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阿伯拉德是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不正常的这件事,泽万比谁都要清楚。
起初他不明白除了自己、学业和亲友之外还有什么能让阿伯拉德如此上心,以至于就算在梦中、在意识思维里也都是这件事的影子。虽然泽万确实相当在意,并且他原本就有喜欢在疏导的时候潜入对方思绪的习惯,但在与阿伯拉德结合之后他反而很少这么做了。前者是出于好奇和有趣,后者则是坚持自己的原则,他认为即便关系再亲密,每个人都享有隐私的权利,阿伯拉德是他的搭档与战友,亦是恋人与伴侣,即便如此他们之间也可以独享秘密。所以泽万并没有太多干涉,相反只是饶有兴趣的准备看看阿伯拉德究竟打算做什么。
“我、有点事……”
破天荒地,阿伯拉德第一次在两人的图书馆约会中请假,他看上去很为难,鲜少在他人面前露出太多表情的脸上甚至浮现了极其复杂微妙的神情。泽万用探究的目光将阿伯拉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终浮现一个略显生硬的笑容。
“知道了,去吧。”
阿伯拉德如获大赦,明显松了一口气,先前的他就像是偶尔没完成作业,又必须要独自面对班主任的乖乖仔。
“那等会见,晚上回来和你一起吃饭。”
泽万点点头,他突然莫名感到有些不耐烦,但这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未等它真正成型,就被泽万扼杀在萌芽状态,他甚至立刻就为自己居然会有这种情绪开始感到震惊。
“阿德。”
被阿伯拉德笔直地注视着眼睛,泽万为自己刚才没有真的用思维探究对方感到庆幸。
“下午没事了早点回来好吗?想吃你做的鸡肉沙拉。”
“当然,”阿伯拉德习惯性地附身凑在泽万的耳旁说,同时挑起对方的辫子嗅。这是他尤为钟爱的东西,每天都要摸一摸才会满足,“我会想你的。”
“好啦,快点走,去做你自己的事。”泽万心情好了不少,他懒洋洋地说着,同时轻轻推阿伯拉德的肩膀,好让他离开自己。就连只见过影像的母亲都敢保证阿伯拉德的人品,泽万这个曾经进入到阿伯拉德思维深处的人,又怎么会真的不信任他?
阿伯拉德看上去还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还是作罢,最后只是选择亲吻泽万的额头后转身离开。泽万微笑着目送阿伯拉德远去,然后扭头朝向旁边从刚才起,就偷偷对自己和阿伯拉德指指点点的两个低年级哨兵送上一个营业性质的微笑,接着也趾高气昂地走了。
按照原定计划泽万继续前往电子图书馆,他原本准备在那里与阿伯拉德共同消磨整个下午,只不过现在是个人独享了。泽万告诉自己,在这之前他也是一个人,所有人都是孤独的,任何人的出生和死亡都是独自承受,没必要和谁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他现在会觉得寂寞,也只是觉得没有人会在他需要的时候准备好营养饮料而已。
如果晚饭不是鸡肉沙拉,我就要教训那只笨熊。在心底暗自发誓,泽万叹了口气,终于开始重新阅读。
晚饭当然是鸡肉沙拉,这点毋容置疑。阿伯拉德比泽万预计的回来得还早,他甚至在泽万回家之前就已经完全打扫了一遍屋子,还给两个人共同养的植物浇了水。泽万在进宿舍门的瞬间有些恍惚,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和眼前的人结婚,他是刚下班回家的丈夫,而高大威猛的妻子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等待着他的归来。泽万总算心情开始变好,不仅没有太为难自己的大个子,甚至还在吃饭前赏了他一个吻。
“我喜欢你做的沙拉,味道刚好。”泽万知道阿伯拉德的味觉比自己灵敏太多,他也知道对方做饭都会做两份,属于自己的那份会被事后单独再处理一下。泽万忍不住开始顺着自己进门时的想法继续延伸思维,但却怎么也想象不出自己的伴侣是女性、或者是除了阿伯拉德之外的人的样子。
泽万抬起头,对着对面落座的阿伯拉德挑眉,这明显不对劲,虽然知道阿伯拉德有事情在瞒着自己,但知道这点并不会让自己的心情变得好受一点。这还是呆熊第一次无视自己,泽万清了清嗓子,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阿伯拉德从已经被捅到稀烂的蔬菜上抬起了头。
双手手肘撑在桌面,泽万将自己的下巴垫在手背上,笑吟吟地问:“今晚你想做吧?”
阿伯拉德提供的夜宵是热可可,泽万在拿到杯子的刹那就意识到对方绝对把自己的玩笑当了真。不过那算是玩笑吗,在泽万自己看来反倒是认真的情绪多了几分。
“泽万。”阿伯拉德终于肯坐在泽万的身旁,泽万将脸埋在水杯里,本不想轻易就搭话,但看到对方期期艾艾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嗯”了一声。
“我有东西——有礼物想给你。”
泽万没有回答,在这转瞬即逝的、连半分钟都不到的时间里他已经快速理清了思路,也就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终于心情完全好了起来。
“说吧,准备了什么?”泽万仰起脸,努力让自己不要现在就露出笑容,但这么一来他就需要绷紧了劲儿,反而让自己看上起像是在皱眉。
用大拇指的指腹将泽万唇角的可可沫蹭掉,阿伯拉德下意识地放在了嘴里,但这个味道太甜了,甜得他受不了,甜到他回忆起小时候吃过的熟透了的浆果。
见泽万明显是期待的态度,阿伯拉德立即开始不安,他想拉着泽万的手,最后还是先从他手里取过水杯,然后放在茶几上。
“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看?”泽万有些新奇,会是什么呢?阿伯拉德会准备什么礼物,来庆祝两个人结合后的第一次生日?
