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鲤
评论:【还没好】是个非常轻量的青春期酸甜百合故事,就图一乐,请读者也就评一乐吧。
BGM:《HALO HALO》
时年十七岁、正在读高中的一澈最近有一点烦恼。
某天的早晨刚回到教室,就发现课桌抽屉里多出了一封很漂亮的情书。
那两页纸的情书装在半透明的硫酸纸信封里,字体圆圆的有些可爱,闻起来有一股清爽的香气。
前座的姐妹瑞茉发现一澈在满头问号的时候伸头过来看了一眼,用一股沧桑的语气拖腔叹息:“哎呀——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一澈为难地看着好闻的信纸:“她不会是把我当成男孩子了吧?”
“难说哦,姐当年就是被你的外貌迷惑了献祭了少女的第一次心动嘛。”
“诶……”
一澈,时年十七岁,正在读高中,个头比多数女孩子高一些,留着蓬松的短发,身形瘦长,远看像是一个模样清秀有点帅气的男孩子,但,货真价实的少女一名。比很多男孩子都好看的那种女孩子。
其实从入学第一年她就开始收到女孩子芳心错许送来的情书了,直到她因为这种可怜又可爱的误会出了名才停下,但每到入学季又会复发一段时间,刚入学的学妹们了解校园传说总是要一点时间的嘛。
一般来说收到这种情书,一澈会顺着信中的自我介绍去找到对方好好解释一下,说一句“谢谢你的喜欢,但我是女生哦”,然后事情基本就会在“对不起是我弄错了!”或者“呜呜如果你是男生就好了”当中结束了。
“应该……又是一年级的学妹吧?”
“没说班级吗?告诉姐姐名字,姐姐替你再去打听一下喽。”瑞茉转过来趴在椅背上,之后的流程她实在驾轻就熟。
“没有哦,连名字都没有。”
带着微闪的深蓝色墨水把藏不住的喜欢写了整整两页纸,却只字未提自己是谁,有何期望。一澈用一种清澈的愚蠢望向瑞茉:“怎么办?”
“怎么办?不办。”
“真的那么喜欢的话一定还会想办法联系你,不然也该知难而退了。再不济,早晚也会打听到你是女生的。咱们最后的目的不就是让对方断了念想吗?不处理的话,结果也是一样的。”瑞茉推推眼镜,一边说一边开始做课前准备。这种事她已经习惯了,她清澈而愚蠢的漂亮小王子虽然每次都很礼貌,但也并没有想跟那些女孩子交往的意思,那么从结果出发的话不处理也不失为一种办法。然后她就听见背后幽幽地响起一声:
“诶……可是我想见见她。”
哈?
时年十七岁,已经收到过三字开头数量的乌龙情书,拒绝了同等数量的少女芳心的一澈,想要见见这个没有写名字的女孩子。
在这封字体圆圆有点可爱、实际上白字连篇的情书里,对方没有称呼她为学长,甚至写错了她的名字,对她的描述却不像是一个会搞错她性别的人能了解的程度。比如第二页上写到“喜欢你写的故事和诗”——一澈偷偷看了一眼前座的瑞茉,这是连瑞茉都不知道的事。她记得自己唯一发布作品的地方
嘛……虽然被人了解到这个程度,好像也有一点点恐怖就是了。
时年十七岁,已经收到过三字开头数量的乌龙情书,拒绝了同等数量的少女芳心的一澈,觉得自己上钩了。
“嗯。我想见见她!”
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瑞茉都看见她一到教室就开始检查抽屉,看起来就像摇着尾巴等待零食的小狗一样——然后就像发现没有零食的小狗一样尾巴直down。
作者:绿鲤
类型:同人
备注:这是一篇火柴人漫画角色的同人,评论就……就不了吧。
【邪咏】
*BGM:《L'amore si muove》
“你的赏析课作业选了这张图?”
“是的。”
“难为你找到,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画家留下的作品。”
“是的。是我偶然发现的。”
“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嗯哼?”
“是的。题材是跟宗教有关的,但在神性之下体现出了人文主义的特征。”
“有点佛罗伦萨画派的意思。”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他真的很好看。”
“是啊,我好像能在画面里听到圣咏了。”
画面上的少年立于光中,仰首歌咏,驯美如白鸽,嘴角的笑意和眼中的光辉却完全不像是来自天国。他不是在为神明歌唱,却不妨碍画家想要为他画一双翅膀。
不是牛乳的纯白,并非明澈的天青,也非太阳光的金色。一双黑的羽翼自他身后扬起。
那时候人们是那么说那个少年的。
他拥有天籁般的嗓音,当他唱歌时,死木生出柔软嫩枝,枯井涌出甘美的葡萄酒,躺在坟墓中的骸骨也会开出花来,好像主的恩降临在人间。
他是洁白的羔羊,有出色的容貌与纯洁的微笑,让来做礼拜的少女不敢抬头。如果不是害怕被质疑信仰不坚定,大概许多人会坦言是为了他才来到教堂。
今天他就要在大教堂,在万众瞩目下献上圣咏。
少年跟随在引导者的身后,排在圣歌队的最前面,温驯地低着头,穿过垂挂着层层绣着圣人故事的幔布的大堂,在诸位天使雕像的注目下一路走上圣歌队席。上帝的白鸽们在架子上停稳便噤了声,变成了另一群天使雕像。他站在专为他设立的领唱位,阳光透过玫瑰窗洒落在他的肩头。金雀烛台上燃点着的香烛飘出袅袅的轻烟,为他们笼上一层薄雾。幻光轻纱下,天使保持着笑容。好奇的人们悄声赞叹领唱位上的少年。
多么美丽,多么纯洁。他就像天使,白羽无疵。
而和声替补席的最后一排,另一个少年哪怕闭上眼睛也能看到他的笑容。秀丽而狡黠,以近乎天衣无缝的虔诚掩盖着不怀好意。
在他眼中那小小的脊背上就像伏着一对黑天使的翅膀,随时会撑开,带着人类的罪,乃至来自地狱的恶,来搅乱这神圣的殿堂。
那位有着浅茶色短发的少年记得昨夜自己最后一次有机会问住在同个房间的那位宠儿:
“你真的要在明天唱那些邪恶的歌曲吗?”
听到他这么问的时候,对方反而回给他一个不可置信的挑眉,将头歪过一个角度,勾起了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反问:“为什么不?我可是期待了整整一年呢。”
如果是那些把他视为天使的信徒们看到这样的笑容一定会诧异,但浅茶色的少年已经习惯了。他只是轻轻地说:“灰羽,如果你在大教堂唱那样的歌,你会被处刑的。”
“弹鲁特琴的流浪者能唱,害相思病的娼女能唱,断头台上的死囚能唱,为什么我不能?”
“那是有罪的。”
“可是永乐,祂教导我们不要说谎,那我就不能说谎呀。”这时他的表情又显得纯洁无辜了。
“即使是真话也没有必要在那里说,你会下地狱的。”永乐攥紧了拳头,却听见灰羽轻轻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真话?”
短暂的沉默后,灰羽又亮出可爱的武器向他摊了摊手:“哎呀哎呀,别对我生气嘛。”
“但,你不想看一看吗?”仅仅偃旗息鼓了几秒钟,少年便逼近永乐,直直看进他眼底,又飞速离开,转着圈踩进了窗户漏入的月光:“看一看虔诚的信徒们,看着他们眼中可爱的羔羊摇身一变为黑羊的样子。祂爱我们,那么爱一定是好的。可是为什么我只能歌颂祂的爱?我自己的爱该什么时候被唱进歌里呢?我厌倦了日复一日地歌颂,想要唱一点点不同的东西。祂若真的爱我,就不会为我这一点点的困惑和叛逆而判我下地狱的,不是吗?”
