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镇附近有座山。
芝镇位于山脚,其北邻接元冈城。山上道路艰险,并无大路可行,唯有青石小道供人行走,然而多半还因为年久失修已被树木掩盖。山间郁郁苍苍,树木繁茂,其下还有溪水淙淙,本是个风景秀美适于玩赏的地方,却因为山间传说,除了个别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年轻人曾误进过山,芝镇本地老人都会告诫家中幼童不要去山脚玩耍。
据传山间有妖,时年已久,喜食幼子,时而化作人形,蛊惑人心。
其名猫又。
江户年间,当地曾有位名为津间的樵夫,年轻力壮,恰逢一年冬季酷寒难耐,遂于冬日进山砍柴以求取暖。不想却在途中碰到位先生,那位先生不似寻常农夫打扮,反倒是显得知书达理。冬日大雪纷飞前路不清,难以判断何处树木才便于砍伐,先生给津间指了条路通往适合烧柴的松木从,并让他砍完后一直顺着路走便可下山。津间谢过先生后,果真顺畅地得到足够过冬的柴火,并且一路平坦风雪无碍回到家中。只是回到家后才发现自己的妻儿已然冻死,津间十分悲痛,之后才得知自己这一进山,竟已过了整整四日之久。众人皆传为神隐之故,后为当地一谈。
一、
“有栖川先生我和你讲,这传说可不是我胡说来吓唬人的。不光当地老人都知道,就连现在那里好像也会偶尔有这种事情发生哩!”
森是自己所居出租屋的房东,今天也在一本正经地跟他谈着不知从何听来的怪谈。房东明明是个胆小的人,却好像对这类事情十分感兴趣,不光定了不少此类杂志,还很喜欢与人聊相关的话题,往往边聊还边露出一副害怕模样,实在难以让人判断他到底是哪边成分更多一些。
“我有个亲戚,就住在芝镇,他说他隔壁店家的儿子,因为要做个什么作业——该是美术作业,总之是艺术一类的,糊里糊涂地就进了山,结果这一进不要紧,当天晚上,隔天都没回来,他家人找他找疯了,结果又过了一天,居然他自己大摇大摆回来了,还说自己不过进了个山,你说这吓不吓人?想想都害怕。”
森好像自己真的受到惊吓一样,抚着心口直叹气。有栖川笑着接了几句大概只是普通走迷了路一类的来安慰他,结果最后房东还是一步三回头满脸忐忑的模样离开了。
当时有栖川并没把这个传闻放在心上,此类传说多半夸大其词,其中还有七成都是杜撰。他作为个活了自己都摸不清年岁的妖异,故事本就听了无数,虽然对此一道颇感兴趣,这种寻常来路不明的坊间传说,他也无心去一一求证。只是说来也巧,他有位老友刚好新落户在芝镇,写信来邀他去新家小住两日,以增人气。想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有栖川就带上贺礼动身了。好在芝镇离帝都并不远,坐车不过一、两个小时便可到达。
于是,有栖川就像现在这样,站在芝镇附近这座被传说充斥了百年有余的山里。
山间与传说当中的叙述别无二致,四月天里树已经纷纷挂上新绿,松木自是长青未变,旧绿新绿层层叠叠交杂在一起,映着少许开花树木,颜色十分好看。
有栖川顺着小路慢慢登上山,说是山路,不过是稀落几块破旧石板在青草间勉力维持着自己道路这一名号罢了。初春的天气不会太热,山里太阳又被树木遮掩了大半,刮过的风里反而夹带着几丝凉意,倒是个适合爬山的天气。他走的并不快,一边择着路一边走走停停望着周围景象。至今为止走过的路途除了山间兽类,还没感觉到有人或者妖异的气息,是座称的上是安静的山。山并不算太高,花的时间不算太久,就已途至半山腰。
他隐约感受到了妖异的气息。
却并非猫又,只是个不成器的树精,恐怕连人识都还没有。他站在树间笑了下,摇摇头,觉得这里大概没什么可考的了。如若当真有猫又,他还是很乐意前往跟同族叙个话的。正思考着是就此打道回去还是再往前索性走到顶,即使不为传闻而来,普通地在合适天气里游个山似乎也是蛮不错的。只是道路复杂,脚下算作路的石板也早就断在中途了,路上还曾经过几处岔口,现下就算想回去也有点记不清了。
这可真是令人苦恼呢。
有栖川一边这么想着,眉头也不自觉地跟着皱了几分。即使他是妖异,也并不会飞,路还是要靠自己的脚一步一步的走,在这时候他倒是有点羡慕天狗或者八咫鸟这种家伙了,无需为此烦心。
——搞不好还要在这里过个夜。有栖川这么想着,附近突然就传来踩踏草坪的窸窣之声,伴随着有点异样的感觉。只是并不强烈,也没有凶戾之气,非要说,更像是只小小的幼兽。
有栖川回过头看向身后,身后站了个脸上带着犹豫的青年,一身普通粗布衣服,手里拿着个空的篮子,光着脚踏在不远处草丛的泥土上。皮肤带着常年在野外才会有的健康的棕色,头发随意地有几股被绑在后面。
“请问……你是不是,迷路了?”
