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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昨天一早——你到了红河城不久就会发现,这个地方的清晨和夜晚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天刚亮那会儿,城市里三分之一的人正放任大脑在尼古丁和酚类带来的抽搐里陷入沉醉。渡口路向卡特赖特街拐道后,右手边第三家台球厅在凌晨五点歇业,门头上的氖气灯像生命垂危般闪了几下,最后离开的人往玻璃门上挂了把锈迹斑斑的锁。等太阳一早晒到门口那几条醉汉,隔着门,散落的球和东倒西歪的板凳就显露出一种惊人的颓圮。几个黑色垃圾袋歪在玻璃门里侧,其中一个睁开眼睛。因为太阳晒到了眼皮上。
是的,威斯特球厅有一条很受欢迎的小狗,那是他们的幸运女孩,黑眼睛黑鼻头,一身硬得油光发亮的短毛发,有她在的网袋总是顺利落球。她的名字是劳拉。劳拉从几个垃圾袋间站了起来,发现自己被独自留在上了锁的球厅里。小狗困惑极了,湿漉漉、黑亮亮的鼻子紧贴污渍斑斑的门,直直盯着空荡荡的卡特赖特大街。她很快弄明白眼前是一扇看不见的墙(我们的劳拉就是很聪明的),鼻子里“哧哧”地呼了两声,转头朝球厅里面跑去。
球厅深处的白炽灯歇着,阳光一时半会儿也钻不进去,是实打实由桌椅和影子构成的黑色的丛林。聪明女孩的用四条腿啪嗒啪嗒踩着塑胶地面,一溜小跑钻进了丛林深处。她已经在威斯特球厅呆了快半年。没有人知道小狗打哪儿来,劳拉就这么忽然有一天钻进球厅后厨里,用滴溜溜转的黑眼睛搞到一块刚解冻的鸡腿肉。当时受雇的主厨是一个墨西哥人,他在球厅的厨房工作了三个月,后来因为把餐盘按到客人脸上惨遭解雇。墨西哥人最卓越的成就是为球厅留下了这条受人喜爱的小狗。现在,受人喜爱的小狗扬长穿过了烟草、香水和驳杂的人味儿,厨房门虚掩着,地面油亮光滑,垃圾处理区留着给她的一小碟剩菜。
劳拉看也没看剩菜里散发着馥郁香气的鸭胸肉块,那本来是她最爱的零食。日光从厨房后门里挤进来很细的一条缝,她围着那道光转了一会儿,试着把鼻子从门缝里伸出去,遗憾地发现新来的帮厨有锁门的好习惯。
小狗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她用一种绝不像狗、也绝不符合那个体型的速度和气力,炮弹般地往门上撞了一下。那扇门发出吓人的巨响,锁头咔、咔闪了几声,劳拉在半空里用力一拧,又用一个绝不像是犬类结构逻辑的动作跳了回去,歪着头,舔了舔自己的鼻子。
砰!
第二下。
砰!
然后第三下。简直有点冷酷了。年久失修的锁头终于疲劳断裂,后门由着惯性滑开,让这条不过和波士顿梗差不多大的小狗完全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里,浑身黑色硬茬被毛更显得油光水滑。她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左右看了看——球厅后街空无一人,没有人见到她刚刚犯下的罪行。劳拉回头望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迈开腿小跑起来。
从后街拐弯回到卡特赖特街,再穿过它,进入市场街之后,就是“新红河城”。这些地方在上个世纪时曾是农田和河谷。“老红河人”在这儿种棉花和甘蔗,只是如今红河城里已经剩不下几个老红河人了。渡口路通往的那条河谷在八十年代被填平,红凯尔搞下市场街以东的一大片地,在那边开了第一家——也是后来最大的一家赌场。赌场所在的地方成了红河城的主街,紧挨着赌场长出来的是脱衣舞俱乐部和四通八达的地下建筑,他们几乎掏空了新红河城的地底,只有市场还保留了市场的样子。总的来讲,“老红河城”那一头在夜晚显得黯淡些。那边还留着陈旧的磨坊和谷仓。然而,正如铁匠铺里悄悄长出了瓦尔基里灵装,挂着当地特产的小店里头做假证件和非法香烟卖卖,红凯尔和她的血注像一团光鲜亮丽的病灶,地下生着腐朽的根,霓虹灯是它远端的肢体。
我们的劳拉不应当知道这些事情,她是一条不超过两岁的年轻小狗,是普通的可爱的新红河城的小狗,溜溜达达地踩在市场路歪斜的地砖上。市场街的建筑缝里塞进了许多狭窄错落的巷道,这些巷道原来是棉花交易市场的一部分,劳拉正要穿过其中一条,到赌场那头去。她的耳朵在小跑起来呼呼的风声里也十分灵敏,鼻尖上充盈着典型的红河城气味。她在拐弯前停下脚步。一道沉闷的金属落地的声音钻进小狗的耳朵里,劳拉准确地判断了声音的来源,扭头看向巷口矗立的自动贩卖机,一双童鞋尺寸的运动鞋停在它面前。往上看。充其量不过十岁的黑头发女孩儿,粉红色毛线衫和长裤,正弯腰从售货机里掏出一罐可乐。
她是那种人。劳拉闻得出来,这些日子红河城多了很多那种人。在她们乘着Uber、摩的或飞机从四面八方赶来以前,红河城就已经起了一些悄无声息的变化。只是,你瞧,劳拉只是一条小狗。她并不能很精确地描述她的世界,那种感觉只是……只是气味变了,仿佛一块很好的鸭胸肉在土地里腐烂后散发出来的味道。这就是小狗的比喻。那种人身上也有这些气味,只是要淡一些。劳拉闻得出来,她很得意。
显然就是“那种人”的黑头发女孩儿从金属怪物的肚子里掏出她的可乐,马不停蹄打开、仰头就倒。她的喉咙微微颤动,带着气的液体咕咚咕咚往下咽。那罐可乐被她一口气咽了大半。满意地吐出一个不怎么淑女的汽水嗝,女孩也笑嘻嘻地扭头看向劳拉——她们四目相对,黑眼睛对着黑眼睛,和那副笑容不太相称的是,劳拉看见她年幼的面庞上带着一点憔悴的神色。
“哎呀。”她说,“小狗。”
劳拉坐得很正,对她说:“汪汪。”
“我猜你饿了喔?稍等。让我看看……”
她去看自动售货机了。在她顺利找到想要的东西之前,另有一人缓步从市场街那头走来。这个清晨醒着的人对红河城来说未免有点太多了,劳拉叫了一声,毛线衫的注意力从商品陈列上分心给她一眼,接着挪到街口。
来的人比她高出一大截,长发风衣,是个熟人,毛线衫有点开心,用力地挥了挥手:“埃利亚斯!”