他背对着窗户向他摊开双臂,在无边月下像是一尊天使的雕像。永乐在灰羽的注视下再次陷入沉默,那双银星似的眼睛里毫不收敛那被纵容出来的嚣张。
于是这一刻,在信者们都已在各自的位置上安静地站定,主教带领众人祈祷过后,管风琴声在整座教堂的回响的这一刻。永乐站在候补席中,心跳呼吸将诸般音响都淹没。
灰羽的独唱唱段在第三支赞美诗,第一段合唱之后。如果他真的在这里唱起那样亵渎的歌曲,那么他难逃一死。
永乐并不认为是恶魔降临在了上帝的孩子身上,但其他人并不会这么想。甚至他本身就是一个人形的恶魔……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会对他做什么呢?
圣歌队的少年们虔诚地歌颂着,歌颂祂的光辉与智慧。人们在少年们的歌声里听到威严,感受到宁静,好像上帝的国在这清澈的歌声中降临在这座教堂里。
而永乐终于将目光从灰羽的背后收回,开始环视整个礼堂。
他得阻止灰羽。但应该用什么方法?这个时候想让他停止歌唱已经不可能了,即使自己做那只替罪羊扑出去破坏歌咏,只要稍事休整他就会继续这场带来灾难的恶作剧。
第二支赞美诗的歌声已经响起了。少年们歌颂祂的力,歌颂祂所创造的尽善尽美,多声部的重唱在安静的大堂中掀起层层的波浪。
如果……如果有什么声音能够盖过他的声音。比如、比如,钟楼的钟声。从这里跑到钟楼要多久?哪怕能赶得上,能在灰羽开始独唱之前赶到钟楼,他的力气并不足以敲响那大钟……要来不及了。
——第三支曲子已经奏响了,少年们歌颂祂的爱,歌颂祂施与人间的恩。永乐的目光再次回到了灰羽身上,虽然他就站在那里纹丝未动,但就好像已经不在那里了。在幔布上诸圣人的低语里,在浮雕中众天使的注目下,在烛台间烟火的挽留中,他似乎正一步步朝着地狱走去。
永乐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灰羽感觉得到永乐的视线已经不在自己身后,在换气时微微垂下眼,嘴角描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的独唱唱段到了。
那一个瞬间,管风琴的鸣响暂时止息。
所有光辉都像虹彩瀑布一般向着他倾注下来。
所有目光都像磁针指南一般向着他汇集过去。
柔软短发如安眠的夜幕,美丽天星都落入他眼底,白衣无瑕如白羽无疵,目光无垢而虔诚。
盛放的青春少年的嗓音,整座教堂屏息在听。
少年吸气开口——
“火!!”
“起火了!”
“快!灭火!”
靠近中堂的一匹绣着圣人的幔布被忽然倒下的烛台点燃了,火焰爬到了人们的视平线之上,也点燃了一片惊恐的高呼。
有人想逃离,有人想救火,有人想救幔布上绣着的圣人,还有人只想起要祈祷。刚刚还沉浸在圣咏中的教堂里顿时乱作一团。
还未来得及唱出第一个亵渎的字眼的灰羽站在原地怔了一怔,而后轻轻笑出了声,深吸一口气,在这一片嘈杂的混乱之中开始高歌。
火光之中,叛逆的少年站在万众瞩目的圣歌队席之上,隔着喧嚣人海注视着一个人。那个人刚刚从乱做一团的笃信者中间钻出来,同样身着圣歌队的白袍,浅茶色的发丝因为奔跑和冲撞而有些凌乱,站在熊熊燃烧的幔布前,倒塌的金鸟烛台后,目光穿过喧嚣人海与他的轻叩在一起。
没有人听见,圣洁的曲调,天籁般的嗓音和罪恶的歌词,反而让他更加肆无忌惮。这些在圣咏中不该出现的唱法和唱词,却饱含着那几经扑救都不肯轻易熄灭的火焰一般的张力。如果你虚着眼睛望去,好像就会看见黑天使的翅膀终于在那歌声里完全张开。
像是一颗钻石要把所有的光都折射给对方,一只鸟披着暗夜笔直地飞向太阳,纵情旋转,盛情怒放,仿佛地狱已经在两人脚下张开血盆大口。
他在上帝面前对他高唱爱情。
作者| 绿鲤
评论| 请随意
备注| 信徒的歌词有部分来自余光中先生的诗歌《火浴》。
“你要做受难者的救主。”
“我要是受难者的救主。”
“你会赎去全人类的罪。”
“我会赎去全人类的罪。”
“你将走过地狱,将人们引向天国。”
“我将走过地狱,将人们引向天国。”
“你要为众生的苦而苦,当人们得安乐时,你就会安乐。”
“我为众生的苦而苦,当人们得安乐时,我才安乐。”
少年坐在水泉边,双手合十默祷着。修女们为他沐浴更衣,一捧清水顺着他的长发流下,一氅白纱披到他的肩上,遮住左腕内侧一片羽毛般的金红纹络。主祭从外面来,向他躬身行礼。
“问候您,我等年轻的主人,仪式的时间到了,请前往前广场吧——正有可怜人等着您的救赎。”
少年轻轻颔首,跟着主祭往外走,修士与修女手持着蜡烛在两旁等候。他在繁密的天使雕像之间穿过幽暗的石墙与长廊,穿过一道光明的门,走向小教堂外,被跪拜的人群抱拥的祭坛。
一名被疾病折磨多时的信徒已经等候许久,包裹在褐红色斗篷中的佝偻身体无法站立,跪伏在地上,因为痛苦而不断呻吟,像从卵中剥出的羽兽的幼雏一般,气息奄奄。跪在四周的家人们为这位可怜人争取到了火浴的机会,期望能通过他的手获得重生。
少年披着羽翼般曳地的白衣,赤足踏着洒成道路的红色花瓣走向他们。信徒的家人们诚惶诚恐拜伏在他脚下,请求他赐予可怜的亲人以新生。少年跪下在病人的身边,握住那皮肤松弛而骨骼分明的手,他说:“蒙主垂怜,让你的罪恶得宽恕,让你的痛苦得解脱。”
信徒被包裹着褐袍抬至祭坛上,涂抹上花药与香油。少年踏上祭坛,在信他而求拯救的病人身边跪下。
祭坛下堆满着各种香木,祭坛上摆放着香烛与花朵,天光洒落照亮他瀑布金发,让身上的长衣有如洁白的初雪。鬓角的红羽仿佛两簇火焰,那纯洁的面容无比肃穆,透出不属于十二岁的崇高与庄严,玫瑰色的眼珠却有着晚霞般的怜悯与温柔。
“我会为你火浴,火焰会带来疼痛,然后带来新生。你要撑过烈火,才能成活。在新生到来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你痛,可以抓住我,请坚持到最后,好吗?”他柔声问怀中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求生者,对方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袖,因溃烂而上泛的腐臭连香脂的气息也无法压住。他像一只羽兽张开双翼,俯身于那病躯之上,深深地拥抱他如怀抱着婴孩,在沁满冷汗的额头落下一吻。
“祂的爱子,我等的救主啊!请赐他火浴!赐他新生!”
“赐他火浴!赐他新生!”
“赐他火浴!赐他新生!”
主祭带着信众们呼喊起来,绚烂的火焰便从他们脚下徐徐绽开,一层层浸满油脂的香木在祭坛下点燃,吞噬了二人的身影。
烈火从少年神子的衣袍下滚滚涌出,浴火者放开他的袖子而攥住了他的手臂,虚弱的喉中发出绝望的喘鸣。那伤口被烈火灼成焦炭,破溃的皮肤之下露出血与肉,血与肉之下露出不净的骨。
“为解脱世上煎熬的灵魂
祂的爱子自火中降生
他蹈着烈焰,一步一个火种
从火中来仍回到火中”
祭坛下弥漫起焚烧的木香,人群跪拜着随主祭诵唱。祭坛上烈火焚身如千杖交笞的极刑,浴火者痛苦的声音贴耳钻心,攥住他的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身体,覆身的烈火逼出冷汗。
“地上的罪人乃我等的兄弟
勿有恐惧,虔心忏悔
重生的门扉以火焰拱成
火比水更透明,比死更深”
少年只是更紧地抱住他,更坚定,更深,把痛楚顺着由火焰相连的神经引向自己,用沙哑起来的嗓音在对方耳边轻声呢喃:
“我知道……我知道很痛苦。”
“抓住我,不要放开。”
“我会尽快净化毁坏的肉体,带来新生。”
“我会带你走过死亡,带你回到人间。”
“用健康的躯体,回到你亲人的身边。”
“请你一定要坚持住。”
“请你一定要活下来。”
“永恒流动,永恒的烈焰
未拥抱死的,不能诞生
赐之火浴!赐之新生!
