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丽……”奈杰尔·戈林的声音抖得不像样,他大口地喘着气,尽管他的眼睛看向自己但是视线却颤抖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更是模糊了他的双眸,“英格丽……我,我……可能要死了……”
英格丽诗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停滞了一瞬,过了几秒她才想起怎么使用自己的呼吸系统吸入氧气,也想起刚才奈杰尔同她说了什么,但她仍下意识地反问他,“什么?”
她希望自己听错了,或者这只是个玩笑。
那天风和日丽,蔚蓝的天空上只有几缕云被风推着飘过,阳光灿烂,当微风拂过树叶时叶片上的日光也因此摇曳,学生们三三两两穿过走廊前往教室,只有这片角落被太阳遗忘,他们藏身在此谈论不被日光所欢迎的死亡。上课的铃声准时响起,树梢上的鸟儿们发出受惊的鸣叫拍打着翅膀离开了,但是他们谁也没动。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医生说我……得,得了疫病……”他的声音逐渐变小,仿佛他用来谈论此事的勇气也正被逐渐耗尽,那双眼眸渐渐垂下,本来明亮的绿色染上一层阴翳。
“那你今天是来……”
那张已经签过字的退学通知现在正躺在奈杰尔的书包里。
“英格丽,要是我不在了——”
“别说了!”她立刻用力抱紧奈杰尔,他的颤抖通过接触的身体一览无余,无论她如何想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都停止不了,最后她的声音也被这不安传染了似的不住地发抖,“别这么说,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已经躺在冰冷的墓穴中的母亲。濒死时那可怜贵妇人不再容光焕发,她整日卧床脸色苍白,两颊凹陷,嘴唇上是皲裂造成的细小伤口,双眸中如同蒙了一层擦不净的灰尘。最后她连话都说不出,只是张开嘴徒劳地想要吸气,难看的挣扎片刻后她在家人们的哭泣中离开了。英格丽诗被那无神的眼眸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父亲合上母亲的眼睛,兄长走来牵起她的手。
“尼尔,”她松开奈杰尔,抬起手臂用袖子擦掉没有掉出来的眼泪,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她不想让这双眼睛里活人的神采消失,“我会去找凯蒂小姐,她是最厉害的教会猎人,她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你说你想活下去我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英格丽……”他张开双唇声音却陡然变化,“你可真是个傻孩子啊。”
眼前的玩伴忽然变成了白发赤瞳的教会猎人,她嘴角上翘微微露出牙齿好像在嘲笑英格丽诗。
“什么意思?”眼前的那个她一直崇拜着的教会猎人仿佛忽然变了个人,英格丽诗的脚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远离她。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会有什么办法能让人既不用变成血族也能治好疫病吧?真可惜啊,英格丽,要是那个时候多听听安纳托的话就好了,不过我想就算这样你也肯定会相信我吧?”
奈杰尔在被凯蒂接走治疗疫病后便音讯全无,而当她找来教会猎人的聚居地时面对的却是一反常态不再温柔的凯蒂,她掉进迷茫和无助的泥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地按进绝望越陷越深。
“所以之前也是……在骗我吗?”
“当然了,不过我也没怎么骗你啊,是你自作多情呢。现在崇拜的泡泡被戳破是什么感觉?”
她记得那时的无措,但是这茫然很快变成了愤怒,她咬着牙握紧拳头,但还是克制着自己,“那奈杰尔呢?为什么他没有回来?你对他还做了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真不知道那条可怜的小狗摇着尾巴去了哪里呀。哎哟,他居然没去找你吗?也是哦,他可怕变成血族了呢,毕竟那样就会被你讨厌了。”
她记得当时自己被其他教会猎人拦住,但是现在这里没有别人,她冲上前去扼住凯蒂的脖颈将她按倒在地,原本稚嫩的身躯忽然变成强而有力的成年人的体型,那双不知夺去过多少血族性命的手现在死死掐住凯蒂的脖子,但不知为何凯蒂不仅没有露出呼吸被遏制的痛苦神情,甚至那恶毒的话语也仍不停地从她一张一合的嘴里倾泻而出。
“你要杀了我吗?因为我骗了你还是因为我是该死的血族?那你为什么不杀了奈杰尔·戈林?是想从他身上捞一笔?觉得他还有用?”