劳拉的耳朵抖了一抖,端坐的腿一动不动。我们的小狗并不认识归往骑士团和它的北美区负责人。它听见这个音节,只是眨了眨眼睛,用那双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着自动售货机前的两个人,埃利亚斯的憔悴看起来不比毛线衫少许多,她和毛线衫说话得稍稍垂头。“早上好,梅尔。”她的视线越过女孩头顶,落到劳拉身上,“早上好,小狗。”
“好久不见。两头跑累坏了吧?”梅尔说,“来点什么?我请客。”
“咖啡,谢谢。”
“咖啡因有用吗?”
“没有。但是咖啡,谢谢。”
埃利亚斯女士微小的冷幽默把梅尔逗乐了,她的视线重新回到售货机的商品架上。点单屏幕设立得有点高,她得踮脚才不用仰头。这一款老式自动售货机在新红河城被投诉了很多次,不仅点单费劲,商品卡在货架上的概率高得出奇,上半年正在大批量更换,这里是一台漏网之鱼。随着梅尔点单、投币,货架上的东西被缓缓推出,两道顺利的落地声。劳拉往旁歪了歪头。
埃利亚斯拿到了她的咖啡,劳拉则拿到了一罐午餐肉。梅尔用牙和手劲儿就撬开了整个罐头,劳拉觉得她用力时腮帮子鼓起来的那一下格外可爱。她还试图把剩下的半罐可乐喂给她,埃利亚斯及时制止了这个荒唐的举动。“别给狗喂可乐。咖啡因对我们没用,对它们有。”
“是吗?”梅尔两边看看。她没能弄明白这个原理,但是立即相信了埃利亚斯,趁着劳拉还没有因好奇把鼻子凑过去,飞快用鞋底把地上的一小滩可乐碾进石缝里。
然后她给自己买了一罐新的。
“你接下来都待在这边吗?橡林镇怎么样了?”
“临时调了一小队人过去。逾越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都知道那边实质上是一场屠杀。她们很有信心拦下来。”埃利亚斯对梅尔说,“我担心她们。但红河城已经出现了裂隙,更不能放着不管。有些年轻人第一次见到裂隙。想象它是一个有连锁反应的核爆炸现场。前几天的提前疏散——”
“我们成功了一半。这附近的普通人两天前就被驱散出去,赌场和周围的色情产业全部关停,再远几条街,‘血注’就怎么也不肯松口了。只是叫他们歇业几天,像要从他们身上咬下来一块儿肉似的。哇。和那些人打交道好吓人。你和红凯尔说过话吗?我觉得她能吃了我。”
梅尔这样说着,脸上却全没有真正的恐惧。她是那种有可乐喝就很幸福的人,埃利亚斯在她肩上拍了拍。她们此刻看起来像一对不很相像的姐妹。姐姐、妹妹,还有一条小狗。忽略暗处正在发酵的鸭胸肉,市场街的街角泛着一种暖洋洋的浅红色光泽。
“几天没有睡?”
“一直没有。”
“当心点,梅尔。精神是会疲惫的。”
梅尔踮着脚,也拍了拍她忧心忡忡的同僚:“明天有新的人来。我和她们换班。”
她和埃利亚斯拥抱,然后蹦跳到劳拉面前,想要摸摸小狗的脑袋。劳拉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她的手放了上去。小狗的毛发又粗又硬,耳朵直直立着,梅尔挠了挠她的耳朵,又去挠了挠下巴。她绝对是一个事实上的猫派。劳拉是一条懂礼貌的小狗,她不计较这点失礼,在梅尔率先一步,从劳拉看上的那条细巷离开后,她和留在原地的埃利亚斯静静对视。
“唉,聪明小狗。你也该离红河城远远的。”疲倦的骑士蹲下来,替劳拉把罐头剩下的一半剥开。她的栗色头发在小狗的视野里比实际颜色更黄一点,她剥开铁皮就像剥开一个橘子。劳拉很礼貌地朝她道谢,不过,在这些人听来,只是普通的吠声。人总不相信动物也有聪明的头脑,就连瓦尔基里,也保留着这样的人类习性。
埃利亚斯在售货机面前喝完了商品咖啡,把罐头喂给垃圾桶,最后也摸了摸她——礼貌而矜持地。接着从市场街另一头离开了。
和这两人相遇暂且改变了劳拉的动向。她叼着午餐肉爬上市场街一个低层楼房的天台,预备用一整个奢侈的白天边晒太阳、边享用它。白天的红河城很晚才会活过来,这座城市天亮后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但是小狗们都知道,红河城正在变得越来越臭。市场街靠旧城的那一边,用旧磨坊拆下来的石头在原来的渡口上砌了许多矮墙,陆续有流浪汉被赶出原本的藏身地,出现在那儿歇脚。他们等太阳落山才会醒来。由梅尔带头的对普通人的封锁在这个白天又成功推进了一条街,或许该归功于埃利亚斯的回归(对吧?她总是比其他人更擅长周旋)。不过,正午时候,劳拉从很高的地方看到一小撮外地人和本地人发生了口角。——更正一下,一边是“骑士团”,另一边是黑帮。劳拉的聪明就在于,她偶尔总是会多一些莫名其妙的灵感,这些灵感帮助她厘清这场纠纷双方正互不退让,而且有愈演越烈、上升到肢体冲突的趋势。黑帮里有几个瓦尔基里,数量和骑士团成员不相上下,让这样一伙人打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不过,这些姑且还与小狗无关。
正午很快逝去,而夜晚往往是红河城发生故事的时候。傍晚时开始下雨,乌云堆叠在城市正上空,地平边漏出霞光。太阳像一滩熔融的金水,缓缓从地平线上浇筑进城市的管道。一条金色的附肢从红河城延伸出来,孤零零地探向无穷远的地方,向着橡林镇。在城市内部,管道里的稀有气体焕发出异彩,在相持不让的双方脸上投下虹彩似的阴影。小狗在高处不安地吠了几声。她的毛发竖立,瞳孔变得很大,那股鸭胸肉腐烂的气味在她的鼻腔挥之不去,且愈来愈明显,直到埃利亚斯再次出现在视野里,劳拉转身跳了下去。
就在那一刻——就仿佛正往外逸散的瓦斯终于抵达了那个极限浓度,大地深处发出一声裂帛般的巨响。劳拉在楼道里不安地抬起头来,她还没有来得及逃出去,这场地震就飞速传播到了地面。以烁金赌场为界限,地震把新旧红河城向两头撕开,正处于界限上的几栋建筑正在这地动山摇里像豆腐块一样轻易碎裂,一大块碎石往劳拉头上砸去,小狗猛地弹起来,狂吠一声,开始撒腿狂奔。
