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承接安纳托的故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7467/
另外文中还提到了一些以前的发生的小故事,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关于一窝小猫的故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5807/
关于当年看待米娜的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3358/
*感谢工会的同事们友情出镜,实在太想写工会的同事们了。要是有ooc的地方请告诉我,我会改掉的!(合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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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台之前,他已清楚这是一场难以取胜的比试。
当然,也没有抱着这既定的想法去挑战,只要是面对强者他总是会保持万分警惕去迎战,更别提对手是安纳托。
在部分人看来,或许在经历过一系列令人血脉喷张的战斗后,赤手空拳相搏的景象未免有些乏味。以至于下台后难免聚集了些凑热闹的同僚上前,那露骨的视线像是在说着自己竟赤手空拳与血族较量,不是想要博人眼球就是不自量力的笨蛋。这其中不乏还能听到一些有趣的言论,似乎是在说曾经也有人像自己这样不自量找教猎的人挑战,最后还被烧掉了储血器这一类的话。
说到“烧”,他心中便对那群人所说的教会猎人有了底。
这其中也不乏混杂着大半只为输了赌注想来抱怨数落人的可怜虫,工会的老传统了,一般只要顺着他们的话题,便能很轻松地将其打发掉,只不过现在的他无暇顾及。
好在有那鸟嘴医生来帮忙处理着伤势,这些人便只是凑上来却大气不敢出。面对几个身体壮硕的人包围的情况下,医生那密不透风的面罩下仍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却已足以威慑那群不知分寸的赌徒悻悻而去。要知道,在猎人工会那堆不成文的规定中,「禁止妨碍医生治疗」这条可是首当其中的,否则后果自负。
安纳托的确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灵巧,除此外还有力量上的绝对压制。他的脑海里片刻不停歇地重复着与他过招的画面,为了下次面对更强大的对手时保证学以致用。
明明是在自省方才的招式缺陷,却让他不禁回味出耐人寻味的笑意。不意目睹这一场景的猎人们又开始议论纷纷,以红发的老猎人为首开始起哄半强硬地拉着周边的人下起另一场赌注:神父是否真有胆子一会儿背地里再去找那教会猎人算账。
老练的猎人自然注意到方才两人场上不自然的举动,他算准了机会想要趁机捞上一笔酒钱。可惜时不待人,下一场的比试已拉开帷幕,猎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场中那位小个子猎人的身上。未得到任何响应的红发老猎人也只得将今晚享乐的希望给予下一场赌注。
趁着同僚们被吸引了注意,向医生再次表达感谢之后他也急忙赶往了与友人的约定之地。
还不像这般熟练使用武器时,他是依赖着安纳托传授的那些小招式闯入了猎人工会。因此哪怕只有这几年的实战经历,这也足以促使他想要去挑战安纳托。
因为一些机缘,他曾亲眼见过安纳托的实力。
还在教会的时候,每遇到教会办理活动的日子,作为神职人员总是会在原本的事情上增添不少零碎的事务。他从小生活在教会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因此若是碰上有临时委派的工作外,他总是会顺路替其他人跑腿。原本是当日便能折返的小事,却因为信徒们的热情耽误了不少时间,他向来不擅长去应付这样的事情。
待他踏上返程的道路,天空早已布上晚霞。远处的一抹红晕从地平线的一头掀起最后的星火欲将天空燃烬。这会儿的他已不愿意再随身携带圣水出门,就算是强硬的要求也会被婉拒掉。他总是以希望留给更需要它的人来使用为由拒绝,没有人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借口。
