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次作业【高光】原创《金鱼钻石&蝴蝶珍珠》
文:绿鲤
文体:小说
BGM:《ハッピーエンド》/《起风了》
“他永远是我的英雄。”
珍珠色的少年在心里说。
天色未晚,暮光朦胧,三步之外是无垠天空,百米之下是车水马龙。
他立在天台上,向天空举起烟花。每一响都在心里喊一声那个人的名字。每一响都无比灿烂,炸成泪水一样的漫天火花。
“他永远是我的英雄。”
那年他十七岁,从他的茧里挣扎出来,向着天风张开了珍珠色的翅膀。
作为一只蝴蝶,拿着美术学院的邀请函,与无数的蚁、骏马、猫咪、白鹤之类一起毕业。
在那之前他一直是所有人眼里的乖孩子。他没有逃过课、没有跟老师骂过仗、没有在行政楼前唱过大逆不道的歌、没有在布告栏画下什么出格的图案。甚至他规规矩矩上学写作业,在课程班排名也靠前,是个整天傻乐的好学生。
但班主任一直很遗憾他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而是在最后一年毫不犹豫地向着蝴蝶转变——对于生活在周围的所有人来说,这太离经叛道了。
他本可以成为社会需要的钢铁做的蜂、令人尊敬的白金质的马或者别的什么大家熟悉的模样,做一只到哪里都有人爱的棉花团猫猫也好呀。但他偏偏要成为浪漫过头又容易损毁的蝴蝶。
但对于他的选择,他们也并不意外,他一直以来就有点奇怪。没事的时候他喜欢跑到无人的艺术楼,在有一整面落地窗的楼梯间里一个人迎着阳光唱歌;喜欢在大风天的窗台上,偷偷比划指挥风雨一般的手势;他会在晚自习的课间突然对好友说:“我恋爱了!”“哪个班的?”“是月亮!”;他的学习机里总是偷偷装着音乐,当他听起音乐的时候,他就不在那里了——这样的人好像天生就该成为蝴蝶似的。
“以后的路哥们就帮不上你了哦,不过我蛮羡慕你的,能成为想要成为的样子。”朋友敬了他最后一瓶汽水,“珍珠的翅膀很好看。”
他也笑着跟对方碰杯。
终于少年们就那样告别,或走或飞向各自的前程。
无论是为他唏嘘的,还是祝他从此海阔天空的,都不知道他本该在这个时候欣喜若狂,应该在校园里飞奔大笑,一个人载歌载舞,拨出一个电话然后在天台上放它个几十响烟花。
毕竟他们也从不知道他压在枕头下的信,没见过他茧子的内侧,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是珍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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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大以前啊,幼小的人类都是小小的幼苗。家人为了让他们安心成长为优秀的大人,常常会给他们做一只茧。他所生活的茧,是家人的厚爱织成的,安全干净,只是有点不透风,也不怎么透光,上面只有很小的一条缝。
在厚厚的茧里,他并不比别人成长得更好,只是跟所有孩子一样默默地生长着,为几句夸奖高兴很久,为一次批评难过半天。要说比较特别的地方,可能就是从他的枝蔓上长出了一个个的世界。而他为数不多的小爱好,是一个人在茧子里唱些不成调的歌,把他所向往的,那些世界里英雄们的冒险,在小纸片上写成故事,从那个小小的缝丢出去。
他在长大,那些世界愈加缤纷繁茂,于是茧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拥挤。最开始他还会因为喘不上气而焦躁地敲打茧壁,但是为了他好的家人并不打算把茧打开:“我们希望你是一个阳光的孩子,成长为大家喜欢的样子。”
而不是你觉得很酷的那种英雄哦。
于是在这慢性的缺氧里,他乖巧地蜷缩起枝蔓,为了留下足够的空气而不再唱歌了,从茧子的内侧生出了扭曲的刺。那些曾经无比繁茂的世界,也因为“不可以再消耗仅剩的氧气了”而枯萎休眠,褪色到近乎透明。
直到有一天。
“我好喜欢你的故事!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一张带着雨季青草香味的纸片,夹着明亮的光和清澈的风从缝外面投了进来。
他突然又能呼吸了。
就好像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欣喜,所有的枝蔓都在这一瞬复活了。
“你好!我也想知道你的名字!”
那天他回了信,还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里发生了什么。但从那之后,在拥挤的茧里,他就可以纵情呼吸了。隔着层层的茧,通过窄窄的缝,两个少年的世界在纸上交汇了。
对方和他一样是生活在茧里的孩子,也和他一样有着枝繁叶茂的世界,但比他更热情更野,写来的每一封信,无论是好事情还是坏心情,都沉甸甸亮闪闪像是装着整个青春期的夏天。对方的光芒随信展开,横冲直撞照进他在黑暗中褪色透明的身体,一丝光勾着枯叶底下心火重燃,他自己就成了这方狭小天地里最最耀眼的东西。
那段日子里,无论是沉重的茧,还是全校统一的校服,厚厚的作业和试卷也压不住他的生命力。只要拿起笔开始做梦,他就是自己无往不胜的英雄。
他们像世间所有的密友一样无话不谈。会讨论一起追的漫画的新章节,把感想和脑洞都画给对方看,为喜欢的情节和人物大笑大哭;给各自设计了角色,在纸上一起去探索天海山河,向着不公与黑暗盛大地开战;还会讲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偶尔吐槽家长,并发表近乎一致的意见;也讲没能追到但依然喜欢的女孩子,互相安慰的同时也同样把这份悲伤视为珍贵的宝物。
他们又自认不同于世间所有的密友。他们的生日刚好在前后两天,喜欢同类的颜色,有着同样的爱好和美学,同样的赤诚狂妄。如果一个人遇到了不好的事,同一时间,另一个人也会毫无理由地低落。他们默契到自己都惊讶,又为此感到理所当然——我们一定,一定,一定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等着相遇了!这就是宿命!
两个茧中的少年成为了彼此的灯塔,茂盛枝条就顺着那些灿烂得让人忘记现实的信纸决堤一样蔓延,占据彼此生命里最好的时间,还把对方的名字写满在自己的未来里。
“十年以后,我们也成立组合画漫画吧!”
“住同一间宿舍,在截稿日极限狂肝!”
“所有的东西都买成对的!”
“咖啡无限续杯,交稿以后互相瞪眼到天亮!”
“把整理房间都留给刊登之后吧——!”
“同意!”
“到时候一起考那个美术学院吧!”
“嗯!”
“从现在开始要努力从茧里出去了!”
“成为蝴蝶!从里面飞出去!”
“等考上的时候,就在天台上放烟花!”
“为王的诞生献上礼炮!”
他们就是能那样快乐地讨论日后的苦难,让他在日后回想时无数次艳羡。
虽然那么约定了,对他来说去实现那个约定却像离开那只茧一样困难。
茧是爱做的,爱是有方向的,于是茧也有不同的形状。家人为他准备的茧是用来养鹤、养鹿、养骏马的,不养蝴蝶。如果想要成为蝴蝶,从那样的茧里他得不到任何必要的营养。
但这不妨碍他一封信寄过去就要贴六七张邮票,动辄就是几十页,不妨碍他在茧里唱着歌,在茧壁内侧涂满并不会在这个世界发生的二人的冒险。毕竟对少年们来说,这是个容不得英雄的世界。
他们从不向家人分享自己的幻想,因为献上的花朵常常收到“你把这个劲头用在学习上多好?”的回答。每次小心试探都被温柔但严格地退回了,所以后来他放弃了抵抗,听话,顺着他们想要的样子生长。
但现在他有了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所以即使不愿意,他也愈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前进的道路是怎样地偏离了他要去的方向。就比如中考之后,他升入了文化课程班,不像对方,考上了他们那里最好的艺术学校。
随着他的背上逐渐凝结起等待填满色彩的纤细翅脉,茧就有了越来越无孔不入的存在感,不断地提醒着他,伸出手,会痛;迈开步,会痛;张开翅膀,会痛。
“看你拿到信欣喜若狂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下次考不好了。”
“虽然有这种不公平的事情,但是老爸希望你不要做那个出头鸟。”
“虽然老师因为看雪就说你,但也是为你好。不值得期待的学生他才不会管呢。”
“偏方会流传下来是有道理的,如果是妈妈生病了需要吃猫头鹰才能好,你会为一只猫头鹰让妈妈一直病着吗?”
