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绿鲤
01索恪斯边境的召唤
锈迹缓慢地攀爬,空气里就像能听到沙哑门枢转动的声音,被植物覆盖的整个厂区都在静默中被锈蚀。只要走进这片地区,橙色薄云就隐去了太阳的身影。时间好像在里面凝固了,连风也凝滞于此。永远暮色的笼罩之下没有鸟叫和虫鸣,没有动物存活的痕迹,只有病态繁茂着的植物陪伴着好像在发出声音的虚空。
带着肉垫的趾爪从鲜明得让人发慌的草叶上踩过,披长袍的身影带着一个明显不正常的孩子进入了这片废墟。
“来希,认得这里吗?”从兜帽里扬起去嗅闻空气的是郊狼的长吻,戴着眼镜的男人环顾四周后问自己的养子。
跟在他身边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猎狼犬,也学着他的样子抬起头来嗅闻空气:“没有来过!”
“……”
“小心任何动静,但不要立刻动手。先观察,再用最有效率的方法,将之引渡。”
“好的罗曼尼!我会保护你的!”猎狼犬来希从他的小斗篷下举起他的长棍子,四只手臂都大大张开。
腹部暴露在外,不利于隐蔽和防御的姿势。
罗曼尼也习惯于不再点出了,只是托起魔典往前走去,留意着任何可能存在的,生命的气息。
这次委托本来是来希接下的,从这孩子十六岁开始,他就不再限制他去使用自己的力量,承接自己喜欢的探索或讨伐委托赚生活费了,最多在小狗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张贴栏犯难时帮他分析一下哪个时间刚好、适合他的特质,能最高效率地完成并平安归还。但这次委托的地点是索恪斯边境,一座早在十五年前就废弃了的魔导科学研究院。十五年前一位隶属于教会的圣光大法师在云游修行的路上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在法师界大名鼎鼎的他向教会提交的报告说:这里有使用未明物质干涉活体生命的非人道实验,多耽搁一天便会有更多人受害,于是他只身闯入其中解救了尚且活着的被实验者,由于不知道用于实验的那个物质究竟储藏在何处,于是他在研究所自我销毁的程序开始运行前用大净化魔法清洗了整个研究所,后来便上交了法杖因伤隐退。据说那由教廷授予的龙脊法杖上交时已经破烂不堪,当时产生了多恐怖的破坏可见一斑。
从那以后研究所方圆十里都荒无人烟,被焦黄色的云雾笼罩,也不再有任何与之相关的情报传出了。事件应该在那时候就画上句号了的,但是最近当地居民发布的一个委托却说那里还有活物存在,会发出恐怖的叫声,还会在夜幕降临后出来拖走人或动物进去吃掉。罗曼尼发现他的傻儿子开开心心接了这个单子,朝自己要了些预制魔纹纸兴冲冲就要去索恪斯边境,要不是他多嘴问了一句,可能这个傻小子就真的这么去了。
他有强烈的预感:如果那孩子一个人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于是罗曼尼把他按在家里特训了一个礼拜,并购入大量魔晶制作了更多的魔纹纸和附魔墨水,甚至把自己的旧魔典也找了出来,还在这一个礼拜里把“不要接情报过于少的委托”强调到小狗的耳朵都快起茧,这才陪着孩子一起来到了索恪斯的这片荒芜之地。
父子俩在充斥着诡异雾气的设施里探索着,穿过许多毁坏不堪的廊道,直到带着回音的脚步声停在了一个有圆形拱顶的大房间。郊狼蹲下检查了地面的稳定程度,确认无误便从挎包里拿出了装满附魔墨水的墨斗:“这个地形适合进行伏击。我在这里进行魔纹阵的设置,来希,你负责警戒。”
“好。”来希放低重心,很快进入了警戒状态,端着棍子左顾右盼着。
罗曼尼用脚步找到了这个房间的中心,以此为圆心开始布置魔纹纸,用附魔墨水连缀起一个个小型符文,准备把整个房间做成一个陷阱。这个房间的穹顶是用玻璃做的,但是与他们在外面所见的教堂玻璃不同,透明无色且难于破坏,十五年前的动荡也没能破坏它,能承受这样的冲击的话,正好可以作为高强度魔纹反应的底座。正当他踩着翻倒的桌子往墙面高处粘贴一个小型囚困系魔纹时,来希突然皱起鼻子转向了房间的一个入口。
“罗曼尼!我看见了!”
“什么?”
“怪物!”
“哪里?”
“往那边去了。我想去追!”
“……”罗曼尼的战术是布置好这里的陷阱之后,两人一起去寻找目标。然后将之引到这里来进行爆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不要正面迎敌,拉在外围,做好记号,双子螺戴好,保持联系。"郊狼没有停止,只是指示他信任的小狗去争取时间,而猎狼犬将能够远距离传声的小魔物双子螺塞进耳朵,开心地补上小时候他常叮嘱的 :"打不过就回来☆"
"去吧。"
"好的罗曼尼!"
来希舞着棍子离开了养父的视野,咧着嘴笑着追过去,就像看到的是什么樱桃大蛋糕。他不太聪明的小脑袋开始调取全部资源去对付刚才看到的,凭他可怜的语言表达能力所无法描述的东西去了,并不知道养育自己长大的郊狼在想什么。
罗曼尼手下不停,双臂为规在画出圆弧和表示火元素的符文。他必须赶快,他相信来希的战斗力,但这里的东西不一定是他那无忧无虑的傻儿子能对付的。除了能生存在这个经历过大规模净化、环境以太被彻底扭曲之地的怪物必定不好对付之外,他不得不在意的一点是,为什么非得是这里?
是什么在呼唤你?来希。
【幻海征途】
是FF14角色的Persona paro个人觉醒战。
得体乖巧的小班长学龄后的人生里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同伴们接连觉醒Persona之后,属于她一个人的风暴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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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
与无数次探险的开端一样,她到达了一个不是很熟悉的地方。这里的建筑明显地偏爱蓝色与白色,旧院子的外墙往往是石头筑成的,用玻璃和铸铁装饰。门口挂着铁锚装饰的店铺里传来小提琴即兴演奏、有玻璃封的红框车站前开走了末班观光巴士,街酒馆门外,人们在灯光下的露天席喝着小酒,带烟火气的香料味乘着海风吹来,让猫魅开心地吸了吸鼻子。
街道静谧,满月明亮。刚好是几乎占满天空的超级月亮,像这样的晚上,应该有侠盗在城市上空掠过,在恋人洒满月光的窗前留下一枝玫瑰。
少女的藤杖和小皮鞋一起哒哒向前,路牌上说,顺着这条坡道一直往前就是码头和沙滩。
夜晚的海边会有人唱歌吗?我可以把它当做海妖的呼唤吗?
她往前走着,以雀跃的步伐沉浸在新鲜感和想象中,却在脚下一凉和一阵惊呼声中立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
咸腥的风吹来,不知何时本该在数百米外的海水竟顺着道路漫到了脚下。
许多裤腿湿透的人从海岸的方向顺着坡道跑上来,惊慌地大喊着:“快跑!海水漫上来了!”在她消化这句话的时候,酒馆外的人们便立刻站了起来。
“现在……不是……涨潮的时间吧?”
“不对,就算涨潮也不会涨到城里来的,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顺着街道向海边望去,月色下深蓝的海水正一点点向着城中侵吞过来,数秒之后,刚才漫到脚下的海水退下去,不过多久便又追着从海边跑来的人群,慢吞吞地,但不容阻挡地涌上来。
“快逃!海啸了!”“救命啊!”
大大小小、不同民族的人们,纷纷从海边的家跑向城中心去避难。丈夫拉着妻子,父母抱着孩子,青年背着老人,像是从海绵里挤出来一样奔向高地。
“这不是海啸,海啸来的时候人们根本就跑不掉。”
逃难的人们纷纷从身边跑过,少女还站在原地,酒客们已经开始招呼店里的人一起逃跑。
海水再一次漫到了脚下,从脚背湿到脚踝,面前几步的位置有人摔了跤整个人扑倒在水里,她打了个寒战赶快跑下去帮忙:“没事吧?!”
“没事、没事……”摔倒的女孩踉跄着站起来,抓着她的手,浑身都在哆嗦:“你也快跑吧……大潮起来了,最下面已经开始淹了……”
“好、好,你还能走吗?”少女帮对方站直身体,爬到坡道顶上至少还有200米。摔了这一下,女孩也镇定了许多,收敛住狂奔的喘息,向她点点头:“我还可以。”
“那你先快上去。”她放下心来,放开了对方的手:“我下去看看有没有人被困住。”话音一落,猫魅少女就迈开脚步,一路点水向下跑去。
“别去了——!!别去!小姐姐不要去啊!!”
然而女孩的呼唤被渐渐抛在了身后,消失在上泛的潮声中。
贝雅·烈克珊飞奔在向海的坡道上,周围的房屋和小巷中也响着脚步声,楼房顶上开始有人出现,而低楼层的人纷纷涌向街道。
喷泉池上,有下了班的交通警察在挥舞着手臂疏导指挥人群逃生;老式房屋的楼道口,少年的身影直奔全楼的总电闸;女孩们前后照应着,推着老人的轮椅一起走出水位上涨到小腿的房间,老人怀中紧紧抱着一张黑白照片;托管的老师拿出反光警示牌,把孩子们围在中间集体往校车的方向移动,小小的手拉着彼此四顾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恐慌和迷茫。
“快……快跑!往地势高的地方跑!去亚特兰提塔!!”
“请让一下!让小孩子先走!”
“快报警!打市长电话!通知全城!”
水位还在大海的一呼一吸间悄然上涨,海水的力量正在肉眼可见地侵蚀陆地,每一次浪涛回落,浸没在水中的半截小腿都能感受到一阵拖拽般的阻力。
贝雅刚拉起在水淋淋的路面上滑倒的中学生,只听一阵没命的吠叫,宠物犬飞掠过身边跑下去,眼看一台婴儿车正快速地溜下坡道,百米开外一波浪尖正推上来。当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双脚已经自顾自地迈开大步,弹跳着追逐婴儿的哭声而去。
“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要翻了!”飞奔的少女几次踉跄迅速找回平衡,伸出去的藤杖弯头几度与婴儿车的把手擦身而过。还有五步左右才能追上,狗狗已经冲进了比肩高更深的水里,扑腾着去咬快要浮起来的婴儿车把手。被海浪拨转成横在街上的婴儿车与那一个浪尖近在咫尺,和拼命扑腾的狗一起在水上漂浮,即将被涌上的海浪掀翻——
“抓住你了!”她伸出藤杖一把勾住婴儿车的把手将之拉回,伏下来双手抱住车身,用身体抵住它,依靠车体的重量在齐腰深的水中站直。直到那浪尖推过了,旁边的狗随着水位降低而着地,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坡道上追来的婴儿的母亲看到这一幕脱力跪倒,人族父亲拉一把妻子又飞跑着往下赶来:"小妹妹快跑快跑浪回去了!!"
贝雅立刻把里面大哭着的小家伙抱起来,舍弃了进水的婴儿车看着脚下,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上跋涉。没走出几步,身边的小狗又叫了起来。抬头是上涌的浪涛又沿着重力开始回撤,在逃命的坡道上卷着砂石落叶和散落的物品又冲着她刷下来,水流在把她往深处拖,如果有什么东西撞上来,说不定会失去平衡被掀翻在水里——
眼看着来不及跑到水流速低的地方,贝雅抱紧婴儿压低重心,等着扛过这一波回浪,然后便感到身体一轻,被一边巷子里跑出的一位顶着白斗篷的少年整个人从水里拎起来、直接撞出那些漂浮物,跑到了上面还没被淹没的地方。
贝雅被放回了地上,她紧紧护在怀里的婴儿也被交还到父母手中,一阵“谢谢谢谢”此起彼伏。而把他们抱出来的人只是摇摇头,指了指街道上方的中心城区:“水涨得越来越快了,得赶紧到高处去。”那对夫妇千恩万谢地离开向上逃去。贝雅也点点头,对帮她脱险的少年道了谢,赶快抱着被海水浸透冰冷的身子快步跟着跑上坡道。
周围充斥着密集的步声,呼救的声音从背后像海水一样追上来。她看向身后,脚下不敢停,满眼都是海水漫上了居民区,最下面的房屋上一秒还有能看到反光的屋顶,下一秒就被海水漫过,上面躲避的人们被冲得东倒西歪,甚至有人被海浪卷走。幸运的人准备了大盆或充气艇保护自身,还有余裕的则在水面上四处救人。
“有人被冲走了!呼、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海啸那么迅猛,哈……哈……又比涨潮快得多!”贝雅在水里跑得气喘吁吁,还在试图理解现况。
“别说话,节省体力。”旁边的少年短促地提醒她:“来不及进市中心了,上楼。”
“啊,好。”
的确,海水上涨的速度超过他们逃跑的速度,这个时候只有提高自身位置的垂直高度才有生路。
他们一阵冲刺把海浪甩在身后,跑进最近的一栋还未进水的建筑。这里看起来是博物馆,在离入口不远的地方就有地图展板。贝雅大松了一口气,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走过去,找消防楼梯的位置。
“找消防楼梯吗?看右手边!”