纯净的灵魂在烈火里永恒!”
颗颗火星盘旋着向上,在烈火的大幕外,人群依然诵唱。他们听见从火里传来一声始于混沌的咆哮,随着咽喉逐渐清明而化作高亢的尖叫。他们惊惧而喜悦,那声音便是被赦免回人间的证明。
那是烈火抚过的躯体走向新生,重新长出了没有病痛的肌骨,自健康的血肉上有新肤开始生长。焦炭在拥抱中层层剥落,化作苍白灰烬,在那之下新生的躯体开始复苏,因迅速的生长而战栗于喜悦的痛楚。
“赐之火浴!赐之新生!
纯净的灵魂在烈火里永恒!”
歌直唱到香木焚尽,大火止息,他们看到神子的长发在热风中飘扬着,他张开双臂如张开双翼,笑对怀中浴火之人。而先前在病痛中油尽灯枯的羸弱的信徒,则在喘息中不可置信地看到自己新生的躯体。没有伤口,没有溃烂,只有洁净的新肤,和不再沉重的呼吸,肢体久违地流畅且轻盈。此刻除了忍受疼痛残留的疲劳,他已摆脱了病痛的阴霾。
“过去的一切已得到赦免。”
“欢迎你回到人间。”
少年微笑着牵起他的手,领他从灰烬中站起来,高举手臂以宣告于众人。主祭宣布火浴完成,浴火者的虔诚通过了考验,经神子的宽赦已得到重生。
于是人们再次虔诚地跪伏,狂热地崇拜。感谢这份恩赐,感谢祂赐下祂的爱子来拯救世人。
家人们为新生的浴火者披上袍衣,低下头来,在主祭的面前重新受洗。修士们为少年戴上香木编织的发冠,披上一件新的纱衣,虔敬地送他回教堂深处的居所去休息。
少年回望向拜伏地人群,长发被汗水打湿,微笑着的脸透着苍白。污血的拓印盖在新纱之下,纤细双臂上缠绕着指掌形状的淤青,左腕内侧的羽状瘢痕更加蔓延开来。
他鬓角的红羽仿佛两簇火焰,玫瑰色的眼中依然满含肃穆与爱怜。
Vol.226「感情」一千零一页
作者:绿鲤
评论:篇章一好了,但是还有3个篇章,您要不再等等?
故事从一个古老的王国开始。那里美丽富饶,贤明的国王统治着国家,让人们过着幸福和平的生活。国王有一个独生子,十分得父亲的疼爱。但是好景不长,有一天,一只凶暴的恶龙闯进离宫的花园抓住了王子,侍卫们与恶龙殊死搏斗,还是没能阻止它夺走王国的明珠。
国王立刻召集起最强大的战士,招揽各路英雄,去沙之海中的亡灵国废墟讨伐恶龙,救回王子。但无论是战无不胜的将军还是赫赫有名的法师,都无法突破恶龙盘踞的险境,败在了猛烈的龙息之下。王子生还的希望随着时间增加变得无限渺茫,得知孩子凶多吉少的国王就像一棵失去了果实的树一样,很快地苍老下去。
与此同时,被囚禁在废墟中的王子也整日心急如焚、龙把他当作了收藏品与宠物,放在它收集的各种宝物之中,虽然不会让他在这荒凉的地方饿死渴死,却也不允许他离开自己的巢穴。王子也思念着祖国和亲人,留意着所有可能不被发现的路线,等待着每一个机会,曾多次试图趁着巨龙睡着或外出时逃走,却每次都被抓了回去。它不会杀死这件精美的藏品,但这一次次失败的逃跑也给年少的王子留下了许多警示的伤痕。加上在这些归心似箭的日子里,他看见的是许许多多来救他的人不是重伤败走,就是被恶龙杀死。在为太多的勇士哭泣和祈祷之后,那丝希望也逐渐冷却下来,王子甚至开始想,“不要再有人因为救我而来到这里送死了”。
直到有一天,他正盯着西沉的太阳,想着没有意义的一天又要结束了,却突然在沙海的地平线上看到了一道身影。它拖着那么长的影子,本身却那么小,在夕阳下描着一圈灿烂的金光——那竟然是一个人影,一名骑士驾着一匹涉沙兽正穿过黄沙之海,向他所在的地方而来。当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能大略看见骑士的模样时,那名少女骑士已经在飞扬的黄金沙尘中与恶龙搏斗起来。
在那一天,龙息烧炼的沙砾在沙海中留下旋涡与浪涛般尖刺横生的石英高墙,少女骑士的长剑辟入本被认为固若金汤的龙鳞,贯穿了被自己烧出的尖刺划开翅膀无法动弹的龙的咽喉。当她将剑带着红宝石样的鲜血拔出时,年少的王子获得了自由。
他喜出望外地向救命恩人道谢。那位骑士是个女孩,年纪也与他相差无几。少女骑士向他行礼,露出浑身的鲜血全然相反的灿烂笑容。她说,如果不是他喊哑了嗓子告诉她龙息的特点和恶龙的弱点,死的可能就是她自己了。少女骑士握住王子的手拉着他奔下巨龙囚禁他的高塔,带着他奔向外面的天地。
终于能够回家的王子快乐地跟着少女在被夕阳烧成金橙色的沙海中奔跑,却发现对方跑向了涉沙兽停留的反方向。疑惑的少年王子边跑边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呀?这不是回王国的方向。”而被金光覆盖的少女回过头,带着纯粹的喜悦看着他答道:“带你去现实世界!”
被拉着狂奔的王子殿下发出了读故事的人们很喜欢的一句话:
“啊?”
“什么……现实世界是什么世界啊?我们不回王国吗?”
“等到了你就会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他们一个灿光满面一个问号满头地翻越过沙丘的背面,王子看到了,太阳已经西沉,那在沙脊上闪耀的是一座金光织就的大门。沙地中摆着宝石与香草,那一定是某种魔法开启的门扉。他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只觉得能穿过那么遥远而艰险的旅途来斗杀恶龙解救自己的人不会对他做坏事,混乱不安,但并未拒绝地跟随着少女骑士一起奔向那里。
就在他们要穿过大门时,沙海中的沙尘突然扬起,天空中卷集孕育暴雷的乌云,狂风摇荡着撕扯起一切,连同二人紧握的手。
沙砾蒙住了他们的双眼,疾风使他们几乎无法呼吸,狂暴的尘灰充斥在他们周围,那座通往“现实世界”的魔法门扉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
“魔法就要失效了!得快……!”
王子努力睁开被沙尘迷住的眼,望向对方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发现魔法的光辉与对方的身影一同在溶解一片泪水的迷蒙中。脚下流动的沙砾几乎将他坠倒在地,他只能努力握紧对方的手。
“你怎么了?”
“我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你会消失吗?”
当他这么问的时候,握住自己手的力量便如同化成尘沙一般消散了,唯有少女骑士的声音坚定地隔着狂风传来:
“会再见面的!无论到哪里,我一定会再找到你!”
作者:绿鲤
评论:以防电脑抽风我先占个坑,你且等等。
落地窗外的花园下着雨,湿润的气息直漫入窗内。
一前一后走过走廊的两个脚步声停了一个。走在前面的青年戴着眼镜,回过头等一直低着头的那一个。
“你脸色好差。”
被等待的那一个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停在了原地。
“为什么你要加入项目?”