“等你长大,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们不希望你那么做了。”
——等你长大,就一定会泯然众人。
直到今天他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每一句话的潜台词,都像是同一句宣判。
天真赤诚罪不至死,生在此世活罪难逃。
即使清楚地意识到这对自己的翅膀来说是怎样的无期徒刑,他却依然只是在想办法扩大那条可供呼吸的缝,他没有真的要去破坏那只茧。或许是因为他同样意识到了,心里能有那样的火种存在,也是因为有茧的保护。
每一天都为现状而感到焦灼,又每一天都暗示自己不去在意。就像一边高喊着“我绝不会屈服”,一边蒙着眼睛向地狱走去,任影子一层一层地罩在自己的头上,覆盖那一点微弱的光芒。
这样的自己根本无法成为英雄,也完成不了与他的约定。
直到有一天。
那是对方寄来的最后几封信之一。
另一位少年英雄告诉他:因为我救了三只金鱼,我被狠狠地嘲笑了。
我被狠狠地嘲笑了,因为我救了三只金鱼。
那是一个小长假的下午,少年跟朋友去看电影。他在不锈钢的栏杆里排队,看见有几个小孩天真又恶毒地笑着,说着“要死嘞!”,把四五只装在塑料袋里的金鱼连水一同倒进了街边的垃圾桶。
在他们动手之前他只来得及喊出“喂!”,等他喊出“住手!”的时候所有的金鱼都已经不在塑料袋里了。
少年一边大声呵斥着被人发现一溜烟跑掉的小孩,一边从晒得滚烫的栏杆上翻出去,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伸进垃圾桶,在垃圾之间翻找起被蓄意谋杀的金鱼。
几经周折,三尾明亮的红色躺在少年掌心里,而剩下的两只可能已经滑入了垃圾桶深处,他掏不到了。少年捧着在空气里拼命呼吸的金鱼又匆匆冲过马路,到达对面的喷泉,把它们放进了水里。
被那飞身出去的动作惊动的人群就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在垃圾桶边徘徊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找不到的金鱼,回来排队的时候,他就听到了。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帅?”
“是故意作秀吧。”
“以为自己在演电影吗?”
“好恶心。”
“你以为你在演电影吗?我都不想说我认识你。”
最后一句是跟他同去的朋友说的。
在放映厅内他完全没有把电影看进去。金鱼的粘液残留在他的指缝里,透明的红色和那些话语一起在他的脑海里游来游去。
少年在放映厅里哭了。
他还是没能救到所有的金鱼。
但好在他还是去救了那些金鱼。
——就像路人们和那个朋友所不能理解的那样,在茧壁这一边的他读着信泣不成声。
这不是错觉,他们一直都知道的,这个世界容不得英雄。
尽管如此,那个人还是出手了。即使在人们眼中被残害的只是几条金鱼,即使人们只会为此嘲讽他,即使要对抗的是整个世界,他仍然会迎着无边的黑暗向前。
——如果是我在那里的话!我一定会握住你的手,告诉你:“你做了再正确不过的事情!那个样子就是很帅!”
如果是我在那里的话……我一定会……我一定会在看到那些金鱼被倒进垃圾桶的时候就失去了勇气。
你才是真正的英雄。
在他的泪水里,越过栏杆去营救金鱼的少年就像钻石一样耀眼,美丽张扬而且锋芒毕露,剔透明亮闪耀热烈就像结了晶的光。真正在向着茧的外面挣脱,无惧任何伤害,总是以更强硬的姿态从悲伤里杀出来,越是穿越枪林弹雨越是金刚不坏。
他正是他想要成为的样子啊……
后来他擦干眼泪回了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对方。而后,再次敲响了包围着他的茧。
等到忙碌的他们再一次传纸条的时候,已经是高二那年的夏天,他几乎是跑着去,发着光,把写着好消息的纸条向那条缝投出:
“我可以去学画画了!”——我有机会去考美术学院了!我被允许成为蝴蝶了!我离完成我们的约定更近了!
就算半途开始的我得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就算家人和老师都会为我惋惜,但我——
“恭喜!但我不打算画漫画了。”
向往着对方的样子,向着二人约定中的未来,一个人经历了交流谈判和争吵,正面战场失利就曲线救国,磕磕绊绊一路跋涉而来,凝结在他翅脉上的钻石忽然碎了。
“抱歉,不能和你一起成为蝴蝶了。也不能一起放烟花了。”
“谢谢。”
在为对方留好了所有位置的未来碎成的纷纷扬扬的碎片里,他在那道连接着两人的缝前流着泪说着,真挚而孤注一掷。
“谢谢你发现了我!谢谢你说想要知道我的名字!谢谢你跟我一起画画写故事!谢谢你把整个世界带到我眼前!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也可以那么美好地活着!谢谢你和我一起在最狂妄的年纪做最冒险的事情!”
谢谢你点亮我的生命!谢谢你把星星洒进我的夜空!谢谢你把梦和远方放进我手中!
谢谢你成为我的英雄……
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谢谢,作为献给最最宿命的那个人的告别。
“那么,加油啊!”“嗯,我会的!”
少年们好好地说了再见,从此天南地北。继续前进,或者一边前进一边愈伤。
就算能忍痛前行,该痛还是会痛。那个人的光在他的心里结了晶,不算多锋利,但也是种在身体里的酷刑。明明把这个用光芒刺痛他的东西丢掉就好了,但他从来舍不得。
这是他最后能抓住的光了,也是有那样一个人走进过他生命的证明,即使是它划出的鲜血淋漓,也都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光与痛楚的结晶被温柔地珍藏起来,层层包裹,直到所有的棱角和刺都终于伤不到他。
终于他毕业了,考上了美术学院,在天台上一个人放烟花。
纪念他单方面地完成了一半的约定,从茧里真正地挣脱出去,长出了华丽的翅膀,结成了一颗蝴蝶形状的珍珠。
天色未晚,暮光朦胧,三步之外是无垠天空,百米之下是车水马龙。
披一身温柔的珍珠色,他在心里大喊着那个少年的名字。
“他永远是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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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蝴蝶形的珍珠长大了,也知道了人间多生离而少死别,也没有那么多活着永别。只要两个人还在同一个世界,总还有机会再见。两个人在社交平台上互相关注,对方没有变成蝴蝶,而是成为了一只在空气里游动呼吸的金鱼。在分别之后,虽然不画画了,对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专注写作,不仅比他走得更远,还有更多的人喜欢。写的有些故事,甚至达到了一册难求的地步。
虽然因为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得太远,对方也经过冷却不再火光四射而是水光璃璃,他已经很少能看懂对方兴奋地发表的东西,也无法理解对方所说的所有美丽了。但那个人说到喜欢的东西的时候那副闪闪发光的样子,与他的记忆里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人依然是耀眼的钻石,只不过变成了金鱼样子。
想到这里,他总会觉得:不愧是他。
在十几岁的时候遇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对他来说是值得铭记一生的事情。
十三岁到十七岁之间的那几年,永远都是他人生里最狂妄最疯魔的一段日子,是他平淡人生里闪闪发光的宝石。毕竟——
“我已经在我们共同织造的幻想里和你一起度过了辉煌壮丽的一生。”
“自从过了最狂妄的年纪,我们的战斗已经各自停止了很多年。我不再给他写信了,他也没有再给我消息,但是收起来的那叠厚厚的信,无论哪一封,拿起来摇一摇,都能听到灿烂的声音,就像会有无数光的结晶掉出来洒落一地。
偶尔好好想起他的时候,总会想着,还有很多很多没完成的约定。有时候也想不通,如此宿命的我们,为什么也会成为彼此的回忆呢?不甘心是有的,舍不得是有的,但是因为遇见过他,遇见过他,我才是现在的自己。”
后来某天,他正刷着关注了对方的那个社交软件,偶然刷到了他能看懂的东西。
那是关于金鱼他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家人不愿意接受孩子生了病而不允许他去医院,即使自己想办法买到了药也会被丢掉,为了不让他吃药连医保都锁掉断绝他一切生路,直到空气里的金鱼决定向着死亡沉没,他们才带他去了医院。
而挂的科室与他的病无关。
好像只要不确诊那就只是不听话的孩子胡思乱想。
早已不是少年的蝴蝶忽然像少年时那样泣不成声。
他的英雄很少跟他提起自己所生活的那只茧。
他是他生命里最璀璨的钻石,是光的结晶,是他流泪流血也舍不得丢掉的锋利透明。咬碎了会和着清清的血液泄出汹涌的灿烂河流,照亮他的青春甚至他的余生。
但他从前没有想过,拿或许是无数次与毁灭擦身留下的无数伤痕,才能折射出的明亮火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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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用的备注:
太多情绪覆水难收最后完全放弃让人看懂爽就完了。
有原型。小金鱼的名字是砂。
砂留在蝴蝶的心里,因为炽烈的情感而炼成了一枚锋利的玻璃。为了能把砂一直留在心里,蝴蝶结成了珍珠。
评论要求:笑语
【地上星】
第一百八十三次作业【向西】原创《地上星》
文:绿鲤
关键词:向西
背景:架空
文体:小说
BGM:《Le portrait》
词条:《遂星》
“请问你见过一个大概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吗?我听说她来了这个地方的……”
“你说的这个女孩子大概长什么样子?”