“诶、谢谢。”贝雅转过头。哒哒的脚步声点在大理石地上,走过来的看起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腰上还挎着小喇叭的精灵族姐姐快步绕过他们,去关闭博物馆大门,并趁着还有电关闭升降外门。
“你们是这儿的工作人员?”少年看了一眼跟着一起走出来的一列人,有些难以理解:“你们怎么没走?”
“游客和其他工作人员都疏散出去了,但是地库和展厅里还有很多文物和古代文献孤本,如果我们直接走了,它们说不定就都毁了。”加雷安族的管理员无奈地笑一笑,继续手动启动升降开关:“我还不想做文明的罪人啊。”
“所有外升降门都关闭了,得上去了!”还穿着高中生校服的中原之民女孩和逐日之民男孩抱着从消防应急箱里拿出的东西小跑着过来提醒大家:“嗯?你们是从下面跑上来的吗?”
“啊、是的。”"怎么还有学生?"
"那是我假期过来帮忙的侄子和侄女。"“这个人种……”“嗯不管这么多啦,那从这边走,我们走消防楼梯去5楼楼顶!”
消防梯口的内升降门也关闭了,在加雷安馆长的操作下整座场馆都断了电。楼梯间里响起一连串的步声,从上可以看见消防光源下一队人正东倒西歪地往楼顶赶来。由于楼梯间的窗口都留有进风口,漫至窗户水流顺着缝隙涓涓注入,众人顺着流水的阶梯向上,噼啪的声音回响在楼梯间。走在最前面的是拿着手电的精灵,每经过一个窗口便将之打开一丝细缝,以防海水上涌后压强增大,一口气爆开窗户大量涌入。就在她伸手去开3-4楼间的窗时,窗户突然被从外面拉开,紧接着一个脑袋亮着利齿就从那里咆哮着钻了进来,冲着精灵便咬!
手电在混乱中脱手滚下楼梯,一时空间内光影乱舞尖叫四起:
“什么东西!放开!”
“呀啊啊啊啊啊啊!”
“在哪儿?!在哪儿?!”
拳脚声和怪物的咆哮声响作一团,贝雅被挤到了一边,拿着藤杖贴着墙。护月之民大概能借月光看清轮廓,可是就算她想给那玩意来一棒,也分不清哪团是怪物哪团是人。前有怪物后有水,时间可不能拖太久,必须得赶紧甩掉这玩意才行——
“姐姐别怕别怕!我有武器!我有武器!我数三二一大家都不要动,哪个动我就打哪个啦!”混乱之下其他人也应答得此起彼伏,管不得大家是不是都听到了,贝雅举起手里的棍,大声数过:“三——二——一!!”
月光底下一二三四五个身形都突然凝固,只剩一团高处的东西还在运动——“走你!!”有破音加持全力抡出的一棍让那东西吱地尖叫一声飞了出去,贝雅再追一步上前对着那团黑影加了一棍又高高举起捅下三次,直到那东西几乎不动了才向喘着气后退去。
“我*!哎呀我*,差点以为要死了。”惊魂未定的精灵除了脸上和胸口有些抓伤,性命无虞,终于有机会靠在墙上冷静一下。少年一把将贝雅拉回来,跟着一脚把那怪物踹下楼梯去,直到下面噗通一声传来。他说:“水到2楼了,我们得赶快。”说着示意继续向上。
毕竟不知这一只怪物是不是个例,不管是上涨的海水还是可能存在的突袭,都不容他们再呆在狭窄的楼梯间里了。
众人拖着一串湿淋淋的脚印打开铁门奔上天台,把门从外面锁上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除了似乎体能特别好的少年,都东倒西歪地靠在了墙上,像被扔上岸的鱼一样大口喘着粗气。
“哈、哈、哈……希望它是真的死了……”
"我希望快点有人来救援!"
“我联系了我哥来救我们了,他是开对空战舰的,不要怕!”
“&@*#¥@#¥%*……我怎么不知道堂哥是开对空战舰的?”
“刚才……月亮有这么大吗?”
贝雅站在天台上,对身后的喧闹充耳不闻,为巨大而明亮得好像将天地都照透的月亮所震慑。今夜月亮的轮廓之广可能已经超出了历史记录,纹理清晰就像光结了冰。她放缓呼吸,慢慢走向它,望着它。
月亮也默然注视着贝雅。
在这样的相望之间,她豁然明白了这场灾难的由来——潮汐本身就是被月亮牵引着的东西啊,近则潮升,远则潮落。如果要让海水上涨到淹没城市的程度,月亮与大海的距离一定缩短了许多,而且还在持续缩短。
"是月亮在坠落。"
空气安静了许久。在领会了这一点之后第一个开口的是逐日之民。
“喂喂……这是世界末日级别的灾难了吧……”
“我们都会死在这儿吗?”中原之民少女声音颤抖。海面上已经开始刮起疾风,在这个海拔,4层以下的建筑全部淹没,滨海城区已经变成一片汪洋……
风从高地的亚特兰提塔吹来了刺耳的警报声,馆长轻拍少女的后背安慰:“相信亚特兰提塔,紧急出动信号已经发出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用信号烟弹吧,月亮这么亮,烟迹会很清晰的。”
看来亚特兰提塔从未让民众失望过,少女的神情有所缓和,紧接着就因为铁门传来的巨大撞击声跳了起来,几个人立刻聚到了一起。
“怎么回事?里面还有人?”“不可能,最极端的情况,就算有人也应该封闭在馆内。”“只可能是那种怪物啦!一定是顺着窗户爬进来的!”“门会不会被撞开?”“顶住它,等救援。”少年使用了烟弹,第一个冲上去用肩膀将门顶住。
整个门框都在震动,几个人赶忙跟上去一起堵门。每一次冲撞都隔着钢铁和肌肉震进骨头里,铁门发出可怜的哀鸣。
为什么在这种世界末日一样的时候,我们在这种怪兽片一样的情节里啊——
可惜祸不单行,里面的怪物还在撞门,从天台的边缘就又爬上来两只背上竖着嶙峋鳍翼的海妖,直接把精灵吓得又冒出了粗口。
“我*!又来了两个!”“被包饺子了!这可怎么办?”
“冷静。”少年望向危险逼近的方向,似乎在考虑能否一挑二。贝雅后背抵着门,手摸上了腰间的试管和瓶子,脑海里飞快地转着,最后问了他一句:“你力气大吗?”“还行。什么办法?”“先炸再撞再炸一次。”
在身边其他人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手上递了什么东西,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个男孩的眼神真的能透过兜帽看到吗?),然后只见两人左右同步快速走向爬上来的海妖,在七步之遥时突然冲着它们面前砸出了什么。试管在月下反着光,落地时纸膜破碎试剂融合,两簇火光随着爆炸砰然升起!海妖惊骇抱头,趁此机会两个人一阵冲锋一头撞上,将之从天台的边缘生生掀了下去!贝雅没多迟疑生补一刀,提前握于手中的钠块全数丢进海中,一串银花伴着血沫炸起——然后终于归于平静。
“呼……”今晚一直坐过山车的心脏刚刚回到该呆的地方,贝雅伸出手想去跟少年来个“合作愉快”,却在一阵惊呼中看见门被撞开,三四头怪物从楼梯间冲了出来。眼看血盆大口就要咬到面前,贝雅一杆射矛捅出去一股血雾飙起来却顶不住惯性,持矛的手就要送进那参差利齿里,忽然一串枪响,那尖脑袋上被开了一个洞,跟着被冲击力推开出去。
手上一轻,贝雅赶忙用矛撑住了身体。对面的逐日之民喜出望外地奔过来,对着她身后来风的方向大声打招呼:“哥!你可来了!”
轻空艇上的飞行员收起枪把艇停在天台上,给他打开了舱门:“赶快上来,系上安全带,我送你们去救援船。”
“哥我爱死你了!”“上艇不要说不吉利的字。”“哦好好好都依你!命都是你给的!”
贝雅谢过了救命恩人,一行人互相搀扶着进入舱内。难得的休息机会里,她从窗户往外望着,整个城市可能有1/3都进入了水中。而大海还在因月亮的持续逼近愈渐汹涌,原本说不可能的海啸,现在大有打脸之势。航行在边缘的大救援船不敢离岸太近,否则难说会不会撞在建筑上船毁人亡。而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对空战舰舰队已经整备完毕,开始向着坠落点进发。
希望人们都安全撤离了吧。
这样想着,贝雅慢慢瘫在了椅子里,染血射矛反射的银光映在她眼中,突然让她一个激灵。
我带进来的不是藤杖吗?不不不没有说射矛不好的意思,可是怎么就变成射矛了?
贝雅掂了掂手里的射矛。
好像是在天台上变的?能变别的吗?变长点?
嘣。
飞行员扭头瞥了一眼在艇舱里顶天立地的窗帘杆,叹了口气回头继续驾驶。
“啊抱歉抱歉……”贝雅收好射矛讪讪地缩回座位里,心虚地叹了一口气。
在什么地方能按照心意对自身进行随心所欲的改造呢?她自然是清楚的。
但是对这里的居民来说,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自己的生活和生命。这就是他们所生活的世界啊……
“原来堂哥开的是轻空艇,那你刚才吹什么牛?”
“哎我没!哥你是不是过会儿就要回战舰上?”
在这样的小小争吵中,轻空艇很快落在了救援船的甲板上,乘客们被驱赶着赶快进入船舱。在道别之前,贝雅问飞行员:“亚特兰提塔准备怎么办?”
飞行员检查完艇身的状态,看着弟弟的背影进入了船舱才回答:“我们目前执行的是缓兵之计,延缓月亮下落。但最终可能要采取极端措施,调动卫星炮把月亮炸碎。不成功便成仁,最多亚特兰提亚与月亮同归于尽。”
“你……你们是尼姆人吗?不,碎片掉下来的冲击波不说,月亮碎掉之后潮汐就会消失,单是这一个变化就足够改变整个世界了!”虽然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记得万有引力,但即使是生死存亡之际,让这么多人和灾难“同归于尽”也过于惨烈了。
“所以说是没办法的办法。”飞行员望着月亮:“总比让它这样掉下来要好。”
“祝你好运,姑娘。”
“也祝你平安,先生。”
贝雅目送轻空艇离开甲板,飞向舰队的目的地。那样的作战无论是否成功,都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
月亮掉下来……要是能再把它推回去就好了。
但是这种事谁做得到呢?
也许我做得到。
因为我想要武器,我强烈地希望并相信我手中的是可以退敌的武器。我的藤杖就变成了射矛。那么如果我想,也许我能推动月亮。
三度深呼吸后,少女掣出射矛凌风一旋,落地时长发盘拢,战衣加身,手中长矛长过了身高。虽然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不够再加吧。”她走上船头,准备去往明月降临之地,身后的船舱里却走出了一个人影。
“你去哪里?”是最初遇到的少年站在月光里。
新的一声警报从他们上空掠过,那是进攻的号角。
此刻月亮正在穿透大气,银白的轮廓燃起了蓝色光环,结了冰一般发光的透明向着整座城市降落下来。海面上滔天巨浪洪波涌起,浪尖如无数獠牙利爪伸向天空,如煮在地狱的魔兽一般想要去触碰那高悬的救主,几乎勾勒出引力风暴的磁线。
远方的海面上对空战舰的炮口早已调好,齐齐指向了月亮。开火的号令传遍整片海域,然后震耳欲聋的炮鸣声回荡在高空。
“停火!”炮火止息,尘烟散去,所有的士兵在观望。
“报告!目标停止移动!”