前者从鼻子里轻轻叹一口气,像是等到了一滴注定落地的雨:“风格数据化是大势所趋。”
“别说得那么好听,AI就是AI。你要把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画了这么多年积累的风格喂给AI?你怎么想的?”他的朋友依然低着头,咕哝着。
“我决定要把自己的作品有偿授权给ATGS用于培养我的个人风格AI,用户付费使用,而我收取授权费用。归根结底,它就是大势所趋。”
“……为什么?你是各大平台第一梯队的画师,你就是因为独特的风格出名的、你根本不用怕它会取代你!”
戴眼镜的青年重复着叹息,但语调平静,仿佛他叹息的是“对方怎么会不理解”,而非其他:“大众——最大的市场,想要廉价的,可控的,只需要提要求和筛选就能获得的理想图像,他们不在乎手画还是渲染,是张图就可以,越便宜越方便越好。”
“所以才要抵制AI啊!他们不经允许偷别人的劳动成果喂给AI弄出这种尸块一样的东西!是畜生的行为!”
“所以我才决定这么做!”
走廊这一头的青年对另一边戴着眼镜的人怒吼起来,而对方也回以提高的声音。
外面的雨透明晶莹。
“舒沫,你能保证以后你的作品不会被人偷去喂给AI吗?你能防住有人打着约稿的旗号偷偷培养一个AI来以你的风格牟利吗?”
“不是这三年,就是下三年,它总会来。我只是想跳过无益的抵抗,减少损失。
“ATGS的模式已经是目前最讲武德的了,也是AI绘画正规化的先发平台,赶上这一波,先占住位置,才有公道一点的价格,签约太迟只会变得越来越白菜。
“我知道你很讨厌AI,但我已经决定了。你说我是财迷心窍也可以,临阵脱逃也可以,我不会请求原谅。”
他停下之后,舒沫很久没有出声。
那年他们二十多岁,已经一起画画十几年了。圈内齐名,且齐头并进的个人插画师。关系好到喜欢他们的粉丝走过路过都会嗑一口“铜盐×舒沫”。
那天两人之间的空气是灰薄荷色的,透明如同晚夏的雨水。
“铜盐……你就像个叛徒。”
“不用像了。我就是叛徒。”
那是二十几岁的他们对彼此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久后,第一批名画师的风格数据化AI绘画服务就在各平台浓墨重彩地上架了。舒沫工作间隙一划手机,一日之内AI绘图便铺天盖地。
第一次看到那标志性的透明冷色调、水彩一样的笔触、纤细的线条时,神经上奏响一个清脆如雨滴的跳音。他以为铜盐发图了,但从账号到头像没有一个对,只有tag里明晃晃打着“#铜盐风 #AI绘画”,配文里满溢排不上稿也能获得喜欢的图的欣喜。他在各种各样熟悉的画风里迷了路,签约ATGS出售了个人风格的画师不止铜盐一个,要不是知道有些人绝不会画的题材,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里面有没有“真的”画。
他想着对方的账号下面现在应该很热闹吧,点过去一看果然什么都有,那天甩给对方的一句“叛徒”已经是最最文明的一挂。他盯着屏幕恨恨一笑,在评论输入框里洋洋洒洒声讨几百字,看着电脑上又刷新了更多的咒骂,恍惚中忽然萌生了一丝担忧对方的心情。
就像这些年里养成的所有条件反射。哪怕对方自诩一块“会思考的石头”“可能是硅基”,他也一直以“对方有心”为前提来思考。
铜盐就是这样的人——他最清楚了。所以如果AI化就是时代的必然的话,那么他们迟早会迎来分道扬镳的这一天。
他删掉了输入框里的字,点进了对方的相册,从能看到的第一张看到最后一张。透明冷色调、水彩一样的笔触、纤细的线条时,他的神经上奏响一曲清脆如雨的歌。
熄灭了的愤怒上开始氤氲起湿意,继而下起一阵叮铃透明的雨。
他想起自己是因为对方才开始画画的,年少赤诚的时候他因为喜欢对方的画而开始拿起画笔,又因为喜欢和对方一起画画,而许愿可以一直一直一起画画,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无法用语言说出的话。可那个让他拥有了梦想的人,他的英雄,却背叛了这个梦想。
趴在被窝里的舒沫关掉手机与浏览器,创建了新画布,在迷途于“假画”的迷宫后开始创作一幅新的“真画”。弹性变化的线条与标志性的温暖光影,在逐渐沉淀的意志与腾起的倔强中化作一簇火花。
天亮时他将那张图发了出去,带着一个#纯碳基绘画 的tag,投向了信息流正涨潮的无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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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十年,铜盐的头像没有再亮起来过,他的声音从互联网上消失了,有的只是持有他风格的那个AI产品一代代更新的通知,用他的风格制作的图像仍然铺天盖地。从铜盐1.0到铜盐4.0,他应该一直在某处继续精进着自己的技艺,强化着自己的风格来保持竞争力吧。
而后来的一些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又莫名熟悉的新风格AI产品,会不会是他尝试突破的小号呢?
而舒沫,没有想到自己随手一取的“纯碳基绘画”的tag就那么火了起来,坚持亲手绘制作品的画师们聚集到了这个tag之下,像火焰一样产出了许多饱含热情的作品。可能没什么人知道他是第一个“纯碳基画师”,但这个tag的传播和繁荣一时成为了一种互联网现象。他有了志同道合的新朋友,一起创作,一起工作,小小的火花啊,在风格数据化的时代之潮下呈现出浩大的逆流之势,烈焰滔天。当然,那也是一时。
绘画的工作大量地由规范化养成的合法制图AI承担了,生产中不再需要那么多的碳基画师,但这些人并不会像他们在互联网中的声音那样消失。
他们都还在人海之中,有一个嗷嗷待哺的碳基身体,有的人还有一整个家需要养活。有的人放下了笔转向了别的行业,有的人成了填补AI素材库边角盲区的“饲料”的生产者,有的人在来得及寻找另一条生路之前就倒下了,有的人还在这条道路上活着。
只是艰难。
灰色的城市下着雨,像一幕透明的冷色调水彩画。舒沫坐在输液室里,前几天扎针的任务都在他的要求下交给了左手,要拿笔的右手今天终于没有了活干,脑子也可以歇歇了。冷色的天光透过百叶窗散射进来,不挑不拣地漫过他全身。
他仍然是第一梯队的画师,没有丢掉饭碗。只是人工赛道的对手也减少了许多许多,这个第一梯队变得怪冷清的,每个人都是一座清高又有病的山,且鲜有后来人。
有病是真的。大家是都有病的。他相熟的那几个不乏发图之外就是发病的,而他自己不知道精神还健康不,但身体确实病了。
这养在逼仄房间里的身体虽然没有见光即死,但比起一般人确实脆弱许多,免疫系统杀红了眼当然差点连他一起杀。
都不用换季的buff,只是一次降温了,他就烧糊在床上,连挂了一周的水。好在稿子交了,尾款收了,这一单结了,财政暂时不紧张了。舒沫半躺在输液椅里,放任意识四处流动,它就流向了那些从tag下消失了的id,会不会也经历过比自己更甚的窘境呢?
在这个年头纯碳基画师并非没有市场,某种程度上他们被追求人工绘画的一批人支持着,但这个群体并不能养活他们所有以此为生的人。AI规范化制图让以图画为商品的相关行业都经历了一次大震荡,能够通过更便捷的方法获得想要的图画的人们对类似的游戏等产品的需求降低了,要求也提高了。另一方面,说是为了让这些产业不要消融得那么快,AI产品也有了个人版与企业版的区别,个人只能通过各种更高的消费获得更好的服务,当然少有能企及企业版的水准。而许多无力担负专门生产工具的公司,有些直接消失了,有些在靠人类画师努力维系了一段时间后多半也消失了。
那些曾经与他带着同一个tag发布作品的人当中,应该不乏竞争力不如那些名画师的作品绞碎喂出来的AI、还无法给自己的作品争取到公正的价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步到可以讲价的朋友。他们当中,也一定有人没有足够的收入,也没能攒下兜底的钱,生一次病可能就会让他们脆弱的生活濒于崩溃。
几年前他还对一个个伙伴的消失感到不解。但在自己体质明显下降变得容易生病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无法责怪任何没能坚持下来的人了。
“谁让咱是碳基的呢?”