快些!快些!快跑,好劳拉,快跑,楼道的皴裂和落石正穷追不舍。小狗一面狂奔、一面咕噜噜地呜咽,耳朵里灌满此起彼伏的尖叫、哭声、落石撞击声、骑士的怒吼和一种骨骼拧动般的叫人牙酸的巨响,十秒,或者二十秒,也或许是一分钟,劳拉在裂开的大楼彻底垮塌的前一刻逃出了楼道。她止步在那横亘混凝土大地的裂缝前,呆呆地望着。
几层不幸的楼和它更不幸的居民被埋在废墟中。霓虹感染了天空,死棘般的巨物阻挡了任何人往上的视线,在它脚下,早些时候剑拔弩张的双方被衬得像不值一提的蚂蚁,埃利亚斯就在她们中间。
她抱着被刺穿的梅尔,鲜血和着雨浇透了她们两个,那副神情远远落在劳拉眼中,痛苦、挣扎、惊疑不定。
下
萨尔瓦多·卡里略, 最后一次被人目击是通古斯爆炸后,那时候她绝非现在这副骇人样子,也绝不是这个尺寸。有心人能回忆起她褐色的皮肤和亚麻色的长发。可是劳拉的灵感在此时并不很是管用,聪明小狗远远缀在这四层楼高的怪物身后,她从裂隙中完全爬出来之后更显得庞大了。 骸骨的胸腔闪烁着有毒般的紫色气体,她多余的附肢不停折断又生长,埃利亚斯组织的反击对她造成了些许麻烦——也仅仅是麻烦。
黑帮里那几个瓦尔基里和现场还能作战的骑士团成员被埃利亚斯拧成一条绊脚线,而我们的好骑士和好狗狗重振旗鼓的时候,一辆悍马正从远处的庄园启程。劳拉在大雨里奔跑。死棘构成的怪物太大了,它单单只向前一步,劳拉就得跑上好一阵子,何况细小的裂缝像蛛网一般沿着马路朝四周蔓延。红河城比以往任何一天都热闹。主干道上发生连环车祸。紫色的雾障遮蔽了整个天空,就像在上演一场经典末日电影。
很快,劳拉放弃了追逐“将军”和骑士们的身影。小小的黑色的狗在街道与街道之间穿梭。意图找出一个不那么拥堵的路段。悍马正开足马力,从西面的铁桥上悍然冲进城市,活脱脱一个小型移动要塞,几条狗在马路上奔跑,当“将军”摧枯拉朽地挤进卡特赖特大街,另一只小狗接下了监控动向的任务,这些信息全部汇聚在远处另一个地方——弗农庄园里,过量的城市交通网道信息,让劳拉觉得后脑勺有点痒。他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形似笑容的神情,傻傻地吐出舌头。
卡罗尔的边境牧羊犬,货真价实的公狗,三岁左右,还没有经历过阉割,取代了之前那条寻回犬陪伴在主人身边,他的名字也是劳拉。相比红河城,弗农庄园里就截然另一幅景象。卡罗尔在繁忙之余没忘记从弗农的冰柜掏一些免费的冰球,这种手脚不干净的行为让许多留在庄园里的凡人对她怒目而视,而普林兹女士安抚了所有人。天才般稳重的普林兹女士从橡林镇返回后仅休整半天就回到她的工作岗位上,“我们既然帮不上前线什么忙。”她微笑时眼角的褶皱有一种奇异的说服力,只抬手让手心向下,就让庄园里的年轻人安静下来,“就让有能力的人工作得更好。”
我到这时候才开始嫉妒弗农。卡罗尔对她的牧羊犬劳拉说,她从哪里搞来这么好的管家?
牧羊犬又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把头扭到另一边。
此时是卡罗尔和莉莉安娜分享了两个威士忌杯,只是不为了更激起众怒,里面盛着苏打水。控制室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庄园的控制室在紧急事态下接入血注的监控,可惜赌场损失惨重,有三分之二的监控已经失去物理信号,散布在红河城的狗开始忙碌地奔跑。劳拉分得一个单独的席位,此时调度狗群的并非卡罗尔本人,而是她身边这条荣誉小狗。莉莉分走了仅有的监控屏幕,好让黑发的瓦尔基里专心做双向播放:一面向那座移动要塞播报城内交通状况和骸骨巨人的实时动向,一面向庄园里的人转播红河城战况,有时还腾出一只手划开手机屏幕。群组里偶尔闪过一两条消息,卡罗尔就瞥上一眼。
月亮被掩盖在滂沱大雨下。摄像头和狗的眼睛都看不真切。悍马飙过银棕榈街,此时距他们启程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为了避开主干道上的连环车祸,驾驶员拼足马力绕了远道。“将军”与骑士团交战的场所在这段时间里从烁金赌场辗转了三个街区,一路上的建筑凶多吉少。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悍马的路程上,那座移动要塞的乘客进城后先与死棘和路障交手,被拆走的东西不知凡几。小黑狗劳拉找了一个视线很好的高处,卡罗尔借走她的眼睛。
“我这里看不到。他们怎么样了?”
“现在是弗农握方向盘。那只老虎太快了,我追不上她。”卡罗尔眯起眼睛,视线的焦点落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好消息,迪布瓦还在车上。关心她的人很多啊?你们是朋友吗?”
她顺便在群组里滑出去一条消息。上一条留言是维诺询问艾米丽和季米扬诺娃医生的去向,那两个东斯拉夫人一条也没有回复。或许俄国佬都是绝缘于现代科技的老古董。
“准确来讲是同事。好吧,我觉得事实上同事和朋友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得一起工作三个月呢?三个月,我是说,我们迟早会成为朋友的。我当初申请调组,也用了三个月才通过审核。实在是受不了上一个组,她们都挺好的,但她们是那种新时代理念的新新人类,就是工作和私交分得很开,而且一点也不关心历史——哇哦。这边灭了一组监控。我看看,第五大街?”
“第五大街。骑士团正好退到这边。你们绕过去就能见到大家伙。注意一下,伊丽莎白快追着死棘跑出去三条街了,她拎着三个崽子,有人去把她追回来吗?……你继续说。"
“新新人类?”
