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无明何许人也?
街边遛狗的王婶子说他是个教书先生,成天蹲在拐角扯张布卖没人买的前朝古董的刘大爷说他是个瘸子,他那离了家的媳妇儿说他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死脑筋,而被他收养的儿子说他是个病秧子。
可是要新来镇上的米小棠说……
“大叔,你的钱又给多了!”
“哦,是吗?那就当作今天的买菜钱,小棠,今晚再来我家吃饭啊。”临了,史无明还要摸一摸米小棠的头,好像同她缔结了一份无声的契约。这个大叔的手掌很大,米小棠看到过,这只手掌上不止有墨水的污渍,还遍布着老茧。
经常握笔会磨出这种茧子吗?
这是个总要多给她几个铜板,还要供她的饭的怪大叔,但是毋庸置疑,他是个好人。
米小棠是几天前到这个镇子上来的,虽然她最初的记忆是从别春州开始的,但就算只有别春州,要寻找一个人——光是一个村子都要找上几天——更何况对于她这样孤身一人的女孩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但是米小棠知道,虽然这件事很困难,但要是不去做,就一定会没结果。于是她踏上了旅程。
她会些做面食的手艺,可以去到招工的地方碰碰运气,不必担心饿死,这年头手艺人最吃香。
恰好,这个边陲小镇的一家面食摊子,操持摊子的老板娘打算跟着她那老大不小的儿子进京赶考。她也年纪很大了,而且也有些积蓄,去一次京城,对她来说是一次别开生面的独特经历,能让她多出一些吹嘘的资本——让别人觉得她没有白活。
“这些面食我都会做!”米小棠手上利落,话音刚落,一个薄皮大馅儿的酸菜馅儿包子已经落在案板上,当这个包子被放在蒸笼上蒸熟,里面的肉馅淌出的汁水会渗进面皮,变成香喷喷的金黄色,“我算账也贼利落,交给我准没错儿!”
就这样,外地人米小棠顺利解决了在镇子里的落脚问题。
“你是她姑娘?婶子真是,孩子都这么大了,咋不说声呢!”
“我不是……”
“不是啊,你真是,听风就是雨的,人家孩子是外地人,来找人的!”
“啊,对对,我找我大娘!姐姐们,有没有看过一个外地人呀?”
“哎哟!这么小就出来闯荡,外地人……最近来这儿的外地人就你啊!”
“没事儿!孩儿你也别急哈,来了这儿俺们短不了你吃的!这六个馒头给姐装了吧。”
镇上的居民过于热情,以至于打入内部的步骤都直接省了。
虽然这个镇上甚少有外来者,看看米小棠自己就知道了,她的到来像是一颗石子,让湖面激起了涟漪,这片湖里的所有水滴都想接纳她成为这里的一员,他们迫不及待地包裹她的生活,将她纳入小镇的怀抱。
这说明大娘或许没有来过这里,但小镇里有见过大世面的人。
除了教书先生,瘸子,无可救药的死脑筋,怪大叔,史无明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只是没人说得出他到底见过什么世面。在这个乡音泛滥的镇子中,他那口标准的官话就是他与众不同的证明。
“大叔,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啊?”
最后一道菜被放在桌子上,韭菜炒鸡蛋配上母鸡汤,搭上米小棠带来的两个饼子,就是今天史家的晚饭。史无明下厨很是熟练,从他招呼小棠来吃饭的第一天,少女就见识了他熟练生火、起灶、备菜等一系列流畅的下厨工序。
史家的小院子里栽种着不同的幼苗,现在正是生长的季节,它们幼嫩的绿色日渐变深,根茎逐渐粗壮、长高,这些植物无声地告知所有人它们经过了怎样的精心照料。院子的角落里有些被布包裹着的陈设,米小棠不知道那些究竟是什么,或许是些农具吧。
而屋内,尽管房子不大,但每个区域井然有序,书房里的书籍分门别类地整齐摆放,史无明的房间……米小棠没进去过,但是米小棠进过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暂且空着,被史无明用来招待他的学生和客人。据说这是他的养子的屋子。这间屋子的一切一尘不染,好像它的主人明天就会回来。
看来他已经很习惯独自生活了,也很习惯照顾一个她这样十几岁的孩子。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史无明将米小棠的碗里倒满鸡汤,里面的鸡肉几乎堆了起来,“我已经九年没有离开镇子了。对不起,我帮不上你的忙。”
“没事!您天天给我做饭,我应该谢谢您。”
“小棠真是个好孩子,有你这样的孩子,你的大娘应该会很欣慰。”
“大叔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吗?”