“啊……她大概……她大概是个有黑色长发、脸有点圆、眼睛很亮……的女孩吧。”
当你问到细节的时候,对方就会变得犹豫,含糊其辞。
请不要质疑对方,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孩子长什么样子,多高个子,穿什么衣服,也是真的想找到这么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
你看他依然穿着露出半截手臂的衣服,有着这炎热的地方没有的象牙色皮肤,嘴唇干裂,于是好心给了他一顶阳帽,请他喝了口水。那个男孩子笑起来格外腼腆,右手握拳放在胸前向你鞠躬致谢,看起来也像是南方的礼节。不同的是他的拳头放在胸膛中央,而非心脏的位置。
前天也有人用这样的礼仪问候过你,是个外乡女孩向你问路,也是这里没有的白皮肤,只不过不是他说的黑发。跟当地人比起来,那只能算是褐色。
“如果你说的是一个跟你用的手势差不多的女孩子,我是见过的。”
她往西边去了,向你买了几只装满的水囊,但是谢绝了你找一名向导的建议。
在这个风沙吹袭的边陲小镇,再往西就是茫茫沙漠了,每年只有特定的季节会有冒险家组成队伍进到沙漠里,去寻找传说中的“众星沉没之地”。虽然你也担心过,但也许她自己就是一名年少有为的冒险家呢?
你把见过这样一个女孩的事情告诉了这个男孩子,那被热风拔去了水分的脸上忽然现出了涌泉般的笑容。他再次向你道谢,然后像那个女孩一样详细地打听了往西去的路和方法,最后又向你鞠了一躬,顶着你送的帽子赶往太阳下沉的方向。
奇怪的孩子们。
你想。
你不知道的是,在你目送他离开视野的时候,从附近的几个镇子上,从最近的驿站,有好几个人,青年的、中年的、甚至老年的,都向着沙漠的方向而去,甚至从沙漠深处的绿洲里,也有人骑上了涉沙兽赶往沙漠的边缘。
事实上,就在你看见他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孩子可能去了沙漠。”的消息已经像光线一样散布到整个世界了。
由遂星的感应之网。
这个向你打听人的男孩是一名“遂星”,他想找的女孩也是一位“遂星”。他们的胸膛是半透明的深蓝色,里面含着天星般的美丽光点,就像闪闪的星穹。他们相信自己是天上星星的化身,自己的生命是星辰的一场旅行,在能够独立之后就会循着各自的星轨在大地上流浪。地上的星星们从不迷路,他们能通过自己那颗星星的感应辨认方向,还能通过它感应到天涯海角的每一个同胞。
即使永远在一个人流浪的路上,遂星们从不孤单。
沉浸在同一片星海之中,他们知道在世界某一处有人看到了壮丽的极光,有人在高原上遭遇数十年不遇的风雪,有人躺在小船里,沉醉在倒映玫瑰色天空的湖面上,也有人在深夜里一个人赶路,地上的星星们和天上的星星聊天。
所以他们也知道每一颗星星的消失。
十五天前,有一个人在星海里问:你们最近感应到过那个孩子吗?
那个喜欢在夜里赶路,还喜欢在星海里唱歌的女孩子。
从她那里传染来的快乐像恒星的光一样美丽热烈。
“没有,有段时间没感应到她的存在了。”
“好久没听到她唱歌了。”
“她还好吗?有人知道她去哪了吗?”
地上的星星们想知道。
如果一个遂星在星海中忽然消失了,很有可能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或是更加少见地——与之对应的天星陨灭了。
地上的星星们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于是将各自所知的关于她的事情拼凑到一起,得知了她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又向大地上的人们打听。到第二天,他们听说有人看见她往西方去了。
她还活着!这是一个好消息,但这就证明了另一个可能性——那个孩子的星星在宇宙中陨落了。
遂星们顺着星辰的呼唤而得知自己的方向,也凭星辰的存在确知彼此的存在。失去了自己的星星,遂星的轨道就断裂了。
无法把声音传达到她那里的遂星们担心在这样的年纪突然失去了星星的孩子,于是散落在茫茫星海中的他们开始在茫茫的大地上寻找那样一个突然消失了的小星星。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遂星在跟路人询问“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大概十八九岁的女孩子?”
直到今天,他们确定了她去了沙漠的方向。就算是不会迷路的遂星,一个人深入沙漠也是危险的。他们要找到她。
于是在第十五天的夜晚,从沙漠边缘的小镇出发的男孩子,终于在浩瀚星海下发现了站立在沙丘上凝望天星的女孩。
女孩的长发像河流一样在夜风里涌动着,确实如他们所说,脸有点圆,看向他的时候,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里映满星星。
她看见骑着涉沙兽忽然出现在茫茫沙漠里的男孩停下坐骑,裹着外套一点点爬上沙丘来。他可能在沙漠里跋涉了整天,直到来到她的面前。热风关上了他的声音,疲惫让他喘息着干站在她面前。在他能说出什么话之前,他把手握成拳放在胸口向她行礼,不是心脏的一边,是中间。
女孩也用同样的手势回应了他。
说实话,这一刻她还有些不知所措。自从她的星星陨落了,她感受到的宇宙就忽然变得空荡荡的。原本能感觉到的联结瞬间退去,曾经会对她唱歌的天星们也蓦然缄口,变成了遥远冰冷的光点。无论她怎么呼唤,都没有人回应了。她只有一个人抱着膝盖缩在夜幕下,所有星星的光之外。
男孩看起来是专门来找她的,虽然她已经离开家很久了,但这感觉像极了贪玩晚归被焦急的妈妈抓到。对方恐怕也是一名遂星吧?出生在不同的家庭里,流浪在不同的星轨上,另一个遂星何以跑到沙漠中来找已经失去了星星的自己呢?
男孩向她伸出一只手:“大家有话想跟你说。”
她轻轻牵住那只手,默许了对方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而后站在上风口的女孩,眼里忽然进了沙子。
广阔的沙漠上,大地上的每一颗星都在通过男孩的联结呼唤她,闪耀、璀璨、海啸一般腾起的喜悦引爆了环绕着他们的整座星穹。就像数亿颗超新星一起爆炸,每一束光都传到她身边。
“找到她了!”“她没事!”“太好了!”
这些消息在男孩确认了是她的时候就已经传向了全世界每一个不眠的遂星。
寂静的世界生机重现,夜风越刺骨越清晰地感知到血流的热度。她不知道他们的模样,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认得出一颗颗亮晶晶的灵魂。
沉寂了许久的各种情感也跟着泪水一起挣扎出来,她不停地吸着鼻子,直到男孩慌了开始哄她:“别哭别哭,沙漠里连泪水也很珍贵的。”
她收回放在对方胸口的手来擦眼泪,终于向专程追进沙漠里来的男孩露出了一个非常努力的笑容。
繁星合唱的天穹下,小星星们坐在沙丘上。
“你是想去‘众星沉没之地’吗?”
“嗯,犯傻了,就老想着,说不定我的星星也会掉在那里呢?如果我把它举起来,送回天上,会不会就能和以前一样。或者……倒在路上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抱着膝盖目光向下,笑着说。
他稍微考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如果感应不到了……那就是没有了哦。”
“……是啊……其实我清楚的。”她点头,而后望向天宇:“只是,没有了星轨,我该去哪里,我已经不知道了。”那盛开的天空里有所有星星的轨道,但那是他们的轨道,不是她的。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脱离了自己的星轨来找你的。”他也望着天空,抬手像是要接住倾泻下来的星光:“星轨指引遂星的方向,但它不是全部。没有了星轨,也意味着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比如不知死活地一直往西?”她从鼻子里轻轻笑出了声,于是他也笑了,沙丘阴影里的涉沙兽都抬起头来看。
“那么,还要继续往西吗?”他问:“去众星沉没之地?”