不是的!
“把他关在地下室里就能让他待在你身边了吗?给他喂了自己的血就能拴住他了吗?那为什么还要钉死窗户更换门锁防备同僚,你也觉得他其实变了不是吗?”
不是的!
“承认吧,英格丽诗·阿忒利亚,因为你的愚蠢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奈杰尔,你把他关起来可不是什么伟大的友情和责任心,”凯蒂的声音忽然凑近她耳边,“你真正的想法——要是他就这么消失就好了。”
“不是这样的!”她大吼一声举起拳头打算砸下。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她想和奈杰尔说的不是这些,因为她的愚蠢变成血族的奈杰尔,因为她的弱小无处可去的奈杰尔,她一直想对他说的是——要是我能拯救你就好了。
奈杰尔尚未从窒息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他捂着刚被松开不久的脖子蜷缩着身体大口喘气好让空气再次灌进肺部,但是喉咙被压迫的不适感让他想要干呕,他也因而剧烈咳嗽起来。
当他终于止住咳嗽恢复正常呼吸时不远处的缠斗也已然结束,胜利者逆着月光站在他身前不远处,对方的黑发被月亮镀上了一层银色,那人的面容却在阴影中模糊不清。他用手臂撑起上半身而双腿则屈起推着身体向后挪动。这个人是谁?他是血族还是人类?不管是哪一方对于奈杰尔来说都很糟,尤其是对方的实力足以制服英格丽诗的情况下。英格丽……他甚至不知道倒在不远处的英格丽诗是死是活。
“奈杰尔……戈林?奈杰尔?是你吗?”
就在他还在拼命动用大脑寻找对策时对方的问句和那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那个曾经坐在他的对面,在他叔叔拉着窗帘的书房里同他一起念诗的男孩的身影从他记忆的角落里被打捞出来,而当那人走到他身前缓缓蹲下时那面容渐渐和他的记忆重合。
“洛基?可是,为什么……”他本想抬起手抚摸那张熟悉的脸但是却猝不及防地被拥入怀抱,像是生怕他再次突然消失洛基的臂膀紧紧箍住他,尽管这让他感到不适但是对方的颤抖和啜泣却也因此通过接触的身体同样颤动他的心,奈杰尔尚未放下的手只能顺势抚上他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洛基才冷静下来,尽管他看起来已经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但是当细小的泪珠挂在他的睫毛上时奈杰尔还是能想起那个小时候总是撒娇假哭的男孩。他伸出手想要擦去对方的眼泪,但意料之外的冰冷体温却让他一愣。
洛基用和他一样冰冷的手掌握住他的手抹掉自己下睫毛上的眼泪,而后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马车,“那是你们的车?”
“嗯,那边的祭坛上有一个钟,英格丽用它击退湖骸之后就……”
“那我们可能要先走,湖骸很快就会回来。”他起身将奈杰尔从地上拉起来,“我去搬阿忒利亚,你先回车上。等会儿我来驾车”
“好。”
好在不远处就是工会猎人的营地,凭着英格丽诗的徽章他们得到了在这里短暂休息的机会。他们也终于得以了解这些年来彼此的故事。
“没想到我走不久以后你就……”
“哈哈,别那副表情,成了血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今天多亏了阿忒利亚状态不佳,不然倒地上的就是我了。”洛基说。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教会猎人的总部不是在北边吗?”
“你该不会以为湖骸的事闹得这么大教会猎人什么都不会做吧,上面这些大人物可会差遣人了。”
“原来做作业偷工减料的家伙也会努力工作。”
“这么久不见你讽刺人的本领倒是见长,”洛基抽掉最后一口烟把烟头丢出车厢拉上车门,现在他们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个人听见,除了还在昏迷中现在靠在奈杰尔肩头的英格丽诗,“所以阿忒利亚用了那个钟,你们怎么知道那个的用法的?”他朝着英格丽诗抬了抬下巴。
英格丽诗闭着眼睛,身体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确认她没有醒来后奈杰尔才看向坐在对面的洛基,但他没有直接回答洛基的问题,“……你来这儿的时候看到凯蒂了吗?”