“闭上眼。”
阿伯拉德瓮声瓮气地说,泽万配合地闭上了眼睛。他以为阿伯拉德会松开自己的手去取准备的礼物,没想到对方却将手指插入了他的指缝,并开始用指腹磨蹭他的掌心。
“不要睁开。”说这句话的时候,阿伯拉德已经凑到泽万的面前了,他的呼吸全部喷吐在泽万的身上,泽万开始感到了痒。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泽万的眉间,转瞬之间他就开始坠落。
泽万睁开了眼睛,他知道这是哪里,这里当然只能是一个地方,阿伯拉德的思想中、头脑里,他内心的深处。不过不同的却是,这里并不是冷杉树森林,而是某个热带雨林,是与之前见过的精神图景完全不同的景象。
在泽万思考的时候,他余光看到什么巨物来到了自己的身侧,紧接着就感到自己的衣服下摆被轻轻拖拽,他转头看到那只熟悉的科迪亚克岛棕熊正站在自己的身侧。
“这个场景可真熟悉,”泽万自言自语,他知道阿伯拉德必然会“听见”,“如果你又在我准备去见你的时候悠哉地睡觉,那我们今晚就要好•好•谈•谈了。”
棕熊偏了偏头,看上去并不理解泽万在说什么,只是一味地想要拉扯他前进,见他不为所动后,甚至绕到他的身后用鼻子轻顶他的腰。
“知道了、知道啦,”泽万转身摸了摸毛茸茸的熊脑袋,“但这次我拒绝走路,你要背着我,听见了吗?”
森林发出了沙沙的声音,泽万权当这是阿伯拉德的首肯,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熊不仅俯下了身子,甚至伸平了胳膊供泽万踩踏。泽万心疼棕熊,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东西,最终还是选择自己翻身跃上了熊背。
“现在,给我展示你想让我看的东西,我的哨兵。”
翘起嘴角,泽万躬身贴在熊的耳畔说,同时轻柔地爱抚着熊的脖颈。这是只威猛健硕的棕熊,直立起来超过三米,但泽万对待它的态度仿佛它只是一只幼犬。泽万自是知道这是阿伯拉德给自己的特权,所以也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
棕熊一路慢行,泽万倒也不急躁。思想里的时间与现实流动并不一致,他坚持认为就算等阿伯拉德把想要做的事情全部都做完,他们出去后他依旧可以继续喝那杯暖融融的可可。
这座森林光线与雨水都十分充足,在任何角落都向到访者展现着勃勃生机,泽万看到了认识的和叫不上名字的各种动、植物,坐在宽厚温暖的熊背上显得这像是一次免费的观光旅行。
一只红胸脯的鸟落在泽万的肩头,他伸出手指后,鸟儿就很自然的跳着站到上面。泽万观察着鸟,鸟也偏着脑袋看着他,泽万笑了轻声问:“我猜你会想得到一个带魔法的吻?”
转动着黑亮亮的眼珠,鸟扑扇了几下翅膀,泽万轻轻举起手指,鸟如同他想象的那样用喙啄了一下他,最后化成一缕带着红色的青烟消失了。须臾之间,森林的景象快速褪去,他发现自己被熊载着来到了一座湖旁,棕熊在这里停下了脚步,泽万想着这里就是目的地,同时看到了湖对面的人影,
“好呀,第一次是让我跑着找你,现在又让我游泳去见你?”泽万唤出了自己的精神体,继他在某一次的疏导与关联时发现了自己可以在阿伯拉德的思维里这么做后,这还是第一次继续尝试。阿伯拉德似乎给了他相当大的权限,任他在自己的脑袋里做任何事情。
但那并不是阿伯拉德,泽万在即将抵达湖畔的时候终于觉察。那不可能是阿伯拉德,那个人身姿窈窕、肤色白皙,体态匀称又略显纤细,还穿着不合时宜的奇妙服装。泽万认得那样的服饰,他曾经在书、在无法追溯年代的古卷中见过这样的装扮。那个种族远离凡尘,在自己的国度过着被人向往与猜测的生活。
泽万知道那是什么,原本就存在于精神图景中,能拥有人形外表的存在除了“思维者本身”与“防御机制”外,不做他想。看起来他真的是被邀请到了相当深层次的地方,在这里哪怕蝴蝶扇动一下翅膀,带给阿伯拉德的都是飓风般的影响。
“我曾经梦见过你。”
不知何时出现在泽万身后的阿伯拉德说,他当然可以这么做,毕竟这里是他的世界,他才是主宰。
“我无数次梦见过你。”阿伯拉德的声音是从未听过的缥缈,泽万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落在了那名精灵身上,现在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貌。他看到了“自己”。
“我一直想象着与你见面,我从很久之前就爱着你。”
阿伯拉德消散在湖水中,化作了水的一部分,又从湖面浮起,形成人的模样阻在泽万身前。泽万没心思看这种简单的把戏,他想的只有阿伯拉德将自己作为“最终防御机制”这一事实。防御本能为人类天性,攻击性越强的哨兵其防御反应与之成正比,每个人心中都有这样一个“最后的防线”,它守护着这个人作为“人”的根基。
“我是为了你与相遇才降生的。”
阿伯拉德说着,牵起了泽万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泽万用余光看见那个精灵装扮的“防御机制”也在看着自己与阿伯拉德。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防御机制”究竟在这里了多久?泽万开始想要自嘲,什么多久,本能与生俱来,形象则是被潜入者最重要的人,都已经被告白到这种程度了,自己究竟还要多不解风情?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吗?”泽万眯着眼睛问,看上去像是狡黠的猫。
庄严地点着头,阿伯拉德说:“给你我的一切,今后我对你毫无保留。”
“从此我会在你的思维里畅通无阻,你将再也没有任何隐私可言。防御机制也不会抵抗我,我想要毁掉你的话轻而易举。”
“随时准备为你奉献生命。”阿伯拉德柔声说,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无法抗拒的磁性。
“这和死亡并不同,你知道的,‘井’——”
泽万的话语被阿伯拉德的吻打断,他迷迷糊糊地回忆,这是自己第几次在这只蠢熊的脑海里与他接吻?
