一雪精灵,居然动不动就脸红,这真的是让一向都觉得雪精灵有点无聊的拉薇妮娅感觉十分有趣。真的是十分想伸手捏捏这可爱的雪精灵啊,不过如果真的伸手的话,他大概会脸红到爆掉吧?
而另外一名室友埃尔塔宁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稍稍抬眼看了一下拉薇妮娅跟那个日常脸红的纳尔,轻咳了一下,拿过纳尔的碗,给纳尔舀了满满一碗的芝士番茄浓汤,还特地多盛了俩块番茄到纳尔的碗中,甚至拿着汤勺趁没人注意轻轻地压了压——这可是今天在市场买到的最新鲜的从其他世界运来的多塔番茄,比札兰亚本地的可要贵上一倍。不过要说多塔番茄最大的特点嘛,那可不就是酸,比札兰亚本地的番茄酸多了。
而毫无察觉的纳尔双手接过埃尔塔宁给他盛好的汤碗,感激地又悄悄红了脸……埃尔塔宁可真好啊。
三人总算是在桌边坐下,开始吃饭。在合租房的餐桌上可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特别是一向离了书就坐不住的拉薇妮娅更是停不了口,开始跟坐在隔壁的埃尔塔宁聊她新听来的八卦。纳尔漫不经心听着俩人的聊天,没有加入聊天,只是默默地多扒了几口饭,酸,太酸了,那个番茄真的好酸。
正当纳尔皱巴着小脸吞咽那番茄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对面俩人提到了“流星雨”。纳尔眨眨眼,抬起头,努力咽下嘴里还在嚼的饭菜,看向正在聊天的俩人。纳尔是挺想要把刚刚在天文台门口看到的公告上的事情告诉她们的,只是看她们俩人聊的火热,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插上话,于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
“怎么了?纳尔?”埃尔塔宁是最快注意到纳尔动作的,毕竟她一直在关注着纳尔吃下多塔番茄的那小表情。见到纳尔听闻流星雨的事情就抬起头看过来,自然也注意到纳尔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嗯……?说是周六的时候会有流星雨呢。”
一旁的拉薇妮娅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总觉得似乎嗅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她便被纳尔说的事情吸引住了。
“什么?!法师塔【星辰】会受邀来到苏古塔的天文台举办一个流星雨观测活动?!”作为一个魔法天赋出众的预备役法师,能进入法师塔这样的事情对于拉薇妮娅来说是无比吸引的。所以很快拉薇妮娅就把刚刚觉得俩人之间气氛微妙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噔噔噔地冲到了纳尔身边的座位,拉开椅子一把坐下,双眼发亮的看着纳尔。“真的吗?是这周末在天文台吗!那我一定要去!!纳尔跟埃尔去吗去吗?一起去吧!!”拉薇妮亚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伸出手拉住了纳尔的胳膊摇了摇。
埃尔塔宁自然也是对去天文台看流星雨这样的活动十分感兴趣的,只不过看到纳尔被拉薇妮亚抓住的手肘,她就觉得刚刚果然还是应该再多塞几块番茄到纳尔的碗里……
所以周六来临的时候,纳尔与埃尔塔宁、拉薇妮娅三人便站在了天文台的门口。不过纳尔没想到的是一起来的还有上次在魔法试验场碰到的俩位同学,伊莉莎和锡里昂。因着是又再见面了,俩人向纳尔点了点头,但经过上次的事情,估计也是对纳尔那不太爱说话还老红脸的性格有所了解,倒是没有跟纳尔多说什么。
几人在天文台门口站了没多久,便有一位人类男性从天文台内走出来迎接。这位男性自称苏古塔天文台的工作人员,不过最近这几个月都泡在图书资料馆中翻查历史的纳尔还是认出了这位大法师,Chant。Chant是曾经拯救过世界的大法师,在最近的基本时事记事中都有记载他的事迹。只是他似乎没有介绍自己的意向,纳尔也没多说什么,跟着众人向他致意后便跟随在他身后进入了苏古塔天文台中。