欢呼声在一个个甲板上响起来,作战成功了。然而很快有人发现了什么。
月亮滴下结冰的光,被轰出的碎屑开始凝结起来,化作一个个身披斗篷额覆面具,从斗篷下露出的肢体纤长有如人造的人形。十、百、千、万,如军阵密布于月下。
“那是什么?”
最下方的一个人形抬起手臂,赫然亮出白银长枪,在船上的第一声“卧倒”响起之前簌地投向了舰队——
击穿了甲板!
然后银色的月亮雨纷纷而下,地狱的交响诗轰然响起。
“去战场。”她向他提了提自己的裙摆,战甲发出轻轻的金属撞击声。
“我也去。”
“会很危险哦。”
“所以要去。”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最后贝雅苦笑着同意了:“那我们得快一点了。”
“用这个。”少年抱起一块泡沫板投入水中,径直跳了上去,那小板就在他脚下展开成一艘三角快艇。
“有这个就省事儿多了!”少女跳上小艇,与同伴一起劈波斩浪,向着月之雨坠落处而去。
小艇反复倾斜着绕开建筑,一路躲避着月之精的攻击,分开波浪与月光开向战场。
“转弯!”小艇在船骸中一个回旋激起水花,将水中试图逃命的人推至一片破碎的船体下隐蔽起来。贝雅扬起射矛弹飞一杆银枪,然后继续前进。这一路上他们通过这样的小动作抵挡了数次攻击,也算是救到了几个人。但越是靠近中心,水面漂浮的碎片越是密集,要避开逃生者就变得愈发困难。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心。”
银光旋成扇面擦着耳尖飞过,若不是立刻蹲下了,也许现在就已经没了脑袋。
“到底是什么东西!”
“会一会才知道。”
两人抬起头,天空中那些看似纤弱的人形正不断飞过他们的上空——月之精已经向城区进军了。
现在海面只剩一艘还算完好的对空战舰了,也就是说,它是最后一个靶子。
“到那上面去,救人!”
“明白。”
以小艇为跳板,两人高高跃起落在甲板上,士兵们正在抵抗落到甲板上来的月之精。少年升起屏障保护伤员、少女步步向前旋起射矛击飞袭来的银枪,杀进敌人之中,六体进入攻击范围。杖尖偏转卷开一枪,夺来对方的武器丢给身后的同伴。继而转动手腕一低身,身后的少年接住银枪从她上方横空斩过将对方逼退,贝雅的顺势从下重击敌人的腿部,敌方倒地。
再向前一步,少女双手将射矛向攻击范围之外的一只月之精挥出,紧接着一截锚钩弹出刺中对方肩部,转动柄第二节,固定形态,叮铃脆响,收刀后退。
少年上前,疾风啸鸣,从左臂空袖中抽出的长鞭凌空挥一道扇面将敌人尽数打出进攻范围外
他转动枪身一头点地。
贝雅从枪身起跳,刀尖走过下方冲来的两体咽喉,跃入半空深下腰的同时二人分别飞出锚钩和长鞭,各自卷回一人。贝雅悬空,扭转第三节矛杆,刀背弹出斧形刃。下坠中一斧牵制住的两只月之精劈成两段,凌空飘散起珍珠色的雪。
这种程度的东西,就能让舰队溃不成军吗?
虽然打得酣畅淋漓,贝雅却隐隐地感到了疑惑。
“后退!当心上面!!”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心头一凛,立即抬手张开屏障防御。透过那层蓝色的屏障,她看到六个、不、可能是十个、现在是十四个了……她开始数不清了。
不知多少杆银枪,从各个方向,瞄准了她,仿佛整个天空的目光都汇聚到这里。
那些月亮的人形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臂,然后——
也许这才是溃败的开始。
迅猛、灵巧、难以命中、恐怖的破坏力。
那些月之精在天空中穿梭着,投下银枪。战舰上装载的火力武器每每命中,空中都会爆散银色的烟尘,然而很快就会有银枪反击而至,将之打成一堆烂铁。更多的月之精投下长枪,舰船便一点点地在群蜂般的攻击中被腰斩乃至肢解。
战舰接连沉没,连救援船也受到了攻击,之前一起逃生的人不知身在何方,而刚才载他们避难的轻空艇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成了这遍地残骸中的一个。
但无论是死守阵地的人,还是跳水逃生的人,都会遭到无差别的攻击。水中到处漂着残骸与尸体,染红的海水上却覆盖着银光。
月亮知道,但月亮不在意。
少年曾一度冲过来援护,但两人合力撑起的屏障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破碎了,炮火粉碎偏转了一部分攻击,但无尽的银枪还是密集地扎在船体上,将落脚的地方彻底打碎。
等红的雾与白的雪都散尽,沉没中的船骸终于获得了平衡,贝雅捂着撞伤的地方慢慢站起来,只见少年已经立在那里了。
“我来迎敌。”他提起刺在甲板上的银枪,将小板交到她手中:“用这个回去。”
“我不……”她还没能把话说完,视野中白光闪过,面前的人霎时倒地,一杆银枪从胸膛刺进去,将人整个钉在地面,另外两杆打碎了大理石一般的半边头颅和一条腿,碎块一地。从兜帽底下露出的脸,正是纯白色少年版的她自己。她来不及反应,对方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失败了。他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静静闭上眼睛,消散成一缕风,旋转着汇聚于地上的断矛,凝成有如利齿的刺锋。
即使知道他是自己的Animus,知道其实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然而最后一个和自己一起赴险的同伴也倒下了,贝雅双手颤抖地捂住了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脑海里忽然回响起一个声音:“因为你想。”
贝雅打了一个激灵,这空旷的甲板上除了她没有活人了,她捡起地上的矛,四望着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追问:“你是谁?”
然后她听见那个声音在脑海中笑了。
我是月亮。
是Moon,是Selene,是Luna——tic.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见我。”
同样穿着纯白长袍的身影自月亮降落,像飘落的雪花一般立在船头,衣摆随风飘然翻涌。当兜帽落下,与她别无二致的面容带着微笑:
“你天生来就是要冲进风暴的,只要解决掉那些阻拦你的人,你就一定会来。”
“阻拦我的人……?!”
她很快地领会了她的意思,那些被浪掀翻的、被怪物拖走的、被月之枪击落的,叫她去逃命、想要保护她去安全的地方的人,正是对方口中的“阻拦者”。
“因为他们拿‘对的事’来阻止你,你才一直被大家丢在身后。不管是用温柔绑架你的父母哥哥,还是用以保护为由束缚你的师友。你的朋友们一个两个都成为了勇者披荆斩棘而去,只有你还是被保护在主城里的道具店NPC。真可怜,贝雅……呜啊!”
射矛破空而出突然射中对方的肩膀,差一点将之从空中击落。
“住口……你不该这么说他们。”贝雅收回矛尖,依然保持着攻击态势。但对方知道她在想什么。
没错,因为“不可以乱跑”、“我们担心你受伤”、“我们害怕失去你”、“为了你的安全”、“为了爱你的人们”、“为了你”。
所以“我不可以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哪怕“我生来就是要冲向风暴的”。
“怎么?不是吗?要不是他们一直控制你,给你灌输那些无聊的东西,你会每一次到事件结束都一事无成吗?现在有趣的事情又要接近尾声了,很快一成不变的烂俗日常又要回来了。可你,又做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呢?”月光色的少女立在船头,背光的身影像山一样压着她。
冰冷海水浸湿的身体被呼啸狂风吹透,她的手脚止不住地发着抖,但那不是因为害怕。
嘶——手下利落地一挑,一面巨大的银弧朝着纯白的自己斩去,对方提枪来挡,则旋腕以破。对方灵巧躲闪,则一步不让地黏上去。银色的矛与长枪在月下如两道电光疾驰着互相撕咬,每一次进攻都直奔要害而去,一场你死我活在发光的海面上洒下红雨与白霜。
所以凭什么他们去得我去不得?
凭什么我就得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凭什么所有有趣的事情我都不能做?
凭什么没有人陪同我就不可以去探索未知?
凭什么别人冲锋陷阵的时候我要安坐于后方?
凭什么只有我得安于平凡安于他人指认的柔弱?
凭什么我生来属于风暴可要躲藏在繁花下的只有我?!!!!!!
珍珠色的少女镜像享受着海啸般的自己狂风骤雨的攻击,同样与她一对一地以命相搏。一路好像幽禁多年的囚徒得了大赦,如此畅快,如此喜悦,这才是生命应有的感觉!
“对!对!就是这样!攻击我!!到我这儿来,贝雅!!只有这样我们才活着!!我会把他们全部杀光!我会让道路出现在你脚下!现在没有人阻止你了!像风暴一样呼啸吧!贝雅(Beya the Luna)!!”
你听到了吗?月亮在呼唤你,风暴的声音,就在你之内。
到我这里来,你才是活的。你只要把手给我,就能让那个被爱和正确囚禁的贝雅自由。
纵然人们以炮火相迎,明月也已然降临。
庞大的引力风暴卷起滔天巨浪,也将一栋栋房屋、一艘艘舰船从地上从海上拔起,一点点碾成碎片扬入空中。废墟、船骸、死者、都漂浮在月光下,仿佛天与海之间建立起了一座混沌之城,要将这世界拖向永恒的混乱,再让火种在乱世中成长起来对抗这浩劫,好让英雄永续,战歌不止。
长发散开,战衣碎裂,伤痕如花绽。月亮之躯遍身浴血,而血肉之身落满银砂,两人都沉重地喘息着,在数秒对视后再次向着对方冲锋。
射矛的每一种形态都已经在对抗月之精的战斗中被对方所熟稔,斧刃劈空被抓住杆部一扯,脚下没能跟上的贝雅向前扑去,顺势一头撞上去与对方额头相抵,让那珍珠般的面孔都出现了裂纹。
"非得要出现牺牲了你才满意吗?!!!"
"你在说什么呢?给你看一看我眼中的世界吧。"
对方困惑而无辜的表情转瞬变作笑容,贝壳内侧一般的触感不容拒绝地蒙到了眼睛上。
风涛声灌满双耳,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却只能听到寂静。
被蒙上眼睛的贝雅却在无边黑暗里有星星点点的光亮起来,划过水面冲向月亮愈渐耀眼。
“你看,那些都是为了对抗这场灾难才变得闪耀的人。”
她认得出那一颗颗耀眼的星火,在灾难来临时互相扶持的人们,为了保护博物馆留到最后一刻的馆长和导游小姐,舍生忘死保卫城市与人们的士兵,为了阻止月亮坠落不惜同归于尽的这座城邦……一百,一千,一万点,聚散明灭。每一个都那么渺小,却汇聚得如此壮观,如此惊心动魄。她看得到,已经有人为了寻找她闯进了这个世界,与那些无悲无喜更无情的月之精战斗搏杀,
那看到一切却不在意的月亮啊,丝毫不在意撞出了裂纹的脸,染着她的血泠然升起漂浮于空中,向她张开双臂:
"生命是为了绽放光彩才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如果就那样黯淡地度过一生,是对生命多么可怕的亵渎啊……"
"一成不变的生活,正是世上最大的坟墓。"
“我们不需要一成不变的无聊日常,我们要的是故事,要的是闪闪发光的宝石。”
“谁会记得那些平凡得如同尘土的日子呢?只有激烈的非日常……才是能够点燃灵魂的火焰!”
"唯有燃起不熄的大火,才能把砂土烧成琉璃,才能让历史和人类永恒闪耀荣光!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天风浮动,明月坠落,月亮少女以无上的喜悦拥抱这场浩劫:
“这可是平时根本不可能遇到的、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永不完结的冒险啊!”