“雅克·迪布瓦的事情。”
“哦,那就没什么了。我们前阵子才第一次见面,她就被一通电话叫来了这儿。实验室负责人和实验材料一起长腿跑了,我只好给自己放个假。”
她们接下来就没有太多机会聊天了。牧羊犬劳拉一动不动地端坐在他的座位上,眼睛一眨不眨,严肃地看着屏幕,俨然比两位在上世纪民谣里聊天的瓦尔基里可靠许多。大雨浇在仅剩的那个摄像头上,那儿只映照出模糊的远景,像素可怜得像上个世纪的电影,最远的地方也看不见骸骨将军的脑袋,只有胸腔里的一团亮火在屏幕里闪动。庄园里的人加入后骑士团得以喘一口气,她们把“将军”拖在原地,还有源源不断的瓦尔基里从两侧加入战斗。卡罗尔需要一双更近的眼睛——又是那条黑色的小狗。勇敢的劳拉。好劳拉。
她通过劳拉的眼睛冷酷地播报那些从“将军”身上坠下的名字,她们在屏幕上只是很小的一些像素点。奥贝伦德被那骸骨胸腔中张开的骨刺贯穿,又经由卡罗尔的通报传达到庄园中时,庄园的女仆中隐隐响起抽气声和小声的啜泣。她们中的不少亲手照料过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女孩儿。相比之下,雅克·迪布瓦重伤的消息倒是只引起莉莉安娜的一声尖叫——
可事态显然更糟了。自迪布瓦倒下后,只剩弗农和艾莉卡在正面支撑,悍马阵线往后一退再退,“将军”新生的骸骨比一开始更狂乱和离奇,裂隙不住往外延伸,血注和骑士团的成员都没空区分彼此。在城里拖下去,政府准出不起修缮的费用。卡罗尔在一阵阵偏头痛里调整她的耳麦,她怀念那个加州度假计划——她本来应该在这时候享受加州海滩上的阳光,而不是让狗吠声、雨声和号哭声搅得脑子里一团乱。
“一定得在城里干掉他吗?卫星小镇里的狗都能听到咆哮,我明晚上做梦,梦里也一定是‘塞拉斯·维萨留斯!!’——让他去找塞拉斯·维萨留斯!把零散的瓦尔基里拢一拢,油门踩到底,红河城到橡林镇就这么一条道,大人物,老爷们,没问题吧?”
“哈哈。”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回答她,“真喜欢这个主意,但悍马的油量不够了。最近的加油站在哪里?”
控制室里的劳拉与卡罗尔对视。“烧着呢。”卡罗尔说。
“喔,喔。那——老爷,弗农老爷,听得见吗?”
“听见了,巴尔苏克。你有什么话要说?”
“把那辆运可乐的卡车给我。”
有一时间,无线电里只有电流声和雨声在劈里啪啦响。卡罗尔在劳拉的眼睛里看到弗农单臂挡下骸骨巨人从半空里刺下的一击。
“天哪,巴尔苏克。你可真贵。”劳雷塔·弗农的大笑从无线电里传来,“归你了。快去快回!”
月亮快落下了,以红河城如今的路况,还需要不少时间。格伦·卡罗特把那辆卡车驶出庄园。他和巴尔苏克在过桥后交接。卡罗尔往椅背上靠去,一面计算时间,一面点开群组歇歇眼睛,邮递员在好几分钟前发出两条留言:
-接到医生了。
-城里什么情况?
-迪布瓦快死了。第五大街,离你们不远,快点。
卡罗尔按下发送键。
又及,
一段不知道发生在什么时候的可疑的尾声
“没有大碍了,迪布瓦女士。只是还差了根手指头。”
“左边还是右边?”
“左手。”
雅克发出一声模糊的回应。她发出一点声音:“不。本来就是这样。”
尊敬的季米扬诺娃女士若有所思。“国际医学创新杂志,ISSN-0899-7564?”
两人之间酝酿出一阵可疑的沉默。雅克·迪布瓦更模糊地“嗯”了一声,接着她的好医生举起手里的缝针,“那就没错了,就是缺了一根。”
一条黑色的,油光水滑的小狗一路小跑,穿过一大堆流着血的,缺胳膊少腿的,呻吟着的伤兵。她一头拱进医生的风衣下摆里,用油亮亮的眼睛望着她,喉咙里挤出呜呜声响。热尼亚心领神会地蹲下来,向她摊开了手。
劳拉把一根裹满了口水的手指头吐进她的手里,尾巴像不停转动的电动风扇似的,快乐地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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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提及没有台词的朋友就没有响应了!但我是爱你们的!!
+展开
Summary:她观摩逾越礼并未得到任何人的许可,慈悲的牧羊人没有带来惩罚而是带来一盏烛,交谈之际,过去的火燎着她的衣角。
阅览注意:正文字数约3k。实则是二章正式展开前的内容,要铲不完了先发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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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角色:
希尔维娅——瓦尔基里。羊群的牧者。
悬铃木——瓦尔基里。离群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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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前的空气潮湿闷热,水汽将扬尘压于地上。橡林镇沉默不语,无数人沿公路铺就的喉管涌入这张巨大的口,悉数被吞吃,没有咀嚼声。滑入它食道的大都聚集在这座教堂,主堂空空如待进食的胃,数多教众身披素袍齿列着,望向立于尽头的祭坛。
牧师在其上念诵着祷词,管风琴的圣歌于穹顶回荡。我们感谢主,我们赞美主,赐予我们恩典,使我们蒙受喜悦,于苦难中救人,拣选那最虔诚的免于尘土玷污……
唱诵罢,即有一人站起,走上前去,合十的双手张开,迎接牧师的短剑刺入自己胸中。尖刃仿佛直接剜进花窗外的夕日,血红的晚霞流进祭坛,而那残阳又沉下一分,如此反复、如此反复,直到完全没入地平线,祭坛下堆积的尸体,仍没有一具站起来。
希尔维娅的表情随灌入的夜色一同冷下来。染血的剑锋抬起,直指窗外那一片建筑,平民居住的建筑。恩典还未降临,仪式需要继续,牧师宣布。领了她的旨意,环立在堂中的齿们立即亮出灵装往门外涌去。行列的最后,一顶兜帽倏地被扯下,露出一张不在教众名单中的脸,在这颗陌生的龋齿做出反应之前,短剑的剑柄敲在她的后脑,瓦尔基里应声倒地,教堂大门缓缓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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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铃木正思索如何从自己灵装的束缚中挣脱时,禁闭室中从门缝透进一线光,希尔维娅端着烛台进来,没有看她一眼,先一盏一盏点起了屋内的蜡烛,烛光昏昏,隐隐照亮壁龛上神像的脸,五官早在年月中磨损,剩下的模糊神韵与这位牧师有些相似。
“你们在屠杀无辜。”被扔在地上的瓦尔基里先开了口。双臂被捆缚在身后,她略有些费力地扭过头看点烛人。那柄方才还通体鲜血的短剑挂在后者胸前,洁净如新的刃一摇一晃地反着烛光。
“这正是要藉由苦痛将恩典带给他们,”希尔维娅声音轻缓,“虔诚者能越过死亡的河,成为如你我一样的战士,这并非屠杀,而是赐福。”
“可赐福并未到来。”指控者皱起眉来,目光追着摇曳的火苗,“于牺牲者而言死亡就是死亡,成功的屠杀与失败的赐福有什么区别?”
“我已向你们解释过神恩为何不肯降临。”
“成为瓦尔基里根本与神没有任何关系——”
最后一柄烛也被点燃,希尔维娅放下烛台,以半笼在光里宁静的微笑看向她:“我原以为你是一只虚心求教的空杯,只是找错了求知的方式;可你心中已溢满成见,那便不再有探讨的必要。不妨谈论你真正的目的吧,我的孩子,我该如何称呼你?”