史无明夹菜的手一顿,但他还是无事发生一般将韭菜鸡蛋放进米小棠的碗里,“他是个好孩子,但不是个乖孩子。”
“他对你很好,但是不听你的话?”
“小棠真聪明。那本诗经,你读到哪里了?”
米小棠咬着筷子,眼睛瞟到天花板上,那里有一只蜘蛛躲到缝隙里,这些八只脚的生物,总是出没在那些角落里,但是史大叔家很干净,它应该很快就会离开,“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后面我不记得了。”
“看到召南了啊。怎么样,觉得读书有意思吗?”
“我看得懂的就有意思,但是有的字太难了,我不认识,就没意思。”
“没关系,我会教给你。我的儿子很不喜欢读书,但是他有个地方和你一样。”
“是什么?”
“他也喜欢算账。”
“哇!那他现在是在做生意吗?有没有赚很多钱?”
“他是在做生意,钱嘛,他不愁衣食,每次回来也会给我很多东西。”
“真好!我将来也会给大娘好多东西!”
“小棠这么聪明,又有决心和毅力,将来一定会赚很多钱。快吃饭吧,菜要凉了。”
史无明大叔的儿子确实很有钱,每次大叔给米小棠的钱都足够她买肉买菜回来让大叔做上一顿丰盛的吃食,甚至还总是剩下多余的零钱,而这些钱史无明总是会让她收下,“你的跑腿费。”大叔说。
但无功不受禄,她只是跑了腿,这些剩下的钱就算加上她带来的饼子馒头包子也抵不上,她每次便自告奋勇饭后洗碗,收拾饭桌。她手脚很勤快,保证桌上一个油点子都不会有!
“小棠,你每次都这么忙活,快歇歇吧。”
“那哪行!”今天虽然大娘的下落还没打听到,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大叔,你多给的那些钱能让我再多擦十几天的桌子呢!”
“那行吧,我是见今天天色晚了,既然如此,要不你在我这儿先住下?墨鹰的房间我一直收拾着,拿一套新被褥给你就行。”
“不用不用,唉!怪我,今天有外地人来镇上,我就和他们多聊了一会儿。”
“是问你大娘的事吧,可问出什么了?”
米小棠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她手上擦桌子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但很快她忽然又振奋起来,她直起腰转身看向史无明,“不过这些外地人听说我和大叔关系很好,倒是问了很多大叔的事呢!”
“哈哈,我以前行走江湖,许是我的老朋友。既然如此,他们或许会来寻我。”
“大叔以前的老朋友?听起来你们的关系很好。”
“小棠,你为人不错,也会交到很多朋友的。不过可一定要记得辨别他人的意图,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友善的。”
米小棠隐约觉得史无明答非所问的话语中藏着别的意思,但还未等她琢磨出当中的特殊意味,史无明便催着她放下活计,“小棠,今天既然住下,可有什么字不会的,我来帮你再识些字。”
“太好了!谢谢大叔!”把碗最后一个碗稳妥地摞到架子上,米小棠在围裙上擦擦手,便立刻解开围裙跟着史无明进了书房。
夜深时,外面只有打更人提着灯笼,“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之后他咚地一声敲响手里的竹筒。史无明关上窗户,吹灭书房的蜡烛,霎时间,一声轻响穿透窗户纸,击中史无明面前的蜡烛,他立刻伸出手,烛台落在他的手中,没有引出令人惊觉的声响。
“来了啊,”他不紧不慢地拿过拐杖,将烛台在桌面上放好,拐杖落在地面上和着他的脚步声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将他的位置一步步地告知给房屋外的人。他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走着,嘴里念念叨叨,“别着急,别急……”
而好像听见了他的念叨,除了这枚暗器,窗外再无声响,直到史无明打开房门,屋外赫然已经站立几人,此几人虽穿着黑色披风看不出身形,但在月光下,他们手中的武器已经在无声地警告着他们的来意。
“几位来访,史某有失远迎,还望各位切莫责怪,”史无明手上没有动作,他将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紧握着拐杖,“本以为各位寻我是陈年往事,此刻得见,却发现是未曾相识啊。”
“史老先生,”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拿着手中未出鞘的刀同史无明拱手作揖,“既然您亲自出面,我们便也不为难那孩子了,和我们走一趟吧。”
“有事直说吧。”
“敢问史墨鹰,您可知晓?”