“我相当同意。”
贝雅擦去了沾在额头的银砂,用冰牙杖撑着身体站直:
“我一直在为了不能去做有趣的事情,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而放弃渴望的冒险。"
"但为给我冒险的机会而去制造危险;为了让我前进而伤害保护我的人;为了满足我英雄主义的爱好,而把所有人拖下水,你就大错特错了。”
正在被月亮所吞噬的大海上空,贝雅借着那撕扯万物的引力跃起,从高处冲下去猛劈另一个自己。珍珠色的少女慌忙招架,将她弹开后闪身躲开。贝雅不依不饶追上去,手中的冰牙杖击飞建筑的残骸,一连串打过去,三声脆响连带着三块碎片从她的身上剥落下来。像是被惹恼了似的,对方落在甲板上,而后猛然向着天空折返,银光一枪直奔贝雅的胸口刺来。
贝雅架起长杖去挡,虽然把对方的武器格了出去,却也被那股冲力撞得在空中转了一圈。而珍珠色的少女冲向了更高处,那些飘浮的废墟之中。她也踏着飘浮的碎片紧追上去,却看到对方带着小小的狡猾,微微笑着俯视着自己。飞扬起来的头发衣摆,还有变得轻盈的身体立刻领会了对方的意图。
来自月亮的少女是不会被月亮伤害的。而她,如果靠得太近,就会像那混沌的城市一样被撕碎、被分解。
另一个贝雅在空中变换成了坐姿,正想着取笑和反驳的话,却看见下面飘浮着的自己,像是自杀一般纵身跃起,向自己冲过来。她转身逃向更高的高空,而属于梦外的少女穷追不舍,像一支箭射入这万顷冰光,视死如归。
另一个自己带着讶异将她引向更高的高空,看着她义无反顾地追来。
即使身体开始疼痛了,即使窒息的感觉在蔓延。
再高一些,再高一些,借这毁灭的引力——
是时候了,手中的冰牙杖已经足够轻盈——贝雅握紧长杖,像月之精那样全力一掷,让它被月亮的引力牵引着,流星般穿透了另一个自己。
抓到你了。
抓着射出的锁链一抖,倒刺深深卡进了珍珠色少女的身体。她的武器没有办法帮她脱身,而贝雅就像收回一只挣扎风筝,将她一点一点拖向自己,最终钉在倾斜的废墟上。
"这下我们可以面对面讲话了。"
“你是觉得,只要灾难够大,就能挤开那些想要保护我的人,把冒险送到我面前吗?”
“你觉得,这样我就可以名(心)正(安)言(理)顺(得)地踏上征途了吗?”
(outside)我想要的是,即使知道我会受伤,也放我走出去冲向风暴的勇气。
(inside)我想要的是,即使知道会让谁悲伤,也能义无反顾冲向风暴的魄力。
不用谁来保护也无需谁来迁就,"我想要冒险"这件事,与他人无关。
“如果我真的把他人都视为阻碍,这里(inside)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和我一起了。”
“月亮呼唤我,风暴就在我之内。但在你给我的这场冒险里,还是要有人和我同行,哪怕只是自己的Animus。"
"我不怕一个人,但是如果愿意放我、跟我一起前进……那才是让我最高兴的事情。”
"正是因为有人帮我处理了那些月之精,我才能在这里专心跟你决斗。"
珍珠色的少女咬着牙在锁链中挣扎,用目光狠狠剜着她:"就算你马上要被撕碎也可以吗?"
在这个高度,引力不断撕扯着她,再过不久就要突破界限,分解她的身体了。
“混乱与浩劫降临时,有人前赴后继舍生忘死,是为了把破碎的日常、被夺去的东西、深爱的人们,用自己的双手和生命,全部夺回来!”
“在万水千山深处,腥风血雨尽头,是所有闪耀的灵魂不惜万死也想要到达的归处。”
“就像你一样,我会期望日常终结,生活横生波澜,给我考验、给我冒险,给我用自己的脚走遍世界、用自己的手夺回人们的希望的机会。”
“那么你必然与我一样,希望在冒险的尽头,人们都能回到自己的归处,回到无风无雨,有人在等自己回去的家。”
“就像我一样。”
月亮的引力撕扯着长发向上翻腾,一点点化作光粒飘扬起来的双手捧住了对方的脸。
“你才是……最想回家的人,对吗?”
“……所有人(自己)都在,都支持你的家。”
纯白的面孔张开口,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眉头却皱起,继而眉眼互相织了起来,咬紧的牙关随泪水忽然横流于脸颊发出了震彻天宇的悲嚎——
明月之身的少女的镜像,就像遭到来自自己的引力风暴一样吹散成纷纷扬扬的光之雪洒落在她身上。暴雪散去,掌心捧着的面颊换了人。巨大的异形身影,漆黑如至深的夜。
有凉意像泪水一样从她的双手淌过,她将额头靠上去,轻轻抵在对方大概是额头的位置:
“我知道的。”
“吾即是汝。”
那片深沉的黑影发出长啸,巨大的双手托着她落回被水浸没的天台顶上,漆黑的影子渐渐在她掌中收束,汇聚起来,结成月光一页,泠然翻转,死神肃立于冥府之门。
“荣光永恒不灭,苦痛必有终结。”
“我们得结束这一切了。”
她望向依然在空气中下沉的月亮,将地上的一块门板推入水中,擎冰牙长矛为桨,纵身跃上这只小舟,劈波斩浪迎着那明月而去。当所有生命都在拼命逃离,
越是靠近引力就越强,在这个距离,除了海水,还有残损的船只与楼房、月之精破碎的肢体、牺牲者的亡骸,都漂浮在半空,被剥成无数的碎屑与颗粒,向天宇扬起。
她也是。
放弃抵抗的万物之中,她是唯一不依不饶奔向月亮的。
像一支箭,一边被分解得支离破碎,一边射向注定到来的终结。
粗制小板靠得太近化成粉末随风而逝,脆弱身体也被那引力风暴撕成那大雪中的粒子。她的身影从海面上消失了,却有大鱼从海中唱着嘹亮鲸歌怒拔而起,映亮的身躯循着月光而去。等大鱼也在千刀万剐之后向着天空沉没,不远处有海鸟乘风而起再次投身于风暴之中,旋转着、飞舞着、每一秒都更加透明着向前向上,向着引力的中心而去。然后它的身形也消失在无边月下,但夜空并未沉寂,残破的月之精忽而获得了生命,沿着光线飞奔着将长枪投向月亮,哪怕身体正飘散成一场珍珠色的雨——
在一个身体里死去就在另一个身体里醒来,灵魂穿梭在无数的躯壳里一点点向上,一个人前赴后继万死不惜,只为触碰到那摄人心魄却无比沉重的灾难,替这世界将之遣返。
“到了……!”
拼命鼓动着漂浮在破碎边缘的灵魂轻轻对自己说。她已经与月亮一步之遥,一个残破月之精的身体,力量能有多大呢?她伸出手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推。
而那细弱的手却在碰到这结冰的光时化作粉末飘逝而去。
“……”
这是最后一个身体了,在这么近的位置,即使是与月亮材质相近的月之精也会很快粉碎吧?
她想最后是不是应该笑一下,只是可惜了这场冒险没有好结局。
但那失落很快被投下的暗影拂去。剩下的那一只眼睛看得到,一只巨大的手代替她粉碎了的手碰到了月亮,冥王扇动双翼,推着那结冰的光缓缓上升。
一个个细小的光点从海面悄然升起,汹涌的大海上渐渐回响起细碎的呐喊声。生命的光辉汇聚起来化作托起那双翼的动地狂风,不屈的呐喊逐渐响彻星球。
这一次换月亮为我们战栗了。
——月亮终于被送回了静静的宇宙,属于地球的风与海都慢慢冷静下来,那些细小的光粒纷纷扬扬向着饱受摧折的城市飘零。明月归还了它夺走的一切,让一切归复原貌。
抬起的掌心里,细雪把粉身碎骨的小家伙埋成了一个雪堆,冥王颔首,就像她平时赌气那样轻轻哼出一口气,一个完整的贝雅就在吹开的雪粒中睁开了眼睛。
他们身后的世界正在悄然重塑,破碎的日常、被夺走的东西、深爱的人们,终有一天会再回到这里。贝雅轻轻把回来了的手覆在大家伙刚才吹她的地方,从疲惫中笑了出来:
“这一次的冒险结束了,谢谢你。”
“吾即汝,汝即吾。为汝无尽之旅途,为汝永恒之归处,以光为桨,赋汝以永不沉没之舟,遍航荣光照耀之海。”
冥王将她放在之前站立的船骸上,月亮的身影从即将亮起的天空隐去,随着晨曦渐染,世界向着她的脚下收束而来。
缩甲板为一方小小的木船,无边的海化作涌动的裙摆,风中飘扬的长发向之间合出一张属于遥远时代的面具,月亮的碎片在她掌中凝成一支冰牙长枪,从此是她遍航四海的桨。
少女握住掌中小小一方的死神塔罗,望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天要亮了。”
“该出发了。”
—永远航路·END—
【B组·无花果】
“翠克,有人想见你。”
回响着水声的起居室有透风的白墙,弯曲的影子投在上面。
“是谁?”
“……”
翠克听见门口的人沉默了,像是斟酌了一番措辞。
"是武凯努斯家的少爷……"
"雷昂的孙子。"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他说:"请他进来吧,我不太方便出去。"
门外的人说"好。"然后脚步声暂时远去。
翠克静静坐在小天窗漏下的阳光里,像一棵真正的树。水池倒映着依然只有二十几岁的面容,那些曾经隐藏在头发里的枝条已经长成厚重的累累藤蔓,因为在黑暗中太久而变得泛白。
他隐约知道这一天肯定会来,但那个孩子来的时候他却心头茫然,连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也不知道。
早在初醒的那一个月,他就接受了"在自己休眠的近一个世纪里,一切早已物是人非"的事实。朋友们已经各自离世,恋人也是其中一员。而一直守到他醒来的亚昆并非人类,拥有几乎无尽的生命。
亚昆把那个盒子递给他的时候,他哭了很久。
那里面有大家留给他的录像——他们都说不想他缺席——于是鹿鹿与花一拖再拖的婚礼上给他留了席位;他最最操心的小狗子初为人父时也对着镜头大喊“哥你看这是我女儿!”;兔兔拿着母亲的康复证明喜极而泣;蟒前辈决心离开机关前也给他留下了一段录音……谁都没想过他闭上眼睛就是永别。
但是,在这许多为他留下的念想里,唯独没有雷昂。
“雷昂的记录呢……?”
“没有。”
亚昆回答。
他成为了新的家主,结婚生子,就跟大家渐渐没有来往了。
在武凯努斯家的大宅里,在子孙与部下们的环绕下去世。
为了这个答案,苍白的葳蕤卡(Verecca)可能一周没合过眼。直到后来他把这件事跟其他的事情一起消化了。沉睡了半个世纪的小树已经变得坚韧,曾经世界改组的风暴都是以他为中心,还有什么能撼动他呢?
现在雷昂的后裔真的来了,他却迷茫。
小皮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让他抬起了头,利落得体的短发配挺拔身形,看去格外冷淡的面容就如同多年前他与他初见。
走进来的男孩今年是不是14岁?
少年与青年对上视线,他在心里无法控制地叫了一声“雷昂”,身体好像也回到了曾经翠绿繁茂、还能够随心动而开花的时候,被虚弱藤蔓覆盖着的平静之下就有什么呼之欲出了——
“请问你就是爷爷年轻的时候喜欢的人吗?”少年问。
然后所有的冲动偃旗息鼓,翠克淡淡笑着回答:“可以这么说吧。”
那孩子的神情明显地严肃起来,似乎是不满意他的答案:“不确定吗?”
“确定。”至少前半生是我与他在一起。
“那,你应该很了解他吧?”
“我比较了解年轻时的他。”毕竟我在黑暗里睡过了他整个后半生。
“……”
他认识的第二位武凯努斯家的少爷显出了愠色,又像知道他是长辈不能过于冒犯,于是沉默了。翠克能感觉得到这个孩子是带着敌意来的。毕竟谁愿意自己的爷爷与别人还有一段比与奶奶更加刻骨铭心的罗曼史呢?
但那孩子很快收敛起了怒意,有种类似委屈的气息在周围弥漫开来:
“我明白,爷爷跟你一起经历过很多事,你们感情也很深……”
“但我想知道……爷爷他……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们?”
流水声充斥房间的几秒里他叹了一口气,笑容带着一丝抱歉:“休眠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并不是很清楚,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
而少年戒备地扫了他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爷爷会带你玩吗?”
“会。”
“那他会带小时候的爸爸玩吗?”