混杂着不确定、小心翼翼以及些许担心,顶着树叶碎隙间洒下的斑点阳光,青年有点疑惑地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二、
——猫又半妖。
或许算是同类的缘故,即便只是一眼,有栖川也能判断出青年的所属,青年像是住在这山上的,这幅打扮倒是与环境极为相衬。有栖川点点头,说自己的确有点迷了方向,之后对方就笑了,露了个友好灿烂的笑容,眼睛都半眯起来,对自己说跟着他走就好。
然而将自己带向的并不是自己来时的路。
青年对这座山似乎十分熟悉,哪里泥土平整易于行走,哪里有被青苔和树藤掩盖住的暗壑需要小心,他都了如指掌。带着有栖川走的路也并非第一开始老旧石板粗糙拼成的道路,而是被树丛和灌木掩映着,若不注意根本无从发觉的林间小径。虽然都不宽,但即使有栖川穿的是普通木屐,行走起来也没什么不便。
“先生,这里有个很大的沟,要小心喔!”
“多谢,你一直都住在这山上吗?感觉你对这山很熟悉的样子。”
青年笑着回过身来对他点了点头,说自己已经在山上住了很久,然后伸手又指了个方向,说那就是他住的地方——只是有栖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除了一片枝杈交错的树木和被分割成一块块的天空以外,也实在看不到他所说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很远呢,这路还真是复杂啊。”
有栖川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青年依旧只是笑,说不远了。不知不觉,上坡的路已经逐渐变成了下坡,然而由于过于繁茂的树丛,难以分辨是否已经经过山顶。从一处灌木丛中钻出来后,赫然又发现了之前断掉的石板小路。从有栖川上山到走到这里,虽然山并不算大,也依然过了半日有余,天色已经开始转晚,初遇青年时的阳光已然不见,随之而来的是开始转暗的夕阳。
“顺着石子一直走,就能下山去城里了!”
青年对他露了个毫无戒备的笑,对他指了指树丛已经逐渐开始变少的方向。
半妖比起妖异,整体还是与人类相近,很少会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全无心机——这个样子的面前的青年,比起人类,倒是更像自己相熟的山里怎么经过磨砺的幼年小妖,善恶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读得一清二楚。有栖川突然就想到了房东给自己讲的当地传说,脑子里转了转念,即使忽视掉江户年间这几个字,眼前的人也不会是那种类型。
世间盛传妖异可以读通人心,然而除了个别几种专精此道的以外,妖异整体不过是秉承了自己身为兽时的特长,对人类的感情波动感受的更强烈些。青年的善意,倒是非常直接地都让他接收到了,而且半句后手都没有,这点跟他所接触过的大多数人大相径庭。
他突然就对眼前的半妖感起了兴趣,或者说猫的好奇天性作起了祟。
“我住在帝都,离这不远。”
“咦?”
“我叫有栖川 景纪,若是有机会,我定来此再见你一次。”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会带上我喜欢的茶来拜访,算作此次的谢礼。”
顺着路下山的时候,有栖川想着青年有点手忙脚乱回复他说他叫璃宽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约在十年前在曾经住处认识的一个小男孩,对人也是少见地全无心机,只是他现在也——一边这么想着,结果就突然走到了平地上,骤然传来的坚实脚下触感让他的思绪突然中断了。
竟已经下山了。
然而眼前的市镇却是有点陌生,跟自己来时所见截然不同。
“您好,我刚从山那边过来,有点转向,请问这是哪里?”
他进了市城后,随便拉住一个过路的行人问了问路。对方回答的也很爽快,指着不远处的标示告诉他说,“这是元冈啊,你看那里写着的。”
三、
“所以,有栖川先生您也走迷了吗?!?所以说……猫又骗人的传说,果然是真的?”
