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久的注视 能否换你回看】
转眼半卫兵已经在不死鸟号上呆了三个月,做着舵手,顺便协助凯尔侦测水下情况。至于月圆夜无法保持人形的事,他也以满月下能采到极品珍珠为由遮掩了过去。水手们没想过的是,这个刚出现时连站起来都做不到的家伙,居然是个舞艺精湛的艺术家。
从很早就开始跟随基尔的老水手卡司,几年前曾经在陆地上一时兴起买过一把曼陀铃,但是他自己不会弹,就一直放在了那里,都落了一层灰。某天半卫兵去找他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件乐器,在亚特兰提塔也有类似的拨弦乐器,他便问卡司要来擦干净调好音,在晚饭后坐在甲板上随手弹奏了一支亚特兰提塔的歌谣——很快餐厅那边就探出一排脑袋。
过了几天他大概教会了阿尔维斯弹奏,晚上就开始由他弹奏一些轻快的舞曲,他便将从阿尔冰那里软磨硬泡要来的红色丝巾搭在肩上,为围着他一圈坐下的人跳一支舞。阿尔维斯能弹奏的曲子越来越难,舞蹈也就越来越灵动和富于活力。
因为天生骨骼柔软,美丽的人鱼王子的舞蹈总带着丝丝妩媚。曼陀铃一支凄婉的情歌,一仰首,一低腰,张大玫瑰色的眼向后白鸟坠落般一倒,一抬手向半空飞一角红绡。一张俏脸泫然欲泣,纵是看客也被他带得入戏三分。
基尔坐在水手们中间一个高高的橡木酒桶上,跷着腿靠着身后的墙,目光不知游离在哪里。
深情几眼才能对上他一瞬注视,舞姿愈发令人心颤,却看见他目光凝固在了天宇中央。人鱼王子的睫羽慢慢开合,仿佛沾惹晶霜。
看看我,看我一眼,小基尔。
你可知道我注视了你多长时间?
在某个星辰漫天的夜晚看到不死鸟号上仍是少年的你之后,直到今天,这一刻。
那时我只觉得有一艘船上有一个人和我一样眼中倒映星空.,一个人欣赏总归寂寞,所以每每浮出海面都追寻着这艘船去你身边。
看着你驾驶不死鸟号,看着你收帆和起锚,看着你坐在酒桶上擦拭你的腰刀,看着你战斗看你浑身鲜血被画满伤口,看着你在风暴里守护这艘船……
时间流过,我眼中的星星最后都坠落,堆叠成你的剪影,栖息在我的世界里。
十几年,不死鸟号航行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追过每一片大洋,只有陆地是我去不了的地方。
小基尔,看着你从少年长成青年,从水手做到船长。于我来说变化只有头发稍稍长长,鳞片掉落过几颗又补上。你是人类,我是人鱼,我没能看着你来到这世上,或许必须亲眼看着你消失。
让我看着你,至少在你活着的时候让我看着你…小基尔……
好想到你身边去……趁我再也看不到你之前,我不想在自己的回忆里形单影只。
所以我摘下冠冕,用禁忌的魔砂将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鱼尾撕裂,来到你身边,放下骄傲匍匐在你面前……你喜欢的珍宝,只要我知道在哪里我就会去为你找。我不属于你的世界,但这个世界的一切我愿意为你去学习和习惯。你要一个水手,我在海里已经将你每一个动作熟背。你要一个舞者,我就是海中最灵巧的蛇。你要一个战士,我则为你斩杀一切……我只有一个愿望,陪着你尽可能长的时间……
所以……所以……
小基尔……看看我……看我一眼……
【你追寻珍宝•我守护珍宝】
半卫兵被湿漉漉地拉上来的时候,基尔一双新皮靴踱到他面前,抬起下巴看着他:
“不知死活的家伙。”
半卫兵顺下眼,水淋淋地立在原地,他便转身离开踱上楼去。半卫兵看了看周围的水手们,利亚斯和阿尔维斯微微笑着,阿尔冰伸出大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像是很高兴似的。连凯尔也把右手放在左肩上,带着点笑意。不过一会儿,扶梯上传来嘚嘚的脚步声,基尔提着一把银柄的短剑回到他面前。
“说不出话,腿脚不利索,游泳倒游得不错……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从哪儿来,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这样的人相当于和我们没关系。没想到让你死缠烂打跟过来了,想来以前可能对不死鸟号有所耳闻……我的弟兄们都是刀上舔血跟我走过来的,上船之前身上多少也是背了人命的……你既然认死理非要上我的贼船,想必已经做好觉悟了吧?”半卫兵顺从地低头,目光垂下。基尔的表情稍微缓和了点,把短剑丢进他怀里的同时扯开嘴角丢给他一个笑容:“这个是你的了——记着,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人了。”周围响起一阵杂乱的欢呼声,半卫兵抬起头,眼中像是洒进了阳光,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后错了一步,以他们多年不曾见过的优雅姿态行了一个屈膝礼——