雨声淅沥,只有按铃呼唤护士与护士工作的声音的输液室里突然有人声响起。
“……舒沫?”
———TBC———
作者:绿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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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角色都是furry。
0 流星雨之夜
这是一个再普通平淡不过的故事。
两户比邻而居的人家在同一个春天生下了两个孩子。垂耳兔一家的孩子有着奶油一样的淡黄绒毛,于是父母给他取名舒沫。而隔壁宝珠鼠一家的孩子有着矿石盐晶般的浅蓝色皮毛和眼睛,所以父母决定叫他铜盐。
同为小动物,住在一墙之隔的两个小院里,舒沫和铜盐时不时就能在出门的路上打照面。在学走路和学说话的时间里,两个小家伙就成了好朋友,没事儿就去对方家里串门儿吃饭过夜。自从两张三瓣嘴学会了说话,便开始无话不谈,说累了就挨着对方睡着。大人过来叫他们吃饭时,看见一黄一蓝两个小毛球包在各自的小衬衫和背带裤里,东倒西歪堆成一团,也不忍打扰,只会心一笑。
他俩都不是爱折腾的孩子。舒沫喜欢安静的室内,不怎么跟别的小兔一起跑来跑去,更喜欢小点心和晒太阳,还有各种绘本。而铜盐对外界的热闹不太感兴趣,比起跟别人一起出去玩沙子鬼抓人,还是更喜欢和舒沫找一处窝着,与书本打交道。
在十岁以前,两个小东西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挤在一起看书,讨论故事的内容、学到的知识、各自的见解和想象。唯有在街巷都安静下去的夜晚,他们才会一起爬上屋顶,挨着彼此躺在那里。从数星星到开始认星星,两个稚嫩的声音随着两只小小的手挥舞而响起。
“今天就是流星雨了!”
“我们可以许很多愿望了!”
十岁的那个夏夜比生日过得都隆重,听铜盐的爸爸说那天可能有五年一次的流星雨,错过了五岁那一次的小兔子和小老鼠都兴奋极了。他们提前一个星期就反复问天气,攒了一篮子的点心,拖出旧桌布当作野餐垫,求到爸爸的望远镜,早早地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在了阁楼里。等到了当天傍晚,天气依然晴朗,余晖还未彻底熄灭,天际就出现了几颗微光的星星。
“今晚天空很干净,一定能看到!”
爬上屋顶去确认的铜盐跳着向舒沫挥手,小兔子便抱着塞得满满的篮子爬上梯子,抓住对方的手,钻过通往屋顶的天窗。两个小家伙铺好野餐布,一人拿一块点心自然地往对方身边一躺,望着逐渐被染上紫蓝色的夜空顶顶舒畅地笑起来,格格的笑声就像两串小铃铛。
“流星雨什么时候才会到呢?”
“不知道,但是肯定能看见的。我爸爸说,这是夏天能看到的最大的流星雨!”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一晚上!”
他们一起躺在屋顶上,从入夜等到半夜,从半夜等到快要黎明,开开心心的叽叽喳喳也在慢慢漫上来的困倦中变成失望的嘀嘀咕咕——
“唔……怎么一颗流星也没有?它们迷路了吗?”
“哈呜……可能它们白天就过去了……”
“那我们今天岂不是看不到流星雨了?”
“如果今天看不到,那就是五年都看不到了。”
大大的天空下,小小的屋顶上,两团小毛球遗憾地说着。
“我们要回去睡觉吗?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再等一等吧,天没亮就还是晚上。”
“嗯。”
于是他们就在黎明前铺满繁星的天空下一直等着,直到天际快要有光亮起——
一滴雨一样的光点从银色的星天中划过。
“流星!铜盐快看流星!”
也来不及确认是否幻觉,舒沫第一时间拍了拍身边的铜盐,两个小毛球顿时一翻身从屋顶上骨碌起来。他们望着天空,虽然没有再找到流星的踪迹,但都确信自己刚才看到了。铜盐很快的反应过来,对舒沫说:
“快许愿!”
宝珠鼠和垂耳兔于是都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对着自己刚才所见的那一滴雨一样的流星许下愿望。
许什么愿好呢?
两个小东西都没有什么贪心和野心。不想要金银财宝,也不想要什么天下闻名。在这个年纪,对他们而言最最珍贵的是什么呢?
虽然因为知道说出来就不灵了而对彼此保守了秘密,但年幼的小老鼠和小兔子其实许下了同样的心愿。
“我希望我们以后永远都是好朋友!”
01 勇者的背影(Shumo’s side)
垂耳兔舒沫打从心底觉得两个人会一直这样一起长大,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作为小酒馆的儿子,他以后也会做酒馆的老板,而铁匠铺的铜盐将来也是要继承铁匠铺的。他们可以在这个小小的村庄迎来送往,用一杯杯好酒和一把把精良的武器送无数的冒险者踏上旅途,等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成为享誉大陆的英雄。一直到老到死,他们两个都——会一起看每一场流星雨,一起在这个平静的小村庄度过安宁的一生。
但,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是从他们的背带裤都短了一截的时候开始,还是从他们被送到学校去的时候开始,还是……他只记得长高了的铜盐有一天忽然展现出了魔法的天赋。老师们都惊讶极了,因为在从前,这座小村庄里是从没有出过具有这样资质的孩子的。
舒沫也是为他高兴的,在村庄的镇守法师想要请铜盐去他的法师塔时,他可能比本人还高兴。他拜托妈妈给他准备了一大篮子灌满奶油的点心,让铜盐拿着去送给那位导师,并给当时还有些惴惴不安的他加油。
从法师塔回来的铜盐戴上了眼镜,并获得了自己的第一支法杖。虽然还有一些对自己的才能如梦方醒的茫然,但已经很有一副少年魔法师的样子了。
他们照样一起上学,谁先出门,就在门外的路上等对方一会儿。只是每天放学后铜盐都要去法师塔进修魔法,他们就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整天在一起了。舒沫最开始并没有为此而苦恼,但是有一天他去迎接晚归的铜盐回家时,发现地平线上细细的身影多了一个。那是一名陌生的灰狼少年,腰间别着一本魔导书。
“舒沫,这是罗亚。他的导师是老师的朋友,正在修习符文。最近跟着导师一起过来,拜访我的老师。”铜盐语气平淡地向舒沫介绍了身边的新伙伴,那面相不善的灰狼倒是十分礼貌的向他鞠躬问好,于是垂耳兔也局促地向对方发出了问候,并出于不能冷待客人的心态邀请对方也一起来吃晚饭。
少年人们的晚餐时间总是简单愉快,在最初的腼腆过后,无论是小兔子、小老鼠还是年轻的狼裔,都通过几个同龄人的话题很快打成了一片。但在聆听他们俩交谈的时候,舒沫慢慢地——突然发现自己听不懂了。
“魔纹构建”是什么?“能量层级”是什么?“元素相克”又是什么?