森听说他去了芝镇,果然就问了他关于妖怪的事,有栖川省去了他和青年碰面的细节,只说了有人给他指了个路,最后去了北部的元冈。听他讲完后,房东自顾自地骇的脸都发白了。随后就开始自言自语重复着好可怕之类的话。
森先生真的是胆子又小又真的很喜欢这种传说呢,有栖川笑着叹了口气。
“很遗憾,森先生,并不是那么浪漫的事,只是那座山把两个城镇隔开了,山路难行,加之又修建了铁路,现在人出行就都靠铁路了。只不过这两个地方都不是什么人特别多的地方,一天不过一班,如果错过了就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回来了,我只是很普通在山上转了一圈而已,我想您的那位亲戚家的孩子应该也是一样的吧,但若没有人指路,很难找到路就是了,所以才在山上耽搁了很久。”
“那他为什么不给你指回去的路呢?”
有栖川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结果却被意料之外地烫了一下,不由得吸了口气,“我想……应该是不知道吧?指路这种事,若是自己不知道,也就无从谈起了。”
“——不过江户年间可没有铁路,传说部分应该会是真的哦。”看着房东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有栖川忍不住恶作剧了一下,果然下一秒森放心的声音就变成了一声长长的“欸——”。
等到回到自己屋里后,有栖川摘下帽子和眼睛,躺在自己屋子里的那张躺椅上。只是没过多久,就又坐了起来,拿过桌子上的本子,一边回想,一边粗略地记下了白天的事情。虽然并不准备将之作为作品发表,但是记下自己每日的经历已经成为他多年必做的事情之一。他在妖异里记性不算差,但是无论记性再好,过了百年的事情,记忆还是会慢慢衰落。当他发现这一点后,就开始把所有的事情都记录下来,免得自己忘掉与人所做的约定。
——将真名告之对方后做下的约定对妖异来说是最高的礼节,几乎等同于不可违背。
其实就算是有栖川,也很少会真的跟人去约什么,人比起妖异对于约定看的更为凉薄,不守约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常态,而妖异大多都是言出必行的——至少有栖川是。即使他现在浑身上下都看不出跟妖异有半点关系,但唯有这一点,还保留着十足十。只是约定并非是需刻意为之完成的东西,而是自然而然地就会被推到一个合适的时间点上,再度与对方产生交集,他只需记住在再次相会之时,能记住曾经留下的话即可。只是在以百年计的时间里,这点依旧不像看起来那么容易。
他有个匣子,里面装着他答应过要留给人的东西。有栖川起身拿出了个小茶叶罐子,里面是空的,若是与那名叫璃宽的青年有机会再会,他打算就装上他每年都会找雨童子讨要的白桃乌龙前往一叙。放进去后准备合上的时候,手却不小心挂到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直接落在了地上。
是本手稿。
里面有他这几年碰见的光怪陆离的事情。
“……是你啊,差点就忘了加进去了。真巧,今天已经是第二次想到你了。”
——什么时候,才来听我把故事讲完啊,小家伙。
今天的森也听到了夜半突然传来的缥缈虚无的一声铃声,再次认真地思考起了自家出租的房屋,是不是有妖异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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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部分没太讨论过,希望没有OOC。
狍子超可爱于是来撸个猫
某位戏份太少的关键角色我就不关联了,以后再见
我懒得开NPC纸了,最后打个广告欢迎合住x
除了跟(你看不出来的)老妖怪算邻居以外没什么会惹麻烦的,信我。
O修罗场
【打卡】极夜 (02)