“干嘛?起来,当心老子砍了你的脚。”基尔不悦地皱眉,却见半卫兵低下身,脸靠近他的靴子。周围正惊讶这个新上船的家伙居然对船长行此大礼,只见他停下了,张开嘴,有什么从他口中掉落在基尔鞋尖前的甲板上。
——那是一颗罕见的黑珍珠,不说透着孔雀绿的虹彩,单是那雍容的体格便足以令她被赞为奇迹,华丽的色泽令人战栗,珍珠贝多年的苦难在那之中凝结而直直地传递过来。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记录,
人鱼王子扬首拉开优美的喉线,怀抱短剑温柔地微笑,几乎让人在他眼底深深的玫瑰海中醉倒溺毙。这份礼物的获赠者一脸无法掩饰的讶异,与人鱼王子记忆中他看到令他心动得不顾一切想占有的珍宝时的冲动如出一辙。半卫兵心里泛起温暖,他在白昼看到了基尔眼里浮现出漫天星辰。
过了许久基尔的目光才从脚下的珍珠浮到赠与者的脸上,仍带着如梦初醒的神情。
半卫兵将短剑放在身边,双手捧起这奇迹献到基尔身前。
基尔反应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接下这份不死鸟的新成员进献的礼物,目光不移始终灼热。
他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获得醉心的宝物,一时在场一片安静,安静得有些尴尬。
半卫兵提起短剑站起来,歪了歪头。
“老大,以后小鱼在船上干什么?”还是凯尔听着气氛不对打破了僵局。
“啊,那个……”基尔回神,将珍珠收起,摘掉嘴里半天没吸一口的烟开始跟大家讨论半卫兵做什么的事。
周围愉快地讨论声中,半卫兵默默微笑,跟边上的水手们吵架一样你一言我一语。他能看到对方脸上出于刚才的尴尬不算自然的微红,还有一直按在放着珍珠的口袋上的手。
哈……我可不该嫉妒一颗珍珠啊。
今后我将随你远航四海,你要的珍宝,我为你寻找。
而你,只要作为我的珍宝,美好地存在。
我身边,我心底。
【飞蛾不是为火而生的吗?】
“老~大——都怪你,我们的小鱼跑掉了。”吃晚饭的时候阿尔维斯不满地嚼着面包,挨了基尔一勺子:“留他有用?”“你不是说他以前是水手?”向来语气温和的利亚斯也带上了责备的意思,又被基尔一句“不然你们随便谁下去一个换他上来?”呛了回去。阿尔冰啃了一口烤鸡:“我说啊……”“你先把嘴里的咽下去!”“嗯,我说啊,就放这儿养着也没啥……要紧的时候,是块好肉啊。”“摸着挺匀称挺好看的,到城里卖给那些有那癖好的也不失为一种归宿。”凯尔笑着喝了口酒,被边上利亚斯捣了一肘子。
自己最得力的几个水手都一心向外了,基尔有点不悦,皱着眉用勺子敲了几下杯子,顿时一片肃静。
吃饭的心情很不好,基尔爬上瞭望塔点了支烟坐下。头顶星海浩瀚,美丽又遥远。月光下的海面有一大片荧光的留白,他看见那个害他不爽的家伙在那片留白里游弋,海豚一般从水中跃起再落回水里。绕着岛屿的海岸线徘徊许久,目光在不死鸟号和岛屿之间游离。
“没种的家伙。”
于是次日的早晨,睡在礁石上的半卫兵被水声唤醒,睁眼在一片淡淡的朝雾里看见笑微微的利亚斯正趴在他身边:“我的小鱼你醒了?”他翻身坐起来,有些迷茫地望着他。利亚斯笑着递给他一壶水:“老大让我带你去岛上。”
这一天之内,利亚斯把他带去岛上介绍给了那里的居民,还带他上了本岛渔民的船,熟悉了那里的渔民人家。到下午又带他去了街上,认识了他们每次来都会去的酒馆和一些他们经常光顾的其他店家。晚上买了两瓶酒在树林外点了堆火坐下,半透明翅膀的美丽飞蛾寻光而来在火光下扑打着华丽的金色。利亚斯能看出半卫兵眉目间的倦色。他咬着酒瓶的瓶口,目光向下,睫毛排一弯缎光,仿佛浸过水。火光满身攀爬,唇色也被埋在了苍白里。
……是真的没打算留我吗……
看见他目光暗淡,利亚斯抿着嘴从鼻子里给了一声叹息:“小鱼啊……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见他没反应,他便继续柔声道:“虽然不在岛屿上干打家劫舍的事,我们可是海盗哦。”
有关追寻着各种传说中的海中珍宝,从被诅咒的皇冠到被上天应允的将军佩剑,凡是能找到存在过的证据的,船长都会带领他们航遍大洋去寻找。需要财物的时候就道靠近航道的地方,去劫几条为富不仁恶名远扬的人的船。劫持人质也好,杀人也好,还有海盗之间的火拼,他们都参加过。
“我看起来像在刀子上舔血的人吗?”利亚斯低眉笑问,飞蛾在他周围盘旋,影在他身上胡乱拼凑成有些骇人的斑驳。半卫兵抬眼,稍微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突然一声玻璃破裂的脆响接着一口气被从胸腔里压了出来后脑重重砸在地面上,他反应过来时利亚斯按着他肩膀将他压在地上,尖锐的玻璃正抵在他柔软的喉下,一张温柔俊秀的脸背光而棱角锐利,瞳仁耀着硬脆质感的辉光:“那这样呢?”