在那两个人相谈甚欢的时候,舒沫只能听着,试着去分辨他们说的话,从里面找到自己能够理解的词语,然后去推测整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最后他还是没有办法回答任何一个问题,没有办法参与到任何一个“似乎是一段”的讨论中去。舒沫在铜盐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熟悉的眉飞色舞,那是从前跟自己讨论有趣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表情,但现在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正注视着桌子对面的另一个人。
从那天起,铜盐的朋友变多了,而两团逐渐长开的小毛球待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
他的身边不只是拿着魔导书的灰狼,渐渐地还有了背着阔剑的雪鼬,还多了挎着长枪的银豹,还有披着斗篷的黄猫。他们总是谈论着魔法和远方的国度,谈论着许许多多他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东西——这是让他最烦恼的——把铜盐带走。
如果自己也能觉得有意思就好了,如果那是自己能听懂的话题就好了,如果那是自己也可以参加的游戏就好了。
其实在那之前他就感觉到了。
虽然他们还是一样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能够像从前那样畅聊到嗓子哑掉的话题已经越来越少,各自关注的事情也已经开始偏离,观点也不再那么相似了。
舒沫一直感到不安,但察觉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追不上铜盐的脚步了。
【这是我的ff14 oc的故事,是拉拉肥,拉拉肥也是有猛男的我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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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空分外晴朗,开始变得温暖的风吹拂着连天的麦浪。田野里农夫们的身影忙碌到了正午,田埂上是扎着头巾的农妇们提来面包和麦酒,偶有切好的熏肉,配煮好的洋蓟或甘蓝。刚到麦收的季节,兰戈里的夏天正要开始变得火热。
一片朦胧摇曳的金黄当中,一个乳灰色头发的平原之民抬起头望天,汗水打湿刘海,粘住睫毛,从小麦色的皮肤上颗颗滚落,像一座雕像一样伫立在天空下。
“索罗菲——”田埂上传来一声明亮的呼唤,他才眨了一眨眼,汗珠从睫毛上抖落,人也收回了朝天空的视线。他看向田边,背后是一捆一捆绑好的麦子,躺在一茬一茬变得光秃的麦秆上。蓝天下面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子,也是平原之民,拎着篮子朝他挥着手,像麦浪一样的淡金色短发在太阳底下反着光。索罗菲提着镰刀拉了拉衣领,从麦田里走向女子的方向。
女子在田埂上坐下,从篮子里提出一罐水递给他,边放东西,边说:“索罗菲,你又盯着太阳,回头晒瞎你。”
“嗯。”被叫作索罗菲的青年就在她旁边坐下,嗓音低沉,慢慢地喝起水来。旁边容颜俏丽的拉拉菲尔女子拿一只木杯拔掉盖子递给他,自己也拿另一只杯子起来与他轻轻碰杯,一口气将带着微甜香气的麦酒喝下。
“哈——今年也辛苦你帮我家收麦啦!”
“嗯,你家没有兄弟,就交给我吧。”
“嗯哼~所以姐姐也不亏待你,来,我做的香肠,给你一根。”
“哦哦,谢谢。”他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望着远方的山脉,并没听身边的女子说些什么,直到对方的手指突然碰到他的脸颊。
“你啊,几岁了一吃东西还是一脸屑子。”
索罗菲笑一笑躲开对方的手,自己抬起汗气未干的胳膊擦掉晒红的脸上沾着的面包屑。
“你明明就比我大两个月。”
“两个月也是大。小时候说叫姐姐就叫姐姐,现在天到晚佩拉长佩拉短,没大没小的。”佩拉也不是真心要骂他,绿灰色的眼睛眯着,一只手拿着面包吃吃地笑。“再叫个姐姐?”
“佩拉。”
“叫姐姐。”
“佩拉拉·佩拉。”
“哼~得了,随你叫吧!吃完了先多歇会儿,等太阳下去点再割。”
“哦哦。”
他满口答应,目光却一直落在远方,淡蓝色的山脉就是地平线的延伸,而麦浪一直推到地平线上。佩拉把手放在他眼前晃一晃,索罗菲就轻轻拨开她的手,说“我在吃饭。”
“我看你老是发呆。”佩拉也望向麦田的尽头,顺着他的视线,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你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小时候你就老是盯着远处看,明明什么都没有。”
索罗菲仍旧看着那里。
“山的外面,我老觉得有海。”
“山的那边是果林,还有霍萨德镇和菇椅镇,没有海。”
“我知道。”
他只是觉得任何一片山的后面都有海。
佩拉给他讲了几件村里的事,然后说回去换身衣服也来收麦子,索罗菲应了,等她离开了田边,自己也回到了田野里继续收割。一直到太阳西沉,两人一起面对着一片光秃的麦田,晒得发红的脸庞上都挂满汗水。
同村的几个小伙子帮他们把捆好的麦杆堆在了木板车上,一个个也都晒得红一块白一块的。他们笑着问索罗菲:“什么时候能吃到你们的喜糖?”佩拉听见了就站在麦垛上掐着腰笑着骂他们“好哇,请你们帮个忙,就被你们讲这种笑话。把我的酒吐出来,就现在。”
索罗菲拍一把矮马的屁股,板车开始被拉动,上面的佩拉没站稳,便从方才得意洋洋的样子噗地倒进堆起来的麦垛里,大笑着又骂索罗菲两句“混蛋——你把我的香肠也吐出来!”
已经这样度过十年的索罗菲微微一笑,让矮马带着它的主人回农庄去。他自己则对几个起哄的小伙子假意挥了挥拳头:“一年一年地讲,你们不烦我都烦了。”
只招来他们在渐沉的暮色里亮出两排白牙,“整个兰戈里谁不说你们俩以后是一家?”
“滚你○的。不可能的。”
索罗菲回到木栅栏围成的小院,大妹妹和母亲已经端出了桌子摆在院子里,葡萄架下已经斟上了葡萄酒。桌上还有大块的肉派和弟弟从镇上带回的点心,都为犒劳他。
“大哥回来了!米露露——叫索罗姆和爸爸来吃饭!”
他放下镰刀,问大妹妹:“索罗姆没回学校?”“没有,麦收的时候学校放假。”
他是家里的长子。八岁还愿意跟住对面坡上的佩拉一起去镇上上学,十岁便开始帮着父母亲干农活。等弟弟索罗姆展现出了读写和算数的天赋,他就干脆放弃了本来就头痛的学业,照顾着三个弟妹,在田野和牧园里,度过了许多年。
从父亲开始割不完所有的麦子的那年起,索罗菲就承包了自家和佩拉家的麦田,只因佩拉的父母亲也年事渐高了。这样的丰收季节的傍晚也已经许多年没变,只有年岁在长。
而今夜的晚饭后,天上尽是麦粒一样的繁星。索罗姆被他们赶回房间里去,母亲和妹妹们收拾屋子,父亲卷一支烟给他,父子俩躺在藤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索罗菲,差不多了,明年这时候就该跟佩拉订婚了吧?”
“……老爸。”
“佩拉可是兰戈里最好的姑娘,我和你妈妈看着她长大的,你们俩也从小好到大,有那么多小伙子都盯着她,你可不要让她被别人抢去了啊。”
“……。”
“怎么?佩拉那么好的孩子,跟我们家的顶梁柱,不般配吗?”
“她是个好女人,我配不上她。”
“胡说。”
佩拉是个好女人,能干,热情,漂亮,能把一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的家境也敦实,还有一个葡萄园,只是家里缺个青壮劳力。索罗菲四岁认识她,十岁被她教写字,十四岁把崴肿了脚踝的她背回家。然后,就没有再多念想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俩将来是一家。
索罗菲也觉得她是兰戈里最好的女人。
“你不想着跟她结婚,还年年帮她家干活。”
“我帮她是因为我跟她从小是朋友。”
“可我看她喜欢你。”
“她喜欢我,也跟我没关系。”
“怎么,你不喜欢?那你喜欢谁家的姑娘?”