“正是犬子。看来他终究还是惹祸了。”
“只是生意上的往来罢了。老先生,你是读书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你应该懂的吧?”
“横竖不过一个‘利’字,你们和那孩子一样,人生匆匆几十余载,何苦为此所困?”
“您高尚,可惜我们同你那儿子一样,不过俗人罢了。”领头人道,“动手。”
他身边的人立刻拔刀,金属在月色下映出寒冷的威胁,“老先生,失礼了!”
此人步步逼近,史无明面无惧色,“以利相诱,以武威逼,我怎会不懂?”
霎时,拐杖抽中那人膝盖,男子腿上一软,拐杖举起径直冲男子面门而去!只见那人避闪不及,拐杖净如同金属利器般穿脑而过,男人还未发出半声呜咽,已是身躯瘫软,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史无明甩去拐杖血迹,“小朋友,史某手法生疏,只望尽量不让各位走得痛苦。”
“你……!”他们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已经不只是个瘸子,教书先生,病秧子,他是个已经被江湖遗忘的剑客,“一起上!”剩下的黑衣人直冲而上。
“一起上?也好,良宵苦短,不可在这种事上浪费太多时间。”史无明握紧拐杖,如同那是一柄熠熠生辉的利剑,“穿翎剑史无明,请诸位赐教。”
月亮仍挂在半空,如果一直盯着它的身影,似乎很难察觉它的轨迹,他就这样一直看着月亮,那光辉如此冰冷,好像他的全身都再也无法温暖起来。不消片刻,那老人的脸挡住了月光,但他却并未觉得从寒冷中摆脱。
“我史无明管教无方,只是若是如此,便由我来教育犬子便可,怎可由各位代劳?各位就先去吧。”
忽然,一个重物落在他的旁边,他转动眼珠,那是谁的手臂?他太冷了,冷到几乎没法思考,而后一捧土撒在他的脸上,之后他的世界中连月光也一并消失了。
镇上的外地人离开得匆匆忙忙,第二天,镇上的所有人都再没见过他们,哪怕问史无明,他也只是摇摇头。
米小棠的线索断得悄无声息,她别无他法,最终只得再次启程,踏上前往下一段寻找大娘的旅程。
临行前她特意去和史无明告别,史无明特别叮嘱她,他的那个儿子——史墨鹰现在正在万都城做生意,如有困难可带着他的手信去投奔他。
“他要是欺负你,就和我告状,我是该好好收拾收拾他了。”
“好!要是墨鹰哥哥欺负我,我就给史大叔写信!”
米小棠看了眼院子里的那些幼苗,它们好像长得更加茂盛了些。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东京奥林匹克活动:踩乌冬
*秋风赏月创新菜谱:赏月山药泥
“我觉得这样不行。”
龙之介双手十指交叉,下巴顶在上面,因为反光的缘故,看不真镜片后面的眼睛。他正坐在起居室的小圆桌子旁,余下店里的全员围着桌子分散就坐。
绢代偏偏脑袋,一脸笑容:“为什么呢?”
还问为什么,这不就是在养鸽人那里买饲料,然后喂他自己家的鸽子嘛!
“真的会有傻……不是,真的会有客人来吗?”
“真是的,龙!不可以这样说客人们哦。”
“好吧,我的意思是,谁会愿意花钱买体力活儿?踩乌冬可以作为卖乌冬面的一个助兴项目,但当真收费的话不会有人会买的。”
真辉觉得龙之介说的没错,点了点头随后一本正经地看着绢代。
“可是,”眼看着场面局势一边倒,绢代陷入了孤掌难鸣的境地,幸二立刻习惯性地站了出来,“踩乌冬也是技术活儿,如果踩坏了也是很难继续卖出去的。又不是人人都能掌握这个技巧和力道,我们也应该考虑到这部分的成本。”
真辉又觉得幸二也有道理,继续点头然后一脸肃穆地看着绢代。
“那么这样呢?我们可以象征性地收取费用,算是制作乌冬的成本,接着收取,嗯,制作费?”