老天似乎十分帮忙,烟火晚会当晚,天气晴朗的看得见满天繁星。昔日爱川湖边宁静宜人,今日却十分温馨热闹。男男女女们盛装出席,浴衣华服郎才女貌。不时有几人手持着冷焰火嬉笑欢愉,烟火发出一瞬的光辉势要与天空中的星辰比个高低。
黑夜寂静冷清,而人群却热烈闪亮,就算转瞬即逝人走茶凉,但只要珍惜分秒美好,刻入脑海,回望时,也能感叹一句,岁月静好。
椎名躲在苏的身后,一起踏入了这片喧闹。
不得不说,今日的椎名比起往日害羞的模样更加可爱。可能是因为他不再穿着那身日夜保护着他的白大褂,换上了宽松的浴衣,布料隐隐泛着烟火发出的光,衬得人整个红润而温和,领口处锁骨隐约可见,宽大的袖子盖住手臂,手腕上的豌豆骨突出。由于一直穿着长袖的缘故,露出的皮肤白皙红润。宽松的线条在腰间一收,随后又随着腰身缓缓而下。露出的脚踝略显骨感,脚趾间夹着暗红的木屐。
——苏医生(o゜▽゜)o☆,你穿着长衫很好看! 椎名小心的伸出一张纸到苏乐山面前。
“你穿浴衣也很合适。”消沉几日的苏难得有了些好心情。
走了不久便遇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位,椎名买下一个狐面带在了脸上,才从苏身后出来。
带上狐面的他显然放松了许多,打量着面前一个个小食摊,又看看别人手上的烟火棒。动作很小很轻微,但是一瞩目就盯很久。
仿佛从萤火之森中走出来的妖精一般胆怯又兴奋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你想吃什么?我帮你买。”我见他一直在张望却一直没有出手。
——啊!没有没有!我想要自己会买的!谢谢苏医生!o(*////▽////*)q
“哟!这不是我的搭档嘛~”冤家路窄。阿兰着一身中式长马褂,穿着宽松的裤子,叼着根糖葫芦,凑了过来。要是他再扎个发髻,活脱脱一个春丽。
“苏医生参加烟火晚会也不叫上我~”嘴上虽然说着这话,实际整个人贴向椎名,一手已经勾上了他的脖子。“我们可是这周的搭档啊~”
才有的好心情,灰飞烟灭。
“椎名医生又见面了~”显然说这话的时候阿兰脸上的僵笑才柔和了下来。
这家伙……
——阿兰你好( ̄ˇ ̄)/
“既然我们是搭档,那就一起逛吧~苏·医·生~”对方挡住拽着椎名想要快步离开的苏。“医生难道不想从这个医院出去嘛~”
“今天不行,我有约了。”苏拉着椎名往反方向走,但椎名却被阿兰伸手一勾拽了回去。椎名整个人不知如何是好。阿兰趁机挑起椎名的下巴,要摘掉狐面。
“你的搭档是我吧!”苏一把握住阿兰,阻止他继续放肆下去。
“好,你想玩,我陪你。”苏看了一眼嘴角上勾的阿兰。
“不愧是读书人,通·情·达·理。”阿兰不忘嘲讽。
一路上,阿兰不是嚷嚷着要吃这个,就是要尝那个。光自己吃不够,
“椎名医生,你带着面具不方便吃,我喂你,来~张嘴~啊——”
“啊!椎名医生,这个太烫!我给你吹吹~”
“椎名医生,刚才我喂你了,现在轮到你喂我了呢~”
苏在一旁一言不发,面上云淡风轻。椎名被阿兰逗的,耳根通红。
“那儿有游戏!赢了有奖品。椎名医生,我们去玩游戏吧~就玩那个……”
没等阿兰说完话,苏开口打断道,“我陪你玩。”阿兰目光盯得正是POCKY KISS
“我们玩恋爱猜猜拳可好。”苏挡在椎名身前。
——你们玩吧,我给你们加油╰( ̄▽ ̄)╭ 椎名也顺着台阶下。
“啧……”
虽然同样穿着中式服装,但两人牵手总让人感到一种气场对撞的不和感。
“石头剪子布。”“石头!剪子!布!”
苏出了石头,阿兰出了布。阿兰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满脸都在说,看吧~老娘赢了~苏戴着眼镜,一言不发。
“石头剪子布。”“石头~剪子~布~”
苏出了继续出了石头,阿兰也出了石头。一局平手。阿兰有一丝不悦。
“石头剪子布。”“石头!剪子!布!”
苏出剪子,阿兰出剪子。两局平
“石头剪子布。”“石头!剪子!布!”
苏出石头,阿兰出石头。三局平
阿兰有些恼了。
“石头剪子布。”“石头剪子布!”
苏出石头,阿兰出石头,四局平。
“石头剪子布。”“石头剪子布!”
