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首先我要赞美假期。
O概要:小刘这个人,把自己当成福灵剂在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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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列特别的列车进站还有好几天,国王十字车站第九和第十车站间中间还都是普通的柱子,异国少年还不能去他那位于霍格沃茨的寝室。刘家锐独自一人,躺在借宿民居阁楼的沙发里,看着屋顶,房梁,还有手中的玻璃小瓶。在此之前,他正帮他刚认识不久的房东太太打理她的餐馆生意,替这位手忙脚乱的女士收拾台面,点菜收费。房东太太的餐馆自然不比家锐父亲的酒楼大,来得客人也不比家乡那里多。对于小刘来说,他这么做只是闲坐无聊,找点事做顺手帮一下忙。但房东太太却对他这个行为十分感激,主动提出要扣除一些他的房租以作为谢礼。
福灵剂——小刘将瓶身正面转向自己。那上头的名称标签沾满了灰尘和毛线头,还有些卷角。这瓶小物件出自于刘夫人——一位准魔药师——之手。但与寻常母亲不同,这位母亲并非想给远行的儿子一个护身符平安签。事实上,按照母亲的原话,这是他应得的奖赏。
小刘满周岁时,一家人将刚刚摸到一点走路门道的小肉团放在如同杂货摊的桌面上,让从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随便他抓一样。小小刘迅速跑过或者说是踉跄过书本和毛笔,滚过印章和算盘,甚至没有看一眼就在他嘴巴旁边的巧克力金币和鸡腿,踢掉了纸折的剑,来到了一把封了鞘的菜刀和一个性状奇异的玻璃瓶面前。小小刘一会儿看看刀,一会儿盯盯瓶。犹豫不决。最后,从家锐父亲嘴里,小刘得知这是父亲唯一输给母亲的一场对决。而获胜者——她的母亲——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多说一些这件事的细节。在父母含糊不清的说辞中当时的真相渐渐沉入长江。小刘只能推测自己最后选择了这瓶福灵剂。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母亲不可能会把这么贵重的药剂交到他的手里,还让他保管这么多年。
不像父亲时时展露出他对于工作的热情,他的母亲从不谈论她的工作。自刘家锐展现出魔法天赋后,他的母亲才允许他看看自己的书房,但作为代价,这位可爱而阳光的母亲在这个狭小空间里会展露出严格又尖锐的一面。她不再同他一起在草坪上打滚,一起蹲在花丛里扑蝴蝶。她要求他复述昨天她教授给他的一切东西。直到完全掌握一丝不差,小刘才可以离开这个没有窗户,没有阳光,仅仅凿开几个孔以供透气的小屋子。没过两三天,这里就从他最想去的屋子,变成了他最不想去的屋子。从现在的刘家锐看来,他的母亲做这些完全是为了遵循国际保密法。但那时的他只觉得那个房间里一定存在某样东西,魔药,魔咒或是其他说给别的小伙伴听就会叫他母亲火冒三丈的东西,可以叫好母亲变成坏母亲的东西。
小刘打小就是个识趣的人。自然不愿意再去书房讨苦头吃,他更愿意去父亲的厨房做个小助手,更愿意和其他师傅们的孩子玩成一团,更愿意和外头的迎宾姐姐招呼客人,更愿意听菜市场的爷爷奶奶争辩梗长的西红柿好吃还是梗短的西红柿新鲜。所以在母亲命令他做些碾碎,捣药的事时,他总是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做的时候更是三心二意,心不在焉。一寻到机会就放下手中的事情,蹿出书房的门,溜到院子里,和其他孩子玩捉迷藏,或者溜到后厨去,躲到爸爸的围裙下面。那时候,他还小,他以为他的母亲理所当然该知道这一切。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魔药补习,真的如她那些借口一样,只是她的工作太忙太累了需要小刘来协助她。
十一岁那年,小刘收到了霍格沃茨的入学邀请函。十一岁的小刘根本读不懂信上写了什么。他只知道这是一件可以令他的母亲高兴到哭泣的事。面对母亲期盼的眼神,他接连首肯了转学和出国的事宜。可以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可以见到更神奇的玩意,可以交到其他国家的朋友,这些诱人的东西不用勾引只要往那儿一亮相就能让刘家锐乖顺地跟在它们屁股后面跨过大半个地球,从一个大陆型国家去往一个岛屿型国家。小刘不知道的是,就在母亲这么干的那天夜里,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自结婚以来,头一次没有睡在一张床上过夜。
父母吵架时,特地挑了一个很晚的时辰。他们以为小刘睡着了,可惜小刘没有真的睡着。小伙子本来激动地幻想着过上小说主角一样的生活,结果听到了楼下传来了争吵声。他的父亲不同意送他出国,他的母亲讥讽他的父亲优柔寡断,话题由此变得越来越糟糕,总之那一夜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他的父亲担心小刘现在年纪太小一个人去国外照顾不了自己。他的母亲则认为孩子要经过锻炼才能成长为大人。大厨觉得在他们家现有的基础下孩子要成长也用不着这么努力。刘夫人不同意让他的丈夫用一座酒楼困住他的儿子。
“说得好听,你不过是把自己的梦想强加到他的身上罢了!”小刘仍记得母亲声嘶力竭地吼出这句话。因为再下一句,一直忍着怒意试图好好说话的父亲拍响了桌子:
“我有逼着骗着让孩子每天来厨房么?我有按着他不背菜谱不准出去玩么?我有跟他说过一句我的成就么?我甚至不准让伙计叫他一声少东家!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把自己的梦想——”
“——压在孩子身上?”