一吻终了阿伯拉德才舍得放开泽万,他的目光紧锁泽万的眼睛,距离近到泽万能在那双如海洋般的蔚蓝眼睛中看到自己。
“无法与你相伴才令我恐惧。”
果然,除了自己、学业和亲友之外没有什么能让阿伯拉德如此上心,也就只有自己才能自如往来阿伯拉德的梦中和意识思维里。
“那好吧,”泽万几乎快要笑出声,他搂住了阿伯拉德的腰,仰着头用鼻尖蹭阿伯拉德的鼻尖,“还不快点放我回去,我还等着和你度过美妙的夜晚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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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轴依旧是过去,为什么摸鱼都是过去我也不懂……
昨晚刷TB才意识到今天是(熊的)老婆生日,立刻赶了一篇文出来,但是还是没写完总之让我先发出来然后慢慢改!看在我DeBuff的份上,我不想睡凉台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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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的次日我终于改完了,今天还领了证,那就当结婚纪念日的礼物吧(揍)!描述了一下防御机制,虽然还是有点说的云里雾里,嗯,下次再说吧(喂)~
ps这里是支线1~
※终于补完了……可耻地带上了小狼(
※日格哥哥只有一句话我就不响应了我还要脸
※上半部分里的歌词出自Heather Maloney的《Nightstand Drawer》
※你以为这是悬疑片?这其实是逆转裁判哒!
※总字数:7149(我怎么这么啰嗦
(上)
她发现自己的头发长长了。
少女并未从叶卡捷琳娜那里换镜子,因为头发短,也没怎么在意过,但灯光忽将整面玻璃门照得犹如全身镜,而她从门上则看见了自己略带倦意的脸。
头发长了。
她轻轻拨弄刘海,试图将扰人的发丝拨至鬓边。最为直观的便是刘海,想必耳后的头发也在悄悄生长。少女叹了一口气。是该变长的,她心想,一转眼,自己被困在这里已将近三周,虽然营养没有保证,但头发依然会变长。
她不知这样是好是坏。
继而,她从玻璃门上自己的腰腹处瞥见了桌子的倒影。桌上直立的铜把安静地回望她。真岛优月便转身走去,拿起“铜把”,皱了皱眉,又回头看向玻璃门对面。
空无一人。
于是,她第一次摇响了铃铛。
男人推开门来。见门后是她,不由一愣。
“什么事?”他问。
真的来了。优月看向手中的铃铛,这玩意儿居然不是骗人的。她赶忙把铃铛放下,思绪绕了一整圈,从先前在浴室准备间里和市河公礼及柳花明他们的商量,到昨天她的“诺言”,最后话到嘴边,她却忽然局促起来:
“呃,倒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平时看时间会用表吗?”
“表?不,我不用,”雨果掏出笔记本,“你需要表看时间么?我可以和叶卡捷琳娜说一下。”
“啊,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手机还有电,她自然不需要表,少女上前两步,见他抬头,便拿出了手机,翻出两张照片给他看,“我是想问问你,你对这个怀表有印象吗?”
在这栋古堡里,唯二不处于吸血鬼监视范围内的场所是花园和公共浴室,因此大家也渐渐开始利用这两个地方的“绝对隐蔽性”交换起情报来。之前由于要准备第二轮表演,优月错过了某一次探索,于是市河公礼和柳花明便将他们参与探索时得来的情报一一说与她听。而这个颇显古旧的怀表——表盖内还贴有一张照片,泛黄的照片上印着一个银白发色的小女孩——则是今天柳花明在准备间里给她看的,意在让她去雨果那里打听打听。
“这不是我的东西,这是……”雨果不知为何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她,这才继续道,“这是狄安娜大人的怀表。”
狄安娜。市河公礼说是这栋古堡的主人,不喜人类,那天探索图书馆时还将日格蒙德打成重伤。所幸性命没有大碍,也不知他第二轮表演是怎样撑过去的。
思及此,优月的面色沉了沉,有些忧虑地问:“那……你知道这个小女孩是谁吗?”
至少在她的记忆里,雨果从未骗过她,因此有什么疑点,问他是最稳妥的。如果他不能说,他会直接拒绝,她也不用担心他会撒谎。
男人看了看第二张照片,摇头道:“我不认识。狄安娜大人只同我说过怀表的外观,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或者有什么。”随即,他又说:“看样子你们捡到了怀表,是之前那次,还是更早的时候……它现在在谁手里?”