半卫兵的呼吸凝滞了好一会儿,在海底备受娇宠的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面对致命攻击。之前基尔拿腰刀堵他他没有真正被吓到,因为那时基尔眼中没有眼前利亚斯这样纯粹的杀意。
他后背满是冷汗,紧盯着利亚斯,忽而看见他眼中的杀意消散了,微笑再次如浅海暖水般温柔,从他身上挪开了。半卫兵坐起来,对面递来水囊,他伸手去接,发现自己的手指还在无法控制地发颤。
利亚斯拨了拨火,半卫兵脚下滚过来几只蛾子的尸体,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脚,听见利亚斯低低的声音:“你是遭遇海难的船上流落来的水手吧?反正人总要为自己谋条出路,能说明白自己从哪儿来之前就留在岛上安稳过日子比较好……能看出你的手还是干净的,而我们……什么出身的都有,都是刀口上滚过来的,哪怕阿尔几把柳叶刀,也不止干过把要死的人变回活人的事……你上船只能像这些蛾子一样…被火光诱惑,奋不顾身地扑进去,最后只是把生命白白葬送了。”
死去的飞蛾失去了翩翩飞舞的美丽身姿,他皱了皱眉。
利亚斯叹口气站起来,沉默着离开这里,回去船上。
第二天,第三天,基尔真的没有看到月光下的海面再有谁形单影只地四处徘徊。
第四天清晨起锚,船上几个年青的水手都多看了一眼岛屿的方向,而后看向准备进发的蔚蓝色大洋。基尔在船头自眼角瞥过岛屿,点一支烟转身上了舱楼。
风帆已满,不死鸟号再次在大洋上翱翔。待岛屿消失在视野之外:“我们的小鱼游走了……”阿尔轻轻说,听见利亚斯反常地沉默,阿尔冰一如往常开开心心擦拭着他管理的几门重炮,只有凯尔不动声色,用仅剩的右臂扶着栏杆,嘴角的微笑意味深长:
“——来了。”“什么?”“船底下来了客人。”
甲板上突然爆发的惊呼声惊动了基尔,本就因为几个小水手今天都挂着脸而心情烦躁,踢开房门一只手撑住栏杆一飞身跳上甲板:“吵什么?!一个个都玩散了心了是不是?!”
“老大!你看!他跟上来了!!”
船尾的浪沫里一道白影正如暗流一般全力追出水面——
“卧槽老大你看他游得真快!”“老大!看!我们的小鱼回来了!!”“老~大!老~大!”“老大,人家都跟到这儿来了。”
凝视了水中不顾一切追逐不死鸟号的人一会儿,基尔吸了口烟:“降低航速。”
与利亚斯分别那天,半卫兵仍留在那里望着前赴后继扑向火焰的飞蛾。它们扇动着苍白脆弱的翅膀,却在火光中被镀上令人目眩的金色,在黑夜间熠熠生辉,仿佛被点燃,生命的姿态也燃起辉煌的神采。他想起了自己仰望天宇中的星辰时看到的令人心颤的碎光……呼吸变得沉重,却感觉到生命变得盈满,仿佛自己就是为了这而诞生到这世界上……正如他注视那个在漫天星辉下与他一样满眼璀璨的人时的心情那般。
飞蛾也是这样才会扑向火焰吧?
所以……飞蛾是为火而生的,不是吗?