之后,争吵声停止了。
次日早晨,小刘看见母亲头一次当着她的面扑向他正气鼓鼓的先生,在他的怀里蹭他的脸。让这位先生以无可奈何的方式消气后不得不接受她的道歉。他们两人双双歇业谢客一日,郑重严肃又平心静气地就小刘的将来展开讨论。最后两人同意了父亲这一方的提议决定征询小刘自己的意见。那一日父亲讲起了自己的过往,讲起了那些奖杯奖状,讲起了他的头衔和饭馆的招牌,讲起了家族秘方就是没有秘方。他将酒楼的大门钥匙拎在手里,以一个浅显易懂的方式告诉小刘一个机不可失的道理:他将餐馆比作一艘船,所有伙计师傅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们在逆流的水里拼命前行,向着同一个目标拼尽全力。同理,他的母亲,在另一条船上。现在小刘有了上船的机会,但两艘船都不会等他太久。
在那之后小刘登船踏上了霍格沃茨的旅程。与此同时,他告别了他曾经的朋友,离开了他热爱的家人,也放弃了去触碰那串大门钥匙的机会。
暑假小刘回到家里,又见到曾经的玩伴。那个曾经抓着小刘不放的小伙子,已经比小刘高出了一个头。如今的他收敛了自己的性子老实跟在自己的父亲身后去学一门手艺。闲来无事,他也会跑过来问小刘一些握勺的窍门,企图打听到与秘方有关的东西。也会突然对他说他其实特别理解他的选择,要是家里有钱了谁愿意做个厨子。但再也不会因为捉迷藏时被算计连追小刘三条街,游戏结束后和没事儿人一样请他吃冰棍。小刘笑笑告诉他如果自己的父亲开始教他怎么做麻婆豆腐,那他希望的那串钥匙八成就会交到他的手上去。小伙子听完十分高兴,将话题引到了麻婆豆腐怎么做上。这个傻小子挠着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虔诚,老师傅就是不愿意教他做一碗麻婆豆腐。小刘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自己的父亲在涉及料理方面时会变得有些古怪。小伙子依然请小刘吃了一次冰棍,嬉笑着这可是洋玩意儿比不上的好味道。小刘连连点头。两人叼着棒冰坐在打烊的饭厅里哈哈大笑,可彼此都觉察到对方已是不同世界的人。
在家时父亲总会翻着花地给小刘做好吃的。毕竟小伙子比他期望地轻了太多。即使小刘解释说学校的伙食非常好,看,自己还长高了不少。父亲依然摇头表示他还不满意,自己的儿子不愿意做厨子至少要看上去像个厨子。看着自己儿子吃到打饱嗝时,这位父亲并没有露出明媚的微笑,而是反常地像是忏悔完毕赎清罪孽一样舒一口长气。这时刘家锐就会给他的爸爸一个拥抱,告诉他他的爱自己完全收到了。然后把自己闲来无事编出来的菜谱拿出来送给他。老刘师傅突然童心未泯狠狠地揉这个臭小子的头发,问他到底是哪个姑娘让他的儿子变得这么甜。然后,我们的小刘同志,就会一五一十地,把他的单恋心思告诉他的爸爸。而关于那神奇的魔法世界呢,就像被施于了无声无息,就这样被不着痕迹地隐藏起来。
现在,小刘的母亲依旧会要求在他的书房待着。但是情况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同。我们的小先生如今掌握了很多魔药学知识,甚至有些超出了他母亲的期待,让他的母亲开始怀疑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另找了别的补课老师。她开始在做魔药的时候与小刘说魔药以外的事情,比如学校的生活,比如同寝的室友,比如神奇的生物,比如喜欢的女孩。对于前三个,小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是以一种逗趣的方式全数告诉刘夫人。而最后一点,小刘会变回那个扭捏的孩子,吱吱呜呜含糊其辞,最后跑去厨房躲去爸爸那里,对着母亲吐着舌头说:你问爸爸去吧。
“臭小子,这学期你别想有福——”
“嘘——”小刘得意地用食指抵上嘴唇,做出一个极具嘲讽意味的保密姿势。
“福什么?”刘爸爸眨巴眼睛。
“好福气了!”刘妈妈无可奈何。