“悬铃木。”她回答。然而牧师无视了她的答案,好像刚刚那问题只是自言自语一般,继续娓娓叙述着:
“我曾与一位旧识达成协定,她为我找来适格之人,我将其中诞生的第一位瓦尔基里交予她处置。他们面对天上的荣光感到恐惧,确认姓名时个个矢口否认,抑或坚持其中有误会;只有一人没有迟疑太多,应下就即刻走上祭坛,那日傍晚时分,仅他一人重新站起。”
“此后我们便没再见过,距今已有十数年,然而命运如有感应一般,又将他的消息带到我面前。啊,竟是如此巧合——”
希尔维娅半跪下身,拎起垂在悬铃木胸前那一条项链,黄铜闪烁着烛光。她将倒置的十字架取下调正,束回系绳上。她的笑中饱含怜悯,怜悯几乎成为一种将要滴出的悲伤,又或得见神恩的狂喜。
“这时我才知道,原本我们相信是他,其实那名字是你。他是你的家人、亲人吗?他代你受了死亡的苦,也代你践行了神迹。我该如何称呼你,是你为自己找到的新名号,还是那替罪的羊羔背负的名……安德烈?”
烛火剧烈摇曳起来,铁荆棘与地面、与它自身、与它主人的双臂摩擦的声音铮铮可闻,被称作安德烈的瓦尔基里挣扎扭动着,那急切仿佛要将空气也撕碎一般。“你叫我什么?”她几乎要一头扎进牧师怀里,“你叫我什么!?那是怎么回事,到底,你知道什么……”
“勿被怒火蒙蔽了双眼。”希尔维娅摇头,手掌如安抚般轻覆上她的头顶,令她的躁动暂时安定下来,“我既非你要找的人,也非你故事的见证者,你当靠自己找回那一心渴求的东西。”
悬铃木难以置信地看着希尔维娅以拥抱般的姿势解下捆缚她的铁荆棘,牧师的手指被扎破又飞速愈合,没有让一滴血滴下,地上斑斑驳驳的只有干涸的烛油。为她松了绑,柔软似蛇的指头绕到她颈前,取下项坠,双掌打开,将十字架放在里头。
“新生的羊羔远离牧群太久,甚至认不出它同类的双角。我的孩子,你甚至没有想过,这是一件灵装?”她关上蚌壳似的两手,“想一想这个可能性吧:它不是你的东西。”
这不是我的东西……?念头出现在她脑中的瞬间,更多思绪海啸般盖进脑内:混杂在一起极速闪过的前世记忆来不及看清,虽然还能从中抓出一两个名字、面庞;无数个梦里见过的影子在变得清晰,安德烈的眼睛注视着她;更令她恐惧的是莫大的空虚感,她在这一瞬失去了活下来的目的,驱动着她双手双足的到底是什么?
她一把抓回项坠戴回颈前:“不,它当然是我的。”
希尔维娅没有阻拦,看着禁闭室的门砰地被关上,扇灭好些盏烛火。悬铃木逃也似的奔出门外,沿着教堂走廊,相同的窗影一扇扇在她身上掠过,最终她慌不择路地撞进不知名的房间,这里昏暗没有光源,幢幢烛影却还在她脑中摇曳。
她为平复呼吸数着一二三,一变成唯一可能顶替安德烈命运的故友的脸,二变成被撕作两半无法飞翔的机翼,三变作四变作五、变成无数簇包裹她/他烧干骨肉血的大火,火幕中伸出一双手,把那十字架佩在他们颈上;一个熟悉的轻而高傲的女声,这是安德烈听到的最后一句与悬铃木听到的第一句话:戴上吧,当作旧友的最后一份礼物,也许你会有个无忧无虑的来生。
这一年安德烈25岁,为某个帮派做着无名小卒,众成员里能称得上他好友的不多,其中一人折了他的双翼,其中一人将这枚灵装留下。无忧无虑的来生并未如期而至,冷铜中迸出一颗名为复仇的火星,烧了他血肉的心脏炼作她轰鸣的引擎。
悬铃木背抵着木门坐下,紧握这柄十字抵在砰砰跳动的心脏前,向那冰冷的触感寻求安心,黄铜冷硬如常,暂时消退了失去目标的空落、屏退了混乱的记忆,终于能感到复仇之火仍在胸中燃烧,所幸那空虚只是暂时。手边摸到根残烛,她拿来点燃,借着火照亮了室内,方才看清大半个房间的墙上都被写满文字,一支羽毛笔还在兀自书写着,写满陌生的名字与致他们的悼诗。她一行行一列列地读过去,终于找到唯一熟悉的姓名:
安德列亚斯.J.C.
抑或在命运的轮交错之际
自愿替他站上祭坛之无名氏
流下的血凝作十字
可是你自愿背负罪孽的证明?
不断有脂白的烛泪顺着瓦尔基里的手背滴落,她抬起手用其中一些盖上了第一行,轻道一声抱歉,握住羽毛笔移过来。如有幽灵操控一般不断书写的笔似乎明白她的意愿,有那么一会儿就像完全听命于她似的,在干涸的白蜡上留下新的、正确的名字:路维特·奥利瓦雷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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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橡林镇的路上,她见到那咆哮的巨型狩骨,它咀嚼、撕咬着一个名字——塞拉斯·维萨留斯!瓦尔基里的本能催促她进入备战状态,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进行一瞬的思考,意识到自己与那人形怪物的最大区别并非身为瓦尔基里和死棘,而是情感混沌不清的迷途者与看似盲目却清楚自己为何愤怒的复仇者。
“请你找到自己的道路。”她对卡里略抬起手,指向橡林镇方向。狩骨胸前跳动的那一簇灵体火焰如此明亮,使她不能看清它在目视何方,不知它是否看到了自己的指引。
放下手的同时,这只手臂即刻被一人踉跄着抱住了:“等一等,求求你——你是瓦尔基里吗?救救我们!”