路程赶了大半也来不及追上最后的余晖,他高估了自己的脚程,却也不好中途折返。只得握紧了防身用小刀的柄端,硬着头皮祈祷不会遇到难以对付的血族。
这里离纳塔城应该很近了,若是运气好的话,兴许能碰上几位猎人同行一段。
人们常说人一旦抱有侥幸心理,事情就越是会往坏的一面发展。
当危险靠近时,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纯白的衣着上不规则地浸透出血痕。自己被无法捕捉的身影追赶着,犹如受惊的兔子奔波于丛林之中。对方显然是狩猎的行家,并没有急切地将自己置于死地,而是穿梭在林中享受着折磨猎物的愉悦。
他索性将手臂上碍事的破布扯掉,露出了整条小臂,另一只手早已将银质的小刀拔出。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对方将这举动误当作了猎物的一种自暴自弃,毫不客气地瞄准了位置下口。疼痛感瞬间席卷而来,他维持住理智将手中的小刀刺向那血族的胸膛,吃痛的血族松了口倒在了一边,他注意到那把利刃偏移了位置,从对方凶狠的眼神来看,自己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好运了。
然而下一口却不如他预想中那般来得快,白色的身影犹如疾风略过身侧。身影的主人一只手抓住血族的脖子,猛地一用力将胸膛的小刀拔出,那血族还未做出反应便被重重地摔打在远处的树干上。白衣的狩猎人就着那把小刀划破掌心,刀刃被抹上一层鲜红。还未反应过来,娇小的身影再次冲向了迎面而来的血族,血红的利刃在月下闪耀出漂亮的火花,浓郁的铁锈味在空气中扩散。飞溅的鲜血同样浸染了一身白衣,那人眼中读不出一丝情绪。视野所到之处是肆意绽放的血之华,耳旁奏响肉与骨破碎之曲,无时不刻在提醒着他所见即为真实。
光与影,赤与白。
残酷的狩猎者与凶恶的困兽相映交辉的战斗构成了一副诡异华美的月下绘图。青年想要看得更真切些不由地又向前了几步,他认得那身衣服,是教会猎人的着装。
刀刃接触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方才的血族悄然地化为了灰烬。
身着血衣的人这才回头看向自己,拉下了面罩笑了笑。
「是我啊。」
这抹血红便在他的心中永远印刻了下来。
不敢想象若是安纳托没有赶来的话下场会是如何……在教会的其他人看来自己因为这场遭遇受到了惊吓,那几日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可就算是让他复述起当时的情况,言辞中也不曾流露半句恐惧之情。
人类实在太过弱小了。
“不幸的遭遇”带给他的并不是教会善意的建议与友人的叮嘱,这些好意终究是让他成为被保护的存在。但如今的他为了信念决定踏上旅途,不可能永远依赖他人的保护,他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否则是无法踏出一步去寻找「那个」答案。
夜晚的微风带着些许的凉意在暗处飘逸地袭来惊扰一片,第二礼拜堂热闹的声响逐渐淹没在迷醉的夜色中。
老地方,是指安纳托经常去午睡的地方。
安纳托喜欢晒太阳,他所知晓的地方就有好几处,屋顶,树梢……像只松鼠一样总是喜欢往高处窜,有事要找他时总得费一番功夫。为了找他,自己以前没少被他惊吓过,明明已经习惯得差不多了,却总是很容易在同一处中招。
不过,这次他能确信。
两人约定的地方唯有一处,只有那里是离他最近的。
厚重的云朵不知何时也随着秋风散去,落于夜色的皓月溢出一片银色的露水温柔地铺洒在凡间。他平时午睡的长凳被镀上层朦胧的银白,视野之中空无一人,寂寥的画面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不曾有人造访。
他忍不住轻笑了声,走到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装作左顾右盼的样子在树下来回踱步。待他“无意”靠近位置较低的树枝时,藏在里面的人早已准备就绪,安纳托的身子已经探出去大半,却不经意瞟到了对方那早已识破自己花招的眼神,惊吓之余不慎滑了脚。索性这点高度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本想来个漂亮的后空翻来稳住脚下,却没想正巧被对方逮了个正着。
“好玩吗?”