【等我】
【驯服者为死去的动物伴侣吟唱的送灵歌】
【原曲:常石磊《心 依恋》】
在 身边沉睡的你
梦 是否花开满地
风 带走呼吸
你与我之间的门 关闭
你 走过不着痕迹
留 给我只有回忆
翻 看千万遍
浩瀚间相遇的奇迹
那时 叶间流连 雨露沾衣
身边有你相伴朝夕
曾经 春花遍野 秋果坠地
相守相依形影不离
在 身边沉睡的你
梦 是否花开满地
风 带走呼吸
你与我之间的门 关闭
你 走过不着痕迹
留 给我只有回忆
翻 看千万遍
浩瀚间相遇的奇迹
如今 一界相隔 关天闭地
离开身边 尚存心底
待到 生命燃尽 诚向天乞
迎我归去的仍是你
【请允许我婉拒你的拒绝】
吃早饭的时候基尔没看见半卫兵,问了一下利亚斯才知道,那家伙在挨了自己一记头槌之后被送去了阿尔维斯那里,独立走到床前,阿尔维斯还没给他重新处理完伤口,他就睡着了。
“啧……本想今天上午把他扔回岛上的。”基尔嚼着熏肉拿过阿尔冰手里的橘子酱罐,没理会他的哀嚎:“那今天先去岛上问问有没有人家丢了人的。”阿尔维斯一脸沉痛地说:“老大你这是什么说法……”那神情感觉就像好白菜给什么拱了。基尔舌尖从割熏肉的刀边走过,飞来一瞥:“有意见?”“不敢,不敢。”
今天换凯尔留守在船上,在甲板上听风涛声。到傍晚众人回船上,凯尔带着问了一下搞清楚那个人是谁家的了没有。阿尔冰一拍大腿:“到处问过了,对着他那个头儿一比划,人家就摇头了——这岛上压根儿没有长到那么高的人儿。”“难不成他是海上遇难漂来的?前天在比较远的海域应该发生过风暴。”凯尔回忆起这些天的风。
“有这个可能。”阿尔维斯抱着新进的药品钻进门,利亚斯微笑着抱了一包衣服进来:“找裁缝给他做了一身不会太肥的衣服,他在哪儿?我拿去给他试试。”“你对那小白脸真上心。”“阿尔冰你想说什么?”“嗯没什么……”
“他还没起来的样子。”凯尔说到这愣了一下:“今天一天他都没动静。”
“不会吧?体力这么不行?”阿尔维斯也是一愣,随即跟利亚斯小跑去了船医室。后面基尔双手插在口袋叼着烟进了门:“什么情况?”说着蹲下帮凯尔和阿尔冰捡刚才进来的人丢在地上的东西。阿尔冰重新汇报了一遍,基尔皱着眉吸一口烟,又转身出门:“真是麻烦!”
老远就听见阿尔维斯和利亚斯满甲板跑着:“他又跑哪儿去了?”基尔被刚吸进去的烟呛得连连咳嗽,弯下腰正好看见一道白影从船底以流畅的曲线滑过。
“喂!你在下面干什么?!给我上来!”
下面半卫兵从水里冒出来,甩了甩满是水的头发地冲他绽开一个笑容,随即一个腾跃再落下,打出一个漂亮的水花,向绳梯游去。
基尔顺了顺气,正要吸第二口烟,就见半卫兵从绳梯那边无比轻巧地小跑过来了,完全看不出昨晚还只能趴在地上的样子。基尔不禁有点怀疑昨晚自己是不是被诳了。
“这么快就跑起来了,不错啊。”
一朝一夕间半卫兵盛满玫瑰酒的眼含着同样潋滟的光,湿漓漓的轮廓之后是玫瑰色夕阳。他歪头笑了笑,抿着嘴的样子甚是乖巧。基尔有点还是早晨那会儿的错觉,随后吐了几个烟圈:“我们上岛问了,你不是这座岛上的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半卫兵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
“那……你是从哪儿来的?说不清你也指个方向。”基尔掐灭了烟,看见半卫兵又迟疑半天,专门补上一句:“不许碰我。”被这么一说,半卫兵便又摇头。
基尔重新点了一支烟,从鼻子里出了股烟雾,那样子让半卫兵差点笑出来,他问:“你之前是做什么的,这你总答得出来吧?”这下他的眼中显出了神采,他拍拍不死鸟号的栏杆,又拍拍墙。
“你……是水手?”基尔挑挑眉,半卫兵拼命点头满脸写着:留下我留下我留下我留下我!
“老子最不缺的就是水手。”看着对面这个高个子满脸的兴奋碎了一地蔫了下来,基尔叼着烟嘴角描上了锐利的笑。
“岛上也有渔船,三天后我们备好必需品离开这里,你就留在岛上好了。”半卫兵脸上的表情变化他看得真切,留下一句话踱步离开:“这三天你就到岛上去找找生计吧。”
夕阳黯淡后,利亚斯看见他们的小鱼的剪影,在湿透的星辉之下那么美那么苍白,眼中的玫瑰色仿佛结了晶,结进了一层模糊的影。他的指尖掠过眼角,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像是握住珍宝一般微微握起了拳。
利亚斯正要上前询问,只见他爬上栏杆,仿佛被夜风吹得透明,继而从那里跃下,留下水声回荡在逐渐失血的水面上。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属于你好吗】
阿尔冰吵醒的不止是那几人,昨夜喝得烂醉被人扶回来的独臂水手凯尔睡梦中抿了一下嘴,突然从床上弹起来冲出门外,趴在栏杆把胃里的东西倒了个干净。吐舒服了之后抽了抽鼻子:“已经早晨了吗……”放弃了视力而将其他感官锻炼得厉害非常,他从风向里探知到了太阳已经升起的信息。睁开无光的眼睛,从脚下腾起的陌生气味令他微微皱眉。扶着扶梯上了二层,沿着舱楼走了一圈,在基尔房门不远处的拐角停下了。蹲下身摸了摸地面,嗅了嗅指尖的味道,沉默着沿转角转过去,新风带来更准确的气味来源时他确定了这里有个陌生人。
“早啊老大。”凯尔打了个响指。
“早。”基尔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没判断错的话,还有一位也早安。”凯尔没有听到回答。
“这家伙看来是个哑巴。”基尔瞥了一眼边上的半卫兵:“昨晚捡回来的,今天送他回岛上……也不知是什么人家的……喂,你家是哪里?不会说话就指。”半卫兵收了笑容,愣了半晌,终于有些迟缓地抬起还扎着绷带的手。
凯尔突然听见一声闷响接着从栏杆那边传来碰撞的震动然后有什么砸在了地上,随后是基尔的气息靠近,他慌忙闪身给老大让出路来,重重的踏步声消失在扶梯的方向:“倒了八辈子霉招惹了一个变态!”