用食指点着下颌,绢代微微仰起头思考:“总之就是大概这样的意思,我们帮忙处理成可以直接吃的程度的费用。然后两个加起来价格与普通的乌冬面差不多,大家觉得呢?”
“手工费。”龙之介推了推眼镜为这个步骤下出定义,在这个过程中他变成双手抱胸的姿势,然后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行,当然,前提是真有人傻了吧唧一边付了同样的钱一边还要自己耗费体力。
“这个好啊!”真辉握紧了拳头,“从面粉开始做可比直接买乌冬便宜多了!”
幸二立刻跟进,他不想看到绢代失落的表情,如果大家都能同意这次提案,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绢代也眯起了眼睛,她双手合十拍了拍手,通常这是代表这次的“千代会议”即将结束的意思。
“啊啦~那么就这样决定了,难得店里推出这样的活动呢,大家可要鼓起干劲,好好宣传一下呀!”
“哦——!”
荒又世津走进食堂的时候,正碰上三个女孩踩乌冬。少女们看上去大约中学的年纪,穿着完全不认识的制服,堆在角落里的每个包上都挂着同样的鸟型玩偶。世津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了注意,毕竟她不是对这些感兴趣的人。
几天不来,食堂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靠近起居室的那张桌子撤掉了,反而在地上铺着一张巨大的透明塑料纸,上面放着一块装在袋子里的面团。之前有听谁说过千代新推出的活动,这次倒是让世津撞个正着。
现在还没到饭点,其他的店员都没有放学的样子。店里只有世津与女学生,她选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后,就将自己带来的扇贝交给绢代。
“好肥的扇贝!已经到了这个季节了吗?小世津想怎么吃?”
“啊,这是我帮忙做工,对方送的。”
“呀,那可真了不起!”
绢代提起来看着,发出小声赞叹。她似乎总是这样,永远都会捧场,永远都与大家有交流不完的话题。
“随便处理一下吧,”世津不懂什么料理,但食堂是可以信赖的,“还有酒吗?”
“大白天就喝酒吗?”
“嗯,喝点。”
接下来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只有三个女生在小声交流。绢代手脚麻利地处理扇贝,世津有一搭没一搭地听收音机,最近基本都在讲奥运会的事情,广播也不例外。她在等待的同时用手指随意点着桌面,虽然目光追随着绢代的手腕,但也没有刻意想什么。
“久等了。”
紧随着温婉声音其后而来的是扑鼻的香味,仔细听还有滋啦作响的细小声音。世津不被觉察地抽着鼻子嗅嗅,黄油的浓郁与扇贝的鲜香混合、叠加在一起,食物的味道在她的胸腔逐渐扩散开,她突然间产生了充实的感觉。
“只有这一杯哦?”绢代将酒杯放在吧台上,笑盈盈地看着世津。冰块浸在浅色的梅酒里,这是绢代跟着松美学的,她喜欢冰块撞在玻璃上发出的清脆声音。
世津点点头,开始享用扇贝黄油烧。柔软、饱满的贝肉被牙齿撕扯、嚼碎迸出汁水,清口鲜滑口齿环绕。这个季节的玻璃杯上很快就能沁出水珠,不过这也不妨碍什么,世津一口气喝了小半杯后发出满足的喟叹,随后在工裤上蹭干净了手。
女学生们离开了食堂,踩好的乌冬还需要一定时间的醒面,世津听她们的意思是先在商店街逛逛,晚些时候再回来吃饭。绢代笑着送她们出门后,没有直接回到厨房,而是坐在了世津身旁。
世津放慢了吃食的速度,目光再一次溜过绢代的手腕,她觉得那里依旧有些肿,但又不敢确定。
“稍等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吗?”
“嗯,你说。”世津舔着筷子,又夹起扇贝上的调料送入口中。
“我想把这一罐酒送到松美那里,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陪我一起?我可以请你吃好东西哦。”
世津没有回答,只是终于逮住了时机问:“手,好点了吗?”
