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唔住,主线要往后再补,先同沉哥逛街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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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四,清明夜。
这路是沥青柏油铺、单向双车道,因附近已新造更便利的路,平日几乎是做人行道。两旁槐树郁青、冒如伞盖,枝叶密密织就摇篮,正孕着无数细巧花苞。
这路可容四台马车并驾驱、但只做行走一途。路面是铺了细沙的青石板,两旁槐花压弯了枝头,簌簌抖落到沿街铺面,不时也被面目模糊的行人掐下一簇来,清香无限。
清明午夜,周舆行在这路上,一步避让按铃的单车,一步踏在旧朝的石板。或许是因道行不够,又或许是头一回接触鬼市、准备不全,即便拿柳叶反复抹了眼,他眼前的景象也像接触不良的VR场景般不稳定:自行车的虚影碾过压着地铺角落的灯盏,豆苗般的青光跟着微弱一瞬。恋人在未开的槐树下接吻,槐花堆没他们的脚背。尚未点燃的金银元宝悄悄摆满街角,幼小的鬼怪吵吵闹闹地在叫卖声中候在一旁。
周舆朝它们望了一眼,立刻便有只小鬼看他:“生人味……像凡人……”
啊呀呀,虽然同事们说遵守了买卖规则就不会在鬼市出事,可谁知道鬼怪们有没有从软件开屏广告学到什么隐藏机制——比如对视五秒视为默认购买——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周舆当机立断拔腿就走,谁知旁边摊上的一尊黄铜蛤蟆烛台突然活了,“咕呱”、“咕呱”叫着,一往无前地往他腿上蹦。
看摊主嘴角咧开的角度,周舆就知道这东西肯定不便宜,让它撞上多半今日大出血。可刚要避让,两旁又成了普通的马路牙子,叫他根本不知脚该往哪放。
左还是右,或者干脆退后几步?
周舆抬脚时还未想好,不过,有人替他选了。
“我说小周……”这人清清凉凉地喊了声,捉了他的胳膊,轻巧地扯得他一个踉跄,“哎,你下盘不稳哪。”
这一扯,周舆正巧避开了那铜蛙,目送它“咕呱——”地撞得后头的人骂起方言。而拉他这人歪头一听,竟像是懂了,笑眯眯掺和好几句,撩拨得骂声越发响。他手冷,面色又白,要不是此前共同出了任务,周舆险以为他也是只鬼。
来人正是沉星曲。
说来也怪,周舆被他拉着,忽然瞧得清鬼市了。
有槐花落进酒坛,摊主对着槐树骂它贪酒;蛤蟆烛台的主人已逮它回去,手指泛起的金属色泽像极了青铜;旁边一摊有两个胖乎乎的小老头儿席地而坐,其中一个好似被逗乐了,咧着嘴直拍另一个的肩膀,硬生生把对方拍成一片纸。不过对方也不慌,乐呵呵爬起来吸口气就又圆乎了;再边上的摊子有桩生意没谈妥价,买家扭身走了三四步,卖家喊降价,那买家身体继续往前,双手却树根似的伸长了,回到铺子前继续挑拣。
如此种种、目不暇接,以至于沉星曲一松手,周舆竟想抓回去……抓了个空,沉星曲袖着双手笑笑,嘱咐一句小心看路,往前去了。
而周舆左右看看。好嘛,压根无路可看,只刚才瞥的两眼还有印象。他硬着头皮继续走,不知怎的就想起灵兽们把道观形容成龙潭虎穴:左一张禁止出入的大符咒(贴在公共浴室),右一块此路不通的立牌(通往坏了还没修的屋舍)。走回头路吧又到处弯弯绕绕、转角遇到老君像——地方不够大,想扩容可不得折返着修路么。
“哎,好难啊。”周舆头一低眼一眯,这回倒没小精怪撞上来。不过身后好像有股子拉力……哦,还是沉星曲。
“啥事儿难得你上赶着要碰瓷?”沉星曲这回扯的是他衣服,“停咯停咯。隔着八百米就见你往人摊子里撞,小周,你这是身怀巨款没处花呢?”
周舆再定睛一看,已走到了棵槐树下。此处摊主是位妙龄女,半张面皮掩在团扇后,一双美目幽幽横向沉星曲:“您不买也就罢了,难得有人看上我这里的玩意,怎么还狠心断了我跟他的缘呢。”她说话很是柔软,但呼吸里掺杂着低沉的呼噜声,像是某种野兽。
她说得可怜,周舆便说:“那我看看?”