苏古塔的这个天文台还是很大的,上次纳尔来的时候并没有仔细的逛过。只见男人带着大家在天文台中左绕右晃,几下就穿过了天文台的小门,来到了一座高高耸立的塔下。纳尔站在塔下,向上看去。现在天色其实已经完全黑了,靠近地面的塔身大约是因为有着城市的灯光照映,还算可以看清,只是再往上,大概是因为太高了,也或许是没有灯光,只能在星空的映衬下隐隐约约看出一个尖尖的塔顶的轮廓。
入了塔,那位法师大人就指引着众人沿着塔身一侧的楼梯慢慢地向上走去。楼梯不是很陡,但是却很窄,看上去只能让俩个人勉强同时通过。这楼梯很多时候都是悬空贴在塔壁上,只偶尔会路过一些平台的入口,过后往上又是高高悬在壁上,让人觉得不小心地在这梯上仔细走着便会狠狠摔下。几人一边走着,一边听着那法师介绍关于这塔的情况。纳尔也有很认真的在听,只是每每路过窗旁时总是忍不住地向外多看几眼——只是夜色渐浓,纳尔望出去只能看到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天上辉映闪烁的星河。这景象与平日在城市中看好像没什么不同,但又总给人新奇的感觉,叫人不愿错过这样的美景。
一边走一边聊着,很快大家就走到了塔顶。塔顶的景象与纳尔预期中的不太一样,刚刚在塔下看的时候,纳尔明明记得这星辰塔的塔尖是呈尖顶形状的,只是走到这塔顶再向上看去时,却显现出一圆拱屋顶的样子。在塔顶的这个房间正中央,架设了一台巨大的钢制器械。钢制器械的形状有点奇怪,而且总给人感觉与这房间的摆设有点格格不入,几人都好奇地围在那器械旁,叽叽喳喳地在讨论着。
纳尔自然也是对这器械感到十分好奇的,但是看着法师大人温柔的神色,又不敢开口向法师询问。
法师像是没注意到几人的惊讶一般,自顾自地挥动了法杖,只刹那间,拱顶的天花板上就显现出一片明朗璀璨的星河,密密地垂在天花板上。法师看向众人,拍了拍放置在房间中央的那台巨大器械,向着大家介绍。
“通过这台设备,我们能够更清晰地观看星空。只是这设备的原理,暂时无法向你们解释。”法师先生温柔地看了看众人,嘴角扬起的笑意更深,“这台设备是随着法师塔一起出现的。至今为止,它帮助我们了解了许多我们未知的事物,甚至于帮助我们制作新的设备。”
大家一边听着法师大人的解说,一边认真的记录着眼前这片如嵌满了七彩虹色宝石的绸缎般的星空。静谧又璀璨的星光闪烁,众人都在认真地观测着。熠熠星光下,高大的雪精灵悄悄转头,发丝轻轻摆动,银白的发尾在夜空中的宝石辉映下显得有些透明。无人注意,幽绿的双眼悄悄看向身边安静的人类少女。
夜色很美。
你也是。
4051
里外信息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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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拉卡路亚·光辉看着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侏儒,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前一天下午他还在画着这片钟乳石林的风景素描,而现在他身处其间,却完全无心去欣赏这难得的奇景。
如果从头说起,还要从他的求知欲和好奇心战胜了高等精灵对卓尔本能的厌恶,让他申请了艾丹导师安排的卓尔城市游学这件事开始。无论是黑暗的地下荒野,还是勾心斗角、充满计策和权谋的卓尔社会,这些未知的东西一直像是麦格森太太的尾巴那样痒痒地挠在年轻精灵的心口上,当他面对一个可以得到这些问题的解答和了解完全不同社会构造的机会的时候,作为一个立志成为学者的高等精灵,他完全无法拒绝。
而现在的情况,只能让他连连感叹自己还是过于年轻,无论在储备的知识还是处理问题的手段上。
“谢谢几位老爷救我性命!”
“别叫我老爷!”雪精灵发出几乎是低吼的回答。
如果不是自己伸手抓住了他那几乎被几个卓尔女人打成碎布的后领,大概这个有些遍体鳞伤的侏儒会给自己的额头上再留下些伤疤,高等精灵心想。
“别跪别跪……”切尔看着被阿列克谢吼得全身一抖的矮小侏儒——就算在侏儒里,他的个头也算是比较小的,暗暗叹了口气,“你这是要跑去哪里?”