苏出布,阿兰出布。五局平。
游戏很快就结束了,三人一人手里一只仙女棒。苏手里还拿着一捆。
——好快!(。・_・。) 椎名看着隔壁比苏和兰先开始的情侣还在不停的猜拳,这边却已经迅速结束了。阿兰插着腰瞪着苏满脸不服,碍着椎名在场什么话也没说。
一路上,阿兰继续和椎名打趣,苏也闭口不言。只是每每要有过分之举时,总被苏打断。两人之间渐渐生出剑拔弩张之感。
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烟火表演的时候。椎名,苏乐山,阿兰看着天空中稍纵即逝的美好,一时间放下了许多,只是静静的看着。
束束烟火划过天际,在夜空绽放出斑斓的火花,倒映在爱川湖里。天上湖里交相辉映。红的,黄的,紫的,绿的,在星星的衬托下更是好看。烟花的红光也应约照亮了身侧人——那一对对才子佳人们的脸颊。
在众人欢声笑语之中,月明星稀之下,这场烟火晚会结束了。
然而总有少数人,不能被概括为众人。
1、
从最后一丝光线离开眼前的时候起,究竟过了几天呢?
刚摔下来时每移动一下都会疼的感觉,胃里因为没有东西吃而绞痛不已的感觉,听到黑暗中传来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脚步声的恐惧感觉,全都渐渐减弱了。
迷迷糊糊地,脑海中只剩下一件事。
——渴。
好渴,想喝水,给我水。
喉咙早已发不出声音,被一团粘糊糊、带着腥甜气味的东西堵住,既无法吐出也无法下咽,每次呼吸都像有炭火在喉咙里灼烧,不得已只能蜷缩起身体,抑制呼吸,尽量减少活动,不去想外面发生的事情。
——灾厄已经过去了吧。
——已经不会有人生病死亡了吧。
——从房屋之间的石板下面、从田埂之间流过的水,已经重新变得清澈透明,带着凉气和甜丝丝的味道了吧。
逐渐变得模糊的意识中,竟然又出现了汩汩的水声。
啊啊,好想喝水啊。
周围满是尘埃,空气中带着烧焦的土味,近在咫尺的同伴一直静静躺着,一点声音也没有,想来也没办法帮助自己。她觉得身体像被扔在沙滩上的鱼,水分在太阳下一点一点地流失,就连流泪都变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
——对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努力移动身体一侧的手臂。
先是触摸到变成沾满泥土的碎布片的短褂下摆,然后是腰的一侧,然后是腹部,然后是胸口。
自己的身躯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成了被破布和干枯的皮肤包裹的骨骸。
她翻转手腕,在黑暗中辨认变得松弛干瘪的皮肤,以及皮肤下面埋藏着的细细凸起。
——这里,不是还有水吗。
2、
“又过了不知多久,这地方的陶器越来越出名。就算是和本地制陶世家完全没有联系的人,也有不少慕名而来,在树木稀疏的山坡北侧修建窑洞和作坊,学习制陶手艺。
然而山脚下的窑户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听到奇怪的声音,成形的的陶器上也会莫名其妙地出现裂纹,有时青黑底色中间会出现一抹鲜红,像水滴注入河流一样,顺着陶器表面慢慢流淌。”
终于有一天,某个窑工搭建天井时挖到了一口枯井,心想下面会不会埋着什么东西,于是喊人来搬开碎石,却发现下面隐藏着意料之外的巨大空间。
问了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的家族才知道,以前这里的村子因为疫病,三成传染上的村人都被驱赶进山谷尽头的一个洞穴。
随后有人引燃埋藏在附近山石下面的火药,让碎石堵住了洞口。”
窗外沙沙的雨声单调而催人入眠,屋檐下的雨珠从瓦片的缝隙之间倾泻下来,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树叶和青草在布满阴云的天空下微微发光,仿佛连绿色都要融化在水里。
——如果是这样的天气,应该不会觉得口渴了吧?
“井中白骨化身妖异,以怪异的姿态传达生前无法完成的遗愿,或者挥之不去的怨恨。但掠夺别人、践踏别人,或者牺牲一部分人以保全自己的故事却是真实存在、反复上演的。在这些传说里,被擅自判断是否有生存下去的价值,或者因为是弱者就被推向绝路,变成亡骸的人,是否有人能听到他们的呼喊呢?”