“那可是个大忙人,就算在总部也要撞大运才能看到她呢,”但是很快洛基就反应过来这当中的意有所指,“是她告诉你们的?”
“她就是喜欢透露这种消息不是吗?”奈杰尔冷笑一声,而洛基的脸色很快变得认真而严肃,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我不是很能确定,但是……等阿忒利亚醒来之后你最好提醒她,你自己也要注意,”他的手放在奈杰尔的肩膀上,“有血族知道你藏身在阿忒利亚家。”
“你是说凯蒂把我的消息透露给血族?可是……”忽然一个可能性闪过他的脑中,他用手捂住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被她取了血做良药的血族没有死,而他需要我。”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任何可以折磨英格丽诗的事情,无论是治疗疫病的谎言,把自己变成血族,透露他和英格丽诗的藏身之处,凯蒂都不遗余力地做到,而且效果很好。英格丽诗因此伤痕累累,但他却无能为力,甚至被她拿来变成折磨英格丽诗的工具。
“我也说不准,我只是在舞会上偷听到一些消息,但是小心为上,”说完洛基推开车门将右腿跨出车厢踩在地上,他回过头看向奈杰尔,“我就不等到阿忒利亚醒过来了,我可怕死她了,以后有机会我去找你。”
“说的也是,我可不敢保证她见到你不会先揍你一顿,”奈杰尔挥挥手,“再见。”
“再见。”洛基眨了眨眼而后关上车门。
被窗帘遮挡的车窗外逐渐亮起来,光线被阻挡在外面只能模糊地让车厢里摆脱些许昏暗,英格丽诗沉睡中的脸庞也因此清晰了些许,奈杰尔摸了摸脖子,现在那里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好像被英格丽诗扼住脖颈只是一场噩梦,他将头轻轻地和英格丽诗靠在一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英格丽诗才能从这一切里解脱出来,什么时候自己才不会成为凯蒂胁迫折磨英格丽诗的手段。他合上眼睛,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或许那个时候没有和英格丽诗说“想要活下来”就好了。
接在一章的结局之后,顺便补充了一下雷伊的背景设定(懒得画了)
顺便简单交代跟米哈伊诺的关系,更具体的部分就看米哈中之人什么时候把漫画产出来【?
一章部分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30194/
【预警】
☆内有部分可能会让人不适的恶心、血腥描写☆
☆非正经文手,只有小学生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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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散发着恶臭的淤泥混合着沙土冰块等各种无机物……以及已经不知道来自何人的断肢所聚集而成的湖骸,此刻终于无法再保持它的巨大体型,瘫倒在地。
天空开始泛起白光,就像是为了庆祝这惨重代价换来的黎明一般,雪停了。
巨大的怪物在猎人们持续不断的攻击下四分五裂,这是属于他们的荣耀。
一周。
从发现湖骸活动的迹象到猎杀湖骸只不过过了短短一周,这一周内对其活动路径上所造成的破坏已经超过了疫病,人们还没来得及分享这份胜利的喜悦,就发现沐浴在晨光中的一些同伴已经不会再回应他们了。
柔和的光照亮世界,晶莹的雪像被子一样盖在他们身上,却盖不住那红色的鲜血。
这是一场惨痛的胜利,湖骸就与当年的疫病一样,宛如天灾般突然降临。
雷伊看着作战的同伴们从喜悦转为愤怒与悲痛,听着周围人哭泣的声音,他被冰冻的大脑才开始运转。
虽然恶臭几乎掩盖了一切味道,但披风上的黑色污渍混着的红色就跟在雪堆上看到的一样扎眼。他不敢去确认脚下踩到的柔软物质究竟是什么,因为光是在视线范围内就有各式各样的器官,甚至湖骸残余的意志还想要去控制那些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尸块……它们蠕动着,在内脏中穿行,它们占据了一个头颅,眼球被挤得爆出眼眶,流下的黑色淤泥还在试图把附近的肉块接在一起……然后即被一位猎人用手中的武器连带骨头一起砸碎。