“……”
糟糕。
少女未曾料想过雨果会追问怀表的下落,但其实从雨果的回答就足以推知一二,只是她贪心了——
“我不知道。”
情急之下,优月脱口而出。旋即她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么回答。她闭了闭眼,咬咬牙道:“……不,对不起,我知道,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不是想对你隐瞒……”越解释越乱,自己实际上就是在对他隐瞒,优月皱皱眉,找不出任何令人凭信的理由,只好笨拙地说:
“请你相信我,雨果。”
狡猾的句子。人可真狡猾,不是么?
她一边懊恼地心想雨果是绝不会相信自己的,一边又忍不住偷瞄他的表情。而男人始终保持那副平静的神色,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否正将他们的关系与狄安娜的命令放上天平,突兀的死寂在房间里如藤蔓般肆意生长,将整个房间挤得愈加逼仄。
不安凌迟她的心脏。
直到男人轻叹了一口气。
“我相信你。”
她差点瘫软在地。
接着,他又说:“如果你不愿告诉我,我就不追问。不过我希望你能明白,让我知道比让狄安娜大人直接知道要好得多。狄安娜大人的性格……很是我行我素,有时就连‘那位大人’也无法拦住她——之前那次,只能说是运气好。”
优月愣了愣。他是指日格蒙德?
“……好,我会记住的,谢谢你。”
无论如何,他愿意相信她,那就足够了。
带着小小的愧疚,优月决定重开话题。房间里没有像样的椅子,她便将乱得像麻花似的被子叠了叠,语气轻快地问他:
“对了,我还想问问,你平时除了看书之外还喜欢做什么呢?比如,我想想,下棋?”
雨果的回答自身后传来。
“下棋?不,我没有下过棋。大人们有自己的娱乐方式,而且……古堡里一般只有我在,一个人下棋,也未免太过无趣了。”
“那我陪你不就行了。”
她转头朝他笑。将叠得不成形状的被子随意堆在床头,她才“哎”了一声:“可我不是很会下棋……日本的将棋还勉强会一点,国际象棋就完全是门外汉了。”
“我不会日本将棋……不过你可以教我,如果你有时间……实在太无聊了,你可以教我。或许我们可以互相教彼此,下棋也是,跳舞也是。”
男人走上前来,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边。刹那仿佛回到了前两天,他揪着她修改剧本,问她这里为什么这么改那里、为什么那样说。那时她可真是烦透他了,男女之间谈恋爱可不就是那样么?她就算自己没谈过恋爱,也看过别人谈啊,牵手亲吻拥抱都很正常,但到他这里就变成了争论的“焦点”,问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好像不一样了。他再未对她表露过丝毫冷峻。
莫可名状的惊喜在她的心间充盈。
“那自然是最好的,我想你也许会比我更无聊一些?你看,你基本不需要表演,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我,我会去找叶卡捷琳娜借一副棋盘的,不知道她那里有没有。哎,希望没打扰到你看书?我也想听听你最近看了什么书,说不定我去过那里,这样我可以给你讲讲那里的人和风景——”
语速也随之雀跃,优月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见他不说话,便突然反应过来,拨了拨刘海,局促地说:
“不好意思,我好像有点激动了……我今天可能有点反常。”
这种激动和喜悦,她想,是不同于市河公礼那时的。
少年在夜间的花园里为她唱歌,让她填上最后一句歌词时,她也很高兴。可这种喜悦掺了些许杂质,不够纯粹,分不清究竟是苦是甜,总教她挂念。
但此刻不同。
“你可以借一副日本将棋……当然还有国际象棋。我最近并没有看什么书,的确没有表演,但我也要去做活动相关的事情……比如说被你们叫过去,还有大人们也会叫我。当然,你看过的书本也可以和我分享。”
雨果不慌不忙地回答,顿了顿,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她真的很高兴。
这是一种更为纯粹的、轻飘飘的喜悦,像是儿时拿在手中的棉花糖,自己咬上一口,便迫不及待想和朋友分享。
但事实上,她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挚友”。
“啊,哎,我忘了,你之前说你的时间和我们不一样,我还以为一部分时间是你自己可以掌握的。那你……你喜欢吃什么呢?巧克力?糖——咳咳,我是说普通味道的那种。噢,可你好像不能吃我们吃的东西,是不是?如果你也能吃叶卡捷琳娜那里的零食的话……”优月歪歪脑袋,“总之,朋友之间聊天是不会像这样干坐着的,下棋也好,不下棋也好,喝喝茶、吃吃点心,那样也不错。”
不由想象起了那样的光景,她眼中晶亮的笑意极其温柔。
而雨果愣了愣:“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开心。”
“……什么,”她一惊,立刻挺直背脊,拍了拍脸,“我有那么开心吗?”
他点点头,又岔开话题,似乎有些困惑:
“‘朋友’……可以这么说吧?我和你,现在这样,可以说是……‘朋友’么?”
“是朋友,”她耐心地重复,“只要你不拒绝,那我们就是朋友。和朋友待在一起会很开心,不会再无聊,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如果你不拒绝,那我就是你的朋友。我想想,你平时那么不耐烦,说不定我还会是你第一个朋友呢!”