“客人好心。我这里付账便利,以新血结,针筒针头都是一次性,干净得很呢。”女子似是羞了,娇笑几声,团扇上挪盖住了整张脸。她持握团扇的手湿漉漉的,扇柄滴滴答答落着水。
周舆:“……”
周舆有不好的预感,周舆不想看了。
而沉星曲勾了他后衣领就走,拒绝得比他还要快:“看不得、看不得。这娃子是个傻的。我先带他去看脑子。”
摊主:“?”
周舆:“?”
沉星曲生得单薄,周舆不敢用力挣,跟被拎住后颈皮的小猫一样被提溜跑,前者在他边上念:“入口没有好东西,选这里的都是为被算账时方便跑。”
“我这不是没看清……”周舆争辩。
“怎么的,你眼神比我还差?”
周舆盯着那副颇时髦的黄色镜片,不知不觉换了尊称:“原来您这不是平光镜?”
两人面面相觑。周舆倔强地强调自己拍蚊子一拍一个准。沉星曲败下阵来,摘下个铜钱状的耳饰:“咱们也别说视力了,多半半斤八两,但你是真缺心眼。鬼市好东西有,拿假冒伪劣产品糊弄人的骗子也多,回去修炼三年再逛才好,这回我姑且先借你……嘶,你怎么连个耳洞也没有?”
周舆不想现场往耳朵上扎洞,继续无辜地看他。白发青年沉吟片刻,又摸出条串着铜板的红绳:“过来吧,这个先借你使使——准备送朋友小孩玩的,系上后,距我百米内能见常人不能见。”
哦,wifi信号放大器。
周舆用小道消息投桃报李:“听说东边有个酒铺,卖一种喝了能见黄泉故人的酒。”
“……我没有要见的故人,”沉星曲笑,“这酒好霸道,换我死了,可不想被押着见活人。”
“说不准喝这酒等于打信号,”周舆努力往好方向想,“有活人喝了,鬼差就帮他去阴间讲‘王生,上面有你视讯电话,要不要接’。”
“哈哈,那鬼差也太忙。”
“一年就三天嘛,清明、中元、冬至。”周舆也无人要见,两人便继续随处逛。有个卖镜片的摊说是佩戴上能见各式因缘,孽缘姻缘亲缘情缘一网打尽,可惜要价贵,要是没合适物品换,只可拿半颗肝脏抵。
“虽说肝割了还会长,而且我觉得可以还价到1/3颗,但那个镜片用一次就会失效,以后命数有变就测不到。”周舆精打细算,“划不来哦。”
沉星曲惊得吊高眉毛:“小周啊,划得来也不能拿内脏换啊。”
“是啦,不过难得来一趟,两手空空好亏。”沉星曲半晌无语,周舆赶快又补充,“不过我今年有死劫要度,度不过又没有买就很浪费……玩笑啦!那个肯定是病劫,不会太影响。”
“你怎么确定是病……算了,要找实惠随我来。”周舆跟着沉星曲四处穿梭,等忘记自己拐了几道弯、穿过几个路口,他买下了小小一瓶酒。这酒闻着清香,但也无甚特别能力,只号称”只要不干涸、永远饮不尽”罢了。而沉星曲似是换了些有趣的小东西,满意得眉眼弯弯。
待到作别,周舆摘了铜钱想起要还礼,相邀说:“沉君,你想不想知这瓶酒有多少啫?”
而沉星曲望一望他,道:“确实好奇。”
后续1
虽然瓶子容量真的很大,但酒是能倒完的。
白鹭洲公园的水鬼被迫当一日醉鬼。
空瓶被周與拿来插花,很久才要添一次水。
后续2
周與:沉君,走咯,我载你啊。
沉星曲:我不坐电瓶车。
周與:那要走路吗?走去公司半个钟,锻炼身体。
沉星曲:......
周與:打车也可以哦,不过车到这边(住所)我们可以到那边(公司)了。
周與:哎、你是不是会御剑飞哦?