好像不早了,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昏暗,苍海顿了顿,放下笔站起来,打算到走廊上把店铺外侧的灯打开。
雨水在玻璃上形成小小的涓流,外面的景色也暧昧不清,就在这时,走廊外侧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轻轻叩门的声音。
这种天气还会有客人吗?还是哪个随性的朋友登门拜访?古董店老板用到达玄关的短短时间挨个想象了可能会出现在门外的人选,可开门之后,却发现了一张陌生面孔。
站在房檐下台阶上的是一位少女,看上去在雨里走了很久,银色的发梢不断往下滴水,衣服也几乎湿透了,木屐下面形成一团小小的水洼。
“那个……”
对方的身体好像在微微打颤,似乎不敢抬头,勉强用额发遮着失去眼珠的眼眶。
“对不起,能不能……”
她摇摇晃晃地,用迟疑的口气发出微弱的声音。
“给我一点水呢……”
话还没说完,她便失去了意识,身体向后仰倒。苍海伸手去拉,却感到对方左臂的和服衣袖下面,有种异常的感觉。
——哎呀,这也太巧了吧。
紧紧握住那以常人来说太过细瘦的手腕时,他回头瞥了瞥背后狭长的空间,好像有某种活着的东西蛰伏在那后面,让“应该到这里来”的人被什么吸引着,靠近这个地方。
3、
少女显然是最近才“半妖化”的狂骨半妖,她身体发烫,额头和后颈却没出一点汗,烧得十分严重,虽然喝过水之后勉强算是入睡了,但是一直皱着眉头翻来覆去,口中还喃喃着听不清的梦话。
苍海不知道这只是普通的疾病,还是由于半妖化引起的不良反应。除了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雅致和服,以及绣着姓氏“若江”的零钱包,她身上并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品。
一时无法通知她的家人,只能暂时让她在这里休息一下。幸好市郊有家叫做竹久堂的药铺,离这里不远,能看得出,那里经常有半妖、甚至妖异出入,在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去那儿求助似乎成了再好不过的选择。
到达药铺的时候,店里静悄悄的,门廊里斜靠着一把收起来的伞,上面的水珠几乎已经干了,只在伞下面留下一圈雨水痕迹。
苍海把自己的伞放在那把伞旁边,朝店铺柜台望去,平时看店的婆婆不在,房间里只坐着个身材颀长,头发束在脑后的青年。
听到身后有动静,他转过头微微眯起眼睛,白皙俊秀的脸上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房间里同样光线昏暗,还飘荡着因为潮湿而变得浓重的汉方药的气味,但因为他的存在,丝毫没有沉重凝滞的感觉。眼角和眉间有着红色面纹的青年长长的银发,仿佛让整个房间都变得明亮清净起来。
“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虽然只是简单的问话,那声音中却有种奇妙的、让人稳定下来的安宁感觉。
——半妖?野干?稻荷?
——应该是稻荷妖异吧。
苍海向他说明病人的事情,自称叫做“东风”的“青年”思考了一下,决定去看看病人的情况,他从靠墙的药柜里抓了几味药,用纸包着,塞进放在柜台上的木箱,背起来跟随苍海出了门。
4、
“病人没有大碍,只是一般的风寒感冒,好好休息按时服药,这些药材用不完就能痊愈的。”
检查了狂骨少女的情况之后,东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临走时,他俯下身摸了摸少女的额头,看到空空的眼眶里面放着的,已经被雨水打湿的花朵时,似乎因为这个孩子气的举动而露出了微笑。
“……她现在,正在因为自己身体产生变化的事情感到害怕吧。请不要让她感到不安。”
苍海向东风致谢,对方婉拒了额外的诊费,留下刚才带来的几样药材和写在纸条上的服用方法就离开了。
外面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但稻荷大夫平和悠然的神情好像走在晴朗的天空下一样。
让人觉得惊奇的是,狂骨少女从东风走后,脸色就缓和了许多,呼吸也变得平顺起来,身体的温度似乎也没那么高了。
苍海看到,放在她右眼眼眶中的花朵,竟然从刚刚有点枯萎的状态,重新变得挺拔艳丽起来。
如果是走失的话,果然还是想办法通知她的家人比较妥当,苍海站起来,正在思考如何联系熟人打听一下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间里传来轻轻的惊呼。
狂骨少女似乎因为他的动作被惊醒了,她花了片刻确认周围的情况,接着转向苍海。
“谢谢……谢谢您照顾我,不过……”
她不安地环视四周,似乎看出了主人的意图。
“请不要联系我家里。”
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苍海坐下来,尽量用耐心平和的语气和她聊天,试图向她提问,不过,到最后也只得到狂骨半妖的女孩叫做“若江悠芙”,住在城市另一端这样简单的情况而已。
因为半妖或妖异化无法被他人接受,或者为自己招致危险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苍海考虑了片刻,决定让若江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总之先安心休息,争取尽快恢复健康,这么安慰了总是用袖子牢牢遮住左手的少女之后,苍海打算让她再睡一会儿。
但是在他拉开拉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稍稍提高的声音。
“……秋叶先生,病好以后,我能在您这里打工吗?”