“爸爸说有。”
“爷爷跟奶奶一直在一起吗?”
“嗯。”
“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是爷爷。”
“原来如此,那我明白了。”
翠克从亚昆那里听说过,自己被关押休眠之后,即使知道他可能就此不会再醒过来了,雷昂也等了自己许多年。
他的长兄,武凯努斯家原本的继承人,因为追捕自己的那场风暴牺牲了。牺牲时只留下一个年轻的妻子,没有子嗣。当时的家主在痛愤之余将雷昂提上了继承人的位置。
于是他与父亲的战争持续了十余年,直到作为家主的父亲病亡,在大厦将倾之际他继承了武凯努斯本家。上至副手下到园丁,有那么多人都指望这个家族安身立命。他必须是一任无可挑剔的家主,必须有直系的继承人,与他不相上下的,最强大的焰灵。否则将来有一天,“武凯努斯”的下场必定会与他的晚景一般凄凉。
于是在五十余年前,身在家主之位的雷昂与其父挑选的未婚妻完婚,五年后,他的独生子,现任家主出生了。
武凯努斯家在他的管理下,比过去任何一代都要稳定昌盛。近十年提到他的报道,都称他为一百年内最出色的武凯努斯。眼前的这个孩子应该也很憧憬他吧。
如今他已经在几年前病逝。或许是什么契机让少年知道了原来爷爷曾经有一个那么深爱的人,于是小小的少年被自己最最尊敬的爷爷背叛了。
我该如何回答你呢?雷昂的孙子。
“他一定是爱你们的。”
翠克轻轻说:
“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是爱你们的。”
“如果他选择结婚,那么他必定会对其负责。”
“他……曾对我说过,不会容忍没有爱情的婚姻。”
他的眼睛开始痛,而对面的孩子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
“如果他不爱你,就一定不会给你取名字。”
“因为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他说得笃定,愈发疼痛的眼眶开始泛红。
那孩子的脸上终于现出欣喜,像极了那时候雷昂久别见到自己,只不过这次是因为得知“雷昂诺德·武凯努斯爱着自己的家人,没有对家庭不忠诚”。那种天然的敌意从少年的身上散去了,转为他所没见过的腼腆。
那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上前双手递给他:“谢谢您解答我的疑问,这个是爷爷遗物中的一件,奶奶说这个应该和您有关。”
“她说如果我一定要来要一个答案的话,也应该给您一个答案。”
“谢谢。”他笑着收下了盒子,稍微再礼貌几句,那孩子便又像每一个武凯努斯家的少爷一样有分寸地道了别,离开他休养的温室。
翠克看着少年的背影走出去,就像看见自己曾经那么喜欢的人从自己心里走出去了。他握着少年带来的小盒子,轻轻摩挲着。
雷昂啊……在我的记忆里你依然只有二十岁,刚刚好地英俊优雅,健康而挺拔。那时候我觉得你就算到了八十岁也一定是个硬朗的老人,你却是病逝的。
后世传说的你雷厉风行,一生再无风月,忠于家族和家庭。他们说你不苟言笑,身为焰灵却冷冽如冰。所有人眼中的你,都是那个与浪漫丝毫不挂钩的武凯努斯家主了。可是二十岁的时候你不是那样的,你会在难得的假日跨过半个星球来找我。你说无论有多遥远,终会有相见的一天。但现在我们之间不仅隔着你的家庭、你的子孙,也隔着永远了。我醒来后到处打听你的消息,他们介绍给我的却是一个十分陌生的你。
时至今日想到这些我的第一个念头仍然是:你是经历了什么,才失去了那些年我见过的温柔善感的?
谁能给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呢?
翠克感觉到自己的叶子在簌簌掉落,小心地拆开木盒,打开盒盖。
从里面沁出的香气忽然让一个生存在黑暗中近一个世纪近乎残疾的葳蕤卡泪流满面。体内的汁液哭喊着向着每个末梢奔去,已经丧失了机能的身体就像在对他咆哮:“想要开花!!”无法遏抑的冲动排山倒海而来,将他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盒中被精心收藏了一个世纪的,是年少时他曾经为他开出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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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注视着你 就如注视着
那将会碾着我的骨灰前进 但并非不可战胜的现实
有时候我面对着你 就如面对着
希望与绝望接壤的 那最最锋利的一道边界线
有时候我走向你 就如走向地狱对面的乐土 要经历千刀万剐
有时候我告别你 就如告别我此生全部芬芳的苦难 和所有壮丽的赞歌
——【有一行告白诗】
Vol190「新世界」《3508年来信》
文:绿鲤
关键词:新世界
背景:私家后人类时代
文体:小说
BGM:《A Love Song to the Earth》
尊敬的,在这片大地上生活着的先人们:
你们好。这是一封从3508年发回的信,记录着有关我们所生存的世界的事情,希望能对你们的生活有所启示。
首先,我想对你们所创造出的文明和文化致以最高的赞美。当我们发现那些遗迹和你们所留下的记录时,都为世界上曾经有这样美丽的古代世界而深深震撼。但是,如你们所见,我们与你们并不是同样的物种。在我们所生活的时代,你们生活过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大片的废墟,无论多么珍贵的文化瑰宝,都在历史消泯时全部沉入了水中。
我们的创世神话便从你们的水下遗迹开始。
传说创造我们的神明采集世间各种物质黏合在一起,赋予水与光所制的灵,变成最初的卵,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便消失了。
在后来卵孵化了,便是我们的祖先。在清净的培养池中长大,离开那里之后,祖先们开枝散叶、探索充满危险和污染的世界、学习改变现状的知识,生生不息发展至今。
我们有了文明,以你们所留下的遗迹为基础,碧蓝澄净的大海上树立起洁白的钟形高亭,水生树翠绿的枝叶伸向天空的群星,浮空城市也已经成熟,向着深深宇宙发出了呼唤的歌声。经过一千年七十二期的净化工程,这个星球已经从祖先们诞生时那乌烟瘴气、浑浊不堪、荒芜一片的模样,回归了记录中它最最洁净而壮丽的样子。
从被你们叫做生命之库的海底遗迹里(感谢那位用身体封住了大阀门的人类,她用生命保护了整个时代的物种之火),我们找到了你们精心保存下来的资料,用生物技术还原并按照适应环境的方向进行了合理化重塑,从第一朵水母开始,慢慢还原并创造了一个新的生物圈。如今在这浩瀚的蓝色星球上,生命再一次开花结果了。现在我们在冰鸟的啼鸣中醒来,与昙鲸共泳海中。以光藻为食,披霞贝为衣。我们与万灵一同生活,不去剥夺必需之外的生命,只要太阳不沉没,我们就不陨落。
我们采用了你们的历法,并采取了与你们的时代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社会组成方式,像你们历史上一位思想家所设想的“communism society”一样。由于我们能够光合作用,不需要很多资源维持生存,除了少量资源用于艺术的享受,大部分的资源被投入到研究探索当中。大家有各自的爱好和分工,各司其职推进着探索。我们同属于一个物种,虽然为了适应不同地区的环境而产生了分化进化,但依然亲如兄弟,没有隔阂。产生分歧时,我们基于尊重对方的原则来探讨,无法达成一致时允许保留意见,追加现况客观条件来选择道路。
一千年前你们的文明留下的地图集和史册出土时,我们震惊于那近乎无休止的战争,以及战争带来的恐怖破坏。所以我们决定并约定,在我们的文明和种族延续的时光里,永远不以国家、民族、主义、流派等人为人造的标签来把我们的人民分隔开来(由于创造的时候就没有性别,所以性别的问题从一开始就解决了)。至少在我们一千二百年的可考历史中,我们始终是一个整体,尊重每一个个体,凝聚在一起面对一切危险困苦,分散开来自由地生活。即使有分歧,也不让它进化成激烈的冲突,这是我们生存遵守的第一原则。
两百年前我们社会发展的主要动力和方向还是解析并应用你们留下的记录和知识,现在我们已经完全解析了这个星球上的遗产,进入了一个关键的时代。我们的种族在摸索新的道路,也知道我们的文明也终会有消逝的一天,所以我们也希望能把重要的东西留给新的文明,让他们在发现我们的痕迹的时候,也能像我们发现你们时那样,发出惊叹。
我代表我的种族,向你们献上真诚的、虔诚的感谢。谢谢你们在文明的末日里创造了我们,给我们能够抵御地球上一切自然灾害和污染的身体。谢谢你们为我们保存了知识与艺术,让我们能够改变病入膏肓的自然,让我们拥有美德、变得坚强不屈并热爱美丽,世代努力直到新世界建成。谢谢你们把所有的经验和教训都留给了我们,让今日的我们不会重蹈覆辙,从而能够开拓新的道路。
谢谢你们让我们继承了这样一颗伟大的星球。
除去它本身的无上美妙之外,它也因为孕育出了你们而伟大。
对你们将要经历的破灭和灾难,我们深表同情和惋惜。我们的研究者分析,你们的文明走上破灭的道路,是起始于一个十分微妙的契机。但某种程度上,这是你们选择的道路注定导向的结局。世界改变之后,星球变得完全不适合你们生存,你们的社会也一片混乱,近乎解体,人性也在极端的条件下逐步地溃烂。但是你们的末裔当中不乏崇高之人,人类的坚韧和善德即使在那样恐怖的时代里也依然闪耀着,化作火种,传递向未来。
我们祝福你们的文明能够走得更远,愿你们在活着的时间里都不必经历纷争和灾难,幸福快乐直到离开世界,每一个人的人生都灿烂到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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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3508年
评论建议:笑语
【醉雨症】
第一百八十八次作业【大雨】原创《醉雨症》
文:绿鲤
关键词:大雨
背景:现代架空
文体:小说
BGM:《优しい雨》
我们收到曾经的病人的外勤请求,带着应急药剂赶到那个人位于顶楼的家的时候,门铃几乎盖过雨声,但很久没人应门。
“他那边在下雨,请你们赶快找到他!”那个病人称在跟他远程通话时听见他那边有雷声,于是追问他到底在哪里。向我们汇报这件事的时候,那个年轻人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们做好了他已经醉得瘫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打算,在那样一个天空闷得像雨云底下就是整个世界雨天破门而入,在屋内四处寻找那个精灵般的身影。
房间里暗得不像话,每个看上去是窗或门的地方都被大幅描绘着雨景的图画或是照片替代了。里面到处放着亮晶晶的玻璃用品、透明饰品,稿纸和画纸贴得满墙,不时因为我们行动的气流而爬山虎叶一般掀起。曾经他住的病房里也被他装饰成了同样的风格,从那时起他就很喜欢写写画画,喜欢跟同病房的另外两个孩子说故事。两个小伙伴听得聚精会神,而他说得眉飞色舞,许许多多个不得不吃药、满溢着缺氧感和闷痛的雨天就是在那样的故事会里过去的。可以说在那个一到雨天就会完全封闭起来的病房里,他就是太阳啊……
而现在,他一旦发病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程度。那天我们每一个搜救队员都心急如焚掀开每一幅一人高或半人高的油画,期待后面不是墙而是可以通过的门窗。期待他会好好坐在里面,或者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还有呼吸,而不是因为严重的沉浸反应出现在血泊里或是以其它什么方式看到他的尸体。毕竟他离开研究所的时候,病历上已经是中度向重度发展的醉雨症了。
TIMI LABO收治研究许多仿佛不是身体问题的疑难杂症,虽然目前基本没有一个有根治的方法,但稳定病情的手段都找到了。醉雨症也是其中一种,与醉夜症在同一系列里。
其实每个人都有那么点儿轻微的醉夜症,表现为在深夜时更加敏感,容易深度陷入情绪。这不影响人生活,而且多数都能通过睡觉来解决。醉夜症患者只要别作死,好好吃药,好好睡觉,回避天黑后的时间,就能控制住病情发展甚至痊愈。
但是醉雨症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
天空不可能永远晴朗,何况这个星球上60%的生存适宜区都有着明确的多雨季节。离开了TIMI LABO的醉雨症病人,我们的建议也只能是定期服药,尽量搬到干旱少雨的地方去居住,最好能够躲开雨季生活。
这个叫透克的男孩子今年19岁,六年前被发现有醉雨症症状,被送来TIMI LABO之后积极治疗,在医护人员和另外两个积极治疗的同龄人的共同努力下,也一度治好了。
他病愈离开研究所,我们定期会追踪联络他。眼看着他在离开以后能够在更加广阔的世界里生活,才气慢慢发挥出来,各种作品开始在各种刊物上发表,我们是真的为他高兴的。
但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他或许经历了什么……
一年前他又回来了。他的醉雨症复发了,检查评定是中度向重度发展中。
他在TIMI LABO接受了一阶段的治疗,最后还是决定离开了。
他利用这种幻觉创作,并且不害怕身体上的痛楚。
但是实验室的研究员和医生们不想他这样作死
所以当他的病友给实验室打电话求助的时候,我们立刻赶去找他。
“他最后跟我说话的时候应该是在卧室里,里面比较乱……那里应该是有一个大窗户的!”