“我很抱歉。”那位猎人低声说道,接着又麻木地继续敲散下一团粘稠的肉块。
“唔呕……”
雷伊闭紧了嘴开始往外逃,他要是再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一定就会当场吐出来。之前在激烈的战斗跟夜色的掩盖下他可以忽视那些他不想去在意的东西,可当一切都被揭开后,现实不停捶打着他。
他最终还是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吐了,因为在他停下以为已经没事的时候,他发现他踩到了一根已经僵硬的手指。
巷子里还有一位早就来到的客人,他被积雪覆盖,安静的躺在地上。
雷伊没有选择继续打扰他,在把胆汁都吐出来之前,他又逃离了那里。
那位客人身上多了一件脏兮兮的白色披风。
对不起,请安息吧。
他只能在心里默念着,一路狂奔,直到他能看到那辆黑色的马车。
……
入夜,蓝色的星光在纳塔城的地面上亮起,每一盏长明灯都象征着一个消逝的生命。
雷伊爬上黑色马车的顶部坐下,在城外看着那些蓝色的银河,他没有理由,也不需要去参与那些葬礼。
“……夜晚越来越长,好像快到冬至节了吧。”
“嗯。”
雷伊回忆了一下时间,米哈伊诺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那本应是要庆祝的日子,可是对雷伊而言,两年前的这一天他永远无法忘记。
——————
那天,也是大雪刚停。
雷伊拖着还没好的伤用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跑,因为弟弟凯尔还在等着他。
他本想给卧病在床的弟弟一个惊喜,带着吸血鬼的血液回去自豪地跟他说:“凯尔!瞧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可是他只从公会的老猎人那里学了一些皮毛,即使他真的坚持不懈,从传言中的蛛丝马迹摸到了名叫“米哈伊诺”的吸血鬼家中,还是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好在对方似乎心情不错,答应会出钱帮他购买别的吸血鬼的血,还帮他治疗了一下伤口。这对于在困境中的他来说无疑是将他拉出泥潭的希望!于是在休息了一晚上可以下地走路的时,他便立刻动身赶回家。
凯尔一定等急了吧,他想,毕竟算上出门的那天,自己竟然已经三天都没有消息了!
雷伊迈开腿不停地跑,累了也只是稍微歇一会儿,他不敢耽误时间,他也只有跑得快这一个优点了。
终于到中午的时候,他看见了与弟弟相依为命生活了几年的家。
“凯尔!猜猜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他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宣布,可是门却只能推开一半,雷伊愣了下,习惯性往床上看去,只有乱糟糟的床铺,当他视线再往下移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趴在地上。
“不!!凯尔!凯尔!!”他抱起来呼唤着弟弟的名字,可是弟弟却一言不发,只有被压在他身下的铅笔缓缓滚走。
“坚持住……我现在就去让他救你,凯尔,坚持住……”
顾不上休息,雷伊匆忙把弟弟的东西收拾好,又给他穿上了最厚的大衣,然后也不管被打翻在地的水壶,背着弟弟凯尔又踏上返程。
雷伊拼了命的跑,一刻也不敢休息,弟弟似乎也知道自己应该抓紧哥哥似的,一开始雷伊还要跑一段就调整姿势,之后他已经不需要这么做了,弟弟自己抱着他,不会轻易掉下去。雷伊不敢耽误时间,累了就走一走,没那么累了又继续迈开腿使劲跑,毕竟他只有跑得快这一个优点了。
这段路花了他开早上离开时数倍的时间,他不能休息,即使口干舌燥头晕眼花,他还在咬牙驱使越来越重的双腿不挺向前走。
“就快到了……凯尔……坚持住……”
他不敢停下,他不敢让自己停下,他害怕停下之后有魔鬼会摧残他的意志,他只能不停向前,向前,向前……天空从蓝色转为红色又转为黑色,弟弟似乎也要抓不住他了。
“不……凯尔,就在前面……那座山顶上……坚持住……求求你……”
他不敢回头,似乎只要回头他就会永远失去弟弟一样,手已经麻木,脚也失去知觉,他只能靠着大腿强行驱动双脚前进。
“我能看见了……那灯光……”
雷伊照着自己的印象在树林中前进,他隐约都能看见穿过结界的漏洞之后那座古堡的样子,黑暗中亮起的灯光就是他此时的希望。
“米……米哈……米哈伊诺!”