沉默了一小会儿,不再循着星轨前进的小星星叹了口气,一弯笑容向着另一颗小星星徐徐升起:
“不去了。”
“现在我想去众星升起的地方。”
【琥珀眼中】
第一百八十二次作业【挫骨扬灰】原创《琥珀眼中》
文:绿鲤
关键词:挫骨扬灰
背景:架空偏西幻
属性:BL
文体:小说
BGM:《悲しみ雪に眠る(instrumental)》
01
风停了,山庄的屋顶压满了雪。
山庄的主人身下是汗透的床单,背靠着高高的枕头,嘴唇干裂,身体发烫,金色的眼睛却不减锐利,在床前的医生拆开绷带检查伤口时,尤其像壁炉里的木炭上吹来了风。一位少年守在床边,双手握着他的手,与他一同屏息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医生给虚弱的男人换过药后,直起身摇了摇头:“阁下,恕我直言,如果您坚持一直佩戴琥珀眼戒指,这伤不但好不了,还可能恶化。您也知道,只有健康的身体才能承受得了这东西。请您听我一句吧,摘下琥珀眼,这样您才能……撑过这个冬天。”
“我会考虑的。”他的声音依然威严,收下建议后反过来给医生以叮嘱:“关于我的病情,一个字也不要透露出去。”说话时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点着莹莹的光,被注视的医生微微打了个冷战,点头以医神之名答应了,接着便留下了内服用的药,向山庄的主人告辞。
“安比亚,送格雷曼医生回去。”
被叫做安比亚的少年起身结了出诊的费用,送医生下楼,到庄园大门口时向对方抱歉地一欠身:“这样的大雪天还请您专程过来,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医生也向少年一欠身:“罗蒙子爵一直不肯摘下琥珀眼,也难为你一直在身边照顾了。”只要与那双眼睛对上目光,就好像有什么极为危险的东西透过那层冰冷的金色在看着自己,没有挣扎和反对的余地。传说琥珀眼的佩戴者能让注视的对象下意识地服从,第一次来看诊时他就见识到了,但至今也没能习惯。
“他对我特别好。”少年垂下眼腼腆地笑了笑,再抬眼时笑容里便带了些酸楚:“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这一点不错,折磨罗蒙子爵两个多月的伤口,正是为了营救他才留下的。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想去猎一只琥珀蛛跟对方凑一对的琥珀眼戒指,又在命悬一线时被那位无比宠爱他的子爵赶来救下的。
淡金色卷发,碧绿的眼睛,少年立在那儿就像春天的化身。如果说那个像网中央的蜘蛛一样掌控着这一带的男人心里,还有哪里留存着人类的柔软的话,恐怕就是安比亚所在的地方了。
医生轻轻叹了口气,告别了少年,登上了送他回去的马车。
“希望那孩子能劝他摘了那戒指。”
“他的话一定比我管用。”
02
安比亚刚一关上门,罗蒙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放任整个身体瘫在了靠枕上——维持刚才的气势对现在的他来说消耗太大了。他摩挲着手上的琥珀眼戒指,即使闭上眼睛,他的眼前也会浮现出那颗近乎血色的,蜘蛛的眼睛。里面凝着一个青年健美的身影。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琥珀眼——辛西娅琥珀蛛的眼珠,浸入冰酒灭活之后佩戴在身上,能够让佩戴者变得更加有力且敏捷。而其中映入了猎人身影的琥珀眼,还能让持有者获得那仿佛魔法的注视。
几年前,刚刚继承爵位的他势单力薄。为了摆脱掌控和打压,他雇佣了年轻勇敢的猎人,组成队伍去猎杀琥珀蛛,获得了这颗成色极好的琥珀眼。于是年轻的罗蒙子爵就戴着那枚琥珀眼制成的戒指,将获得的眼珠分批灭活制造出的昂贵琥珀眼,分配、交易给他想要发展的盟友、想要控制的势力,在几年时间里成为了这里实至名归的领主,并圏下了这座栖息着琥珀蛛的山不让人进入。
与他见过面的人都记得那双金色的眼睛,明亮、锐利、不容拒绝。当他心意已决,即使持反对意见,也很难向他说出反驳的话。盘踞在死亡中的蜘蛛从他的眼中窥视着生者的世界,替他驯服他的属民们。
而受到雇佣去猎杀琥珀蛛的年轻人们拿到了大笔报酬,过上了好日子,却接连在三年之内死去了。人们说那是被金钱诱惑的恶报。
只有罗蒙知道他们死亡的确切原因。
某位老猎人告诉他:杀死辛西娅琥珀蛛的时候,一定要蒙住蜘蛛的眼睛,否则猎人的影子会留在蜘蛛的眼中。到冰酒灭活的时候,伴着生命力被解散那“嘶”的一响——影子的主人也会死去。
很可惜,这位老猎人在那场狩猎之前就离世了。
只有他,只有他,把这个狡猾而危险的秘密揣在左胸的口袋里。智谋、力量、加上一点点琥珀眼的魔法……他披着年轻猎人的影子,周旋于各个势力之间,一步一个血红色的脚印,才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这件血淋淋的好宝贝唯一的副作用是会让持有者像那些凶暴而对猎物格外挑剔的蜘蛛一样,对雄性产生额外的兴趣。夺去蜘蛛性命的,蜘蛛也将断绝其生命延伸的道路。无论直接还是间接。
但他不在意。
从他口中说出的一切都可以是假的,唯有对安比亚的爱,他深信不疑。在安比亚之前他也有过许多可爱的宠物。他们也很美丽,美丽得他很快就会腻烦,然后他们就会被丢弃或处理。
唯有那个孩子是不同的。
当他在开着花的苹果树下看见那个男孩的时候,他几乎以为是春天的化身站在了眼前。
少年抬头轻嗅洁白的苹果花,小小的花瓣洒在他阳光般的卷发,注意到他的视线回过头时,碧绿的眼中闪过小鹿那样的惊惶。最后他对他报以有点心虚而腼腆的一笑,背在身后的手向他交出了在那个花园里折下的花。
罗蒙曾自认在情场上纵横潇洒,直到遇见安比亚。他忽然觉得自己从前并不知道何为爱情。
是爱情让他对那只小鹿念念不忘,也是爱情让他动用了琥珀眼的暗示去蛊惑他的天使,同样是爱情,让他无法承受摘下琥珀眼的焦虑——哪怕只是想一想,忽然涌上来的慌乱都会让他拼命摇头驱散这个念头。
这座庄园,这些财富,这群盟友,这一众追随者,这心爱的天使,这一切都是琥珀眼带来的。在他受伤休养的这段日子里,他一点点像蜘蛛一样用丝网联结起来的一切,都随着中央的自己迟迟没能痊愈而发酵出了摇摇欲坠的危机感。其他的东西他都不在意失去,他有在伤愈之后一样样寻回并再次拴牢的自信。唯独安比亚,唯独安比亚,如果摘下了戒指,无法延续那魔法的暗示……不行只有安比亚不可以一丝一毫感情消退的危险一个冷淡的眼神他都不能承受!!
仅仅是动了一下那样的念头,关天闭地的窒息便涌上来。失去了大半力气的手紧紧抠住那枚琥珀眼戒指,罗蒙将头仰过去,让身体向着柔软枕被沉没,努力去呼吸。
“罗蒙?罗蒙你还好吗?”
当缺氧的感觉逐渐退潮,他睁开眼睛看见他的天使回来了,正张开双翼俯身于他。于是呼吸也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伸出双手相迎,深深拥抱这份随时都像是要崩溃的安全感。
安比亚过去最喜欢把脸颊靠在他的胸膛上,但现在他不敢。他知道,隔着一层衣料,男人的身上开着一座玫瑰园。小鹿把下巴搭在他肩上,湿漉漉的呼吸像是哭过一样卷过他的耳轮:
“罗蒙,把这戒指摘了好吗?”
“安比亚,我不能……”身体的脆弱已经渗透到了他的精神里,即使是他的天使提及那个举动都让他微微抱紧了对方。而他天真的小鹿用柔软面颊蹭着他的鬓角,不解的语气听上去那么委屈:
“为什么?戴着它你的伤就好不了,两个月了,一点儿要愈合的迹象都没有。它在消耗你的生命力,罗蒙……医生说你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
安比亚的重量小心翼翼地压上来,他感觉到鬓发里滴进了什么温热的东西,正滑进他发丝深处。耳边的呢喃打着颤,那气音像是叹在他心头上:
“罗蒙……我感觉我就要失去你了。”
“不会的,安比亚……”罗蒙侧过脸去吻小家伙的脸颊,却无法继续说下去了。他说不出那些他无法兑现的承诺。诸如“即使戴着它我也会好起来”、“一定会没事的”,他深知自己早就应该摘掉琥珀眼,可现在他已经在恐惧的恶性循环中朝着破灭的方向走了太远了。
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拜它——那颗盘踞在他手上他灵魂里的琥珀眼所赐。
在罗蒙子爵用死去的蜘蛛驯服他的属民时,死去的蜘蛛也在驯化他。
他并非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身体健康而意志强大的时候,年轻的子爵觉得自己能够掌控一切。蜘蛛已经是亡魂,不能撼他毫分。在这样盲目的自信之下他落入了蜘蛛的网中,想要挣脱时却害怕起“挣脱”本身。
在长久的沉默后,他悄悄向这能致他死地也能拉他复生的小情人吐露了心声:
“安比亚……我怕,摘下这戒指,我就要失去你了。”
然后他听见他近乎绝望地笑着一叹:“你是不是发烧了在说傻话?”安比亚撑起身,红着眼圈问他:
“还记得你告诉我琥珀眼有什么用的那天,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03
那是一个焦糖色的秋日,庄园外的山林洒下金屑,在林间铺出一面蜜湖,然后宁静就被一阵蹄声打破了。
庄园的主人拼命蹬着马刺,领着一队卫兵骑马踏碎那面蜜湖闯进林中,一路冲向山路尽头密林的深处。马匹无法继续前进,他便呼喊着“安比亚!”,下马向树林里冲去。即使有着普通琥珀眼的加持,卫兵们也跟不上心急如焚的主人。
安比亚的名字从阳光照得到的地方回响到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罗蒙穿行在巨树丛中,不断环视着周围,寻找着他的小鹿的踪迹。慌乱的呼吸中他在心里无数次痛骂自己,为什么要对安比亚隐瞒琥珀眼的能力?为什么绝口不提琥珀蛛的危险性?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个人带着武器从庄园溜了出去,只说要去猎一只琥珀蛛。
“他什么都不知道!”