夜深人静时,他的父亲也会来屋顶上问他,记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远渡重洋。小刘则打着哈哈笑称不是你们说我小时候抓周的时候拿了妈妈的瓶子吗。父亲依旧在质疑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优秀,不够让儿子觉得他已经为刘家锐拿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起步。小刘点点头,说是啊,连妈妈都说,你这辈子最爱的可能是你的锅。这位父亲,现在已经有了一些零星的白发,真的会睁大眼睛,认真检讨起自己的问题。小刘则学着妈妈的样子抱住这个男人,蹭蹭他的脸。而老刘厨子,在小刘的身上,看到了他母亲的影子。
老刘厨子本就是一个明白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下什么料,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起什么锅,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所以他知道他娶了一个不平凡的女人,且他不会说。他已经可以确认他的妻子可以做到一些超出常理的神奇事情。但他从来不会去请她为自己实现些奇迹。结婚以后,他为她准备了一个专门的房间,帮她搬运行李是他唯一一次进入那个屋子。他当然好奇,他无时无刻不在好奇,但他不会推开那扇门,因为他知道如果需要,他的妻子会自己走出门来,将这一切告诉他。他必须等待,或者说必须装出一副憨态,不然生活这一锅饭煮得过咸或是过辣了,都得自己尝着,还不能推倒重来。
夜深人静时,小刘的母亲也会在烛火旁问他,记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放弃麻瓜世界。小刘摇摇头说我这是贪得无厌,你看我放弃了什么了?母亲依旧在自责当初只想着魔药的事情。他的父亲一句话把她骂醒了,她才是那个将自己的梦想压在他肩上的无耻之徒。小刘点点头,说是啊,我在那里过得可惨了只能用壁炉烤地瓜。而她的母亲,眼角已经有了一些鱼尾纹,真的会沉下头去,一声不吭,哀伤地数落起自己的过失。小刘会学着爸爸的样子用一种滑稽又温馨的语气,说着真是拿你没办法之类的话替她完成她想做的事。而老魔药师,在小刘身上,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
老魔药师本就是一个聪明人。她知道什么时候该挥动魔杖,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减小火候,她知道什么时候该采取什么措施。所以她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麻瓜男人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而使用爱情魔药让对方爱上自己才是荒唐透顶的主意。这个行动力超强的姑娘,当机立断向她的心仪对象展开了追求攻势。并且不出所料地将他收入石榴裙下。即使,他永远无法理解她全部的世界;即使,他永远无法看到她全部的风采。她必须隐瞒,或者说必须说善意的谎言,不然这一锅魔药煮坏了或是炸锅了,都得自己担着,还不能重头再来。
“刘先生?”
“啊?啊!?什么事?房东太太?”小刘赶紧将福灵剂瓶子塞进沙发底下,去开阁楼的门。
“我们做了一些纸杯蛋糕,您要不要一起来尝尝?”房东太太非常热情。
“好的好的。我这就下来。谢谢您。”
很久很久以前,当小小刘家锐面对左边的刀具和右边的福灵剂瓶犯难时,他抬头看向了他的父母。他看到了许多人:他的爷爷奶奶,还有厨房里的叔叔阿姨都站在父亲的背后,满眼期待默念左边。而母亲身后谁也没有。
就这一瞬间,小小刘家锐下定了决心,抓起了玻璃瓶。
这一段记忆就像被塞在沙发底下的福灵剂,永远不会被小刘记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