5、
“我在的时候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假如临时有事出去,就拜托若江君了。”
“好……好的。”
“客人很少,可能会有点无聊……不过也不必整天都待在店里,想要出去的话记得锁好门。”
“是。”
“有时会有奇怪的家伙来,倒是都没有恶意,一般都会事先和我约好,假如有突然登门拜访的,按照平常的方式应对就可以了。如果有处理不了的就记下来,等我回来告诉我就好。”
“嗯。”
少女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书籍,一边小心翼翼地抓着扶手从地下室的台阶上返回大厅。
“真的没问题吗?”
“诶?”
苍海看着紧紧盯住橱柜角落的人偶的少女。
“这里的气氛,是不是不太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不……不会,这里……”
若江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选择合适的措辞。
“有很多东西,好像也有很多回忆,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对待它们,不过……”
她紧紧握着自己已经变成骨骸的左手腕,终于抬头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微笑。
“如果您放心把工作交给我,我一定会努力,也会尽快习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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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很短,考虑一下还是先发再改,感谢两位借用人设!性格把握的可能有不准确的地方,如有OOC和BUG请大力戳
*后续可能多次AT,多有打扰,不好意思
*欢迎找打工小妹玩,人际缓冲的任务就交给她了...
认真说起来的话,安昙野俊臣的人生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不方便。
从小长大的家里每一件家具乃至小饰品的位置他都已经熟记在心,而在外行走的时候只要知道诀窍也几乎没有什么障碍。六月一日家的少爷到家里借住的时候挑了主馆二楼最里边的小小房间,那个房间从他记事起就一直闲置,既没有特别的装饰也没有多余的家具,女仆们每日打扫的努力似乎也掩盖不住久置无人的房屋特有的尘埃气味,也不知道画家究竟是看上了那个狭小空间的哪一点。
「但是风景很好啊。」
身边的人很少会对他说起风景之类的词,也许是出于某种类似不敢轻易触碰他人伤口的避讳心理,所以声音里毫无紧张感的男人这样回答他的时候,语调自然得让他有些哑然失笑。如果这位画家的回答不是“无心之失”而是性格使然的话,他们接下来的相处大概会相当轻松愉快。
「原来是这样。接下来我和朋友有约,不能亲自带您参观房子实在是非常抱歉,请不要拘谨,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那么。」
失陪了。他这么说着转身出门,暗暗祈祷初次见面的六月一日先生不要像新来的秘书一样过了一段时间才开始为自己的“失言”后悔不已。
踏出房间的时候,窗外似乎传来什么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
说是朋友,其实换成青梅竹马大概更为恰当。就算是在生意场上被暗地里称为“八寻的蜘蛛女”的母亲,毕竟也还是有两个知交好友的。大人的关系好,小孩子自然也容易玩到一起,巧合的是两个青梅竹马结束学业之后似乎分别进入了帝都某处的研究所,虽然月岛梓所在的研究所他从来没有去过,雨宫礼治的工作地点他也是今天才第一次有机会拜访。他慢悠悠地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距离雨宫边说着抱歉稍等边急匆匆地将他按在沙发上似乎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是接待室的小房间里只有时钟走动的规则机械音。
「……?……??」
不管再怎么说也实在是太久了。比他年长四岁的青梅竹马不知是被什么急事临时缠住了还是真的忘记了他的存在,再等下去似乎也等不到雨宫回来带他出去,机械时钟第二次发出报时音的时候,俊臣终于下定了出去找人的决心。
(只要在路上找到随便一个什么人,大概总是能问出礼治哥在哪里的吧。)
抱着这样乐观的想法离开接待室是十分钟之前,开始为自己轻率的想法后悔则是再十分钟之后。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这里究竟是研究什么的地方。他已经沿着走廊走了很长时间,却还是走不到尽头也没有遇到哪怕一个人。冰冷的墙壁和稍低于室外的温度让他联想到曾经去过不少次的医院,但这里也没有医院那种独特的消毒水气味。走廊沿途除了他刚才待的接待室以外没有一个房间,向旁边延伸的通路倒是遇到了几条,但他也不敢贸然进入。无机质得有些异常的绵延空间。