“我想要逃出城……”侏儒露出几近谄媚的表情,一双灰色的眼睛骨碌碌地打量着学生们,“那几个娘们天天打我,我实在受不了了……”
“……若斯特她们吗……”切尔皱了下眉头,他相当讨厌“娘们”这种称呼,就算是对于自己的敌手。
若斯特算是是他们名义上的向导,虽然这只是个姓氏——想来也是,在这个女性独尊的畸形社会中,她们甚至懒得告知几个素不相识的男性“客人”自己的名字,也是可以理解的。
与绚烂的待遇截然不同,在他们踏出法师塔之后,这个可以说还只是个少女的卓尔女性只是将他们带到了五个学生现在住的那间简易房,之后扔下了一本据说是之前来访者的笔记的本子,又发狠话警告了几人一番之后就走了。之后这整整一天的参观与旁听都是由一个名为阿莱克的卓尔男性带领的,比起那位“小姐”,他相比起来性格平和而细致,在切尔看来,如果让他在这两人中选择一个进入学校,他毫无疑问会选择阿莱克。
但这里是卓尔的城市,是费尔法尔,是奈琳菲亚学院,所以他不会有这个机会。
切尔同样不喜欢老爷这个称呼,但他早晚有一天要接受的。他曾经想过,如果到他继承光辉家族商会的那一天,他更愿意让管家仆人们称呼他先生,让商会成员称呼他会长,而不是那个带着严重阶级味道的“老爷”。
但乌尔洛萨似乎不以为然,对于父亲的态度,他亦无话可说。
在一个社会单元之中,从任何一个人各自的角度去看,他们做事总是有理由的,那之中有种微妙的平衡,如果某个人强行去改变一件事情,这个平衡便会被打破,整个社会结构便会如同抽掉的房梁的危房那样轰然倒塌。
侏儒逃跑有他的理由——他想活着,在他的角度上,自己是一个拥有权利的个体,而这些卓尔毫无疑问已经侵犯了他的权利。若斯特她们将逃跑的侏儒捉回来惩罚暴打也有她们的理由,在这些卓尔看来,那些侏儒、矮人是她们的财产,是活着的钱币,是劳动力和实验材料,而偏偏不是拥有权利的个体。
站在任何一方来看这件事,切尔都无法指摘他们,毕竟这就是卓尔的社会。
“说是逃出城,出了城你能去哪里?”他叹了口气,决定先站在面前这个侏儒的角度来解决问题。
不知名的侏儒声音忽然尖锐起来,几乎是尖叫一般地激动起来:“先逃出去再说,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吧!”
高等精灵吓了一跳,本能地向钟乳石林外张望了下,确认若斯特一行人并未在附近后回头小声斥责了这侏儒一句:“嘘,声音太大会被发现的。”
“您、您说的对。”侏儒缩得更小了。
切·拉卡路亚愈发觉得这侏儒可怜又可憎了。
切尔始终相信,被他人对待的态度,取决于自己对待他人的态度。就算是商贾家庭出身,他也始终只以一个精灵的身份与他人交流,或是以学生、后辈、兄长、商业伙伴之类的合适身份与人交往。
——也许有那么些特例,但他始终相信要人与己为善的前提,是自己先与人为善。
换言之,如果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做人,那么就不会有人把这个人看作是与自己相平等的个体。
这个侏儒显然就犯了这个错误,切尔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没有问他的名字,但他也并不想问,他无比地讨厌这种将自己低入尘土里的姿态。
虽然他并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批评这个可怜的生物。
“其他人都在哪里?听你的说法,出逃的人还挺多的吧。”翼族法师的声音有些波动,和少年人平时的声音不大一样。
侏儒摇头:“没有,只是我正好找了个机会逃出来了——就算我们是一起逃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别人在哪啊,当然是自顾自能跑多远是多远。”
尼格勒的眼睛里有些光:“我是指……其他的奴隶被关的地方。”
“……你打算打开他们的笼子吗?”切尔被尼格勒的激进吓了一跳,如果关押奴隶的监牢被打开,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个学院会像是被飓风刮过一样混乱一阵的模样。
“……不,只是……”翼族的法师叹了口气,“………先问问吧。”
“学生抓来的有的被关在那边——”侏儒朝石林外指去,正是几个学生临时宿舍的方向,“有的被送到法师塔附近了……”
……合着我们跟奴隶住在一个地方啊。精灵心里这么想,也许可能也说出了口,他对于这些黑色的表亲印象更差了,甚至低于听过那位严重歧视卓尔的牧师演讲之后,毕竟耳听不如眼见。
“我想偷偷干点儿坏事了。”尼格勒的双手和翅膀一起张开。
“打开奴隶的监牢吗?”切·拉卡路亚无声地叹了口气,“我们能救一个两个人,但不可能全部救下来。”
他顿了顿,看着少年人开始燃烧的眸子又说:“也不可能颠覆这座学院的秩序。”