在那怪物面前他才是猎物!
罗蒙一直顺着有人走过的痕迹搜寻,直到一声惊叫给他确定了方位。当他扬起一路落叶赶到,他的天使正在腐败的植物中匍匐着,努力爬出那庞然大物的攻击范围。
树冠的阴影里琥珀蛛屈起的腿在蓄势,刃状肢高高扬起,血红的六眼紧盯猎物。那八足的怪物猛地伸出了利刃飙向小小的人类,安比亚甚至还没看清赶来的是谁,就在一阵飙风和一阵闷痛中被吹了满身的落叶,
琥珀蛛就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透明的螯牙在刺进他脊背之前的一霎被一杆投枪生生拦下。
“跑!!回庄园去!”
那一枪罗蒙回想起来都感到后怕,只要有一点偏差,他的小情人就会被他亲手钉在地上,变成蜘蛛的晚餐。
而那时安比亚看见那个男人的轮廓镀着清清的光出现在不远处,勇气和力量好像都回到了这小小的身体里,他拼命蹬掉缠在腿上的蛛丝,从地上挣扎起来朝罗蒙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却不防被劈下的刃状肢再次砍倒在地。
幽暗林间忽然开出了玫瑰色,密林的上空忽然惊起群鸟,没能追上的卫兵们也听见了那声响彻山林的怒吼。
“那是人类的声音吗?”
也许那一刻罗蒙已经不是人类了,透过金色的眼睛,那里已经没有理性存在。
只一瞬,人形的野兽掣出佩剑向着那狰狞的怪兽迎了上去,一手举起剑鞘挑开另一侧斩下来的刃状肢,一手提剑直刺向蜘蛛的头颅。
伏在地上的安比亚的视野因为背部伤口的剧痛而一阵阵发暗,当他终于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的东西让他彻底清醒过来——罗蒙的背上像是扬起了一只昆虫翅膀,华贵长衣变成了散乱的布条,伤口在他的身体上结成了彼此粘连的网,血腥味浓郁得仿佛这里的空气都是红色。
少年捂住了嘴——那从他后背高高支起的是琥珀蛛被斩断的刃状肢,深深扎在他的血肉里。他的剑不知什么时候脱手了,十字墓碑一样斜刺在蜘蛛的背上,却没能把它送下地狱,剩下的那一边刃状肢和透明的螯牙亮在空气中如明晃晃的刀子,随时准备收割了人类的性命。那个男人却完全没有退意。
身后是安比亚,他不会退。
眼中的世界忽然被折射得四分五裂。
安比亚站起来,咬着唇圆睁着眼睛,不让泪水淹没视野。他用还能使上力气的那只手把地上的投枪拔起来,缓缓举起,举过头顶时身形微微一滞:
“罗蒙!接着!”
少年用尽全力投出去的那杆枪被握进男人手里的瞬间,那双金色眼睛后面的人类的意志又回来了。而后枪身翻转抵住了刃状肢的关节,一拨一挑再向要害处拼死一刺,紫血喷了男人满身。琥珀蛛抽搐着抬起了半个身子,被捅烂了基部的两条腿掉在地上,失去平衡而转了大半圈。罗蒙趁机握住刺在蜘蛛背上的佩剑,就着那怪物转身的动势给那庞然身躯开了一个狭长的口,紫色的血和黑色的内脏随他收剑而从伤口里汩汩地淌出来,蜘蛛发出凄厉的尖啸,在地上沸腾般翻滚,让整片密林都颤抖。
罗蒙拉起安比亚的手,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快点跟卫兵汇合,就能逃出生天。
眼看着黄昏的光辉已经穿透树隙,洒落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但尖啸声突然贴着后颈响起,攥紧他们的呼吸。
“趴下!”
安比亚只听到罗蒙那么说,然后就被护在了那破碎战旗一样的身体下。蜘蛛的螯肢从那个身体的边缘露出来,在眼前抽搐了一会儿之后终于不动了。佩剑从下往上贯穿了琥珀蛛的头颅,代价是用不执剑的手臂抵挡刺下的螯牙。
安比亚抱住浸透在血里的罗蒙,声音都像被身体里的旋涡卷了下去,说不出话。罗蒙只是放开了剑,撩开挡住他眼睛的头发,说:“不用怕,它已经死了。”
它死了,每一只眼睛里都映着他的影子。
“对不起,安比亚。我会把一切告诉你的……我早该告诉你了。”
无比抱歉地,力竭的罗蒙让安比亚把蜘蛛的眼睛都挖出来,嘱咐他好好收起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在看着言听计从的小家伙颤抖着手把这些血淋淋的圆球装进包里之后,才安心地靠在了他怀里,等着卫兵赶到,将他们带回庄园医治。
在病榻上,罗蒙把关于琥珀蛛的一切告诉了安比亚。比如一定要把蜘蛛的眼睛带回来藏好的原因,比如若不是有着琥珀眼的加持他们可能都会死在那里,包括曾经害怕他胡思乱想而隐瞒的那个副作用。
这才是他的小情人最在意的一点。安比亚听完后垂下了眼,背上和心上都隐隐作痛,让他的声音带着叫人心疼的颤:
“也就是说,你选择了我,可能是因为……”
罗蒙躺在安比亚身边,血痕未净的手握着他的手,在别人眼里关着蜘蛛亡魂的金色眼睛,在他眼下融成一片温柔的蜜湖。
“我是凭着自己的意志选择了你的。”
“对。”在这覆着深雪的隆冬,面对久久没能痊愈的虚弱的男人,安比亚红着眼圈儿露出笑容:“我也是凭着自己的意志选择了你。”
“所以我们才会做那么多傻事。就像我想要一枚跟你成对的戒指,就像你冲进森林里来救我。”
“所以罗蒙,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还有很多事情想跟你一起做。”
“我们还要在春天回到相遇的那个花园,那棵苹果树下;我们要在夏天玫瑰盛开的时候举行婚礼,不需要任何人或神来祝福,我们要在一起;我们要在秋天的林场里打猎,还要一起在结冻的湖面上滑冰……”
“我还有一生想跟你一起度过……”
少年的手握着男人的手,十指相扣。掌纹重合的时候,高傲的子爵也红了眼圈。
“罗蒙。”他说。“摘下这颗琥珀眼戒指,活下来,让我给你戴上一颗新的,在无名指……好吗?”
他也想在春天和他一起回到那棵开花的苹果树下,想在玫瑰盛开的夏天与他交换戒指,想一起去打猎滑冰,想这余生都与他一同度过。
他点了头。
而后他的天使向他俯下身来,额头轻靠着他的额头。就像每次亲吻之前那样,他们闭上眼睛,安比亚拉着他的手,轻轻捏住了那颗琥珀眼戒指。
“我们倒数3个数,然后就好了。”
少年说:“3——”
戒指离开了他的指根,留下的浅浅勒痕感觉到空气凉凉的。
男人说:“2……”
戒指划过了他的指节,身体好像卸下了负重,变得轻盈起来。
少年说:“1——”
戒指离开了他的指尖,一直盘踞在他心头的什么东西消失了。琥珀眼真正离开了他的身体,先前的恐惧和担忧有了正式成立的前提。而在他的慌张形成燎原之势前,少年的声音轻轻呢喃着:
“我爱你。”
然后一个吻安抚了整个世界。
04
那个夜晚罗蒙子爵睡得格外香甜。
当他从酣眠中醒来,他的天使穿着睡衣蜷在他身边,睁开惺忪睡眼,笑着向他道早安。
“感觉好些了吗?罗蒙。”
“好多了。”
“还怕吗?”
“怕什么?”