“哎呀、被抓到了呢。”安纳托刚说完便一个翻身跳出了对方的怀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随意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拳头不错、身体也练得挺好的,看来在外面沒少历练到。”说道一半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披风那招想法挺不错的,刚才被踢到的地方现在还有点痛呢。”
“我不介意你刚才那样再待会儿?”他带着一些笑意
“变得不好玩了啊,帕拉。”
“所以演武场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收起了笑容,有些严肃地看向自己的友人。
安纳托不会是那种不听人说话的类型,哪怕是假装无视回避了话题,他也会表现得非常刻意,不过这大多是在开玩笑的时候才会发生的情况。能让他像刚才那样分神的事情……恐怕并不是什么玩笑等级的小事。
“……做了个噩梦,所以有点心神不宁。听起来有点可笑吧?”他仍旧是带着有些玩笑的口吻
“不会。”青年大概也读到了对方的意思,就算将话题强硬进行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意义。
“安纳托,你是不是饿了?”
“我吃过晚饭了?”安纳托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有些意外。
“我饿了,陪我去趟食堂随便吃点。”
“??”
“走吧,我请你吃零食。”
既然对方不愿意说,他也只能选择以自己的方式去关心这固执的老友了。
教会的食堂即便在平日也不会有太多人聚集,一方面是因为教会本身人手就算不上充裕。而另一方面,这里也会提供给教会猎人们专用的食物,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习惯在充满铁锈味的食堂进食。
赶上赦罪演武正热闹这会儿食堂被整个空了下来,常年工作在食堂的人员见着曾经的神父都显得十分高兴,在原本的餐食上还拿出了不少曾经他爱吃的零食,为了避免被他们塞到拿不下的程度,他找准机会一番感谢后拉着还在翻零食的安纳托连忙离开了食堂。
此时秋意正浓厚,他们原本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叙旧。可一路上几乎没有人影,两人索性一手一包零食将原本教会那些繁文缛节抛在脑后,边走边吃。
从自己当初如何通过入门的狩猎当上工会猎人讲到了教会的近况,你一句我一句地随性地聊着。有趣的是,有时说道他所知晓的事时,他发现从尤尔娅那里听到的教会近况却与安纳托所叙述的完全不同。
安纳托在讲述教会的变化时,无论是多么细微的内容都会被他记下:在自己离开不久后多姆神父回到了教会,之前的小猫刚生了一窝小猫仔,阿尔文神父乱扔他送的书签还被他捡到……类似这样无关紧要却又会让人收获意外惊喜的话题。青年静静地嚼着零食听着无边无际的琐事,始终等不来对方说起自己。
这并不是第一次了,安纳托在谈论周边这些事情的时候,从不会将自己涵盖在话题之中。虽说是自己提出的想要知道最近几年教会的变化如何,但对方这样偷工减料的回复却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的确,从安纳托的角度来说,这些事情是与他自身息息相关的。可从他的口吻来看仿佛自己不曾存在于其中,或者说他本身就不存在于这里。
“那你过得还好吗?”他还是忍不住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教会话题。
“我?”安纳托没有想到比武时的寒暄会再次被对方搬出来“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值勤就是帮忙跑腿打杂?”
他说起自己的时候还是显得那么无关紧要。
“看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这句话奉还给你,离开教会这么几年了也不知道给人捎个信,我还以为你是不是死在外面了。”
“尤尔娅小姐应该和你已经提过我了?”
“我是叫你本人至少报个平安。”
听到难得有些别扭的回答后,他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那下次我也给你写信吧,不过,之后我会常回来看看的。”
安纳托听着青年的承诺一边将手伸向了他的零食袋中,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地将零食塞进了嘴里。
“成交。”
他看着手中的零食袋有点发愣,有时候觉得安纳托太好懂,有时候却完全让人捉摸不透到底在想什么。
“对了,米路还好吗?我这次回来见到他了,不过没什么机会和他说上话。我想他估计是不记得我了。”
“挺好的,就算现在米娜不在了,还有其他圣女们也在照顾着他。”
“这样啊……”
他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你还在在意米娜的事情吗?八年了,这期间也还有圣女在死去,为什么里唯独心系于她?”