凯尔蹲下摸索着扶起正捂着鼻子五官都疼得皱到了一起的半卫兵:“还好吧?来,我送你去阿尔那里。”他不知道刚才半卫兵花了那么长时间考虑最后把手放在了基尔的头上。
凯尔触觉敏锐,只觉得这个高挑的年轻人浑身都铺着一层细汗,触指生凉,他身上氤氲着特殊的淡淡海盐气味,凯尔闻着很舒服。
“嘿,伙计们,给你们带来一条小鱼,来检查一下他的小脑袋被老大打坏了没有?”凯尔把他扶进船医室时就听一阵大呼小叫:“你去哪儿了?”“就是他啊?个儿这么高?老大捡回来的?”“伤口没裂吧?”接着就是利亚斯和阿尔维斯齐刷刷地“嗯?”了一声。
“你站起来了?”
“能走路了?”
“凯尔你别扶,松手试试!”
“让他自己来——”
半卫兵探出苍白的脚,在两人的屏息注视下自己走到了病号床边。
“会走了会走了!!”
“你自己能走路了!”
“做得好小伙子!”
利亚斯和阿尔维斯都在边上拍他的肩膀,看着跟学会走路的是自家的孩子一样高兴。
过了一会儿两人平静下来,凯尔才闹明白昨晚半卫兵来的时候最多只能到处爬,还因此弄伤了手。他凑上前拉了拉阿尔维斯:“你看看他伤口有没有问题?”阿尔维斯蹲下身给他检查,刚才的兴奋劲儿一下没了:“怎么搞得……原来的伤口结了点疤都蹭破了,还添了新的……膝盖还……唉……”半卫兵咬了咬手指,抱歉地笑了。
凯尔证实了之前的想法,潮湿的木制地面上,沿着舱楼一圈都是他身上特殊的气息。这个在昨晚还只能匍匐于地的人,恐怕彻夜沿着这条环道……从用双臂拖着无力的腿爬行…到试图屈起膝盖,将半身的重量加上去…再到用嫩弱的脚踏在粗糙的木板上,努力用它们支撑身体,靠着栏杆站立…最后沿着这条路,扶着墙,跌跌撞撞,一圈圈,直到天明。
【水赐的尊严·用尘土重塑】
“老大也太不温柔了……”不死鸟号的医生阿尔维斯看了看坐在床上满面微笑的半卫兵,打开了医药箱,为他手臂的切割伤和腿上的擦伤消毒。
昨晚基尔本来转身就走,走出一段听见身后没动静,遂回头确认一下那个人走了没有,却看见他拖着一双细长的腿在沙滩上奋力地朝着自己的方向爬着,身后拖一道长长的痕迹。爬着爬着看见基尔停下回头看自己,也撑起上半身与他遥遥对视。见基尔原地站着不动,一双种满玫瑰的眼里就到了初夏,一低身更加撒欢似地爬过来。他兴致甚好地凑近了,基尔也不躲,直到他爬到面前,突然一个弓步一挥腰刀凌空将月光一闪,就见这人慌张地转身往回爬,不时回头看看他追过来没。
湿漓漓的肩膀不断耸动,与无力地被拖在身后的双腿动静差异鲜明,仔细欣赏的话,月光下那是极诱人的。基尔向口袋里摸根烟,还未点燃,却注意到月光满照下白沙里的拖痕带了杂色。提刀来看,刀锋似乎沾了点血色……基尔心里一沉——在这里出没恐怕是岛上的居民,这是少数几个欢迎他们的岛屿,如果因此得罪了岛上的人,以后将失去一个重要的资源补给点。
基尔扶了扶额,迈开步子跟上去,那人原先还见他就两眼放光,现在是吓得贴在地上拼命爬,但终于还是没有基尔跑得快,很快被拦住了去路。基尔抓住他手腕提起来一看,果然小臂下方有一道不深的伤口,血色浮在肌肤上撩拨心脏。这么想想之前挥刀时这人确实抬起手臂做了一个挡击的动作,大概就是那时有了这道伤,而刀刃太过锋利,划过人皮没受什么阻力,基尔也就没有察觉。
“……上来。”基尔背对他蹲下,双手向后打开示意他爬上来,准备背他回去。蹲了一会儿没动静,回头一看那货居然已经悄悄爬出去一段。基尔一拍刀鞘站起来,拧着眉跟上去一把掐住他脚踝。
对方察觉了但没有反抗,看来他腿上是真的没有一点力量。基尔就这样掐着他细弱的脚踝打鱼收网一样把他拖了回来,抓着腰往肩上一摔,把他扛了回去。
可惜与海盗船长相比,人鱼王子的身形实在太长,等回到船上,又添了满腿擦伤。
于是半卫兵成功登上不死鸟号,接受船医的治疗。