翼族的少年、年轻的人类、雪精灵,这三人在切尔的目光中愤怒了起来。
没关系,这股怒气是你们的特权,而我不配拥有,也无法拥有。
富商的长子仿佛看到了自己与同窗间的那道鸿沟——像是无底的深渊,又像细细的溪流,但他不想踏出那一步,那意味着他苦苦保持至今的冷静和中立将会被打破,他讨厌那些东西,讨厌不冷静的自己,也讨厌那些摇摆不定的立场。
“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看到了。”雪精灵的声音里含着隐约的风霜,像是他的家乡。
“我想炸掉笼子。谁能逃掉,就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翼族少年似乎按下了自己的怒气,用相对平稳的调子说出这句话,只是眼睛像是鹰隼那样锁着高等精灵。
伊孚·温图斯开口试图打破这个僵局:“虽然我没什么立场这样说……但我们这样会害了阿莱克吧。”
“……啊,阿莱克。”尼格勒眼睛里的光暗了一瞬。
也许这是个机会,让他们放弃这种危险的想法,高等精灵心想,这次他没说出口。
“是这样,这个学院的男性卓尔,全部都会遭殃。”切尔接上伊孚的话,“并且炸掉笼子毫无疑问会吸引全学院的目光,到时候大概没人能逃得掉。”
“那就装作没看到吗?”少年人再次愤怒起来,高等精灵看得到他捏紧的拳头,“他们可以反抗的,每个人都可以反抗。”
阿列克谢的话里带着凛冽的风:“他们有力量。”
斯特凡诺仿佛在与高等精灵划清界限:“如果要顾及所有人的话,那什么事也没法做成,而且这是他们内部的问题。”
他们那样愤怒,切·拉卡路亚仿佛看到那条深渊愈发宽阔。
这些奴隶同样有力量,他们同样可以反抗,但他们不会成功,就像那些卓尔男性也不会成功那样。他们从一开始就将自己放在了最低微的位置,一个从灵魂便如此卑微的人,是永远不会成功,也不会反抗的——他们没有输在力量上,他们输在了灵魂上,输在了精神上。
但这些话他又怎么和这些同窗说呢?他又有什么资格对他们说呢?
谭娜洛娃和乌尔洛萨·光辉,切·拉卡路亚·光辉,恰莎·希雅莉莉·光辉,加兰德利尔塔·光辉,整个光辉家族都站在“剥削者”的立场上,他作为这个家族的长子和继承人,又有什么立场说出这些话呢。
最后他决定不再说这些话,但他绝不能看着他们去做这些明显毫无章法的事情。他们来到这里的身份是客人,是交流的学生,邀请到家中的客人烧了家中的马棚,如果换做切尔,他会当场把这位“客人”扭送至治安队,更不要说这些卓尔了。
“……虽然我很难和你们描述,并且我不赞成这些卓尔的行为,但的确炸掉笼子的行为有点太乱来了。”他抬起双手,又放了下去,“也许有更好的办法。”
“例如?”尼格勒翅膀上的飞羽根根乍起,切尔觉得他如果有利爪的话,现在大概正在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随时准备把他撕成碎片。
“我不知道。”高等精灵回答得十分坦然。
“你可以看着。”阿列克谢的回答变得相当不友好。
“我怎么可能看着?”切尔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喉咙深处烧起来,他的指尖有些发凉,又似乎在发热。
他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同窗去涉险?虽然在他们认识之前,这些人可能经历过无数比这更加危险的境地,但现在他不能放任这些人放手去干这些疯狂的事情。
“如果您不赞成,那您可以先回到塔里。”尼格勒霍地起身,行了充满敌意的一礼,“在混乱的情况下,他们应该没有余力去阻拦塔的离开,而是会全力捕捉逃散的奴隶。我会尽力避免暴露,并选择合适的时间。”
高等精灵的手握紧又张开,之后再次握紧:“……如果只有这个可以做,那我只能去另一个地方闹出更大的动静,引开他们的注意。”
他感受到自己修剪圆润的指甲扎进了掌心,有种模糊的刺痛。
尼格勒作为一个拯救过世界的冒险者,他的身上还有些那时候留下的遗产——一棵能够长出“门”的种子。它被种在了钟乳石林的中心并成功长出了“门”,虽然它的颜色与切尔这两年走过的那些门不同,但总归是大同小异。
对于这件事,成功地完成了自己义举的尼格勒反而有些不安,甚至在那些奴隶奔向钟乳石林的时候让他们向外面跑,而不是进入“门”内。
“为什么你会说那扇门不能进?”哪天晚上切·拉卡路亚这么问这个冒险经验多于社会经验的小少年。
“‘门’不应该是紫色的,这个不对劲。”尼格勒摇摇头,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肯定比这个地方对他们而言好。”切尔露出放下心的神情,又小心的掩藏好,希望自己的同伴没看出什么端倪。“我们明天去逛街吧——看今天的情况,我们要扮成女孩吗?我会不会太高了?”