她告诉自己让过去的事暂随那些摇曳的火留在过去,现在正是该帮助平民、矫正这位复仇者的行迹的时候。悬铃木不再望着卡里略,而是看向凡人姑娘急切的脸,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安德烈和部分前世信息已编辑在人设卡:https://elfartworld.com/works/9599273/
下接热尼亚医生的剧情,感谢互动!:https://elfartworld.com/works/9729792/
不好意思我先保分,日后再上传对本章主线的响应orz
是第二次用蜡烛的意象,第一次在序章。我很喜欢用火相关的意象写她的故事……
因为写得很迷感觉应该对读者说明一下:安德列亚斯/安德烈(悬铃木生前的名字)本是要被人抓到橡林镇献祭掉的,阴差阳错之下,被抓去的人成了安德烈的朋友路维特,此人自愿以安德烈的身份被献祭,并通过逾越礼成为瓦尔基里。黄铜十字其实是路维特的灵装(具体使用方法待揭晓),安德烈死于坠机引发的爆炸前得到了一枚。悬铃木作为一枚未经瓦尔基里基础教育的野生瓦尔基里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她目前所纠结的是,摘下黄铜十字时为何一直以来的复仇执念忽然不知所踪。
角色介绍里那个■■■=安德烈。还在想如何揭晓过去的故事orz担心全塞进来有点多……
+展开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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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当时,赞德拉等人位于裂隙爆发的中心。
早些时候,她和埃利亚斯谨慎地处理了现场所有的战斗痕迹,虽然不确定两名袭击者是否为血注成员,但终归不该给对方留下任何找茬的借口。
忙碌过后,两人一前一后开车回到了铄金赌场,发现驻守地面的骑士团成员似乎少了几个人,埃利亚斯有些紧张,匆匆下车来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看了一眼险些气笑。
一群瓦尔基里围着战神又摸又抱,位于中心的花豹在地上摊成了一张扁扁的猫饼,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埃利亚斯第一次知道猫科动物的表情可以丰富到这种程度。
更不争气的是,大概其中有人以前养过猫,撸猫的手法一定相当好,战神的表情十分烦躁,尾巴在地上摔得啪啪响,身体却很诚实,连肚子都露出了一半,喉咙里的呼噜声震天响,不时舒服得眯起眼睛,一副随时会睡过去的样子。
事实证明,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活人还是死人,或者死过一次的男人变成的活着的女人,都无法抵抗近距离吸猫的诱惑。这可能是刻在人类DNA里的远古本能,对毛茸茸的、有尾巴和爪子的、会呼噜呼噜的生物毫无抵抗力,骑士团的负责人一边无奈地想,一边走过去也伸出了手。
于是战神又看向赞德拉,却见后者脸上带着事不关己的浅笑,在一旁席地而坐。赛莉不亦乐乎地向其他分部的同事吹嘘着赞德拉当年是怎么把大猫救出来的,骄傲的语气仿佛自己才是当事人。
最最过分的,当属半分钟后,楼梯上一个粉色头发的小姑娘探出头问,“哎,好了没有?该换我们摸了。”
吸猫还有轮班制?
埃利亚斯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收回手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打算在赌场彻底沦为猫咖之前说点什么。
异变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赞德拉比其他瓦尔基里早一秒察觉到危机,裂隙仿佛有了自我意识,化为挥舞巨镰的死神席卷而来,猎人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肌肉绷紧,猛然扑向战神,边将它护在怀中边呼唤:“埃利——”
巨大的裂缝迅速向她的脚下蔓延,转瞬间撕裂了整栋建筑,向着城市的四面八方袭去。大地在颤动,死亡的气息从其中涌出,轰然倒塌的赌场掩埋了在场所有瓦尔基里的身影,低沉可怖、宛若雷鸣的巨响盖过了赞德拉的喊声以及其他人的惊呼。
黑暗降临前,赞德拉唯一的念头就是抱紧战神,抱得再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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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超大的将军骷髅是什么东西?”二十多公里外,德蕾可坐在汽车的副驾驶座上,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对着电话怒吼,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赛莉的形容原样复述了一遍,不免觉得十分荒谬。
“……卡里略……是萨尔瓦多·卡里略!”电话对面的杀手好不容易把自己从成吨重的废墟中拔了出来,在万分混乱的背景噪音中拼尽全力喊出了这个名字,少女的金发、白皙的皮肤和雪白的裙子上沾满了灰尘、泥土以及不知道来自她还是别人身上的鲜血,看上去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听着,警官,”她下意识用了对方生前的职称,“我这次真的没开玩笑!见鬼,你在哪儿?你们早该到了。”
德蕾可一顿,不想承认自己因为又一次“多管闲事”耽误了行程,没有回答,转而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还有多久到?”
查莉平静地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二十分钟,很急吗?”
“相当紧急。”
“十分钟。”查莉将油门踩到底。
搭档的态度令德蕾可找回了底气,重新把电话移到耳边,“听到了吧?十分钟就到,你们先疏散平民,避免正面战斗,等我们过去支援。”
赛莉没有回答。
赛莉早就挂了电话。
“该死的……”意识到自己在路上耽搁了太久,德蕾可懊恼地扔下电话,心急如焚地看向窗外。
她的外表是有着浅棕色长发和蓝眼睛的妙龄少女,却和可爱完全不沾边,作为前凶案组的警探,她习惯性地穿衬衫和西裤,披着长风衣,脸上甚至挂了一副看起来完全没必要存在的老式黑框眼镜,加上总是紧皱的眉头,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几乎没人想和她做朋友。
除了查莉。
身为法医,查莉和德蕾可工作交集慎密,某一次被拉着连续加班了三十个小时后,她就彻底记住了这个把警局当家的人。查莉以前是帅哥,如今也是位美人,她的棕色卷发精心盘在脑后,垂下几缕衬出迷人的脖颈,戴着弧线优美的银色细边眼镜,还适应良好地穿上了西装短裙。她总是笑得温柔和蔼,好像世界上没什么事能令她产生情绪波动。骑士团的人都喜欢这位大姐姐,赛莉更是在第一次见面时问出了查莉以前是不是德蕾可的爸爸这种险些把自己一键送走的问题。
毕竟他俩的关系太神秘了,连埃利亚斯都从来没见过一起在任务中殉职、又同时转生为瓦尔基里的同事。
查莉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一现象,她只是会出现在所有德蕾可需要自己的时候。
就像此刻。
她空出一只握着方向盘的手,轻柔地摸了摸搭档的头,“没人能预料到死棘什么时候发动袭击,相信她们,大家都在呢。”
******
赞德拉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她大概短暂地昏迷了几秒,脑内嗡鸣作响,浑身的骨头都在发出呻吟,想必在建筑崩塌的过程中被多次压碎,又得益于瓦尔基里的身体而不断自愈。
倒是挺适合接受拷问的。她忍着逐渐缓解的剧痛想,能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战神。
花豹在她恢复意识前就离开了保护范围,这会正蹲在一旁的小空间里舔自己在流血的后腿和后爪。
这场灾难中,她们无疑是幸运的,身旁的承重柱抵消了大部分伤害,否则单凭赞德拉自己根本无法保护动物伙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变成一张真正的猫饼。
她试着动了动肩膀,撑起身体,靠瓦尔基里超凡的力量推开碎石。“来吧,伙计,”她向焦躁不安的大猫伸出了手,“我们得离开这里。”
废墟外,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势渐大。
训练有素的骑士团成员迅速地清理出空地,搜寻所有幸存者,赞德拉也在清醒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被救了出去,接着就看到了那令人血液冻结的恐怖存在。
那个怪物至少三十英尺高,身上没有血肉,只剩下细长坚硬的骨骼,上面长满了黑色尖刺,胸腔处发出和裂隙相同的紫色光芒,无疑是一具死棘。不同寻常的是它庞大的体格与还能清晰辨认样貌的上半张脸,以及披散着的白金长发。
见到它的那一刻,赞德拉立刻感到寒毛直竖,胃里一阵翻腾,眼角不受控制地渗出了泪水。
她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
在她复生时,前辈们无数次教导过、提及过,瓦尔基里绝对不会被死棘感染。
然而这个合成的怪物就站在眼前,身上散发的死棘气息与瓦尔基里的气息同样强烈,缠绕在一起,难以分割。
它的存在不仅代表了一场无法避免的恶战,也颠覆了所有战士认知的根基。
如果自己受伤后也变成死棘怎么办?会不会回来杀掉曾经深爱的、想守护的一切?