“啧啧啧……这细皮嫩肉,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吧?”阿尔维斯一边给他擦碘酒一边念叨:“脸蛋儿也好看,是岛上大户人家的?”半卫兵笑着摇头,阿尔维斯觉得他的腿好像不只是没有力量,简直没有知觉:“你的腿是一直都不能走路吗?”半卫兵点点头,随即又拼命摇头,心想是啊我从来没走过路☆,转念又想到不对以前我没有腿☆。
“好了没有?”基尔蹬门进来,身后跟着留守在船上的年轻水手利亚斯。“快好了。老大你懂不懂怜香惜玉,这么漂亮一个人给你一路拖了一腿伤。”“香个屁!玉个屁!大晚上从水里钻出来拽别人的脚,不一脚蹬死在海里不错了,还怜香惜玉!”基尔不客气地在扶手椅里跷着腿坐下。利亚斯抱着几件干净衣服进来,微笑着把衣服放在床边,一件件拎起来对着半卫兵比划:“这件太小了,这件材料太粗……这件可以……就是有点肥。老大,你看这件行吗?”“啰嗦,什么能穿穿什么。阿尔,今晚他就丢你这儿了,看好了,别让那些喝到吐的家伙看见他撒酒疯,免得明天找到他家里人再出什么岔子没法交代。我去睡了。”基尔伸了个懒腰出门去,听身后一句:“好的老大。”用脚带了一下门就转身往扶梯方向回房,没走出几步后面传来一阵叩击木板的闷响然后利亚斯和阿尔维斯惊叫:“等一下!”“当心门!”
那时阿尔维斯目送基尔伸着懒腰出门,半卫兵在他手下稍微一动,手掌一推床沿就往地上摔了出去朝门边猛爬然后被刚好关上的门夹了手……
基尔摇着头翻了翻白眼走开。
海鸥开始叫之前阿尔维斯就听见门被捶开:“哎哎,听说老大捡回了一个小白脸撂你这儿了啊?”接着门缝里就探进来一个巧克力色的脑袋:“阿尔,让我看看呗。”但很快一只枕头就被愤怒地摔了过来:“阿尔冰你给我滚!”“我错嘞你睡你睡!”“滚回来!哪里还睡得着……”“嗯你欺负乡下人……”“……让你大早上的瞎嚷嚷,回头把那个小哥吵醒了……诶?人呢?”
往病号床上一看,被子铺好放在那里,人不在。
船上的重炮手阿尔冰嗓门大出了名,基尔睡梦中也是眉头一皱,随后一声闷响让他睁开了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窗外海平线上氤氲温柔的鸽子灰。他披了件外套站起来,打开房门——
背对晨曦,一个人影扶着栏杆,逐渐将身体的重量交给双腿,缓缓起立。海风透衣,丝质的白袖被风撩起,脚踝骨节苍白躲藏在栏杆的影子间。玫瑰色的天际太阳刚苏醒而那双眼中玫瑰酒再次潋滟,那之下,是淡淡的黑眼圈。
对上目光,他笑了,而后天地间粼光万顷。
【目光隔水•模糊也闪耀】
不死鸟号已经在海上航行了30多天,黑色旗帜上猛兽颅骨的徽标与其他海盗船区别开,他们的目的地是两天航程之外的一座岛屿。在那里他们会降下海盗旗,用计划内的财物与岛上居民交换必需品。
月光细碎浮在海面,银色粼光不能细看,否则哪怕在海上航行多年的水手也会陷进去。距离岛屿还有一点路程,海中的礁石静默伫立,船舷上的小声打闹里有人开玩笑喊道“看!礁石上有美人鱼!”惹来一阵兴奋的口哨声,一边瞎编着美人鱼有多性感撩人,一边就有人听得流了口水,被周围的同伴一阵嘲笑。
“吵什么吵!都给老子睡觉去!”船头不死鸟号的主人的声音传来,年青的水手们很快收了声,钻回船舱。船长望着天宇中的星辰,悠悠吐出一口烟,对身后的老水手说:“下锚。”
船底的水声里有人闷着笑了半天,稍稍游出船底的阴影,目光攀爬船头那人的目光到达遥远星辰之海。
【我愿摘下冠冕•去你身边】
人鱼的皇宫里,人鱼王垂着头挥一挥手,留下一声叹息:“放他去吧。”
王的幼子是宗法上唯一合理的继承人,但是整座亚特兰提塔,没有人相信美丽的王子能治理好他们的国家,人鱼王早就在考虑让有人君之资的长女继承王位。