先前百货大楼的人来找茬的时候,千代食堂可能因为店铺处在小路上没有受到太多损害,但绢代本人却在采购时被人纠缠,于推搡中伤到了手腕,正是世津恰巧赶到帮助了她。
“好多了,”绢代活动着手腕,展示给世津,“当时多亏了小世津你呢!”
“哦。”
世津不冷不淡地回复,但还是感到开心。她只是不擅长言辞,并不是感情淡漠,她回想了好几次都觉得当时帮了绢代的是自己真好,除此之外还稍微多少混杂了一点类似于弥补对方的心态。
“走吧,”世津放下筷子,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晚点再等你请我吃好东西。”
松美的店是在那场风波中受影响较重的店铺之一,好在本人似乎反而因此激发了“斗志”,再加之街坊邻里的帮忙,没过多久店就重新开张了。可惜了那些被砸的酒,里面还有一瓶绢代搬过来第二年送给松美的、自己酿的梅子酒。
再次采购囤货、完全补充到位还需要一些时间,经营酒吧又不可能缺少酒,绢代计算着封罐时间后,就准备将去年酿造的梅子酒再多送给松美一些。原本是打算带着幸二一起的,但刚好世津来了,那成年人的事情还是交给成年人做比较恰当。再加上她留意到到对方的目光,也就很轻易猜出自己的朋友在想什么。
“是阿绢啊,我还说等下把碟子给你送过去。”
由于工作性质松美吃饭的时间很不固定,更像是饿了就吃、有时间就吃的类型。
“烤山家可真不错,我特别期待在菜单上也见到。哎呀,怎么……!”伏在座桌子上计算着什么的松美这才注意到绢代身后的世津,对方扛着一整罐酒,罐子底部是倾斜了的梅子堆。
“我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想着给你送过来。”
绢代露出笑容,松美已经面带惊喜来到她的身前:“这怎么好意思?哎呀我看看,这还是你自己酿的吧?全给我了你用什么?”
“松美姐可不要这么说呀,平日里大家在一起谁没有个互相帮助?况且去年我酿的多,匀一点给你没问题的!就当我请你帮我推销一下,这样客人多了明年我还可以多卖一点。”
“哎——”
“这么沉的酒我可拿不动,没看我还是请小世津帮我忙?你要是不要就自己给我提回去。”
绢代佯装出不愉快的表情,松美却反而哈哈大笑。她指引着世津将酒码放到位,然后把洗干净的碟子还给绢代,世津看到她近乎俏皮地眨着眼睛说:“那就晚饭也拜托你咯!”
世津睁开眼睛,缓慢地眨动的同时发着呆。她环顾了四周一圈,片刻后才逐渐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房间。她“嗖”地一股脑坐起,动作剧烈害得她太阳穴猛地疼痛起来。她发出“嘶——”的声音,然后就看到了窗台上浸在月光中的那双腿。
绢代穿着松散的浴衣,领口与下摆都随意地敞开着,她似乎没注意到世津已经醒来了,只是看着窗外。
世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皎洁的满月悬挂于夜幕之上,她无端就联想起晚饭吃的土豆沙拉和青花鱼炊饭,这次的套餐里创新搭配了赏月山药泥。磨成糊状的白色山药上卧着颗金色的蛋黄,近在眼前的与远在天边的遥遥相对,确实应景。
“抱歉,我可能喝多了。”
按着太阳穴,世津轻声道。在这样的夜色里,连虫子都睡着了,仿佛呼吸都清而可闻。
“怎么一个人在喝酒?”
世津的头终于没有那么晕了。她抽着鼻子嗅嗅,也就完全看清独饮中的绢代转过身,清亮的酒由唇角滴落在她雪白的胸脯,顺着沟壑一路滑进深不可测。
但思绪反而沉甸甸的,始终下坠。
“——那你要一起吗?”
绢代问。
今日菜谱:土豆沙拉、海鲜料理与梅酒
配菜:土豆沙拉
主食:青花鱼炊饭、赏月山药泥
下酒菜:扇贝黄油烧
酒水:梅酒
在梅子成熟的季节选择不同的梅子与各色酒搭配,准备完毕后剩下的就是将一切都交给时间。在来年同样的时节开启,小酌两口,同时品味着来自海洋的馈赠,是否心境也会逐渐变得像大海那般呢?