真岛优月说得颇为神气,随即狡黠地眨眨眼:“我开玩笑啦。”
或许正好相反,她暗自心想,或许他才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男人张了张口,又闭上,不知为何,他对她的玩笑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嗯,我在听。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然而回答依旧笨拙得不行。
尽管她不在意他的措辞,但她好像的确说得太多了。“哎……你这样我挺不好意思的。”她挠挠头。她知道自己今晚不同寻常,可雨果也一样。少女错开目光,想了想,忽然腾地站起身,拽过桌上的耳机线,将其中一只耳机递给他。
“时间不早,我就不拖你了。不过,你要再听一首歌么?英文的,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
雨果点点头,接过耳机,将金发别至耳后,戴上了耳机。为了不让耳机线过分拉扯,他微微弓身,而她调好音量,摁下了播放键。
轻快的女声填满耳畔。
Hey hey baby I'm your nightstand drawer/嘿,亲爱的,我是你的床头柜
Give me your secrets give me your longings/让我保管你的秘密和渴望吧
Give me a chance/给我一个机会
To hold these things/去拥有这些
直到音乐结束,他摘下耳机,还给她,若有所思。
“我听不懂。不过还是挺好听的,人类的音乐……嗯。”
听不懂啊。她眨眨眼,不免有些遗憾。不过没关系,她想,或许下次她可以写一份他看得懂的歌词,趁这个古堡里的“魔力”还在,然后交给他。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男人收拾收拾站起来,对她说:
“晚安,优月。”
她也笑了:“好,晚安,雨果。”
待到男人走后,她将耳机线一圈圈缠在手机上,心里盘算着,明后天要去找叶卡捷琳娜,看看她那里有没有纸笔可以交换。第二轮的剧本倒是还在她身边,不过她不想再增添什么新的东西了。最好是新的纸笔,然后……
只听得“砰”的一声,手机狠狠摔在了桌上。尚未关闭的音乐软件在碰撞下出了个小毛病,突然播起了刚才那首歌。
真岛优月根本无暇在意这些细节。
不,不——是她忽略了——
男人那时将长发拨至耳后,而此前他从未在她面前做过这个动作。
因此她才第一次发现。那么近的距离,她不可能看错。
Give me a chance/给我一个机会
To hold these things/去拥有这些
音乐仍在播放。
少女伸出微颤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耳廓,许久未能回过神来。
(下)
市河公礼是在公共浴室里遇见真岛优月的。
浴室占地广,淋浴区和洗澡区仅有一墙之隔。少女刚从淋浴区出来,走向准备区里自己放置物品的柜门处,隔门便传来熟悉的少年声音。
“优月,晚上好啊。”
少女顿时挺直背脊,三秒后才将柜门挪开一些,笑容如常:“晚上好,公礼。”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是互相称呼名字的关系了。尽管优月仍无法看透少年灿烂的笑意后究竟隐藏了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和他相处很愉快。
他愣了愣,歪歪头,又问她:
“你要走了吗?不等日格先生了?”
她偏回头去,将洗浴用品放好,顿了顿,才回答:
“嗯。你们先聊吧,明晚我再来。不好意思。”
随即,少女将门轻轻一关,转过身来,却正撞上少年明黄色的眼眸。蒸腾的热气从洗澡间大敞的门口不断涌进来,灯光安静而刺眼。
“优月,发生什么了?”
“……什么?”她眨眨眼,困惑地皱眉,笑了笑,“没事啊。”
他摇摇头,目光坚定:
“是你和雨果之间发生什么了,是吗?”
“……”她垂下眸去。
洁白墙壁的另一端,无数水滴喷洒在玻璃门上,像极了雨声。
男人依然在摇铃后片刻就抵达了她的房间。雨果推开门,见她站在桌旁等他,神色似乎放松了一些,直截了当地问:“找我有事?还是单纯聊天?”
“两个都有?”优月让他进门来,随即拿起桌上的书,上前递给他,“我记得你上次说没读过,我就找叶卡捷琳娜换了一本,给你吧。”
这本书装帧精美,插画风格简洁而古朴,很可惜从封面到内容都是以另外一种语言写就的,优月凭记忆辨认出那大概是法语,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雨果接过书来,看了一眼封面。“《钟楼怪人》?”他问。
“……嗯?”优月一怔,旋即想起之前他说他曾学习过外语,便“啊”了一声,“对,《钟楼怪人》。可惜是法语,我没办法看,就送给你吧?”
“这是你的书,我在你这儿看就行。”
也不知他这算是收下了还是没收下,雨果拿着书走向她事先收拾好的床边,坐下后翻开了封面。“还有其他事就直接说吧?我边看边回答。”他补充道。
一心两用。这个男人的头脑是有多好。
优月挠挠头,顺势坐在他身边。片刻沉默。
“真岛小姐,你希望怎么做呢?”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盲眼青年缓声问道。
“雨果,你是吸血鬼,对么?”
她微微蹙眉,望着他的侧脸。男人并未抬头,而是翻至下一页,其间简短回答她:
“可以这么说,准确来说我是血仆,和叶卡捷琳娜一样。”
“血仆?类似……‘眷属’那样的?”
“差不多,你就把这当成是比较低级的吸血鬼。”
雨果翻动书页,解释道。
是么?“比较低级的吸血鬼”——这个词就能完美说明一切了么?
某天深夜的回忆突兀袭上脑海。
优月摸了摸自己的耳骨,决定继续问他:“如果你……真的和叶卡捷琳娜一样,那你的耳朵,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雨果停下阅读,偏头看着优月:“耳朵?”