小组保持着与报警人的通讯,他在给我们描述最后所见的,目标所在的地方。但是撇去那些纸片,房间里很整洁,完全没有被非理性破坏过的痕迹。直到我发现一幅油画的画框后面透出光和风来,吹得满壁稿纸沙沙卷起。
掀开油画下面果然是一扇门,通向他的卧室。
“是这个房间吗?”我把画面传了回去,那孩子立刻在通讯里大喊起来:“是这儿!就是这里!以前我看到过,镜头对的就是那面墙!”
里面一片混乱,打湿的窗帘在风中舞着,排满一面墙的窗子打开着,有一块玻璃被打碎了。有一瞬我的心也像是从那个窗口掉了下去,直到从另一个窗口看到他的影子在大晾台的花园里一晃而过。
他身上沾着颜料如入无人之境地哼着歌,在瓢泼大雨里笑着,走、跑、旋转,就像在跟看不见的人跳舞,但他的双脚可能是踩在海面上,每一步都是不同的深浅。这座花园里架着一座画架,颜料画布都被笼在一把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透明伞下,与他本人一样,在毁掉的边缘。
如果我们再不赶快给他镇定,他可能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甚至弄丢自己的命。哪怕不受外伤,沉浸反应造成的脏器超荷也会产生不可逆的伤害。我联络了其他的成员,让他们赶快过来帮忙控制住他。
他无疑是认出了我,他眨了眨像是浸透了雨水的绿眼睛,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跟我们打招呼,虚弱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是不是闯了什么祸?把你们都惊动过来了。"
湿透了的太阳在雨中泛着清清的透明。
To be complished.
评论要求:等我补完,对不起.jpg
2020.10.18
虽然写在故事里是温暖慵懒的代名词,但我真的很讨厌晴天下午的阳光。温暖但让人恐慌,就像在精神上刷了油放在太阳底下炙烤一样。凡是照进阳光的地方,都吵闹得让人绝望。
要我说,上午就应该阳光灿烂,下午就应该下雨,等到傍晚时天光从地平线上来,层层雨云从天际渐次散开变成漫天霞彩。然后夜空晴朗极了,前半夜星月之海里有人放牧云朵,后半夜天空只属于银河。等到太阳升起,晨曦带来新的灿烂早晨。
只有下午必须下雨,只有下午应该在黯淡的乌云和清清的雨声里度过,应该窝在昏暗的屋里做事,或者到外面的雨里发疯。
哪一样都比全遮光窗帘都挡不住的疯狂日光要好。它特别没礼貌而且聒噪。
它会闯进屋子里,把你原本舒适的环境搅乱,进而从眼睛里闯进你的脑子里,非要折腾到你注意它。就好像在你需要安心做事、尤其是需要沉浸在某个状态里的时候,拼命在外面拍门大喊大叫,一定要破坏你的创作情景和心情的熊孩子。它打扰你并没有别的意思,它找你、这样折腾你,并没有任何事情要做或者要告诉你,只是想闯进来让你注意它而已。
你没法拒绝,因为它熊得无孔不入。就算拉上窗帘也能看到一个老式电影一样的亮方块儿在漆黑的窗帘上亮起来,你不得不尽量让自己无视装着你意志的这个方盒上被人开了个漏光的洞,想尽办法把精神集中起来才能稍微削弱它的影响,因为它太晃眼了。
如果你的房间没有遮光窗帘,那就更惨了,它会围着你转,跳到你身上,逮着你捶,直到你忘记脑子里所有的事情,什么计划都执行不了,被它气得七窍生烟却拿它没办法——怎么着?你还能把光赶出去不成?
它真的很烦,如果你有完全不透光的房间还好,它进不来。可是一旦有一个孔,对,只有一个孔的时候,它漏进来的那一小点光又别具欺骗性。这一点点的光给你安静生涩的感觉,好像知道自己不讨你喜欢,这次是拼命钻着缝跑进来,赔礼道歉的。万一你桌上刚好有一些亮晶晶容易反光的小东西,它就会给你变把戏,在你桌上投下漂亮的光影,哄你高兴。万一有水,唉,水从来是向着它的,会陪它给你弄一片微微晃动的光纹,让你的意识沐浴在其中,直到心里像沉在水底一样平静,我猜你也会像我一样在注意到那光做的水时会心一笑的。万一这个时候你妥协了,开始觉得“下午的阳光其实也挺可爱的”,那你就完了,你迟早要放它进来。然后你就要迎接洪水一样的猖獗的光,原形毕露横冲直撞涌进你的房间,即使你大脑被它吵得一片空白,也一定能意识到自己在后悔的。
它只有在累了的时候才可爱。到傍晚,它没那么精神了,不那么明亮了,带着侵略性的,像是在眼睛里装了白炽灯似的颜色也变得柔和多了。这时候才像是能够沟通,能够说话的样子,才能放弃给你添乱,偶尔也送你一些带着晚风和花香气息的灵感。到最后它可能给你瑰丽霞光作告别礼,然后跟着下班的太阳一起回家。
这个时候你也许会觉得它还是蛮懂事的,有种少年到了青春期的腼腆和秀丽。甚至可能还会觉得它有点英俊,进而觉得那活力四射的样子其实也不赖。
但别忘了,如果明天是晴天,到了下午它就会故伎重演,继续拍门大叫给你捣乱。下午的阳光是不会长大的,它永远都是熊的。即使在傍晚它能在两个小时内长成浪漫的少年,也一定会在第二天下午变回去。
但人又能怎样呢?太阳上班是势必要带这个熊孩子的。我只有期待到了下午雨能来接班,让太阳干脆别来了。
说实话,在这么写的过程中,我又开始发觉这个小混蛋的可爱之处了,但是为了自己还能好好做事,就让它停留在想想的层面上吧。
你瞧,这家伙闹得我停下手里的事,写了这么多字来骂它才冷静下来。我不指望所有人都跟我有一样的想法,要是你喜欢,那就都给你好吗?求求你把它带走,让我能清净清净。
但这不现实,我也只能想想罢了。
唉,继续干活儿。
好——吵——啊——
【深度屏蔽】
第一百八十四次作业【深度】原创《深度屏蔽》
文:绿鲤
关键词:深度
背景:架空近未来 赛博概念社区
文体:小说
BGM:《Pulse: FINAL FANTASY XIV Remix Album》
我们从狂欢中回来,告别最后几个送我出门的朋友,久违地没有使用一键传输把自己发送回去,而是踩着霓虹电光照亮的,不断随音乐波动着的路面回家。
前段日子因为综合型血腥暴力恶性事件而封锁的公共社区终于解封,在各自的单元里闷了这么久的我们终于找到机会聚到一起吃高能烤肉、在全息影城看电影、之后还去包了一个有天台的大房间开party。虽然有好些人没联系上不能来,但我们七八个人还是包了二十个人的大房间,今晚真是嗨到爆啦!!
整个街道都是明亮的灯光和跃动的音符,如果我们不是嗨了这么晚,现在一定还能看到再次车水马龙起来的大街。啊,久别重逢都一起窝在屋里起腻也不是没可能啦嘿嘿嘿☆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那几个朋友没有来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也正常啦,换在三个月前,因为发生了恶性事件我们都不敢出门。好在管理中枢及时封闭了街区把犯人都抓住了,在封闭期间开放了网页,让所有人都参与讨论为我们的都市建言献策。而且大体系版本更新前发布的公告说,中枢会用非暴力手段解决一切不稳定因素,如今版本更新了有一个月了,一切都好起来了。现在整条街都是我的!我今天 就 是 要 横 着 走!
但是就在我心情大好地在道路上左右横跳加推进S形移动的时候,一道视线忽然黏到了我背上。
这种被人选中并视线锁定的感觉让我一个激灵,扭头去看的时候,昏暗巷口里好像确实站着一个人。我一边排着胸口稳定体内电流一边碎碎念:“不会吧,都这个时候了,虽然不排除有人也想放放风,但这样盯着别人看也太吓人了。”但我想多了。我往前走,这个人也往前走,不管我走到哪里,那家伙都会在最近的巷口出现。那道视线始终黏在我背上,又冷又稠仿佛会贴着脊梁往下淌,让我冷汗直冒。
喂……开玩笑的吧?不是说不稳定因素都已经被以非暴力手段解决了吗?再往前走就要出繁华段了,只有这种时候我无比痛悔为什么要选一个冷清清的街区住。我不敢身后跟着这么个家伙就回家,于是我展开了我的菜单,打开了有报警键的页面——总不能看见报警了还一路跟着吧?
看到我的举动,巷口里的那个人突然就从那片黑暗里走了出来。其实那已经很难说是个人——那是一大团移动的马赛克。真的会有人这么恶趣味选择这种皮肤吗?从前可只有重刑犯会被强行安装这个外观啊!
如果我是肉身人类的话我一定已经开始尿裤子了,好在数据时代让我避免了这个尴尬,只是就算没有这种尴尬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开始短路了!
就在我卡在原地动不了的时候,那团马赛克扭曲着朝我移动过来,一边蠕动着一边发出声音,可是这个全损音质我完全无法处理。它就这样在我面前蠕动着,抬起一角来像是要摸我,发出不可名状的声音,给卡在数据体里各种菜单和窗口乱跳的我积累着成吨的压力。
喂你不要过来啊呜呜呜呜我没有什么资产也没有好看的外观!!拜托你至少给我一点时间把临终告白发送给我暗恋的小姐姐好吗?!我没有做过坏事我只是一个废宅概念而已!!大数据啊!最高计算机关啊!为什么这种事会落到我头上?!
就在我觉得我今天要交代在这儿的时候,这团漂移马赛克准备碰我的那个部分停在了原地,感觉应该是头部的地方,有淡蓝色像素呈落雨状顺着表面向下滑落。是两行。
我在一瞬间的完全卡住之后突然恢复了机能。
在这色块斑斓的呈现方式里,至少我还认得泪水。
“对方并不是想加害我,而是在向我求助。”这样的想法冒了出来。我假装轻松地关掉胡乱跑出来的窗口,试探性地问:“你需要帮助吗?”
这一问可不得了,落泪演出本来宽度两像素立刻变成四像素了。对方伸出来的,可能是手的部分似乎再次想要触碰我,不久又犹豫地往回缩了缩。我试着用手去碰了那些抬起来的像素点,忽然在对方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不好的念头促使我低头仔细查看起我抓在手里那团像素来。
在那团马赛克碎成渣似的末端,确实有珊瑚蓝的像素。
今晚没能来的朋友之一,我们当中最漂亮最有魅力的一个,身上总是有让人舒服的香味。声音也好听,说话也温柔,有一双柔软白皙形状优美的手,特别适合弹钢琴。见过她的人都会对她念念不忘:“啊,那可是一位能让人感到爱神降临的好姑娘!”我们最后一次联系的时候,她问我那个颜色的美甲好看,我给她选了珊瑚蓝。
“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高精度渲染的泪水夺眶而出,跟那些淡蓝色的像素点砸在一起。可是当我想要叫她的时候,我却再次卡住了。
我无法叫出她的名字。
我只能拉着她涂了蓝指甲的手指,努力拥抱她。看着她面目全非的脸往下掉着愈渐汹涌的蓝色像素,听着她的声音仿佛从粉碎机里过了一趟那样刺耳钻心,忍受她的身体像一座玻璃碴粘成的雕像,再也没有丝绒一样的柔软。
她被毁掉了,她完全被毁掉了。
到底是谁干的?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
在抱头痛哭的语无伦次里我只能用谐音呼唤了她,就在那时,好像我说出的那个蹩脚的称呼是什么咒语一样,仿佛一阵风推开落叶露出明净湖面,马赛克波澜乍起被吹散开去,从闪烁纠缠的色块中间露出了她的被泪水打湿的脸和胸口。
我这边整个人卡住,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猛然用柔软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温柔的声音带着焦急从刺耳的噪声里拼命挣脱出来:
“懒懒你要小心!千万要低调一点!”