“八年了啊……米娜于我而言,是给予了我重新思考的机会,如果没有像那样去思考她死亡的意义的话,或许在这里的便不会是我了。”
安纳托闻言笑了笑“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死者,不过……人类的确是死后也能创造价值的生物呢。” 他翻着零食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突然自言自语道,“要不是米路当时发病的话,或许真有机会能逃出去也说不定。”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
安纳托仍然那副悠哉样,像是刚刚什么都没说,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只好自己略过这个话题
“其实我有时会想,米路之后会怎么办呢,虽然他仍将圣女们唤作姐姐,但他们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圣女终将迎来死亡,在重复的现实来临之后那孩子会不会就这样……”
“不会的。”安纳托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他 “既然我已经跟那孩子建立了连结,那么他的事我就不得不管了。”
他的语气平淡且安稳,只是这段话却仿佛不仅仅是对自己所说。
青年凝视着安纳托被夜色遮挡了一半的脸庞,血红的眼眸此刻却让人看着无比的安心。
啊……原来是这样……
他不再问下去了,不论是作为怎样的立场,安纳托说道了这个份上也不需要自己再去担心什么了。
“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总是一个人扛着。虽然我们现在立场不一样了,但如果有需要的话,别忘了还有我。”
“到时候再说吧。”安纳托笑了笑。
他知道这次多半又被对方给蒙混过去了。
“教会猎人啊……”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带着有些玩笑的口吻说道“如果我不幸得了瘟疫但又因为良药幸运地活下来的话,兴许会选择这个身份回到教会。”
“那个时候说不定就能赢过你了。”
“只要你想清楚了自己的目的地,无论待在哪,我相信你都会走向那个最终之地,如果到时你还是想回来教会,那么我会很欢迎你。”
安纳托仍旧带着笑意
“不过能别得疫病的话就别得吧,真有需要,这里有牙在等着你。”他笑着指向自己的尖牙。
“你还真是危险啊……”青年下意识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脖子“但我并不想做你的血亲。”
“我哪里危险了,刚刚打得也没很用力?”
“我不是说这个……”
他想了半天也得不出合适的结论,也索性也懒得去向对方解释了。
不适宜朦胧遮掩了明月,就在让人快要适应这片暗黑时候,秋风再次吹散了今晚最后一处阴霾,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对了,有人要我提醒你,虽然我说了你也不一定听得进去,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把握好那个度。”
安纳托凝视着他的眼神,他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凛冽
“你的执着或许是你的优点,但,帕拉帝索,你要知道,任何事情过了都会出事的。”
是指什么呢?
他没有将这句话给问出来,毕竟安纳托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
“我会记住的。”他同样带着笑意说着。
……
“走吧,演武差不多该结束了。”
那时恩斯特才刚回到教会不久,还是春天。阿尔文见恩斯特身体孱弱,缺乏自保的方式,而圣痕可以证明他的身份,保佑他外出时不被恶徒缠上,便建议他去接受烙印。虽然害怕疼痛,但恩斯特仍然鼓起勇气答应了。
烙印圣痕听起来像一个盛大的仪式,而与之相反,实际操作却在一个小房间里。这个房间窗户很小,朝向不佳,采光较差,黑暗的室内几乎只能靠炉火照亮,火焰烧得旺盛,空气令人感到燥热。恩斯特来到这个房间的一路上都充满了不安,而进来时看到烙印的人正是阿尔文,他稍稍有些放下心来。
“真巧,居然是你。快坐下吧。”阿尔文的语气还是那么亲切,甚至带着一种轻快。恩斯特坐在对面,仰头看着阿尔文。阿尔文挑选着烙铁的大小和形状,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恩斯特看着那些烙铁,想象着马上它们将要变得滚烫并且贴在自己的皮肤上,便害怕得直咽口水。挑选一番后,阿尔文转向恩斯特,他的白色长袍和面容被炉火照成红色:“让我看看,你的烙印在哪里更合适。”他伸出自己印着圣痕的左手,握起恩斯特微微颤抖着的右手,“你的手还得用来写字,万一烙伤了就不好了。”他松开手,去抬起恩斯特的下巴,审视了一番,“你的脸和头发都太白,印在额头上太突兀了。”他的手往下滑,落在了他的衣领的第一颗扣子处,“不如在这里,当你需要展示时敞开,平时依然藏在领子里,你还是和原来一样。”
脖子?恩斯特惊讶地想道。颈部那层薄薄的外皮真的可以承受烙铁的灼烧吗?不会出事吗?但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想着如果手背这么薄一层皮都可以的话,脖子受到更多的保护,肯定没事的。恩斯特点点头,解开了衣领的几颗扣子,顺从地把需要烙印的地方露了出来。
阿尔文的指尖在恩斯特颈部划了一圈,好像在比划位置。恩斯特突然意识到,如果脖子上的不是指尖而是刀尖,又或者对面是吸血鬼或野兽,这都是一种十分危险的场面。
“你抖得厉害,在紧张吗?”阿尔文收回手,“这样下去可不好烙印,会歪掉的。”
恩斯特点点头,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那我们先来聊聊天。”阿尔文换了一个放松的姿态,将双手放在搭起的膝盖上,“最近过得如何?回到圣伯拉后一切还习惯吗?《圣女传》的书写顺利吗?”