食材与料理,料理与思念,思念与人生。
这里是“大众食堂千代”,随时恭候您的光顾。
TBC
其实第二章本来还想写一篇和砸店有关的,结果一卡卡到第三章都快结束了……
还是老老实实打第三章的卡吧【。
这次也看我如何超级生硬地加入本月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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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白天的气温仍然能让人感受到夏日的余威,但一早一晚都已经比之前凉爽了很多。
每天都会在大众食堂千代后门响起的某种声音,这几日听上去也更有力了些。
“呼!呵!……呼!呵!”
伴随着刻意压低过的音量,少年手中的竹刀很有节奏感地一次又一次切裂着空气,划出一道道破风的声音。
“今天也很精进呢,真辉君。”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绢姐对真辉的称呼也终于从椎名君变成了真辉君。
“绢姐!”专心挥剑的真辉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绢代吓了一跳,“早安,绢姐……啊,已经到准备开店的时间了吗?不好意思我这就来!”
“没有没有,时间还早。”绢姐笑着摆了摆手,“只是偶然看到真辉君这么认真地练习,一不小心就出声跟你打招呼了。”
绢姐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为难地托起了腮:“哎呀,这么说来明明是我打扰到你了呀,真不好意思。”
真辉受宠若惊地使劲摇起了脑袋。
“绢姐怎么会打扰我,倒是我……虽然我有在注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不过还是会打扰到大家休息吧……”
“不会的,毕竟大家为了生意也都要早起嘛。看到真辉君一大早就这么精神十足地锻炼身体,大家也会觉得受到鼓舞的。”绢姐递出了一条干净的毛巾,“不过啊……”
看着真辉老实地接过毛巾擦汗,绢姐脸上的笑意又浓了些。
“虽然我不懂什么武道,不过我总觉得,真辉君这么努力练习剑道,并不仅仅是为了在比赛中拿到什么好成绩吧?”
“……不愧是绢姐,这都被你看穿了。”
“毕竟不久前才刚见过你家的两个妹妹嘛,看起来你家里也有不少麻烦事?”
想起上个月发生的骚乱,真辉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着。
虽说千代并没被卷入砸店的风波,但当时正好人在商店街的真璃和莉夜都受了不小的惊吓。目睹妹妹们遇险的真辉也因此回想起了一些“过去”,反应稍微过激了一点。
“那时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要不是绢姐让他们几个在店里避险,还不知后面会发生什么。
想到那一天发生的事,真辉忍不住又一次对绢姐深深低下了头。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啦。”绢姐笑着摆了摆手,“那么,真辉君这么热心锻炼自己,果然和那些孩子有关系吗?”
如今时间已经进入九月,真璃和莉夜也为了上学必须回秋田去了,临行前她们那依依不舍的样子,绢姐也都看在了眼里。
“是的,我想要尽快独立。一方面是要回报养父母的恩情,另一方面,我想要带真璃离开家里,所以需要确立高中毕业就能养活自己和妹妹的方法……可惜现在还是没有什么实际的想法就是了。”
之前的骚乱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其实还非常的无力。
“是这样啊……”绢姐轻叹一声,拍了拍真辉有些垮掉的肩头,“我会替你加油的。不过你也别太钻牛角尖了,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而且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们商量的。”
真辉满怀感激地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像是洞悉了他的心情,绢姐这次干脆拍了拍他的脑袋……当然是踮起脚来才有些勉强地碰到。
“绢姐——今天的货到了——”
幸二精神头十足的声音恰在此时自前门传来。
“哎呀!你看看我,结果还是耽误你今天的锻炼了!”
“哪有的事!跟绢姐聊过,我也觉得头脑明晰了很多!真的非常感谢!”
他丢下一句“我去帮忙搬货”,就跑回店里去了。
“哎呀!好多山药!”
“这都是为了中秋的特别菜谱——赏月山药泥准备的!”
“好痛!扎到手了!”
“你倒是小心点啊喂!”
听着店面里两个年轻小伙子笑闹的声音,绢姐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么,该做开店的准备了。”
至少现在,他们就是真辉的“家人”。
今天,千代也是属于他们的,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