“五十岚殿下,您是认真的吗?”一直担任王子老师的长老捧着装满魔砂的禁瓶,目光追逐着得到应允而兴奋地忘乎所以的王子。
“没错,”年轻的人鱼王子取下头顶的珊瑚宝冠,快活地在长老面前转了几个圈,鱼尾上仿佛星辰的纹样夺人心魄,宽阔的尾鳍展开华丽如深海的蝴蝶:“给我变成人形的魔法,我要去海面上。”说着在砗磲床上侧身躺下,姿态透着点妩媚。随后:“叫我半卫兵。”
长老的眼睛不如年轻时清明,怜惜地看着亚特兰提塔最美的一条鱼尾,颤抖着手打开了盛着魔砂的禁瓶:“……殿下请忍着点。”
血红色魔砂流泻下来散落在半卫兵的鱼尾上,只听一阵恶鬼争食般的尖锐啸鸣被嘹亮的惨呼穿透,水中翻腾起大量炽热的气泡,长老不得不躲开。
半卫兵趴在床沿指甲嵌进了掌心,鱼尾传来被泼了深海火山的岩浆一般正在溶解的错觉,海水中涌动的红已经分不清是魔砂还是他的血。
待剧痛稍稍缓和,他勉强回身一看,鱼尾果真被一双细长的人类的腿取代了。但很快它又在他的注视下拼合起来,变回了鱼尾。
“长老……?”被疼痛消耗掉全身力气的人鱼王子嗓音在颤。
“魔法的效力只在出水之后产生,当您回到水中——如果您愿意——就能变回人鱼的形态。但是在满月的夜晚,您无法保持人类的形态。”
半卫兵软软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长老垂下眼,将手放在他的颈间:
“……作为魔法的交换,我将取走您的声音。”
为了您能够成长为未来的国君,我没有谏阻王放您出行。为了海底的安宁,我将取走您的声音。无法告知海面上的人类您的名字、您的故乡,无法与他们建立联系……这样您也会早一些厌倦,早一些回到海底吧?
半卫兵没有不满,也没有力气不满,仍是软软点头。
继而,沉沉入梦。
【我还以为月下相遇会很美】
不死鸟号靠岸的那个夜晚,船长基尔•普拉带着水手们在小酒馆痛饮,灌倒了一桌的人,只剩他还算清醒。结了账后他去海边的礁石上,脱了靴子把脚放进春夏夜温暖的海水里,点一支烟。微微扬起头,吐几个烟圈,从中间看出去,看向星海。
不死鸟号在大洋上已经航行了十多年,他从水手做到船长,身边的人已经换了几茬,故知几乎不剩。虽然平时跟现在这一船小子们也是打闹得开心畅快,但是一些已经找了去处安定下来——不管是一家店一间房还是一座坟或者连坟都没有——的老伙计留下来的梗,现在讲起总会冷场,说一点感慨都没有那都是骗人的。
陪伴自己到现在的,恐怕只有天空中的星辰吧?
再吐几个烟圈,基尔分外惬意,甚至觉得有些想笑了。
暖水里什么凉凉的东西突然碰到脚上一阵寒意窜上脊梁基尔条件反射地一脚踹了出去然后有什么掉进了水里——
迅速镇定下来他抽出腰刀拉开架势,刚才碰到的好像是人皮肤的触感:
“什么人?!”
水里没有动静,那个人好像消失了。
基尔的酒醒了,四望找不到刚才偷袭他的家伙,低声骂了一句。过了一两秒,他拉着脸再次坐下,继续抽烟。一支烟燃尽,他铺开外衣在礁石上躺下闭上眼睛,随后就再没声息。
耳边的水流声中分辨出了异响,有什么从右方靠近了……停了下来,像是在观望,过了一会儿又凑了过来……转到了他脚边。
凉凉的触感再次攀上脚尖——一阵水声激响,基尔已经直起身擒住来者,腰刀抵在对方咽喉。
借月光他看清那是一个黑头发的年轻男人,因为被他揪住头发而一脸吃痛。基尔皱了皱眉,而对方睁开了眼睛,满眼潋滟的玫瑰酒。
看到自己的瞬间那双眼里好像绽开了星云,男人一下笑得很灿烂,不过笑容马上就被他的刀吓了回去。
“你是谁?”基尔晃了晃刀子。
男人开口说话,但是只有口型,没有声音。他自己也像是刚才发觉这件事似的,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随后稍微沉下身子,撒娇一般拉着基尔的脚趾轻轻摇晃,仰起脸无辜地笑着看他,眼底映着漫天星辰。
“放手变态!”