“……我很好。”
“那听起来书写得不是很顺利。有什么问题吗?能够帮到你的我尽量做到,毕竟书写是件困难的伟业。”
“谢谢您,神父大人。我最近在阅读其他圣徒的传记作为参考,但是我总有些在意的地方。”
“哦?是哪里在意呢?”
“我看书中对神的描述,和教会的信仰有些差异。”
阿尔文直起身子,他的面庞遁入更深的黑暗里,只有头发和长袍的轮廓被照亮。“那大概是别的信仰?就算同一个信仰,也是有很多流派的,他们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形成。”恩斯特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明白,可是我找不到更多的痕迹……其他的信仰,神学书籍,历史书都消失了。我在海外读过一点点,但我不知道到在那些书消失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很迷茫,因为我不知道以什么为依托去书写圣女的故事。”
“依托?你不需要任何依托,便可以书写她们。”
“可我的迷茫仍未消失,神父大人。她们到底在为了什么样的信念,为了什么神而献身?我该怎么描写她们身上的神性与高洁?神到底告诉了她们什么,让她们愿意奔赴神的身边?”
“如果圣母像此刻流下眼泪,一定是为了你的发言而哭泣。”阿尔文回答道,就好像是打断了恩斯特的话一般接着说,“许诺你加入教会,是信任你。而你此刻的疑问,似乎有些多余。”
“难道不可以有疑问吗?”
“你已经是教会的神父了,除了相信神,还能有别的思想吗?因为这里只有我们,我才能告诉你这些。在其他人面前,这都是不可以说出口的话。”
“我……”
“嘘,”阿尔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如果有怀疑,在最开始就要全部丢掉,孩子。更别说这一刻了。”阿尔文举起一块烙铁,伸进了炉中加热,“躺下吧。”
恩斯特不再说话,乖乖地躺在了长椅上。他看着天花板被炉火映照出一片红色,明暗随着火焰的跳动而变化。
阿尔文起身走到了恩斯特的附近,但恩斯特看不见他,只看得见烧红的烙铁举到了自己的脸边。阿尔文的声音还是保持着一如往常的语调,从一侧幽然响起:“我给予你书写的权力,可有些事你不该问,也不能说出口。”烙铁的热气不断靠近,最终移动到了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但即便这样他也闭上了眼睛。很快,当烙铁触碰到皮肤的那一瞬间,钻心的剧痛席卷了意识的全部,让他险些晕过去。他压紧咬着牙,绷紧了身体,双手抓住了压在身下的外套,很快身上的汗就浸湿了衣服。明明闭着眼睛,他却感受到眼前出现一片鲜艳的红色,还伴随着一阵阵炫目的光。但奇怪的是,人居然能够忍受这种疼痛,或者说大脑居然能麻痹这种痛苦。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便觉得没有那么痛了,他认为是以前的病痛让自己习惯了痛的感觉。他听见了嘶嘶的声音,还闻到了皮肤烧焦的气味。因为闭着眼,这些感觉格外清晰。
突然,压在自己颈部的烙铁离开了,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带来所有普通伤口都会有的疼痛。恩斯特睁开眼,眼前的天花板却有些模糊。他意识到自己眼眶里都是泪水,而身体也因为突如而来的刺激而难以动弹。他微微转过头,望向阿尔文。他想叫他,却因为喉咙的疼痛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
“就算你这么望着我,也还是得继续。”阿尔文伸出手,把恩斯特的脸推到合适的角度,露出侧边的脖子,“这一个可不够呢。”当恩斯特的呼吸和思绪都还没得到平复,重新烧好的烙铁再次贴到了他的颈部,发出滋的一声。他感到自己的颈动脉被压迫,从而开始疯狂地搏动。第一个烙印的疼痛还未消减,紧接着第二个烙印叠加上来,带来更加剧烈的疼痛。恩斯特痛得想要叫喊,但叫不出声音,只能从喉咙底挤出一些呜咽。泪水不断地从他的眼眶中涌出,胡乱地流淌到整张脸上。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无法思考也无法感受,抓着外套的手也失去力气,只能祈祷这一切快结束,快结束。