赞德拉不敢再想下去,她无法忍受这东西的存在,迫不及待想要将它摧毁,从在场其他瓦尔基里的表情来看,她们也在想同样的事。
而且很快有人认出了这具死棘的身份,表现得更加震惊,更加悲痛,仿佛长久以来的信仰于此刻崩塌。
埃利亚斯也在其中。
所有人愣住的瞬间,巨大的死棘随手抓起了还拿着电话的赛莉,可能她站得太近,可能她发出的声音最响,也可能因为她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卡里略。
拉美的英雄,骑士团的先驱者,领路人,于百年前的裂隙调查中失去踪迹。
赞德拉的历史成绩一向不怎么好,连她都记住了这个人。因为那不只是人人皆知的将军,也是亲手培养了埃利亚斯的导师。
此时此刻,这个曾经被无数人敬仰的存在,看着手中如蝼蚁般徒劳挣扎的瓦尔基里,利爪微微一握,指尖刺穿了她的胸膛。
“赛莉!”赞德拉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往头上涌,当下拉弓放箭。
魔法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考虑风向和雨水,也不必太在意高度或角度,这一箭笔直地击碎了巨人的指骨,埃利亚斯纵身跃起,稳稳地接住伤员。但她们还没落地,那根手指已经重新长了出来,仿佛从来没有伤过。
与此同时,红河城各地涌现出无数个小裂隙,荆骨从其中蔓延向四周,狩骨倾巢而出,寻找着最近的每一个活物。居民四散奔逃,惨叫声此起彼伏,呼救声不绝于耳。
赞德拉见过无数天灾,洪水、台风、地震、海啸,眨眼间便能夺人性命,但没有一种能与现在相比较,这是最可怕、最深层的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跑!战神!快跑!离开城里!”她转身对已经吓成飞机耳、一边后退一边不断发出警告声的花豹吼道。
作为从小跟在瓦尔基里身边、见过无数死棘的大猫,战神可以称得上是全世界最勇敢的豹子。但收到指令后,它一秒都没有犹豫,喉咙里的隆隆声变成一声呜咽,拖着伤腿,转身消失在了混乱的人群之中。
纵有万般不舍,赞德拉知道,自己现在无法保护它了。
她自身难保。
******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落在汽车的前挡风玻璃上,令人心烦意乱。随着接近红河城,死棘的气息强得令人不适,德蕾可和查莉的神情也变得愈发凝重。
她们已经可以借助灵装看清红河城五彩斑斓的灯光正逐渐熄灭,瓦尔基里的武器散发的微光在黑暗中如同繁星遍及各处,逃命的人群泄洪般涌到城外,又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不知哪里才能得到安全的庇护。
而且她们都看到了那个在楼宇间穿梭的身影。敌人约三、四层楼高,身上的每一根尖刺都是致命的武器,有目前可以观测到的最大体型死棘的十倍大。它似乎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一会向西移动,一会向东追逐,好像只是打算干掉身边的每一个瓦尔基里,也确实有一些星光随着它的逼近而迅速消亡。
即使再着急,靠近城镇后,查莉不得不放慢车速来避开逆行的平民,并很快为自己的谨慎感到庆幸。
一道黑影突然踉踉跄跄地冲到车前,令查莉不得不紧急刹车,远光灯照亮了对方纤细的身形,曾经洁白、此刻浸满鲜血的护士服,以及萦绕在肌肤上的黑色污痕与尖刺。
见是被荆骨所伤的人类,德蕾可持长剑下车,打算给她一个痛快。
女孩看到她手中的冷兵器,怔了一下反而像发现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倒在了及时后退的德蕾可脚边。
“你是……瓦尔基里吗?”她抬起遍布泪痕的脸,抓住对方的裤脚,“求求你,医院……被包围……”
“在哪里?”发现被污染者还能交流,德蕾可连忙单膝跪下追问。
护士艰难地指了一个方向,仿佛没意识到自己快死了,看向瓦尔基里的目光中满是信任和希望,“救救……我们……”
查莉立刻知道他们又要在地图上添加一个临时途径点了。
“放心,”德蕾可站起身,果然给出了承诺,“我们这就去。”
“谢……”女孩露出一丝微笑,话语戛然而止,变为痛苦的喊叫与恐怖的嘶吼。
黑色的荆棘肆意生长,从她的皮肤下刺出,轻易地剥落血肉,入侵骨髓,将其扭曲变形,成为肿胀可怖的怪物之躯。
长剑斩断护士的头颅时,她只能发出“啊、啊”的无意义喊叫,仿佛在最后一刻还想诉说什么,还有强烈的未了心愿。
至少她是在变异没能完成前,作为人类死去的。
德蕾可一言不发地坐上车。
他们调转车头,向医院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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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在卡里略身边与之缠斗的瓦尔基里,远远看去就像可随意抖落的尘埃。
几分钟前,赞德拉与埃利亚斯安置了身受重伤、尚有意识的赛莉。坏心眼的导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犹如被暴雨摧残过的垂死娇花,抓着她的手说了几句“我的财产都归你”之类的遗言,骗得年轻人哭得满脸是泪,在发现对方根本不会死之后又险些拿起武器当场为民除害。
医疗人员被拖在了几个街区外的地方,赶过来的时间未知,赞德拉便将赛莉带到了远处的钟楼顶上,远离战斗中心。
面对压倒性的体型差距和比瓦尔基里恐怖得多的自愈能力,冒然接近骸骨巨人无异于送死行为。这时所有持远程武器的战士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她们在埃利亚斯的指挥下分散到周围的高层建筑上,半攻击半引诱,希望能在怪物离开红河城、前往开阔区域之前,尽最大努力削弱它的力量。
另一部分只有近战手段、走位也不够灵活的成员则被调往城中其他地方,专心对付小裂隙中出现的死棘,引导幸存的平民出城避难。
而且这一次她们并非孤军奋战。
经过骑士团的调查以及血注首领凯莱布假意慷慨提供的情报,她们推测卡里略口中一直提及的赛拉斯·维萨留斯的真实身份是圣逾会的牧首希尔维娅,当年曾以凡人身份加入裂隙的探索队。虽然仍未完全确定,但埃利亚斯在深思熟虑后赞同了将怪物引出红河城的提议,何况她也挂念着前往橡林镇后音讯全无的同僚。
赞德拉同样时刻关注着那个小分队的动向,担心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出了什么意外。
此时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射出了多少箭,只感觉拉弓的手指像要着起火,热得发烫,却感觉不到疼。
瀑布般的雨幕和呼啸的狂风多少对射手们的精准度造成了影响,一旦没能命中目标,就是浪费了一次能量消耗,还可能为在地面作战的埃利亚斯等人带来额外的负担。
这个怪物比骑士团以往遇到的所有死棘都更强大,更灵活,甚至保留着一部分曾是瓦尔基里的战斗本能。有时击碎它的一部分后,受伤的地方反而会长出更粗壮和坚硬的触肢,而如果瞄准它胸腔的能量源,它还会闪躲,会用各种方式格挡。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附近居民撤退得速度足够快,把损失降到了最小。赞德拉只能祈祷战神也在其中。她从来不会看不起溃逃的平民,她明白,就算再勇敢的士兵,看到死棘都会吓得丢盔弃甲,何况这些人只是普通人。
由于一直在无差别追逐所有瓦尔基里,骸骨巨人移动得太慢了,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抵达橡林镇。
赞德拉耐心地思索着,观察着,想象自己面对的是一只最凶猛的野兽。
猛兽都有坏脾气,死棘呢?