雷伊看见那点着蜡烛的古旧的大门时,突然浑身又有了力量,他又调整了一下弟弟的姿势,让他不会掉下来,一边向那边跑一边大喊着古堡主人的名字,门也意料之中的打开了,穿过黑色的管家身边,他看见了那个面无表情的苍白人影,红色的衣袖就像是在宣告终点。
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紧绷的心放松之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雷伊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
再睁开眼时他躺在柔软的床上,四肢都传来剧痛,比之前被管家打了一顿还要疼,可他还是坚持着坐起来,发现米哈伊诺就在不远处,他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喉咙传出有些沙哑的声音:“我弟弟……我弟弟他怎样了?”
他只记得米哈伊诺看向他摇了摇头时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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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双亲得了疫病之后,亲戚们和睦的瓜分他们家本就不多的财产时丑恶的样子,让他第一次明白“家人”是什么意思,父母临终时无尽的歉意,让他下定决心自己要成为可以撑起弟弟的“家”。
就像雷伊已经不记得疫病前的世界一样,他也忘了弟弟健康的时候的样子,短短一年,在他的记忆里,那个瘦弱少年被迫与自己一样,将痛苦藏在心底,只把自己乐观的一面展现出来,知道也不会拆穿,就这样小心地互相支撑彼此。
他在痛苦中曾幻想过,教会的人或者一位善心大发的猎人会突然路过,注意到他们之后,愿意给出一份良药,而让自己为对方做什么都行!
可幻想毕竟就是幻想,不会有闪闪发光独角兽,更不会有奇迹出现。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假若有人问他:“你自己只值一份良药吗?”
如果那份良药可以救下弟弟,就算要付出生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命运的嘲笑让雷伊疲惫不已,如果有一条轻松的路出现,他会义无反顾地踏上去。
米哈伊诺给了他这样的选择。
他们之间的不平衡的契约很明显向着雷伊的方向倾斜,但是雷伊并不想去思考对方是否有什么可疑的阴谋,只要有这个契约,那就够了。
即使对方出手之前一切都已经结束;即使对方可能只是为了一个随时可以背叛人类的棋子;即使对方可能伪造了凯尔的遗言,为了更好的利用他……在家里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成为猎人,售卖良药,帮助他人,遵循遗言,都是为了让他无所谓的人生多一点意义,在其他人的记忆里留下痕迹,以“凯尔·埃默拉尔德”之名。
作为埃默拉尔德这个家里唯一“健康”的人,让这个家庭不被淹没在洪流中,是他给自己的义务。
纳塔城的灯火没有被毁灭。
雷伊并不是特殊的,还有很多与他相似的人在痛苦之中挣扎,他们倒下又再重新站起,就像那些长明灯一样,一遍又一遍的点燃。
那是属于在“光”下之人谱写的乐章,每一个音符对雷伊来说都过于耀眼。
他明白,从光下逃离的自己已经没有再重新走上这条路的资格,他不确定如果自己再次倒下,还有没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他逃向了属于暗夜的捷径。
葬礼之后,一些人已经开始庆祝劫后余生的喜悦。
望着远方的人群,雷伊最终跳下车顶,走到不知道在研究什么的米哈伊诺旁边——“我们走吧。”
没有商量,没有请求,而是单方面决定的语气。
“要回去了吗?”明明米哈伊诺才应该是主导方,可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了看雷伊表情。
“是,回去了。”雷伊说完之后立刻去把还在熟睡的马吵醒,虽然之前并没有过在晚上赶路的情况,但这次他们让马也休息了整整一天,可能就是想到了现在的情况吧。
最后又看了一眼蓝色的星河,米哈伊诺才关上车门。
“……嗯,这里已经没有我们能做的事了。”
黑色的马车离人群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