索罗菲没回答。
父亲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也并未落在天上麦粒似的繁星里,或是放空了思绪去想佩拉圆圆的笑脸,或是她的身材,或是曾在雨水中打湿的衣衫。而是越过夜空,落在远方的群山上。它们像一群巨人或野兽趴在地平线上,给残留着微光的天际留着至黑的一线。
他觉得那山的外面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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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任何一座山的外面都有海。
父母亲都时常催着他与佩拉订婚,就在明年的麦收。所以那年的麦收因为寒灾无法如约而至的时候,索罗菲竟是有一丝高兴的。
那个冬天漫长得吓人,直到三月底,地上都还覆盖着积雪。有许多房子被雪压塌了,寒病带走了很多体弱的人。春日的寒潮反反复复地来,麦芽没能长出就被冻死在地里。山上的鸟没有虫子吃,全部拥入了麦田,连剩下的种子都无法幸免。种不出麦子,葡萄也不开花。存粮吃完了,吃干粮。干粮吃完了,吃野禾。野禾也吃不到了,从地里刨树根和草芽。兰戈里的居民甚至后悔曾经把那么多的麦子酿成了酒,但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从未见过这样的寒灾。
索罗菲家里的畜棚也被那年的大雪压垮了,禽畜在寒天里冻死了一半。父亲为此生了一场大病,差一点没救过来。为了治病又花去了许多的钱,把积蓄掏空了,还借了债。他们把索罗姆又送回了镇上的学校,给他钱去镇上买粮,但受灾的不止他们一村,整个地区的粮价都在水涨船高。
融雪的四月,索罗菲看着他稀稀拉拉的麦地,脸上依然毫无表情,远远望着山的外面。
住在山坡上的佩拉家境殷实,除了葡萄绝收,那时的境况还好,但也接济不了他们多少。佩拉做主,将家里的存粮取了一部分出来给村里的老人和小孩子,已经是对其他村民最大的帮助了。
眼看着寒灾就要带来饥荒,教会开始募捐发粮,救了很多人的命,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得救。救济让一部分人变得更加虔诚,而另一部分得不到的人则开始恶向胆边生。
在初秋,天蓝得不近人情的傍晚,索罗菲正在半山采集食物,看见有穿修士服的一路人骑着马拉着车从道路上过,看起来就像是来发粮食的。他看了一眼便又低头继续做他的事,忽然想起什么,拿起他的镰刀开始往下走。他眯着眼望那些人消失的方向,脚下的步伐越开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他飞奔过田野,冲上回家的那条路,翻过墙跳过沟,所有的障碍都取直线越过,两旁灰突突的树影飞也似的逝去,直至他终于冲到了村里的空地,看见那辆马车停在坡上,佩拉家的门前。
“哪有傍晚到全村最不缺的人家送粮的。”这么咕哝着,索罗菲三步并作两步爬上那个坡。停在门口的板车上果然是花花绿绿几个装着食物的袋子和农户家里装东西用的藤筐,没有教会的徽章。甚至有一个袋子特别长,里面装的像是个人形。
“妈的。”索罗菲把镰刀背在身后,小心地钻进房间里。他们有三个人,以兰戈里这种小村子的普通家庭来说,如果有一两个青壮男丁,对付他们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但佩拉家里没有青壮男子。
“不愧是兰戈里的大户……肉……住在坡上……”
索罗菲贴着墙,矮着身子,听见屋内含含糊糊的声音正讨论着什么,他借着投入窗口的暮影的遮掩一直摸进了客厅里,发现佩拉的父亲正撑着身体半瘫在地上,面目被痛苦扭曲,正捂着腹部大口喘气,还在拼命往厨房的方向爬。
“大叔,你受伤了?”他把佩拉的父亲扶起来,老人家听见他的声音,像是被重新点燃的木柴,抓着他的袖子硬撑着坐起,跟他说自己没事。
“大叔,他们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看他们穿着教会的衣服……就开了门。”佩拉的父亲指着厨房的方向,声音十分焦急,请求他说:“快去救救佩拉!她在厨房里,他们想欺负她!”
索罗菲立即将对方扶起来移进旁边的房间里,提上镰刀去找佩拉,最后回了一下头“大婶在哪?”
“她去镇上卖东西了,还没回来…求你快救救我女儿!不要空手!他们已经是强盗了!”
索罗菲刚站起来,就听见房间深处的声音突然拔高了。
“找到了,哈哈!葡萄园的女儿果然漂亮!”
“你们要干什么?我爸爸呢?别碰我!混蛋!”
“老头子没事儿,也就请他吃了几个拳头。美女,我们请你爸吃了拳头,你能请我们喝点酒,做两个菜吗?”
“家里已经没有食物了,你们走吧。”
“没有了?那就只能吃你了。”
“滚!别碰我!”
“哎呦!拉拉菲尔族的女人力气怎么也这么大?”
他听到猖狂的笑声和佩拉挣扎的声音。她尖叫着,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砸得一阵乱响,混着那些强盗叫痛的声音,一时连他也听不清里面的情况。
“不愧是她。”
索罗菲这么想着,一只盆就从里面丢了出来,咣地落在他脚边。声音是个好帮手,尤其是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他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东西,抬腿踹倒放着台钟的桌子,嘭的一脚带起一阵哗啦乱响,连台钟的发条都在嗡的一声铃响中滚了出去。
里面的佩拉好像被人抓住了,正嗓音颤抖地骂着。而强盗们听见动静,拉扯的声音也风停雨住。
“你,去外面看看。”其中一个压低了嗓子对旁边的人说。索罗菲捡起刚才佩拉丢出来的那只盆,躲到了门口的水缸上,背贴着墙,一看到有人出来就高举起大盆对着他的后脑全力一击。
咣的一响连着咚的一声,那个强盗马上倒在了地上。索罗菲看看只有单边刃的镰刀,屏息再次举起了盆,听着脚步声靠近,准备这一次砸面门。
三、二、一!
他挥出手中的盆,同时也被一肘重击在胸口,一口气随着眼前一黑差点没有上来。挥出去的盆打空了。
“喂,什么情况?”厨房里的强盗问,而将他打倒的那个人轻声说:“是她的相好。”
这下连屋里的佩拉也没有了挣扎的声音。
索罗菲滑落在墙边,寻找着地面的方向,想再次站起来,被疼痛强行闭合起来的视野里确实出现了一张即使蒙住一半也有些熟悉的脸。看来村里出了败类,去给强盗带路来抢村里的大户了。
“死了没?”“没死。”“那就赶紧做掉他。”
强盗的声音从不耐烦又转为油腻腻的欣喜,说,“原来你还有相好的,他睡过你没?”他听见佩拉气若游丝地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小婊子,你的男人来救你了,可惜他马上就要死了。你以后就跟我们走吧,我们带你到好地方去。别的可能缺点,但肯定不缺男人。”
然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索罗菲眼前还黑着,但心里一笑,她好有精神。
他在佩拉再次激烈起来的挣扎声中看到对方掏出了刀,大叔说他们已经是强盗了,果然没错。在尖刀刺下来的那一瞬间,他举起了那只盆挡在面前,盆底被洞穿,刀尖距离他的胸口只有两星寸。
索罗菲找到了反击的机会,用盆夹着刀刃一转缴了对方的械,反手便将盆连着刀扔向了远处。他从地上弹了起来,抓起镰刀对着那个叛徒的身体就是一劈,刀尖勾进肉里拉出长长的伤口,血洒了一地,迷了他的眼。
村庄的叛徒痛得大叫一声,一脚把他踹得倒退几步撞在了柜子上,索罗菲后脑生疼,而且好像有血淌下来。但他马上爬起来,拿起镰刀,向拿回了刀踉跄着又冲过来的歹徒挥去,让那家伙不敢贸然靠近。两人小范围地挥舞着武器,僵持着,对方是个中原之民,从大门方向投进来的光让他的影子罩在索罗菲的身上。那个人影被一圈刺眼的光包裹着,西晒晃得他看不清东西,被照得金黄的眼睛根本藏不了一个眼神。
“不行,我太矮了。”
索罗菲很少有觉得自己实在身高不足的时候,但这时无论是个头还是手中拉拉菲尔尺寸的镰刀都不足以让他在这场械斗里占优。
对方看出了他的劣势,带着一点得意的笑意嘲讽道:“拉拉菲尔族的女人还算可爱,男人还是像个罐子一样放在地上比较好。”
夕阳把整个屋子都映成橘红色,索罗菲闻到血的腥味。
他听见背后的厨房里佩拉咬了强盗一口,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施暴的野蛮人怒火中烧骂着各种污言秽语,堵住了她的嘴,只漏出愤怒的呜咽。盘子掉下来,砸碎了。柴垛倒了,木柴滚了一地。她的声音发不出来了。
不能等到太阳真正落下。
“怎么了?你的女人马上就要被别人糟蹋了哦?你想就站在这儿继续听吗?索罗菲?”