“什么?”我一头雾水。
“不要让****注意你!”她还在继续说着。
“谁?”
“他们把我屏蔽了!从大**里。”
“为什么屏蔽??”我更加迷惑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声音被拆得支离破碎,我也能听得出她的哭腔。
“更新*本以后,我就变成这样了。”
“因为他们屏蔽了我。”
“在这个*本里没有人可以叫我的*字,没有人可以提起我。”
“只有用谐音或者用其他*汇之类来指代我,描述我***……但那些不是我!用那些*汇没有办法准确地*索到我!”
“他们在通过屏蔽改*这个世界里的我的*念,代表我本身的*念越来越稀薄,*快要没有办法维持**的自己了!”
“*知道还能*多久,等到有一天你们想起*,脑内出现的都是那些别称代*的时候,*就彻底被屏*****……”说完这些,她的面容和声音就再次被马赛克和噪音淹没了。
无论我后来花多长的时间睁大眼睛竖起耳朵,都无法再看到马赛克下她的模样、无法再从那恐怖的噪音里分辨出她的声音了。我们花了不知多久彼此拉着手,一个高清的人,和一片马赛克,站在霓虹电光明灭闪烁的街道上,静悄悄的。
最后我拉着她变成一团色块的手,在天亮之前把她送回了居住的单元。变成了这个样子,白天是没有办法出门的吧。她门口的名牌上,显示名字的地方果然也被小小的六角星符号占据了。
回到家的我无法入眠,她的遭遇和惨状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为什么她会在新版本里突然被屏蔽?以前只是屏蔽一些词汇而已,为什么现在居然屏蔽到关乎我们存在根本的名字了呢?这个版本更新到底屏蔽了多少东西?屏蔽的依据呢?难道这就是消除不安定因素的非暴力手段?
关闭自然光系统在床上躺到快下午,脑子里充满了这样那样的胡思乱想。直到我估摸着昨晚各自回家的其他人是不是也该醒了,最终还是点开了窗口在群组发起消息。
<<昨天没来的人,是联系不上了吗?
>>昨天好几个人没来,你说哪个啊?
<<**啊。
>>谁啊?到底屏蔽了什么?
“就是‘雯’啊。超漂亮身上香香的说话又温柔的那个‘雯’”。
我下意识地用昨晚叫出的那个谐音编辑起发言来,在按下发送前突然想起,她会那样面目全非,也正是因为在其他地方有人用其他的文字、其他的词汇来代指她,那些词里夹带了别的语义,而在不断稀释着‘本来的那个她’。
她已经到了那种程度了,我不能再给她雪上加霜了。可是如果不再被提起的话,等待着我们这样的存在的,只有被遗忘,而后同样消失。
无论我是否要用其他词代指她,她的结局都不会改变,只是以什么方式痛苦的区别。
我只有不甘心地想:她为什么会被屏蔽?她是多好的一个姑娘啊!这次屏蔽究竟是什么标准?
我要跟管理中枢上报这个情况吗?我能帮到她吗?可是她说千万要低调一些,不能被注意到……被什么注意到会危险呢?除了管理中枢我想不到别的了。
如果是管理中枢,他们说会以非暴力手段消除不安定因素,这种屏蔽确实是非暴力的,也确实会让屏蔽目标消失。可是版本更新不是为了维护治安,整治那些危险分子吗?
像她那样的也会被归为危险分子?别开玩笑了!
翻来覆去当中我忽然又一个卡壳意识到,她的存在,她的概念,确实有可能在某种相对极端的情况下,发展演变成侵害犯罪、或者使人想要犯罪。
可是这也太牵强了?
如果一个“表达爱意的动作”也会被预判为罪恶的开端,那么这个数据世界里有多少人,会被悄悄稀释概念拆解得面目全非、失去声音,从大家眼前消失?甚至一点点地、从每一个人的话语和文字里被洗去?
最后我还是删掉了聊天框里的内容,转而跟群友讨论起了昨天的活动。
那时我并没注意到,我也开始在思考跟她有关的事时,回避她的名字了。
免责mode:笑语,求知
【叛神曲四重奏】
作者:绿鲤
分组:紫阳花
CP:爱染↔雪霏 贺新郎↔文青
背景:西幻 OOC预警 这个爱染没有人格分裂.jpg
标题:叛神曲四重奏
BGM:《Eversleeping (Single Version)》
(2-4后续补充)
【第一重】
纠缠的紫红电光劈得法杖脱手旋转着飞至高台之下,紧接着,被一环带刺的项圈拴住颈项的青年便从破碎的纯白台阶上一级级滚落。当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滚落到阶梯底部时,项圈的锁链突然叮当抻直, 千疮百孔的身体暂时停在了一级阶梯上。
攥着锁链另一端的恶魔如美丽的雌豹,握着长枪踮过重重废墟从玻璃高塔上走下,战盔碎了一半,亚麻长发在乌云下翻涌成海,笑容如花绽。她扯起锁链,让遍体鳞伤的男人不得不重新跪起来。然后那鲜红的鞋尖便在他下颌一挑,铠靴朝着让出来的胸口一脚踹下。
一口血气喷出,男人应声顺着阶梯滚下去,银线刺绣的法袍被满地支棱起的碎片撕得稀烂。
而那个将王都变成废墟的恶魔只是踏着碎片一步步走来,最后踩着他的肩膀再次将他踹下阶梯。
踢开,收紧,再踢开,再收紧,在这样的几次循环之后,伤痕累累的男人终于滚落到地面。而她又收回她的风筝线,不给他任何机会发动魔法,再将他从那些碎片上一级一级地拖上来,重新拖到自己面前。
他的视野因为砭入骨骼的痛楚一阵一阵发红,不断上涌的血沫哽住了欲图咏唱咒语的喉咙。即使他曾是这片大地上首屈一指的法师,重伤在身且无比疲惫的情况下,要与没有魔力枯竭之虞的恶魔交战,现在还活着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即使他无法理解这名恶魔对他的恨意从何而来。
他伏在地上虚弱地喘息着,而恶魔笑着将枪尖抵在他的脸颊上拍了拍,凑近过来,好像在欣赏什么艺术品:“这就倒下了吗?你的宝贝小王子可还在等你呢。”
男人像是被烙了的狮子一样从地上弹起,扯住对方垂落的长发逼问:
“他在哪里?!”
“嘶!”恶魔利落地割断被抓住的长发,拿手指卷着剩余的部分,看着他因为全身剧痛再次倒下:“我可不知道哦,反正他还活着。这么大的世界,你尽管去找呀。”
“叛神革命之后你就不是赫雷拉斯的魔将了……你已经自由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记得赫雷拉斯叛神革命的时候,你为了打开囚禁着小王子的笼子,牺牲了谁做钥匙吗?”
“玻璃塔的女祭司雪霏。”
“对,我的小娃娃。”恶魔露出无限娇痴的笑容,好像在这无边的地狱里开出了洁白的花。
你不是知道吗?
赫雷拉斯的小祭司,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十三岁。小花瓶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作为代传天命的祭司有一双长了也没用的漂亮小脚丫,每一个脚趾都像百合根一样白嫩嫩的,啊……真想再咬一口啊。你们认定她是天上的花,不准她在地上生根,于是把她关在玻璃塔里,连地都不许她沾。只等她长大了,好跟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结婚。
好吧,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高塔藏娇的传说,我才不会想去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那天我走进王城就有人拦路,只好自己给自己铺一条庄重的红毯。要不是她开启了注入神力的拘束阵,加上我一时大意,我也不会在走进塔内的时候落入陷阱被俘。当然,你们拿我也没办法就是了。
是她打开玻璃高塔迎我一个杀人的恶魔进去,替天神免我死罪,让我成了她的护卫,去杀十倍的恶人来抵我在城里杀的善人。
“允许你将功折罪。”她是这么说的,甜嫩嫩的嗓子软乎乎的。
嘻嘻,明明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小花瓶,居然能说出这么傲慢的话。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杀一个恶人,恶人杀多了,我就渐渐成了赫雷拉斯的魔将,不再只是她一人的护卫了。我对人类的矛盾并无兴趣,但我宠她嘛,要是不做的话,总有人让她为难。她想看什么,我就表演给她看。胆敢来犯的异邦人我都杀回去,杀完了就回塔里,让尊贵的祭司大人好好给我应得的报酬。她的床就是我的安乐窝,她的腿就是我的枕头,她的长发就是我的床幔。我当然不会把血洗干净再去见她,反正有人给她洗床单。
我说有一天我要打开那座塔,带着无尽的自由去接她。我说我一定要大摇大摆地把她抱出去,放在泥地上,让她光着脚自己走路,然后我们就不回来啦!
对啊……去他妈的天命,去他妈的神明!我们要在每一寸土地上跳舞,跳到我那什么都不会的小娃娃筋疲力竭,然后我们就一起倒在地上接吻做爱,用肺蹂躏整个天空下的空气。
我的小娃娃还说:“可是如果我走累了,你还是要抱我。”好好好,每次出入都是我抱在肩上,惯坏了不是?但那虚张声势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没有人能拒绝,对吧?
可是在我去接她之前,你又做了什么呢?贺新郎?不,应该叫你大法师。
你为了在赫雷拉斯推翻神治,就牺牲了我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娃娃。你把我派去远方征战,于是我不在的时候,你控制神官,传达出扭曲的天命让人们逐渐对天神失去信任,又将这一切推给对此一无所知的祭司,煽动愚民发动革命打进高塔把她作为神权的象征拖出来处死,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而我呢?那时候我正在为这个残害她的国家开疆拓土。
等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调转人马战天斗地杀回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我破破烂烂的小娃娃被人拖上刑台吊起来。
小小的娃娃风中荡啊,她的小脚丫再也不会碰到地啦。
你却在王宫另一边高高兴兴去见你的小王子。
“你遍寻不着小情人的样子真可爱。”恶魔的表情像是看到撒娇的猫咪,说着将枪尖捅进了他的喉咙:“我诅咒你的爱人正在油锅里煎♪”
【出乐园】
第一百八十五次作业【虚与委蛇&高山景行】同人《出乐园》
文:绿鲤
关键词:虚与委蛇&高山景行
背景:圣经故事魔改
文体:小说
BGM:《Caru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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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是在河边遇见蛇的。
她摇落果实喂河里的鱼,也躺在水岸把长发浸入水中,让洒在河水上的晨曦把头发染成金色。少女唱着不成调的歌,任柔软的躯体和笑容一起在草地上流淌,在潺潺水声中看到蛇蜿蜒着自半空游来。那花色斑斓的生物向她吐出信子,用温柔的声音向她问候:
“你好,女人。”
少女翻了个身转向它游来的一边:“我叫夏娃。”
“你好,夏娃。”蛇降落在少女身边的树上,正想继续说下去,便被一朵小花堵了回来。
“你要吃点吗?”夏娃披着湿透的金发向它发出早餐的邀请,蛇笑着摇摇头。
“喝水吗?”
“我不需要喝水。”
“那你想交配吗?”少女收回了递出去的花,吃掉花朵之后又将靠近根部白嫩的茎放进嘴里,舒展着身体躺在了它面前。
蛇在树上凝固了一会儿,“啧啧啧,听听,这话可不是乱说的。”面对夏娃的迷茫,它岔开了话题:“你平时就是这么打理祂的园子的?”
“嗯。”少女打一个滚,伸开双臂:"祂让每天我们喂养、带领这园子里的百鸟百兽,让它们好安然生息。也整理、播种园中的百花百果,让它们好装饰园子。因为这里永远繁茂,花常开不败,果日摘日新,鸟兽也温驯不生麻烦,所以祂给我们的这份工作也挺轻松的。""哦……我懂了。"蛇恍然大悟似的点了头,然后便从树梢滑落下来,学着少女的样子躺下,柔软的肚皮向着清凉的空气舒展开鳞片,忽然扭头悄声问她,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我听说,这园中树上的果子祂都不准你们吃,果真是这样吗?"