将金发别至耳后,手指捏上耳廓,他毫不在意她为何如此纠结,语气如常:
“我的确是血仆,只是……可能只是我的转化不够完全,但大人们和我说过,我是血仆,我食用的……自然也是那些粮食。这难道不就是证明了吗?耳朵不一样也不重要。”
……真是这样么?
真岛优月又陷入了沉默。她试图将那晚发生的事放上天平,可另一端她却不知是否应该放上自己与雨果日渐好转的关系。人常说坎坷之后总会倍加珍惜,但事到如今她若是再珍惜下去,小心翼翼地回避那些既已形成疑问的细节,这样——这样真的正确吗?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有些事如果不问,到时候自己也许会后悔。
于是,少女鼓起勇气,问他:
“那你还记得,第二轮表演前一天的晚上发生了什么吗?那天晚上我等你等到很晚,你才回来。”
“那天?”雨果一愣,“那天我去进食了,具体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敢肯定是非常愉快的过程。”
愉快?那样叫愉快?惊恐地缩在墙角,满身鲜血,连她是谁、他们是谁都认不出,那样叫“愉快”?
不存在的雨声淅沥而来,落入心底。她竟觉悲哀。
“真的吗?你敢肯定,是吗?”
“进食怎么可能不愉快?优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面对男人的疑惑,她只能深吸一口气。
“我希望,你能相信我,雨果。或者,就算不能相信我,你也一定要保有一分怀疑。接下来我所说的话,每一句都属实——事实上我从没有对你撒过谎,雨果,你知道的。”
碧眸中,困惑更深一分。
“你知道那天晚上我为什么会等你等到那么晚吗?因为我……看见了。”
被突然砸坏的门锁。浓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蜷缩在黑暗里的男人。染血的白衬衣。
惶惑与惊惧如雪球越滚越大,夹杂着尖锐石块、细长树枝,夹杂着笼罩古堡的阴影一隅,向无知的少女飞驰而来。
须臾,鲜血重返脑际。她原以为她早忘了,其实她并没有,原始的恐惧被自己的描述唤醒,她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不禁打了个寒噤。优月闭了闭眼,决心说下去。
“我没办法,我们都没办法,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没有现身,但太可怕了,我敌不过TA。对不起,我那时没办法救你。我只能回来,我以为是错觉,但我回来的时候对面没有人,你不在,我才知道不是……我真的看到你了,你捂着脖子,浑身是血,谁也认不出来……”
太乱了,她说得太乱了,这样雨果怎么能听得懂呢?她应该事先演练一遍才对,冷静地、有条理地说出来,这样才能给他更多的思考空间,而非现在这样,徒见他茫然蹙眉。
优月懊丧地捂住脸。
忽听得雨果回答她: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
她迅速抬头,重新望向男人。而男人仍旧蹙眉,仿佛在努力回想那晚。
“我被大人们叫去进食,之后的事情……实在是记不得了。就算你这么说,我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伤痕,怎么可能受了伤?如果我真的流了很多血,第二天的演出说不定就不能继续进行下去,我虽然是血仆,也不是完全不需要血液循环才对。”
顿了顿,他继续梳理她断续的描述中应该回复的细节:“叶卡捷琳娜她一直是那样,我和她的关系从来没有你们想象中的亲密,如果我受伤了,也应该是我的失误。不过称呼你们是‘虫子’的那位,估计不是我服侍的两位大人。”
“至于你所说的‘听不懂的语言’,我不清楚,在我印象里,我只会俄语,就是我现在用的这个语言。”
他忘了。就像他口中的“转化”那样,忘得一干二净。
少女更加懊恼,她想她那时应该拍一张照片来证明——可那种情况下谁能想得起拍照呢?她只好又说:“我……我和市河、泰勒还有阿沙,我们四个人,都看见了,我们还商量要救你,如果你想确认,可以去问他们……”
优月摇摇头:“我也很奇怪,你为什么回来的时候毫发无伤,但是那天晚上我看见了好多血,出去的时候是,回来的时候也是。我甚至闻到了和血不同的味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像水果的香气……”
说罢,她反复深呼吸:“如果我能帮助你就好了,可你当时认不出我,那么多血……”
太没用了。她在心里狠狠斥责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一味重复这些细节,他也不会有所相信。有没有什么更关键的、更——
“……”
优月一瞬屏息。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抢走了雨果手中的书,将书籍整个举至他眼前,食指直指向烫金的标题,声音微颤:
“雨果,你刚才说什么?你只会俄语?那你——为什么会认识这个标题?”
指尖颤抖。
“这是法语啊,雨果,这是法语!”
男人的神色一瞬变得古怪起来。他伸出手来,指着标题道:
“这上面写的确实是《钟楼怪人》,真的不是俄语么?我甚至可以读出来……Notre……”
他才说了一个单词,便停下了发音。
“奇怪,这的确不是俄语。”
早已缺失的拼图,如今正被她一片片拾回。灯光下,少年明黄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她。
“优月,你想怎么做?”
少女紧抿双唇,将书本重新还给他。
“……现在你能相信我了么?或者,你无法相信我,也要保有一分怀疑——对你一直确信至今的‘现实’,保有一分怀疑。”
男人开始犹豫了。极其明显的动摇在他眼中明灭不定。
“从我记事起,优月,从我记事起,这一切就很正常。你现在说的这些事,就好像是在告诉我‘这一切其实都是假的’一样。”
“……对不起。”
最后,他做出了决定。
——与此同时,优月也做出了决定。
“没事,”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对不起,都是我把气氛搞得这么糟,你也没办法再看书了吧……嗯,那你下次……还会来吗?”