“只要衣服尺码适合就好了。”接近两米的阿列克谢说起这件事竟然比高等精灵更加坦然,切尔差一点就问出来“难道你们那边一米八以上的女孩很常见”这句话。
早夏日快要结束了,年轻人期待起了即将到来的假日。
加尔又长高了吗?他这么想着,看向窗外城中的火光。
字数: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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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去采购甜点需要的材料,我就去准备蔬菜和肉什么的。”埃尔塔宁对着盖逖欧说道,顺便从身上掏出了之前准备好的采购清单,将其中一半撕了下来交给了盖逖欧。“需要买的我之前已经列好了,这是甜点的部分,钱的事情我们之后再算吧。”
盖逖欧点点头,轻声应了下,毫无留恋地转身走向了他的目的地。
埃尔塔宁随后也朝着蔬菜店走去。实际上家里还有一些食材,但这次是为了拜访锡里昂和伊莉莎而准备做一些菜肴,特别要为伯伦希尔炖一些骨头汤。那么用家里公共的食材就不是很合乎礼仪了。
去拜访锡里昂是盖逖欧率先提出的,自从哈娜老师布置了见证德鲁伊神术的施展的作业后,盖逖欧便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拜访一下锡里昂,毕竟他是在这里唯一一个认识的德鲁伊了,尽管锡里昂特别强调了他现在是一名卷宗学者,不过无论怎样他都是目前能够展示德鲁伊神术的不二人选。
当两人在之前的地点集合时,毫不意外都是满载而归。鉴于要做四人份,埃尔塔宁还专门为伯伦希尔准备了许多大骨,当然也有为黎曼准备一些小浆果,这些食材也算不上多。在讨毛绒绒的欢心这一点上,埃尔塔宁向来是毫不逊色。
埃尔塔宁准备制作深林城的特色菜罗宋汤。那是她非常喜欢的一道菜,炖的软烂的牛肉和爽脆的圆白菜,酸甜的汤汁再配上硬面包,再合适不过。而且不放肉也不要紧,其余食材都很便宜,属于好吃而且划算的类型。盖逖欧准备了一些菲薇艾诺的甜点,除此之外他还准备了一些水果糯米滋。埃尔塔宁向来对甜点一窍不通,她没怎么吃过甜食,对于独自生活的她来说甜点已经算得上是奢侈品了,不过她还是挺喜欢吃巧克力的,但这个叫做糯米滋的甜点还是她第一次见。
埃尔塔宁盯着那个雪白的糯米滋半天,突然说道:“看上去……挺可爱的。”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冬天的时候在森林中出现的雪兔,也是这样一个雪白的团子,软软的,毛绒绒的。重点是烤兔子也很好吃。
盖逖欧拿起了一块糯米滋递给埃尔塔宁,“要不要来一块?”