"是谁瞎说?树上的果子我们也可以吃的。"少女说着便从地上捡起刚才摇落的果实放进嘴里,甘美的果汁打湿她嘴唇。
"所有的果子都能吃,真好啊。祂造我时没许我可以吃果子。"蛇扁了扁嘴,它的嘴里没有能咀嚼果实的牙。而少女看着蛇的嘴,“我可以咬碎果子,用嘴喂你果汁吃。"蛇又凝固了一会儿摇头:"你不该那样喂我果汁,女人。你的嘴只当去吻你的丈夫。”
“你不需要我的照顾吗?”引领和关照园中百兽,正是他们的天职。
“如果要喂所有没有牙的动物吃果汁,你会累死的。"
“你说得是,”夏娃说:"但我们也不是所有的果子都能吃,祂说分辨善恶树上的果子我们不能吃,也不能摸,吃了就会死。”
蛇问:“为什么吃了会死?那难道是坏果子吗?”
“那不可能。这园子里的果树都是祂种的,我和亚当每天都看护,不管哪棵树上结出来的,不可能是坏果子。”
“那为什么不能吃?祂为什么造人吃了会死的果子?”
“这个嘛……”
少女与蛇在树荫下大眼瞪小眼许久,直到少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夏娃!”
“亚当在叫我,我要过去了。”少女撑起身体,向蛇道别。
“去吧,别让他等你。”蛇也游入了空中,目送诞生自少年体内的少女消失在永远晴朗的林木尽头。
茂盛的苹果树上长着一颗无比好的苹果。鲜艳、甜美且不虞腐烂,时时刻刻都是无比好的。苹果籽也在甜美的苹果里,安详,舒适,悠然生长。整个苹果充满生命,毫无萎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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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坐在分辨善恶树下望着树冠。
因为祂警告过树上的果子不可吃,她和亚当很少到这棵树下来。但自从与蛇见过面后,她已经连续几天出现在树下了。
分辨善恶树有翠绿的树叶,像所有其他的树一样在太阳底下闪着橄榄石般的光。树上的果实鲜红透亮,看上去就像园子里所有可以吃的果实一样甜美。
吃了它真的会死吗?如果吃了它就会死,那它必定是坏果子。
可祂为什么要让园内长出会使人死去的坏果子呢?
死又是什么?
祂说有一种坏结果是死,所以他们知道死是可畏的。
但在这永恒美丽的园中,死真的会伤害他们吗?死真的会,让他们受到痛苦,而产生绝无好处可言的坏结果吗?
乐园的少女的脑海里第一次充满了“为什么?”
蛇就是在那个时候再次出现的。
“你在这里很久了。你在想关于分辨善恶树的果子的事,对吗?”优雅的生物盘绕着身体从树冠降下来。
“是的,原来你也在这儿。”
“是啊,我也在想。关于果子的事。”蛇盘成夏娃一样的姿势坐在树下,仰着头望树上的果子。
“也许吃了这树上的果子也不一定会死。”蛇没有问出那句“你也这么想,对吧?”但是听见人类的少女在半晌的沉默后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嗯。”
在这永恒晴朗繁茂的园中,夏娃与蛇坐在树下,时间流动得一如平时一般仿佛静止。只有蛇的尾巴轻轻拍打着身下的草地。
然后它看到女人突然从它身边站了起来,而男人并没有召唤。她站起来,披着光流般的长发走向分辨善恶之树,柔软的手指抓住树枝,粉嫩的脚趾蹬住树干,倾出优美的身体像一蔓向光的青藤,将手伸向了枝头的果实。
蛇尾尖的拍打停止了。它看着女人摸到了分辨善恶树的果子,她的手掌包住了果身,指甲掐住了果蒂,然后枝上的树叶簌地一颤,她摘下了果实。
“你看,摸了果子没事。”夏娃向蛇展示手中鲜润的果子,“祂为什么不让我们摸?”
蛇张着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小小的人类女性来回端详着手中的果子。
“说不定吃了这果子也没事。”万全之乐园的少女这么说,继而又和蛇一起沉默了许久。然后她张开花瓣一样的小嘴,咬了那颗果子。
蛇的尾尖颤了一下。
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好好地活着,乐园也繁茂,四季如春且晴朗和煦,花木生长,鸟兽驯良。夏娃笑了出来,略带娇憨地向凝固在原地的蛇展示了她咬过一口的地方:“真的没事。”
蛇也放松下来,咧开嘴对她笑,尾巴像枝头的树叶那样颤动。
“这果子就像其他果子一样甜。”夏娃咀嚼果肉,想着“祂为什么说这果子不可吃”,直到甘美的果汁滑入她的胃。
她的眼睛骤然睁大,嘴唇紧抿,脸上的娇憨被惊愕一扫而空,分辨善恶树的果子也从忽然颤抖起来的手指间滚落在地。
庞大的恐惧从内部攫住了少女,像一阵无声的雷从灵魂中央炸开,向着全身拼命扩张弥漫。
“我做错了事。”
她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对她说。
“我违背了与祂的约定。”
从那惊雷的余波里有什么升腾而起,如滚滚的云,又如滔天的洪水,猛烈地冲刷、淹没她。周围的万种色彩也忽然一下子闯进她的眼睛,万般声响也蜂拥至耳中,她的肌肤忽然无比鲜明地感觉到风与阳光,还有整个园子在太阳底下蒸薰起的气味。还有许许多多从未体会过的情绪、从没有过的念头,全都像狂风一样在心底卷起,太多一时无法理解的东西进入了她的脑海。无法处理如此汹涌的感知,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未明的东西,夏娃握着自己的手缓缓蹲跪下来,努力只看着眼下的一小片草地,至少让从外而来的东西减少一些,再少一些。
蛇静静地看着少女的肩膀不再颤抖,短促的呼吸也慢慢平复,当她抬起头的时候,那双眼睛充满泪水。
太阳的颜色、风的香气、水上的粼光、林间斑驳的影子,摇曳生姿的花朵,这些见惯了的东西忽然间像是第一次相见,在少女的心里点亮不可遏抑的闪光的喜悦,让它无比盛大地鼓动。
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收回眼中的泪光,但由衷地想要感谢祂将她创造出来,感谢祂创造了这美丽的乐园,并将之许诺给她作为家园。第一次有了“美丽”的体会的人类,心里有多明亮的喜悦,就有着多锋利的愧疚、恐惧与悔恨,深深卷进少女的心脏。
“我却背叛了祂。”
“可我却背叛了祂。”
夏娃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叹息,蛇看见她皱起了眉,曾经只有天真笑容的脸上显出了从未见过的严肃与坚定。蛇的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接受了那双明亮起来的眼睛投来的复杂目光。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是的,我知道。”
“那你也知道这些……”夏娃一时哑然,她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这些感受,那些在各种情感爆发完毕之后依然像冰块融化一样缓慢扩张着的,未明的东西。
“啊啊……是的,我知道。你吃了分辨善恶树的果实,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领会了美,对吗?就是那让你心跳不已,让你落泪的东西。”蛇吐了吐信子,“人类无法一下子完全理解智慧,也无法一下子完全适应美德。但审美和理性,你已经从果实中获得了。”
现在还有一样东西要你自己去找。女人。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蛇的尾巴轻轻拍打,与人类的少女对视。
而夏娃抬起头望向分辨善恶树硕果累累的树冠。
然后少女站起身。它在她眼中看到某种可称勇毅的东西,带着柔情,又视死如归。
她再次攀上了分辨善恶树的树枝,摘下了第二个果实。
蛇在原地凝固了一会儿,一个果实的智慧与情感她尚且需要花漫长的时间去消化,第二个果实她又有什么用呢?
少女落回地面,握着鲜红的果实,望着林木的尽头迈开了步子。
“去找亚当。”
苹果树上长着一颗无比好的苹果。苹果籽也在甜美的苹果里安然生长。但苹果籽在某一天成为了苹果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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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站在林木之间,垂下眼看着面前披着无花果叶低着头的少年和少女,还有匍匐在地上的蛇,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而后问:“你们为什么披着树叶来见我?”
“因为羞愧。”少女的长发从肩头流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神情。少年也咬着唇,眼睛里亮着前所未有的光。
“你从哪里知道的羞愧这个词?莫非你吃了分辨善恶树的果子?”
“是。”
“你……为什么要去吃我说不可以吃的果子呢?”
夏娃开口,蛇的声音先响起:“我诱惑了她。”
少女一时语塞,不多久接道:“是,是蛇的发问让我起了不该起的疑惑。”
“那你呢?男人。”
“是我让他吃了果子。”夏娃未说完,被身边的少年握住了手。
“我跟夏娃一起吃了果子。”少年抬起头直视着祂,而祂看着二人十指相扣,只报以一声了然的叹息。
于是祂张开双手,四面风来,恬淡的白云卷集成漠漠的灰暗,将日光遮断。林木也随风狂舞,花果坠落,鸟兽受惊而来到此处,向祂跪伏,听他发落。
惊雷狂风之中,祂对蛇说:
“你引诱了人类,就必受惩处,比一切的牲畜野兽更甚。从此你要永远匍匐于地,和女人彼此为仇,你的后裔和女人的后裔也彼此为仇。”
电光缠绕着蛇,在凄厉的哀鸣中剥夺了它体内的风,使他再也无法悠游于空中。
祂又对亚当说:
又对人类说:“你吃了我所吩咐不可吃的那树上的果子,为了惩处你们,我要将你们从这永恒的乐园放逐,收回你们永恒的生命,把你们的名字托付给死亡骑士。从此以后你们必须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获得食物。 草木必给你长出荆棘和蒺藜来,让你们受了疼痛才能吃到田间的菜蔬。曾经被你们引领的鸟兽, 凡是有尖牙利爪或毒液的,都可以向你们挑战,要你们与你们后裔的性命,直到你归于尘土。”
亚当向他低下头,从夏娃分享给他那颗果实,从他知晓了那一切起,他便有了觉悟。
最后祂对夏娃说:
“我既然收回了你们永恒的生命,也会给你们留下活路。虽然你们终将死去,但我会给你生育的能力。你们各会有一半的自己,在你们共同生育的新生命之中延续。但为你收了蛇的诱惑,破坏了约定,我会加增你怀胎与分娩的苦楚,你生产儿女必多受苦楚。”
夏娃也低下了头,自从她吃下了果实,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刻。
天风铺好厚厚的乌云,祂与阳光一同离开。
而人类也必须离开了。
终于,穿着无花果叶的少年和少女在林荫的尽头,以眷恋的目光吻别伊甸。
少年握住少女的手,两人目光交汇,少女也张开手指,与对方十指相扣,牵着手离开了乐园的大门。
遍体鳞伤的蛇匍匐在门外,发出嘶哑的喉音。
夏娃回了头,给它擦拭沾了尘土的伤口,蛇问少女:"你后悔吗?"
少女回答"不后悔。"继而问它:"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吗?"
蛇说:"去找莉莉丝。"
当你为自己身为女人而困惑的时候,去找莉莉丝。
“好。那么,再见了。”
“再见,夏娃。”
01
于是天风吹拂,阴云密布,人类与这个世界迎来了第一场雨。绵长而浩荡,将每一寸大地浸湿。
四位骑士从乐园出发,准备好在今后的世界上散布战争、瘟疫、饥荒以及死亡。
伊甸之内时间流动得一如平时一般仿佛静止。而人类踏出了伊甸的门,庞大的命运和历史跟随着他们的脚步,终于,正要开始。
两颗苹果籽离开了苹果,在它因为果蒂的断裂而腐烂之前。
用生命支撑着永恒的美丽与繁茂的苹果树,终于得以安歇。
受伤的蛇回到苹果树上,与苹果树耳鬓厮磨。
在人类离开之后开始枯萎的乐园之中,祂如释重负地站在雨里,抚摸着蛇像抚摸着宠物又像抚摸爱人,说:“辛苦你了。”
蛇的伤痕经祂的手一一治愈了,亲昵地蹭着它的脸颊,问: “你怕他们不知善恶、没有理性与智慧、不明白美不知道爱,而在世上受苦楚,为什么不亲自告诉他们?”
祂亲吻蛇的鼻尖,无限疼怜:
“因为我想要他们永远害怕越过善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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