“只要是摇铃,我就会来。这是规矩。”
“我不是指义务或规矩,”她叹了口气,“我是说,你还……愿意来吗?”
“如果你想。”
雨果轻轻一笑。
少女眨眨眼。她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不然怎么会从他难得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促狭?
但是,不论如何——不论如何,她想,任何人都无法永远回避真相。
这天晚上,真岛优月做出了决定:
她要帮助雨果,她要帮助她的朋友。
失落的拼图终究会被寻回。那时,无论事实如何残忍,她也定会与他并肩、共同面对。
▼丨2丨
——字数2088
九月入秋,天气稍微有些变凉,此时夜晚出行的温度已是需要戴着薄纱围巾的程度了。
这一晚下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弹奏在屋檐与行人的雨伞上,那些断了线的透明珠子只是响了一刹,便趁势落了地上。但这一切并不吵闹,反而显得周围格外寂静了,唯有沥青路上的水滩时而出现的一抹金黄灯光,才会引来短暂喧嚣。
克里斯蒂安娜拉了拉围巾,如同玫瑰一般的身姿在夜晚中格外显眼。半随着步伐,那双高跟鞋的鞋跟敲在了地上,激起的一点点水花又在下一瞬间快速地落下了。
她的目的地是一间酒吧。
那座酒吧并没有坐落在很繁华的地点,所以来人也并不是很多,平常营业的时候偶尔会有几个穿着大衣,坐在吧台前不等看明酒单就点上好几瓶高浓度白酒的人借酒消愁。酒吧里的乐队弹奏的也从不是什么摇滚,而是衬托着温和与悠扬气息的中世纪慢节奏音乐。
比起酒吧来说,这里说不定更像是旅人的驿站。
安娜站在酒吧前,透过玻璃门以及那昏黄黯淡的灯光,清晰的看到了正站在吧台后面的那位调酒师——她便是为他专程到来。
那人将职业微笑好好的挂在了脸上,招待客人的话语也是训练过千百遍般的熟练,一如设定好步骤的程序,仿佛什么事情都激不起他任何波澜。
不过这只是看似毫无破绽。
安娜这么想着,抬手拉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门边的银铃应声响了起来,没有半点准备就干干脆脆的将调酒师的思绪打碎,又落下几点温暖的星辰在他的眼中。
你看,破绽就在这里。
安娜看着他的眼睛,嘴边扬起来一抹浅笑。
羽凜自然知道是她来了,在银铃作响时就明白了这点。
虽然光线原因让他无法看清门外,但只要那个特殊的铃响起他就会知道了——即使事实上那声铃声与平常对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或许是心灵感应?
在之前的一段时间提到这件事时安娜猜测道。
或许吧,又或许是我心中刻着你名字的铃铛在作响。
羽凜靠在椅背上点点头,没有否认。
更何况,谁会想要略过这一抹瑰丽的红呢?
他是最不会的那个。
安娜向羽凜打了招呼,她走到吧台前,选了一个正对着羽凜的座位,将手中的包在旁边空闲的座位上放了下来。
酒吧里的温度倒是恰到好处,在安娜想来,即使是在这里喝上一杯放入冰块的Somersby苹果啤也不会令人感到寒冷。
羽凜随后将一株橙色的小果子装饰在酒杯上,待到安娜坐好便将手中的酒杯递出,那着实是一杯透亮的酒。
透着粉的酒饮在灯光下波光粼粼——他总说这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度数很低所以不会让她喝醉,带着甜味却又不会感到腻,还有就是如同她那份温柔一般的颜色。
安娜稍微摇晃了一下酒杯,看着被分割成一段一段染的粉红的线条,然后一饮而尽。
这依旧是她熟悉的味道,与初识时被调酒师请客的那杯酒没有半分不同。
安娜带着一点点怀念放下杯子,她环视了四周,最后重新将目光转向羽凜。
她说,你的手法依旧没有变,我仍然很喜欢。不过我好像是来晚了一点,这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
羽凜笑着摇摇头。
“你是我最后的客人——倒不如说,我一直在等在最后一位客人,也就是你的到来。”
¬——
羽凜将店门口闪烁着【营业中】的牌子翻了个面重新挂上,然后又拽了拽门确认了一下锁被牢固的锁上后,与克里斯蒂安娜一起走出店内。
伴随着毛毛雨的闲聊自离开酒吧那时就开始了,安娜和羽凜之间的话题基本都是工作上遇到的趣事或值得记住的小事,这些事虽然小,但偶尔几件也会带出令人心情变好的欢快笑声。
正如此时气氛所衬,存在于两人之中的从不是透出年轻激情的诗篇,也不是月光色盘中甜到眩晕的奶油。它更像是沿岸湖畔中落下的灯影——或淡或浓的颜色平静的落在那里,纵使被游乐的孩子用手拨了两下,短暂的分开后依旧会重新回到原貌。
无需多么强烈的表达方式,仅仅是这份宁静便已足够。
到家的路程并没有花费他们多久的时间,在门口换下外套和鞋,此时一天的任务就算是结束了,现在已经是一天内短暂又宝贵的休息时间。
按照羽凜的想法来说,此时洗个热水澡,再抱着一杯热姜茶缩在柔软的长沙发上稍作休息,是一趟足以消除所有疲乏的旅程。
安娜幻想了一下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便和羽凜达成共识,按照想出的那几个步骤这样做了。在二人悠闲的靠在沙发背上小憩之后,不知是谁提出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于是一同快速地解决掉剩下未喝完的红糖姜汤,洗漱完毕后倒在床上。
或许是因为一天的劳累,再加上那杯热乎乎、暖洋洋的姜茶,安娜和羽凜只用了不多时即陷入梦乡。只是他们有些低估了夜晚降温的幅度,骤降的气温让羽凜久违的体验了一把冻醒的感觉。
带着些许不情愿地半睁开双眼,朦朦胧胧的景象映入眼帘。
没有第一时间想起自己,羽凜反而更关心于眼前的人。
这么冷的天气,如果不赶紧盖好被子的话——
想到这里,羽凜将手从带着些许温度的被褥里探出,在即将要为对方盖好被子时却碰上了另一只手。
他不由得眨了眨眼,对视上了另一双火红的眼眸,随后轻声笑了一下。
心照不宣。
温暖自指尖蔓延,那份温暖,是无论多大风雨也无法影响到的。
那么就无须害怕惊醒,在这里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今夜,我们将会有个好梦。”
那是带着月色微芒的祝福。
字数:2008
日格老师和日格都超好555555我就不一样了我只会写沙雕文
顺带分享一下日格老师对于这一个分组搭配这个kw的评价,真的超好笑
“我一個純情殘疾人 你一個純情女作家 我們怕是要 當場表演 柳花明坐懷不亂”
xswl!!!