“谢谢。”埃尔塔宁有些欣喜,小心翼翼地接过尝了尝。糯米外皮尝起来有一丝淡淡的奶味,可能是掺了牛奶的原因,中间是草莓馅儿的,酸甜的味道中和了糯米外皮稍显粘腻的口感。一块并没有多大,埃尔塔宁两三口就吃完了,她舔了舔手指,有些意犹未尽。“很好吃,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盖逖欧笑了笑。“谢谢。”埃尔塔宁看得出她的好友对自己的夸赞很受用,不过鉴于盖逖欧沉默寡言的性子,能笑一笑就非常不错了。
“这是最后的了。”埃尔塔宁把甜点小心的放在食盒的最上面一层,扣好盖子提了起来。“我们出发吧,差不多也到时间了。”
两人到达德鲁伊之家的时间正好是午饭的点。伊莉莎和锡里昂已经到了有一段时间了,埃尔塔宁第一眼便看见了那只巨大的冰原狼。她几乎是冲向伯伦希尔,上次在试验场骑在伯伦希尔背上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忘了。埃尔塔宁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再次和伯伦希尔玩耍的场景,手中沉重的食盒完全没有影响到她矫健的步伐,身后的盖逖欧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友人力气如此大,她是如何做到提着这么重的食盒并且保证它不晃动的?
埃尔塔宁向两位同学打了声招呼,放下食盒揉了揉伯伦希尔的耳后,这只巨型犬科显然对埃尔塔宁的手法十分满意,他闭上眼忍不住的将脑袋靠近埃尔塔宁的手掌。埃尔塔宁沉浸在毛绒绒里已经快要忘记此行的目的了。
“不如我们先吃饭?”锡里昂提议,他试图一只手提起食盒,低估了食盒重量的年轻精灵差点闪到自己的腰。
“还是我来吧。”埃尔塔宁提起食盒向屋子里走去。
“我没想到它会这么重。”锡里昂跟上埃尔塔宁的脚步。“你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罗宋汤,还有给伯伦希尔的骨头。”黎曼听到没有自己的份在伊莉莎的肩膀上扇了扇翅膀以示自己的不满。
“黎曼的份也有,我带了些浆果希望你会喜欢。”埃尔塔宁打开盖子将上层的甜点和浆果率先拿了出来。“盖逖欧还做了些很好吃的甜点。”
“甜点还是放到餐后享用,现在已经是午饭时间了。”伊莉莎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块方形的不明物。“我做了些列巴,可以当作主食。”
“要我说列巴就不该像是砖块。”锡里昂有些固执地说道。“但伊莉莎竟然说标准形状的列巴方便储存。”
埃尔塔宁也是头一次见到方形的列巴,“我想形状并不会影响到它的美味,列巴很适合和罗宋汤一起。”
伊莉莎赞同的点点头。盖逖欧显然对列巴的形状并不在意,他已经整理好了餐具就等着大家入座了。
锡里昂已经率先就坐了,他似乎是为自己没做任何准备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作为这次的被委托人是拥有享受服务的特权的。
用餐结束后大家拿出了本子准备记录德鲁伊神术的施展。
“拜托了。”盖逖欧冲着锡里昂说示意他可以施展神术了。
锡里昂点了点头,施展了神术影之路,尽管是在大家都看着他的情况下,埃尔塔宁还是明显的感觉的锡里昂的存在感变弱了。
“无论是牧师还是德鲁伊使用神术都需要花时间祈祷或者是感受自然,但是法师却不需要有这样类似沟通的而步骤,是因为是使用自身的生命之流吗?”埃尔塔宁问。
锡里昂解释说:“对于德鲁伊来说感受自然和了解知识都必不可少。就像哈娜老师说的,在这一点上德鲁伊和法师很像。”
“但是正确的施展法术却需要很严格的规定,言语,姿势以及素材都不能出错才行。”在场唯一的法师表示。“而且法术书的制作也很复杂,不讨论天赋问题,光是施展法术的条件就更加严苛。”
盖逖欧思考了一下,“只能说,各有利弊,三言两语分析不清楚。”
“搞清楚些问题,就是我们要学习的目的。”埃尔塔宁合上本子,“不过现在,去放松一下吧?”
伯伦希尔站起身来,卧在他头顶的黎曼差点被甩下去。他用头蹭了蹭锡里昂,表示了自己想要出去的愿望。
“说得对,毕竟现在是难得的假期。”锡里昂揉了揉白狼的脑袋,推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