终于,第五个烙印烙上之后,恩斯特听到了烙铁浸到水里冷却的声音。他庆幸终于结束了,可是此刻的呼吸已经有些困难,长舒一口气都做不到。滚烫的烙铁和灼烧的疼痛离开皮肤后,他浑身都被冰冷汗浸湿,身体里几乎不剩一点能量。轻微的焦味弥散在鼻腔中,挥之不去。
“这些圣痕意味着你将成为教会的喉舌,这是你的身份。你要牢记此刻,牢记你是谁,牢记你为谁说话。它可以保护你,你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来,看看圣痕怎么样?我很满意。”
恩斯特现在虚弱得根本无法自己起身,但阿尔文讲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真切。他分不清这是残忍的训诫,还是温柔的提醒。阿尔文将他扶起来,面容依旧保持着慈爱,还替他擦去了泪水,仿佛刚做了一件善事。在这昏暗和疼痛的包裹下,恩斯特感到阿尔文有一种震慑人心的美,又或者是比美更高的某种感受。阿尔文把镜子举到他的面前:他看见了脖子上环绕的圣痕,还带着烫伤的鲜红色。他原本以为,没有人以及任何方法能够控制自己的思想,而当他看到自己颈部的圣痕时,他在心中默念,我是教会的喉舌。
他缓过来之后,才离开那个昏暗的房间。他去修女那儿领了药,修女看着他的圣痕微笑。他心想,我现在是教会的一员了,这里就是我的归宿。回到房间后,别说写作或者记录,他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只想躺下睡去,而伤口又在空气中生疼。就在这剧烈的疼痛和疲惫的折磨下,他开始做一些半梦半醒的梦,一直到他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起身,点燃了房间里的煤油灯,就着水吃了片药。他从抽屉中找到了一面很少使用的小镜子,借着灯光去照。那些烙下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深色,而四周仍是一圈鲜红色。他强忍着没有右手去碰,把镜子放回了桌上。一夜休息,让疼痛淡化了不少,他的思想也恢复了正常。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悲凉——自己竟然只能用这种方式找到归属感,认清自己是谁。他本可以拒绝,但一切已经发生了。我的喉咙,我的身体,我的思想,都要归属于教会了吗?就像其他那些被烙印的修女神父、猎人,还有会被献祭的圣女一样,我终于进入了这一环?他一时半会想不清,也不愿去多想。
之后的几天,他一直高烧不退。他以为自己对神产生怀疑,神也拒绝了自己,所以服用的药也不起作用了。他又开始以为自己会死。高烧退了,他自如地从床上醒来,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拿起了镜子。镜子里的人脸色仍有些苍白,但已经不是病人的神色。脖子上的印记处,新的血肉正在生长,颜色比四周要深得多,就像有些创口带来的无法褪去的伤痕。
这就是圣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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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写在第一章正文里但是太怪了还是单独发好了
感谢阿尔文老父亲的亲切出演和费老师的点拨!
圣痕的设定之后会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