“昨天你还怕得连命都不要。”
少年调皮一笑,翻身起床,钻进了衣帽间。罗蒙也笑着看他离开视线。
年轻的子爵感到自己好多了,也许再一周,不,三四天,他就能下床,跟他小鹿一样顽皮的小情人在庄园里散步了。
这么想着,他看见他的小情人戴上了昨晚刚为他摘下的那枚戒指,抱着一个漂亮盒子走出衣帽间,放在窗边的桌子上。那是存放着那只蜘蛛的眼睛的盒子——是他亲手杀死的,眼中映着他影子的那只琥珀蛛。
“安比亚?”
安比亚只是不紧不慢地打开窗,从窗台的积雪里抱进来一只银壶。春天一样的少年来回偏转着手腕,看着戴在了自己手上的琥珀眼戒指问他:“这颗琥珀眼是哪儿来的?”
“安比亚,你在做什么?”罗蒙感到有点无力。
“回答我,罗蒙。”少年碧绿如春芽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他,透过那双绿眼睛,有什么更加危险的东西注视着他,不可反抗,无法拒绝。
“几年前……我雇佣了一批猎人,让他们去猎杀琥珀蛛。”
“没有告诉他们平安回了家也会送命,对吗?”
罗蒙无法回答。他怔在那里,全身的血液都仿佛结了冰。
“那你知道这一颗映着谁的影子吗?”天真的面孔配上仿佛能够致人死地的眼神,强烈的违和感让他不寒而栗。
罗蒙推开被子,挣扎着想要下床。他不知道他的小鹿这是怎么了,但他又好像知道为什么。
他的小鹿,他的天使,他的小情人,春天的化身,好像突然离他远去了。
他的脚踏在了地面。他走向他心爱的人,但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在向着他坍塌下来。他头晕目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倒在了地上,或者跪着爬向对方。他像是隔着水声听见,他的天使问:“现在你还认为你是爱我的吗?”
被爱情救活的男人脱口而出:“爱……”
在那个音节飘出舌尖的时候,他好像全都明白了。
他看见他的挚爱打开那只装着琥珀蛛眼睛的盒子,将那些映着他影子的眼珠,一颗一颗地,倒进了在雪中冰镇过的银壶里:
“我不会忘记你的,不会忘记我是如何失去挚爱的。”
随着那一串此起彼伏的“嘶”,罗蒙子爵,庄园的主人,这一带的领主,那令人脊背发寒却只为一个叫安比亚的少年而温暖的金色眼睛,熄灭了。
春天一样的少年看着那个男人倒毙在自己脚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停了许久才呼出来。他垂下眼,将那枚戒指举到唇边。
柯瑞尔,现在可以安息了。
那一年他爱慕的猎人从山林中回来了,带着累累伤痕和丰厚的报酬。在他们最喜欢的那棵苹果树下,他说要在玫瑰花开的盛夏带着他离开这里,用诗人们喜欢的那个词,叫“私奔”。他们要在山中的湖边建一座小房子,在那里养一群羊。在秋天去林子里打猎,还要在冻结的湖面上滑冰,在二人的家里,一起度过余生。
美丽而不切实际,只有少年才被允许那样放肆地幻想。
但是年轻猎人的死讯很快传来。人们说那是恶报。他不信。
后来,在子爵游览花园的时候,安比亚站在了那棵苹果树下。
罗蒙戒指里的影子,他绝不会认错。
罗蒙,尊贵的子爵大人。
睡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可以亲手割断你的脖子,但我没有。
这种死法比他经历的更痛苦。但这样不够。
把你引到琥珀蛛面前的时候我可以转身逃走,但我没有。
你所受的伤比他重三倍有余。但这样不够。
你的伤口久不愈合我可以纵容着你衰弱而死,但我没有。
你的精神承受了漫长的煎熬。但这样不够。
既然柯瑞尔的爱也随着琥珀眼的魔法渗透到了你的身体里,就让你为别人的爱而失去理智、为爱人的背叛而享受那深情和绝望的风暴吧。
这是你罪有应得,对吗?亲爱的罗蒙。
安比亚走近了子爵的尸体,纤细的脚从睡衣下摆里探出来,如小鹿试探河冰,小小的脚掌踩向那饱受折磨而消瘦了的脸颊。
然后停在空中,又收了回来。
安比亚深深呼吸,忽而再次红了眼圈,这一刻铺天盖地而来的,是挣扎般的心跳。
“我爱他。”
-END-
【盾车马】
种类:陆兽
大小:依不同驯养者的人种有各种体型
饮食:草食性 光能
分布:海拔400米以上的群山
捕捉:围捕+套索
简介:仿佛雕装各异的马形盔甲,不过里面有马的灵体。看似马的造型结合早期战车,在双肩后有可以像翅膀一样展开的结构,可以形成保护骑乘者的盾墙,用力扇动可以产生强风。
耐寒,耐热,讨厌潮湿,喜欢大风天。一夫一妻制,繁殖能力比较弱,一胎一子。亲代在子代3岁之后才会再次繁殖。5岁成熟,正常寿命为30年。
大多数性格温和,幼马期比较活泼,在驯化的过程早期会表现出攻击性较强并倔强的一面。
盾车马是很早就被驯化人工繁育和培养的物种,目前大陆主流区都有驯养,所以依据各地人种不同,盾车马也被繁育出了适应各地骑手体型的品种。
自然界中的盾车马祖先使用高度发达的双翼飞翔,在争斗时以双翼互相击打并搅起强劲的旋风以扰乱对方的重心,由于一定程度上势均力敌,也没有可以重点攻击对方缝隙的结构,所以不会造成严重的创伤。而被驯化为战马的盾车马是最早定居地面的一支,另一支向天空发展,不断进化中装甲越来越轻且异化,成为了接近天兽的物种。
盾车马的弱点是盔甲交接处的缝隙,用附魔武器刺进去的话,它们是会真的觉得很疼的。这是无论如何培养也无法消除的性状,即使最优良的品种,也有着这样容易受伤的结构。
尤其在被视为“盾”的双翼上,盔甲的片叶数量比身体任何一处都多,可能被攻击的节点也就比任何一处都多。一匹盾车马张开“翅膀”去保护自己的骑手,是要将自己最容易受伤的部分暴露在敌人面前的。所以驯服盾车马最终成功的标志,就是它在遇到危险时向敌人张开双翼来保护骑手。
一匹盾车马一生中骑手最多不会超过3个。它们与自己认定的骑手有深厚的感情,失去一位骑手之后它需要很长时间来与第二位磨合。如果失去了第三位骑手,那么一匹盾车马就不会再接受任何人的驯养,从此状态急剧滑坡。
有人认为这是因为盾车马判断自己的力量不足以保护自己的骑手,从而心灰意冷,不愿再使驾驶自己的骑手送命,拒绝任何人的驯养。
也有人认为如果三个骑手它都保护不好,就证明一匹盾车马根本不具有成为战骑的素质。因为它的骑手死了,而它却活了下来。
但大多数被驯养为战骑的盾车马一生只会有一位骑手,而大多数一生只有一位骑手的盾车马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骑手而结束生命的。
死去的盾车马会留下自己的盔甲外壳,而灵体消散成带着哒哒蹄声的风,回归天际。
拥有过自己的盾车马的骑士们,但凡年长的,身上常常有一部分铠甲是来自曾经与自己出生入死却没能和自己一起活到现在的爱马。
【狼铠】
种类:陆兽
大小:普通灰狼的两倍大小
饮食:肉食性
分布:海拔在400米以上的群山中 目前没有发现其他类型栖息地有亚种
捕捉:不能捕捉
简介:仿佛狼披着兽形铠甲,但是打开铠甲里面是没有狼的。非常凶悍的动物,高度组织性群居。在冬季和繁殖季节的攻击性极高。嚎叫声富有穿透力,从啮齿类到偶蹄目,小的食肉兽也吃,甚至吃人。人们很难辨别狼铠的血缘关系。只能从它们铠甲表面的一些雕刻和装饰来判断所属族群。
狼铠并不能驯化,人们捕捉狼铠的目的是它们身体里的冰胆。冰胆是昂贵的药材,对出血量很大的致命创伤有速效止血防感染的效果,并能使伤口在数日内完全愈合,是救命药。
征服狼铠的方法只有猎杀,一般猎人要猎杀的话,必须组10人以上的队伍。如果有手段抓住一只活的,就可以等着族群里其他狼铠前来营救。
头狼相当于领主,其他狼铠如同骑士受封于它。种群间交流似乎很有风度,要通过武力解决的问题也是以决斗的形式来较量。不过面对外种敌人完全就是野兽做派,紧密团结,绝不放弃自己族群里的同伴。即使知道面对的会是猎人的团队和危险的陷阱,它们会用全部的智慧减小计划外的伤亡。如果预见到团灭,狼铠领主会选择留下年轻的狼铠看守领地并选中继承狼,视死如归地带领骑士冲下山去。
其实这种情况非常稀少,因为被抓住的狼铠发现无法靠自己脱困,而人类已经为同伴准备好了陷阱时,就会长号一声而后自尽。然后山谷中就会传来此起彼伏的肃穆狼嚎声,那是对它的思念和敬意。
相当符合英雄主义浪漫的一个物种,有点情结的人会为它们风度和骑士精神折服。在某些爱好者家中会摆狼铠模型当作英雄的象征,所以猎杀狼铠的猎人也是需要过硬的心理素质的。