她从来没有试过挑衅这种看起来毫无感情和理智的超自然生物,现在可以拿最大的练练手。
赞德拉进行了一次深呼吸后,拉开弓弦,五只魔法箭矢同时出现在弦上,齐齐地射向卡里略的眼睛,刺穿异化的眼球。虽然能恢复,滋味肯定不好受。赞德拉第二次拉弓,射向巨人的另一只眼睛,第三次拉弓,瞄准的是对方胸口最重要的灵体能量。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如同魔鬼在地狱中发出的嘶吼。
隔着上千米,卡里略愤怒而狠毒的视线锁定了这只异常烦人的飞虫。它迈开脚步,踏平房屋,震裂大地,向着这边直线冲刺。
赞德拉转身就跑。
******
没有人说过这是一家儿童医院。
刚整理好心情的德蕾可站在医院大门前,看着像爬山虎般几乎封住了所有门窗的荆骨,以及还能勉强辨认的“红河儿童医疗中心”的挂牌默默地想。
周围街道上的平民已经跑光了,被包围的建筑中,只有还在不断蔓延的荆骨偶尔发出“噼啪”声响,像在尽力钻进每一道缝隙。层层叠叠的黑色荆棘下方露出儿童医院的彩色围墙与立柱,上面画着可爱的卡通形象的狮子、长颈鹿、大象等图案,衬托之下显得分外扭曲与绝望。
暴雨倾盆而下,雷声震耳欲聋,查莉站在她身边,手里提着一面超过半人高的金属塔盾。谁也没有先开口,两人心照不宣地认为,这栋五层高的医院中不太可能还有幸存者。
片刻之后,德蕾可毅然踏上通往正门的阶梯,挥剑斩断荆棘,被利刃割开的死棘像普通植物碰到了火,发出怪异的鸣叫,卷曲颤抖着退去,让出一条道路。
查莉举起盾牌,半透明的椭圆形蓝色光晕笼罩在两人身边,散发着淡淡的暖意。一根正在生长的荆骨不慎碰到了屏障外围,连忙尖叫着爬开,绕到一旁。
查莉明白,只要想到里面可能还有一个人在绝望地等待救援,搭档就不会直接离开。
但即使做足了思想准备,两名身经百战的瓦尔基里看到由彩条和气球装饰的走廊里到处游荡着不到一米高的小狩骨时,仍然受到了些许震撼。
两人配合多年,一攻一守,层层清剿过去,效率极高。查莉根据医院的平面图推测,这里的总人数可能在四十到六十人之间。他们一路向上,一口气消灭了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怪物。
就在这时,德蕾可听到了哭声。
似乎是一个小女孩发出的细细小小的啜泣,从他们还未排查过的地下室传出来,在漆黑寂静的医院中显得尤其诡异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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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今年六岁了,是医院的常客。
她并不讨厌住院,这里有很多年纪差不多的小朋友,各种玩具,温柔的医生护士,从不对她大声讲话。有时她在家里玩耍,妈妈看着她会突然哭起来,带得她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哭,然后爸爸会叹气,起身离开。
所以她更喜欢医院。
和她最好的是护士尤娜,然后是比她大两岁的薇拉姐姐。
今天突然地震了,震了好多次,原本亮亮的窗外变得越来越黑,直到医院里也全黑了。
安琪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她不怕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大人都匆匆忙忙,楼上传来喊声和像奇怪笑声一样的尖叫,尤娜抱着她来到地下的检查室,又带来更多大大小小的孩子,还有几个医生和护士。
“把门锁好!所有缝隙都堵起来!”她用力亲了亲安琪的脸颊,“我一定找到救援,等我回来!”
安琪还不理解救援这个词,但尤娜一直没有回来。
检查室里只有手电照明,也没有玩具,大人们锁上门后就走来走去打电话,像爸爸一样,散发着安琪讨厌的情绪。
她在闹哄哄的小孩子中间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薇拉。
但没过多久她便听到了薇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薇拉在哭,听起来很伤心。安琪扭头看了看还在与电话争吵的大人们,搬来一个小箱子,踩着它去够门上的锁。
薇拉一定是没找到自己才哭的,安琪觉得她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顿时更加努力起来。
等其他人发现的时候,小女孩凭一己之力打开了核磁共振室牢固的大门。
薇拉真的就在门外,但安琪不知道为什么她变得好奇怪。
她还没学过“畸形”这个词,只能形容薇拉变得很高,有天花板那么高,她的身体黑黑的,闻着有股奇怪的味道,而且为什么她那么高,她的眼睛却能和自己平视呢?薇拉的脸周围还有好几张其他小朋友的脸,见安琪开了门就一齐发出刺耳的笑声。
等到“薇拉”对着自己举起镰刀般的手臂,身后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安琪才想起了“怪物”这个词。
但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仰着头,本能地发抖,望着“薇拉”的脸变得越发扭曲可怕。
突然之间,一道金色光芒斜着劈开了“薇拉”的身体,将她砍成两段。安琪苦恼了一秒还能不能把薇拉拼回去,注意力就被站在薇拉身后的人吸引走了。
德蕾可剧烈地喘着气,外套和发丝随挥砍的动作而飘舞,披散的长发仿佛和她手中的利剑一样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她紧皱着眉头,表情凶恶,看起来实在称不上温柔友善。
但安琪觉得自己在这一天见到了真正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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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蕾可的设定来源于凳凳的跑团角色。
凳凳给画的德蕾可和查莉:https://elfartworld.com/works/97297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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