俊臣不知第几次停下来的时候,有脚步声从他前进的方向走过来,然后停在了他面前。周围的空气似乎暖和了些,也许是刚走过来的人打开了旁边的房间或是什么制暖机器,尽管他始终没听到脚步声以外的声音。现在连脚步声也没有了,来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空气的温度似乎更高了一些。
「啊,您好,如果不妨碍您的话,我想请问一下怎么从这里出去。」
依旧听不到回答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摸索什么的声音,纸张翻页的声音,笔尖和纸张摩擦时让人安心的沙沙声。对面的人在纸上写下什么之后轻轻吁出一口气就再度归于寂静,他想对方大概正在朝自己展示刚才写下的文字,所以他也只能向对方——气息所在的地方——露出带着歉意的苦笑。
「抱歉,我看不见。」
「!?」
因为惊讶而微微倒抽了一口气的声音。但比起害对方做了无用功的歉疚,一个不祥的猜测占据了他更多的思考。
「……虽然有些失礼,希望您不要见怪……」
几小时之前,带客人参观房间的时候他在想,自己的人生其实也并没有旁人所说的那么不方便。
「……您难道无法说话吗?」
依然没有任何回答。在陌生的研究设施里走了二十分钟,遇到的第一个人,用沉默肯定了他的问题。
前言撤回。
两个人已经保持沉默站在原地有一会儿了,气氛尴尬得像是刚吵完架正在冷战的小孩子。等一下,冷战……小孩子……
俊臣突然伸手敲了敲墙壁,无机质的冰冷材料尽职尽责地发出空洞的声音。
「……不对的话,就是两下。」
对方的气息动了一下。虽然这把年纪了还用这一招有些难为情,不过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由我来问问题,如果答案是肯定,就敲一下,否定的话,就是两下。请问这样可以吗?」
对面的人不知为什么小声笑了出来。无机质的声音响了一下。
「非常感谢。我是来这里找朋友的,请问您知道雨宫礼治先生在哪里吗?」
似乎稍有些迟疑的两声。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他也实在不免有些泄气。
「是这样吗,谢谢……那么虽然有些厚颜,请问可以麻烦您领我出去吗?」
那个人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没有敲墙的声音。片刻之后,那个人直接抓住了俊臣的手。皮革的冰凉触感稍稍阻隔了空气的温度,纤细但有力的手指骨节分明,直到这时俊臣才知道对方似乎是男性。一言不发的男人带着俊臣左拐右拐连换好几个方向之后停下来打开了一扇门,皮革的触感几乎在房间里面的人发出声音的同时就离开了他的手。
「怎么了,鸠……俊臣哥哥?」
「……小梓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时他有些错愕,没想到另一个青梅竹马月岛梓所说的“教授的研究所”居然跟礼治考进的研究所是同一间。想要道谢的时候才发现来时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开了去,他也只好由着小梓把自己带进房间。
「原来如此,跟朋友约好……原来哥哥在这里还有朋友吗?……咦?那孩子没办法说话的啊,哥哥你是怎么……」
「……那个。」
虽说早就过了难为情的年纪,但在本人面前他还是不太好意思地干咳了一下。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吵架之后是怎么交流的吗?」
隔了一秒,小梓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爆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不愧是俊臣哥哥!」
「……你们这是?」
在最难为情的时间点,罪魁祸首的声音和开门的声音一起打破了房间里和乐融融的空气。
「啊啊……礼治哥吗?抱歉,我见你很久没有回来就擅自走动了。之前忘了和你说,这是我的青梅竹马小梓,没想到你们居然会在同一个研究所工作,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还麻烦你多多照……」
最后的顾字还没说出口,身体就被一股猛力拉向了一边。不知道是在急什么,雨宫跟月岛匆匆说了几句就半是强迫地带着他出了门,也许是寻找自己花费了他太多时间。两个人走出好一段路,俊臣才突然想起刚才忘记问月岛那个人的名字了。
「对了,礼治哥,我想问问刚才带我去找小梓的人……」
「……不知道。」
「啊,他好像不能说话,我想应该挺引人注目的,名字好像叫鸠……?羽斗?波户……?你有印象吗?」
「不知道。」
「礼治哥,你在生气吗?」
「你的错觉吧。」
明显是在生气的雨宫直到把他送出研究所门口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阔别几小时的阳光已经失去了正午时的威力只剩下柔和的余温,所以俊臣也心情上佳地转向雨宫说了最后一句话。
「对了,这样的话以后拜托礼治哥帮忙给小梓带东西感觉还比较方便些,可以麻烦你吗?」
距离雨宫礼治回到办公室连续写错三份文件,还有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