【星天狮】
种类:天兽
大小:与陆兽狮同样大小
饮食:肉食性 捕捉其他小型天兽为食
捕捉:需要将级武力的战士才能对付一头 如果要对抗多头的话 有派出一支小型军队的必要
分布:广袤的天域之中
简介:银蓝色被毛的天域之狮,拥有华丽的外表和强壮的身体,与大地上的同族一样,在天空中也是霸主般的存在。
出生时身体会长有出生那天的星图斑纹,似乎在选择伴侣时,双方会核对星图,相似度太高的对象会被排除在外,好像在避免近亲结合一般。所以研究人员之间流传着“星天狮的血缘不是来自父母,而是来自星辰”的说法。
由此而来的另一个说法是,星天狮的首领,星皇狮,都是在某几个特定星辰的祝福下诞生的。
星皇狮天生的素质就高出一截,一般在成长过程中就会脱颖而出,成为下一届星皇。如果遇到有大器晚成的,会与狮群内的其他雄狮以类似擂台制的方式决出胜负。
如果遇到意外,星皇狮在换届之前死亡,那么剩下的雄狮会以最低能耗决出暂时的领导者。往往是成长中的未来星皇,但是如果星皇还没有长到可以带领族群的程度,会由更有经验的狮子来担任。
星天狮的狮群内雌雄比例相对均衡,雌狮和雄狮会分别组队捕猎。捕捉危险系数低的猎物派出雌狮队伍,高危猎物和领地守卫交给雄狮。不过星皇狮是雌雄都有的,只是雄狮更多。
领地不完全固定,会随季节和年份改变,但是每33年一循环。因为每33年会诞生一位新的星皇狮,新王诞生会回到一族的荣誉之地去进行仪式。届时狮群会在新王的带领下狂奔过干燥的云漠,踏出明亮的火花轨迹。
【鲤龙】
种类:天兽
大小:1.5~3米
饮食:杂食性 (以清洁水域的鱼类贝类为主 )
捕捉:无法捕捉
分布:临海山脉的向海坡 以及不超过4000米的山脉地区 辐射周围一百公里范围内的平原地区及其中水域
简介:
不会与人亲狎 似乎很有自尊的一种生物 以礼相待的话似乎可以结交 即便有人说在饲养 也是一种若即若离的野放态
传说是冬天消失的画鲤经过寒冷进化的状态 不过并没有好事者去考证 优美修长 身体直径与大型蟒一致 外形参考中国龙 但是面部平滑更像尖脸的马 体表鳞片细腻不扎手 可以在半径十米的范围内产生类似降雨的凝水坠落 时间极限是半小时(可以浇花) 接着便要回到水中补充水分
有的国人掌握了鲤龙喜好或与之交好 能够在干旱时期召唤鲤龙获取清水(但是干旱时洒水之后鲤龙会前往大海休养 每一只鲤龙的及时雨基本都是一次性的) 自然脱落的鳞片带有新雨的芬芳气息 能够入药解毒 但直接拔除的鳞片有毒 舔舔是要死人的 鲤龙之间似乎遵守着某种礼仪 仿佛人类所说的君子之交 它们有各自栖息的水域 当某处的鲤龙意外死去 附近的鲤龙会前往哀鸣数日 由其中最近的一只合并看守它的水域 并将其后裔抚养长大 待后裔成熟后离开回到自己的水域。
【画鲤】
种类:天兽
大小:3寸~2米
饮食:草食性(进食露水和各季花朵为生 就捕捉方式来看似乎还爱吃墨汁和颜料 )
捕捉:用墨汁或颜料诱捕 吃了谁的墨汁就跟谁好 靠近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抱走 让画鲤呆在身边 但是离开山岚一天之后画鲤就会融化成云气和凝露状态死亡
分布:山脉有岚流的高度都有分布
简介:画鲤是浮空游动的一种群居鱼类 形态与锦鲤类似而花色更复杂 蝶尾种很常见 出没在山岚云气中 它们的身体含水量非常高 也非常轻 呈半透明的状态 喂进颜料或墨汁后就会很快染成颜料和墨汁的颜色 形成新的花色 故此被称为画鲤 算是一种观赏鱼
随云流四处漂流 它们只栖息在自己的出生地 对身体周围的物体有一定的浮空能力 开花的季节能看见花瓣悬在雾气中 个别懒懒的鱼等着花飘到嘴边一口一朵 经常投食而与之熟识了的话说不准可以在山间依云水渡人 比缆车灵活性高多了 每年秋冬会有一段时间集体迁徙到极高的山地 次年春暖时与鲤龙一同出现
【极光】
种类:天兽
大小:不确定
饮食:据说是以光为生 也进食星尘
捕捉:无法捕捉 极光是宛如神迹的存在
分布:广袤的天域之中
简介:摸上去就像最柔滑的丝绸,而光带是它们身体的一部分,摸起来像有温度的雾。
不同种类极光的温度是不同的,而极光的品种决定了它们的颜色。色彩越偏蓝紫的极光越冷,最温暖的极光是金色。极光依据明亮程度自成等级,相处非常温和,多数群居。
有一匹例外的极光,通体纯白,据观测是最为高贵的一匹。
不同族类的极光都归属于它,它出现在天空的时候,其他极光会停止游动,降低亮度。而每次白色极光出现,都是发生重大事件的前后。贤王加冕,英雄出世,瘟疫战乱,都有人见过它的踪影。
传说中白色极光曾经面见过当时信奉天空众星之国的某一代君主,向人们传达过重要的消息,并被人类定名为“星主”。
相传极光是为前往新生的灵魂引路的神奇生灵,大量极光的出现一般也是在大规模的死亡之后。它们的光有让生物平静的力量,靠近的话会听见幻觉般带着回音的振铃声。
它们一般不会参与到其他生物的生命中去,传说极光如果离开天穹,来到其他生物的领域,那就是世界的劫数要到来了。
【砂翼】
种类:天兽
大小:10~20厘米
饮食:肉食性+矿食性
捕捉:掘开砂翼在夜晚居住的洞穴可以捕获幼体
分布:它们终生都在路上,分散在各地,最后穿过盐碱地、砂石地带,共同前往同一个地方
简介:砂翼,是一种形如蜥蜴,但爪部又有猫科特征的小生物,面部没有鳞甲,口鼻和眼窝处是柔软的。它们的头部和背部两侧,有着强韧的膜翼,非常小,仅在幼雏时期与身体成比例。这双膜翼,就是承载着它们一生的东西。
砂翼的第一次生命是一场漫长而壮烈的旅行。所有的砂翼,都诞生在高高的云层里,骨骼血肉半透明里搏动着不同色彩的小小心脏,包裹着一层透明坚硬的卵壳,然后随着雨水降落在大地上。
卵壳在冲击地面时开裂,但仍需要砂翼的幼崽凭坚硬的喙,将它啄开。刚破壳的幼崽会在两三天内褪去透明长出绒毛,张开膜翼。然后,它的旅程就开始了。
所有的砂翼会向着“大地的伤痕”聚集,像鱼类洄游一般,它们的脑海里回荡的召唤,从诞生时就已经深植于它们的血肉里。
最初它们能凭膜翼飞翔或滑翔,躲避敌人,寻找食物,进食昆虫之类的小生物。然后慢慢褪去绒毛,身体长大,翅膀无法再承受体重。随着鳞甲逐渐变得粗糙,颜色变得暗沉,它们将越来越靠近那砂石遍地熔岩奔走的裂痕,从丰饶的森林草地甚至海洋,不断穿越沙漠和戈壁。食物也从昆虫小兽,变成砂砾碎石。而背上的膜翼,会逐渐干枯,像尸体一样蜷缩。
许多的砂翼会死在路上,被天敌捕杀,死于饥饿和脱水,身体超荷,或被风沙和锋利的岩石磨穿鳞甲。
这是一条孤独的长路,路上满是尸体,爬过滚烫的大地,吞砂咽石,狂风裹挟着针刺吹打,它们仍要向前,直到到达那片巨大的伤口。
即使是幸存于各种危险,到达了大地伤痕的砂翼,也依然有一道生死关口要过。
当它们跨过几乎整个世界,背着萎缩的翅膀,拖着磨出了骨肉的身体蹒跚而来,所有的砂翼都会跳入那道熔岩咆哮的伤口。像带着它们降生于世的那场雨一样,坠落在熔岩里,吹起明亮的火花,然后反过来向天空下一场透明闪烁,灿烂辉煌的倾盆大雨——
它们坠落在熔岩中,路上吞下的沙石替换了身体的血肉,在高温中穿过命运的门,在死亡中重塑金身。
从熔岩中飞出的砂翼展开透明如琉璃的翅膀,凝结着一路而来咽下的所有苦痛,在太阳或月亮的光线里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光彩,在大地上投成一片五光十色的海,比任何一座教堂的玻璃窗都要美丽。
依所食沙石不同而各有五彩斑斓的砂翼的身体,完全化成温润的宝玉触感,回归了诞生时的半透明。
然后在这场盛大涅槃中存活下来的砂翼,从此开始了新生。它们像一场雨飞向天空,从此作为天兽定居在那里,再没有天敌,再没有折磨,更没有了脆弱的身体。
它们值得这一切,为那一场义无反顾的死亡之旅,以及投身于烈焰的勇气。
【启示·髓】
四周很黑,但我很熟悉这里。我经常来,虽然不是我想来的,但经常来。
有时候我也会想来看看他。
他总是一个人在那里,有时候我会觉得他很孤单。
他永远都是一个人在那里,虽然有人注视着他。
很长很长的通道,在里面没有时间。往前走的话前面和后面都会有光。汪。两边没有墙,但这里是通道。
我走。很长很长的通道。没有墙。有光。
光。通道走。汪!时里。一个那——
四周黑。来/常看着熟他悉。虽。
痛?孤他零零水,肉我们。所有谢但,增殖,胚。
尽问不,汪!味道,导,担心也。说梦形,理能孩解。
到汪!时去陪需要,但我不他视汪!