……王子殿下的鼻子今天似乎有些多灾多难。
看着水里背过身捂着脸肩膀直颤的陌生男人,基尔摇了摇头,抓着他一边胳膊把他拖出水面。对方好像没反应过来,并没有挣扎,但是很快被丢在了礁石上。
是基尔看清他全貌后松了手,偏过脸翻了翻白眼。
他捞上来的这个男人——一丝不挂。
【Frozen Wings】
【Haruts with Bringi】
【BGM:《雪のひとひら》】
冬天向来是The Micro最安静的季节,尤其在雪后,就连串门的人都不多。只有少数冒险者和更少数的挑战者会外出寻找秋末存储计划外的必需用品,而且……在大雪天气下这样简单的事情也变得十分危险。每年冬天都有一两条失踪的消息,猛兽袭击的威胁小了,但极容易迷路。如果能用自己的物品换到一些冒险者或者挑战者捡到的柴火,其他的人基本不会出门。聚居地之间也会挖上通道或是修上有东西遮挡的栈道,能不吹冷风就不吹冷风。
“真羡慕那些冷天可以呆在家里不出来的啊……”Haruts趴在扫雪鼬肩上,压低了雪天才戴的白色帽子,贴在扫雪鼬身上的那一侧耳中听见它咕来一串委屈的喉音。他笑了出来,抱着扫雪鼬的后颈安抚性地用脸颊蹭它后背:“我是心疼你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来狩猎……不过有你就不怕迷路了不是吗?前些日子还有人外出没回来呢。”
扫雪鼬已经载着他离开聚居地,Haruts玩心未泯地从它背上撑起身体看了看四周,只觉得白花花的一片。就像坐在白色钟状花朵中,天地纯白一色。雪已经停了,但是轻风仍四处巡游,不时撩起细雪在空中按三四拍的节奏旋舞。耳中似有轻轻的歌声,像从天宇飘落的六角晶体带来的精灵的咏唱。眼睛除了无边无际的白色什么也看不到,本该慌张吧?可是不自觉嘴角就描上了淡笑,世界在纯白中沉默,身体随扫雪鼬前行而微微起伏,温暖而有力的食肉兽的心跳声寂静了天地。
【我听见生命的声音……】
正陶醉在这寂静中突然听见扫雪鼬的喉音,Haruts一个激灵直起了腰在扫雪鼬背上坐起来——刚才那串喉音翻译为微语言,则是:
“我听见生命的声音。”
仅仅如此不至于让一直与自家鼬子心意相通的他惊诧。
“——是你的同胞。”
扫雪鼬继续前进,到一块被雪覆盖的石头下停了下来,鸣声低弱。Haruts翻身跳下扫雪鼬,顺着它为他在雪中踩出的通道走到了石头下方的背风面。在雪道里他看见雪中散落的小物件,目光循着雪道向前攀援——
少年蜷卧在那里,抱着骨质的武器,身体的轮廓从抱不住体温的衣料里看得清晰。他因为过久的低温而失去血色,淡亚麻色的短发微微打着卷,睫毛上也铺着薄霜,闭着双眼就像熟睡一样。如果Haruts是艺术者,而这个少年是一幅画,他一定会在少年背后画一双透明的翅膀,以雪样的透明折射阳光。
那都是日后回忆起来的感触,当时的情况不容人欣赏,Haruts跑过去扶起他,在触到的一瞬心一凉。这个孩子已经冻僵了,若不是试探了他呼吸真会以为他已经被寒冷带走。
“鼬子,我去我向挑战者给你要点吃的补偿你,今天上午的狩猎取消。”他把失去意识的少年拖到扫雪鼬背上,用双臂把他固定住,扫雪鼬因为背上突然贴上来一个冰凉的东西打了个激灵,迈开步子小跑回聚居地的方向。
【……看身板应该是冒险者血统,看眉眼还是个孩子……谁家的孩子放着一个人在这么冷的天跑出来呢?】
一边给少年取暖,Haruts这么想着。
【也许……并没有家吧……都没听说谁家丢了孩子啊。】
“鼬子,走林子那条路,恐怕我们得带他去找阿尔。”Haruts拍了拍扫雪鼬的颈侧,蜷缩在他和它中间的少年气息仍微弱。扫雪鼬的步伐加快了些,在密林中穿行。风声擦着耳边飞过,扫雪鼬蒸腾上来的温暖气息很快就被冷风带走,鼬子在对抗的寒冷他稍微体会到了一些。
【不补充食物鼬子的体温也会下降得很快……我这是犯什么病偏偏要取消狩猎捡一个人回来?】
【就算我在那里陪着他为他取暖,等着鼬子狩猎回来也可以啊……】
【让鼬子把猎物的身体撕开,把他塞进去,体温也能恢复得很快……】
扫雪鼬疾行中飘给他一声愉悦的鸣叫,换他一怔而后自嘲一笑。
【我都在想什么啊……那样对待死掉的猎物确实也太残忍了,而且这个孩子可能撑不到鼬子回来就会被冻死。】
【鼬子都不在意取消狩猎的事,我在较真什么劲儿啊呢。】
怀中突然有什么一动,而后他感觉自己的衣服被轻轻抓住了。
垂目之下,对上一双欲开还闭的眼。
然后置身无边白雪他记起了夏季雨后天空被洗净的透明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