索罗菲扭转身体将手臂后撤,侧着身子翻转着镰刀的刃上挑,袭向对方的咽喉。那蒙在布条下面的眼睛里闪出狂喜的光,抓住他身侧的空隙,一刀横着刺进来,刀锋却从他忽然低下去的头顶掠过,心头紧起的刹那,从小腿传来的剧痛便印证了那猛然灌满全身的不安——镰刃深深划过小腿的后肌腱,他瞬间就站不起来了。
目标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索罗菲开始攻击。
暗红的血从割开的肌肉里流出来,然后是从抬起来招架的手腕上,从肩膀上,后背上,头皮上,也顺着镰刀的弧度滴落。
村庄的叛徒发出凄厉的惨叫,被索罗菲收麦用的镰刀一刀一刀劈倒在地上,橘红的暮光铺满地面,和流出来的血一起在逐渐倒成一堆的他身下积成一滩。
佩拉的尖叫突然从脑海里刺出来:“索罗菲!!”
从奋力挥砍的喘息中回过神来,索罗菲突然感到背后砸下来重重一击,然后棉布衣服绽开,细细的一线刀刃割进了自己的肉里,在神经上盲奏出一个尖锐高音。他一个转身用镰刀柄格开劈到身上的利刃,倒退着踩进了地上的血里。
“没用的东西!坏我的好事!”背后偷袭的强盗头子完全没有为地上奄奄一息的叛徒着急,明显不合身的修士服开敞着,提着显然是武器而非农具或厨具的一把长刀,踏出脚步指着他刺过来。
索罗菲的目光扫向他的身后,佩拉在哪里?他看不到。就在他刚才专注应对的时间里,女人没有了声音。
这是一个更加高大的家伙,可能来自更远的镇子。他挥舞着长刀,就像索罗菲刚才那样接二连三地劈砍着,他只能以堪堪一米的身高双手举起镰柄来招架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索罗菲在后退,而敌人在逼近,一点一点把他压到了接近门口的位置,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一道的血痕。他的力气还够,但是嗓子很痛,过于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膛响着呼噜呼噜的声音,喘息停不下来。
索罗菲觉得这一刻竟有点像割麦子,在炎热的地里,太阳下面,一镰一镰地挥舞,收割一捆一捆金黄的麦子,浑身是汗,头脑发烫。不同的是现在满身往下淌着的是烧烫的血,而面前这个家伙显然不是一个拿着草叉的稻草人。
其实现在他有机会夺门而出去叫人来,只是得放着佩拉和这亡命徒多待一会儿,贞洁哪有生命重要呢?况且他去叫人,这家伙万一就害怕了呢?
他分神回头望了一眼,门外的车没有处理,说不定等村里人都爬上坡来,这恶棍已经把佩拉劫上车逃走了。念头转动时头上又是一刀刺下来,他没防住,格开的刀尖钉进了心脏三星寸之外。
索罗菲发出一声闷哼被撞到了墙上,他抬起腿去踢对方,但扎在胸前的刀尖告诉他,再动的话,胸口说不定会被剜下一块肉来。虽然有些吃力,强盗还是拎着拉拉菲尔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提起,恶狠狠地往他脸上啐了一口。
“碍事的小羊屎蛋,要不是你在这里捣乱,老子早就完事了。”
“哦……那你也太快了。”
索罗菲从嘴角哼出一声笑来,回敬他一脸血沫。强盗正恨得牙痒,这句话灌进耳朵里点燃勃然大怒,拎着他往墙上反复撞击,污言秽语像泥浆一样涌出来,伴随着他的身体砸在硬物上的咣咣声,疯狂得像是要把他活活砸碎在这面墙上。
拉拉菲尔在耳鸣,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里灌满了水,哗啦哗啦地响,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自己的手脚在哪里,知觉里只剩握在掌心的一截镰刀柄,被求生本能紧紧绑在手上。
是天色变暗了,还是我快要死了?
几乎没有机会睁开的眼睛越来越难以视物,在死神怀里,索罗菲唯一的情绪是一丝涟漪般的惊讶。惊讶于自己没有一丝恐惧,或慌乱,连疼痛似乎都被切断了。他不担心佩拉会遭遇什么,不担心无法完成大叔的请求,不去想父母要如何面对长子的死,也不想索罗姆失去哥哥的支持如何继续他的学业,两个妹妹又要怎么办。
他不在乎。
他发现自己都不在乎。
他的意志在冷却下去,一汪刚刚投入石子的水又要归于平静。
直到一声尖叫刺穿了水面,他的身体又找到了地面,摇晃的视野也逐渐明亮起来。
画面被余辉染成紫色,恶棍的修士服背后被撕开了,皮开肉绽煞是好看。重新出现的拉拉菲尔女人被压在了地上,一双大手掐住了脖子。一张俏丽的脸憋得通红,满是泪水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畏惧,更像是一头狂怒的母狮子,双腿踢腾着,细小的手握着盘子碎片像水车一轮一轮地锥进那强盗的肉里。他们周围的地上掉着厨刀,更多的碎片,还有烙饼的锅。
佩拉救了他。索罗菲得出了结论。
深色皮肤的手再次握紧了镰柄,半袋麦子一样瘫在墙根的身体又站了起来。他摇晃着,像风里的麦秆,耳中响着沙沙的水声。他走向压在女人身上的那个家伙,连呼吸都无比平静。他轻轻从地上跃起,似乎不受重力的约束,一步,两步,三步,踩上那畜生的后背如上楼梯。它就像野性难驯的原牛察觉有人偷袭,将上半身猛地直起,为了不弄坏“货物”而被丢下的刀重新抓回手里朝背后挥去。
他抓住它的头发,整个人跟着一起扬至半空,对朝着头劈下来的刀锋视若无睹。他一只脚踩在这头畜生的肩上,一手揪住腥臭的鬃毛,迫使它亮出脖子,一手举起镶了红边的镰刀,要割麦子。镰刃挥向怀里,割进气管,它终于不能再叫唤。他从后抱着那喷着血也漏着气的脖子,敞开那气道与血管,佩拉的眼里倒映仿佛乘着战车的影子。狼藉客厅里喷起暗红的旋转喷泉,洒水声在旋转中收束成一声嘤嘤的耳鸣,一根线随着强盗跪倒在地上气绝而从他的脑海里抽走。
他回到了地上,重力回到了他的体内,整个世界回到了他的脑海里,酒金色的眼睛与绿灰色的眼瞳照见彼此。
他又是索罗菲·索赫罗菲了。
终于安全了。两个人都重重喘息着,看着地上三具尸体。索罗菲的身上绽着长长两道伤口与十几道血痕,头发里血还在往下淌,看起来像一只险赢了搏斗的野兽。
佩拉的眼里闪着泪光,脖子上留着被掐过的淤青,衣服扒开了一半,沾血的碎瓷片终于脱了手。她哭着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不顾他满身是血,把自己也蹭得一身红。索罗菲也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忽然那对柔软的唇贴上来,带着葡萄的香气吻着他。佩拉把他拉进了厨房,抱着他就这么倒在柴垛上,饱满的胸脯软软的抵着他的胸膛。她的心跳得那么快,布满泪痕的脸带着热烈的羞红。索罗菲也吻着她,但在她的手准备解开胸衣的系带时,他突然地撑起身体,说,“大叔没事,但是受了点伤。他很担心你,快去看看吧。”
他就这么站了起来,让到了一边,没有去看佩拉泪光闪闪的脸。身后的女人露出羞愧而落寞的表情,急忙扣上衣服,说一声“谢谢你”然后跑向了房间的方向。
而他抬起过头,望着小小的一方门框里远方的山,他好像听见了海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