到他/总那里,汪呜!
刚才我好像在做梦,啊对,刚才我从一条通道来了这里。
他就在这里。是在等我吗?
(空间是封闭的。)
这里就像一片宁静的水底,到处长着随波涌动的美丽红叶,顶上似乎有一个涌动的圆月月影,月光就从那里撒下来。亚当坐在一块黑色的方体上,像一只轻嗅花蕊的小猫一样扬起颈线,鼻尖指向上头落下的光。小小的牙齿间吹出花瓣一样的一串气泡,向着看不见尽头的上方咕嘟嘟地漂去。
果然还是有点寂寞吗?小鱼都无聊到在水里吐泡泡了。
他一定是意识到我来了,回头看向我,柔软黑发和月光白衣在水里涌动飘扬。
对,很久以前我就不时梦见他。小小的亚当,看起来像个孤独的孩子。他一个人呆在培养罐里,不时就要被提取血肉,施与我们,来使我们免于变成野兽,进化然后在这个美丽又残酷的世界上活下来……会很痛吗?我没有勇气掀起他的衣服看,我猜想那下面会是经历过千刀万剐一般千疮百孔的身体。我只要想一想,就会觉得自己从指尖开始所有人肉都像花瓣一样一层层绽开,然后全身感到一阵起酥。如果用手指去抓去摸的话,还会有摸到全身都变得层层叠叠一瓣一瓣的感觉。而且没有了固定外形的手指也没法好好地摸到自己的皮肉,会摁上去却使不了力吧。这里又是水里,全身的肉瓣应该都会随着水流打旋涌动,可能那时候在亚当眼里我就像一座长满肉红色贻贝的礁石。张开的贝壳们都在随着波流舞动。
如果我去接触他的苦痛,我就会开花,但是,并不好看。
(手背和背上的玫瑰闭上了嘴)
虽然是个寡言的孩子,也从没见他哭过,但他看起来真的孤零零的。
“亚当,我来看你啦。”
他看向我,张开了嘴。
是想跟我说话吗?
唔……似乎不是,啊!是掉牙了吗?这么大的孩子,差不多该换牙了!亚当也到了换牙的年纪了呀☆
但是……看起来没有缺牙的样子。
是最近喂的人长的刺刺到喉咙了吗?
为了搞清楚亚当到底要传达什么,我把头伸了进去。
里面黑洞洞的像是有水的样子……但是下方好像有什么?
啊看清了看清了,水泡都破了,水波没有那么扭曲了。
最下面似乎是有一个平面,洒着月光的样子,中央有一块黑色的立方体,立方体上坐着一个黑发白衣的男孩子,有一个浑身的皮肉都一瓣一瓣的人把头伸进了他张开的嘴里,从他嘴角涌出了一团团的细胞。
那是我。
——我的耳膜破了。
“——!”我大张着嘴从床上弹起来,肺和呼吸道的肌肉却像是完全失灵了一样,无法呼吸。想要呕吐的感觉顶冲着想要吸气的本能不相上下,这种无比清醒的窒息感让我的肉开出的花都纷纷闭合了起来。有什么不断增殖着的东西正从我的脖子跟头相连的地方不断向上涌出好像正直顶进我的脑子里,淹没我的意识。
然后世界突然清净下来,我能呼吸了,身体开了花的错觉,以及有东西在溶解取代我的脑子的幻觉也都消失了。
逐渐恢复的听力里,梅尔的心跳声降落在我的脑海中央。
“狄纳戈?冷静些了吗?”我终于听清了他的声音,猫一样的眼睛看着我,瞳仁上点着星星。
“我没事了……已经好了。”我冲他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伸出手臂揽住了他,跟他顶了顶额头。柔软的长发有点潮润润的……他身上也有一层冷汗。他可能看到我刚才那副快要翻白眼的样子了……或者,其实他也刚从噩梦里醒来。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被那样担忧的目光持续注视,我无法再保持笑容。
他的呼吸湿漉漉地落在我颈窝里,没有哭,但是语气比哭了还让人难过,好像心脏被按进了盐水:“你不能再出问题了,狄纳戈……”
“我不会的,不会再有问题了。”我不想成为下一个让你那么难过的人,我会尽全力好好活下去的。
只要挨过了这一阵子……
抱紧他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左手小臂上像是玫瑰蕊一样一圈回旋的伤口。那是我上一次在噩梦中失去意识的时候自己给自己剜出来的。
哇……明明醒过来看到的还挺漂亮的。
……
不间断的噩梦,从我们探索完方舟回来就开始显露端倪了。到最近,我们几乎都不得安眠。梅尔的眼睛下面出现了厚厚的黑眼圈,几乎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我也因为睡不好而没有精神,行动迟缓,几次在探索战斗中出现失误,才留下了最原始的几道伤口。
我想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在我们躺着的这张床褥底下,一本模糊的密码本和一份破译得支离破碎的文件正安静躺着。而床底堆放的箱子之间,一段不知来自怎样本体的脊骨,则站在真空瓶内。
我现在不能去想为什么当初会鬼迷心窍把它们留下来,并且跟梅尔搬到了一起,偷偷地一同调查。但现在从里面获得的信息让我们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连梅尔也……
我想给他的生活带来阳光。我想让回忆留给他的伤口愈合。我想要他幸福快乐。但是,似乎,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我只是一个新兵,探索经验不满三年,即使在同期当中还算优秀,也不能杜绝给前辈们添麻烦的情况。即使全天候地用音乐用色彩用气味监控调配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己的行为,最低限度地使用圣餐,我的存在也不可避免地在伤害他人。啊,对呀,如果关掉了音乐,关掉了那些亮晶晶色彩斑斓的音符,没有输入指令的我的身体,会是什么样子的?只有在外力因素的支配下才能正常行动的我的本质,本身的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即使是这样,为你而笑而流泪的冲动依然会从迷惘中本能一样升腾起来。我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指向你的祷告,想要生长成被你需要、与你契合的形状。但是你的身上心上到处都能感觉到另一个人,那么多的痕迹,好痛、好痛,但是我还是要去适应那些跟我不同、还无法接纳我的面与角。不然我就永远无法成为你需要的人。
啊……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追不上那个先你一步离开的人。但是梅尔。梅尔。爱。
爱、爱。爱……
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露香气忽然把我从夜的魔氛中拉回现实,糟糕,委屈的气味满屋子都是,梅尔也一定察觉了。
天……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睡吧梅尔医生,明天起来还要继续为教皇的生辰做准备呢。”我停止思考,再次挂出招牌式的笑容:“……晚安!”
“明天,去忏悔室吧。”他说。
那轻轻的声音让我心上蓦地一软。我不喜欢去忏悔室。那里很好,只是每次去那里,就意味着会有向导因为我而抽取出珍贵的血液,伤害到自己的身体。
“好……但是不要用血液……”
不到万不得已,请用别的方式安慰我。这是我们的约定。
他在我颈窝里轻轻哼了一声,我几乎有一瞬失神。但是今天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毕竟,9月23日。每次从噩梦中醒来,能意识到的第一个日期——很快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