*沉星曲 佩戴 安全头盔*
知道了蜻蜓来的方向,几人用手机照明,沿着太湖走了不一会儿,一条巨大的龙皮展现在众人面前。
几人都多多少少能感应到灵气,这龙皮上的灵气浓郁得让人头晕眼花,像是醉酒。
“事不宜迟,我们直接把龙皮回收了。”黄昊宁手一挥,摆出队长的架势。
还没等他摆完,夏布莫三人直接就将催化罐头布置好,打开了。
只见罐头中的灵气与龙皮的灵气交融,催化附皮上的虫卵躁动不安,以极快的速度膨胀。不一会儿,虫卵都发起红色幽光,炸裂开黑夜。一只只红色的蜻蜓附着在龙皮上,至少有数百只,或许有上千只,硬生生造了一条蜿蜒盘旋的龙甲。像是有呼吸一样,上下起伏着。
“这,这得是多少钱……”蒋佳佳不禁感叹。
“一只都别抓,知道吗,反正你记忆也要被清除,我直接跟你讲,这蜻蜓叫龙甲,你抓就会吸你生命力。”夏墨提醒道。
“哈哈,生命力吸血鬼。”黄昊宁笑。
四人和小女孩站得远远的,只看蜻蜓四散起飞,一动也不敢动。
雨滴突然打在地上,留下一个深色的水印。然后一滴一滴密密麻麻地把天地包围。
“果然下雨了,莫先生说得对。”布莱兹不得已地收起正在做记录的本子,宝贝地揣进怀里。
“真是好雨。”莫要夸了一句,“不用我们处理龙甲,它们也飞不了多远了。”
舞蹈波动的雨和被惊飞的红光之下,四人急匆匆地把龙皮卷了卷扛了起来,粗细像是一棵不小的树,足以见得这龙该有多长。
咚咚咚,门被敲响。
招待所的走廊被过度消毒,氯水的味道让这里闻起来像是游泳池。门里悉悉索索有人的动静,但里面的人没有主动搭话。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窗上,今晚是一个漫长的雨夜。
“你好!有人在吗?”男声响起。
“我来。”女声小声说了一句,又大声对里面说,“我是来卖萤火虫的!”
猫眼里有人望了出来,走廊里站着的是一个看起来不怎么正经的男青年,旁边跟着一个小女孩,两人淋了雨,头发蔫蔫的,看起来毫无威胁。单看衣着,两个人都有一股乡土气息,想必是本地村民。
“进来吧。”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随之咔嗒一声,门开了锁。
女孩先进了门,双手半握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男子一头灰色头发,夹杂两根蓝色挑染,正是黄昊宁,保护似地跟着进来,然后把门带上。女孩便是蒋佳佳,她张开了手,手心中一只长相奇特的红色蜻蜓飞了出来,中年男子低叹一声,注视着蜻蜓,都没注意到门根本没有再次发出关上了的咔嗒声。
红色蜻蜓的光芒变得微弱,似乎生命力也不太够用了。中年男子立刻从乱摆放的行李中拿出一个装昆虫的笼子,小心地把红色蜻蜓抓了进去。又翻出一颗发光的石头,一起丢了进去。
神奇的是,接触了那石头,蜻蜓仿佛吃了一顿饱餐,光芒亮了几分。
黄昊宁看着中年人将电视机搬开,一瞬间,红色的光星星点点地从电视剧后面亮起,少说有十几二十个整齐堆放着的笼子。
“很好,很好。”中年人笑眯眯地转过身,唠家常似地聊起来,“你抓的还是你妹妹抓的?”
黄昊宁顺理成章地应了这个兄妹的身份,回答:“是妹妹抓的。”
“不错啊,小孩就是厉害。”中年人语焉不详地夸奖,笑着摸了一把蒋佳佳的脑袋,“哎呀,有点发热,还是让她好好躺着吧。”
蒋佳佳侧过头,不让他继续摸:“300块,还有只死了的,你出钱不。”
“死的不要,地上捡的和活的能一样吗?”
“不是地上捡的,我抓的!”蒋佳佳纠正,“我抓了两只。”
“两只?小妹妹真喜欢吹牛。”中年人笑了一下,“不可能有人能抓两只,没人有那命,你抓一只能站在这里已经是命硬了。”
“你,明知抓龙甲的副作用,还叫小孩去抓给你?”黄昊宁的声音突然提高,带了一些怒气。
“你怎么知道叫龙甲?你是什么人?”中年人慌乱了起来,转身想去掏什么东西出来。
黄昊宁对着他面门就想来一拳,却只见那中年人举着一个三足香炉,嘴上念了什么,自己的右手就像局麻了一样不听使唤地垂了下来。
“既然你也知道龙甲,不是抢生意的就是抓人的。”中年人脸上带着凶狠,“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今天别想走。”
蒋佳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为了保全自己,用力地踩了中年人一脚。
“啊!你这个小屁孩!”
在中年人抓向蒋佳佳之前,黄昊宁就用左手抱起她,向门退去。
“跑也没用。”他念了几句,眼见黄昊宁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也走到门边。
“哇,我可不是战斗人员啊……”黄昊宁碎碎念了一句,然后注意到了什么似的,举起了还能动的左手竖起了中指对着他,“而且我们也不止两个人。”
视野死角处,卫生间的门开着,门中刀光一闪,将香炉挑翻在地,拿着唐刀出现的,正是莫要。
“什么时候进来的……”中年人什么声响都没有听见,心下打鼓。
不等他再说什么,莫要的刀一翻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黄队长,其实我们直接打进来就好了。”
门后面传来夏墨的声音:“至少得确认一下这人是不是麻瓜吧。”
“很明显!他不是!”黄昊宁站起来跳了跳,看自己活动自如才安下心把门打开,把夏墨和布莱兹邀了进来,“请进请进,就当自己家。”
“打扰了——”布莱兹从善如流,笑着走了进来。
“打扰了——虽然也不是你家。”夏墨一边吐槽一边进来,五个成年男子让这房间空间显得格外的小。
黄昊宁二话不说,先给中年人脸上补上了刚刚那拳:“哎呀,这个是刚刚争斗的时候打伤的,大家到时候都这么说好吧。”
三人别过视线,就当没看见。
“这个石头是什么?”布莱兹掏出了他回收的,蒋佳佳用过的那颗石头,已经不发光了,“为什么龙甲会被它吸引?”
“这是灵石呗灵石,你们看修仙小说就知道,含有灵气的石头,龙甲吸灵气。”中年人肿着脸没好气地回答。
“你买龙甲干什么?”夏墨问。
“卖给别人,大人物,稀有的东西总会有人要的,有人养,有人做标本。”
“你买300块,卖出去多少钱。”蒋佳佳探头也问。
“卖出去……”中年人看了一眼小女孩的脸,声音变小了一些,“三万一只……”
“个十百千万……”蒋佳佳掰着指头算起来。
“哎呦!”中年人叫了一声。
是莫要踢了他一脚,莫要踢完一脸平静:“这是刚刚争斗的时候踢的。”
“把钱给她。”布莱兹难得地也一脸生气。
“不要了。”蒋佳佳突然变卦,“不要坏人的钱。”
四个大汉围着一个中年人,押送上了车。蒋佳佳跟在后面坐上车取暖,抹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脸。
“我们还没问过你,为什么这么想要这300块呢。”黄昊宁打着火,开了一点暖气。
“演唱会……”蒋佳佳脸上充满了憧憬,“我想去听我偶像的演唱会!就这几天,在南京。”
“那你要了这300块不好吗。”夏墨一边用纸巾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递纸巾给大家。
“不行,我想用正确的方式去见我的偶像。”蒋佳佳有些害羞,“不偷不抢,不给家人带来负担,靠我自己。”
一车大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那中年人嘲笑地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她还是笑自己。
“那,今晚我们带你去吧。”黄昊宁提议。
雨打着车窗,雨刮时不时摆动一下。
开车的还是黄昊宁,哪怕是雨夜也把油门踩到了底。副驾驶坐着的夏墨实在是累得不行,靠着车窗似乎已经睡着了。
副驾后面的位置上坐着的是布莱兹,他在本子上修修改改,本子里夹着一只蜷缩的龙甲干,龙甲的红色发灰。
中间的位置是垂头丧气的中年男人,他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样审判,或者什么样的惩罚。
主驾后面坐着的是莫要,他抱着大家绑架去南京的女孩蒋佳佳。
车里放着蒋佳佳的偶像的歌,每一首她都如数家珍,兴奋地向大家介绍。
漫长的雨夜才刚刚开始。
我是演员蒋佳佳。
我写下这本自传,想从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节点开始。
那是小女孩的不切实际的愿望,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从小村子里跑去城市里听自己偶像的演唱会。没有钱,不够成熟,充满了勇气。
我的记忆充满了模糊不清的片段,我也不记得怎么到的南京。明明买不到门票,却不知怎么地偷偷翻了进去。
我的偶像,我现在已经听不到他的消息了,虽然离得很远,但是闪闪发亮,记忆里有蔓延千里的红色光芒。
周围都是陌生人,没有人认识那个小女孩,但是我感觉非常安心,像被几个友善的人好好地保护着一样。
从那时开始,我相信,没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
……
中年的黄昊宁打了个哈欠,把书合上,抓了抓灰色头发,蓝色的挑染依然扎眼。
明天把这本书带给他们看吧,那小女孩真是写了一本烂书……他想着想着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