1
“啊。”
玻璃门那一侧的房门被打开,花明站起身,见着一个双眼被布条蒙着的男人。
大约是已经接受这个诡异的世界观了,他神色平静,甚至没有理会自己,直接径自坐了下来,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先,先生您好?”
那人呆了片刻,将身体转向花明的方向,以温和的声音微笑着悠悠回道:“啊,您好。这次表演就麻烦你了。”
“哪里哪里……我才是……”
总之,试着和对方交流了一番,发现是非常好说话的好人。只是总觉得哪里有种熟悉的感觉。
是在哪里见过吗?是曾经认识的很重要的人吗?是在什么时候擦肩而过了吗?
……果然,必须得这么做了。
“那个,日格蒙德先生啊……”
“还有什么要确认的事情吗?”
“——金给诶可哇嘞!!!”
“???”
看着对方茫然的表情,柳花明确定了。
糟糕,搞错了。太尴尬了。
这个男人,不是9s的反色paro设定啊。
2
.
上略,两人相互熟悉后非常迅速地准备好了剧本。
因为暴雨而被迫紧急在小镇中过夜的恋人,运气挺背,只剩下最后一间单人间可住了。扮演女方的柳花明一边翻动着先前拍摄的照片,一边向由日格蒙德饰演的男方介绍照片中的美景。夜深人静之时,柳花明起身亲吻对方的脖颈。在她睡去后,日格蒙德伸出了手……
“然后一通乱摸,ok!微r向这个要求顺利完成!我真是天才——!”柳花明转着笔,一脸得意洋洋,尽管这个剧情俗套得叫人无语哽咽。
“……柳小姐不会介意吗?”
“啥?”
“我们才认识不久吧……”日格蒙德叹了口气,稍微抬起头,“真的没问题吗?”
他双手相握,置于膝上。声音也好神情也好,都是和先前讨论剧情时相差无几的——那种平淡的,有温度却并非温暖的模样,像是一块被人戴久了的玉。
这让人生出距离感。
柳花明呆呆地看着他,手中的笔也掉在了地上。这时他突然动了起来。
糟糕,写爽文剧情兴奋过头了,怎么办日格蒙德先生好像生气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以为他是要站直了走到自己面前,接着噼里啪啦带来一大段思想教育工作,或者揪着自己的领子开始怒吼(当然啦,后者是不可能的,过于ooc啦。她这样想,并且惊讶于自己还能分心去想这样的事情)。结果他只是捡起了笔,精准无误地递回自己手上,然后坐回原位,就连表情都没变过。
她没克制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事没事!你是不知道啦,反正我们中国这边关系好一点的女孩子都会这样。嗯——什么袭胸啦摸大腿啦,太常见了!”
日格蒙德哑口无言。
柳花明笑容灿烂。
接着,她伸出手,一把握住他的,说道:“反正也只是演戏,我就把先生您当成我闺蜜就好……了……”
……
这个手感……
——是成年男人啊!
“……对不起,我高估我自己了。”
3.
“我总有一天要让你看到这些。”
柳花明将手扣在日格蒙德的那双上,视线汇集于他蒙着布条的那双眼睛。
她知道他看不到,但她还是露出了笑容。
先前的剧情一帆风顺,接下来只要把最后的这段擦边球搞定就结束了。……不止这个表演,连同一起排练的时光也是。
花明亲吻对方的脖颈后,默默躺回床上,脸上毫无波动心里默唱着佛教动起来。老实说,和男性还是女性同床真是什么大问题吗?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更何况日格蒙德先生是个正直的好人。
“我这边要开始了,记得不要动哦。”正直的日格蒙得先生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呼吸带着温度落在上头。
所以没没没关系系系……
“忍一忍啊,很快就能结束了。”正直的日格蒙德先生犹豫片刻,随后传来了布料之间互相摩擦的声音。
嗯嗯嗯嗯对您说得太好了古人说心静自然凉我心超静我现在就凉……
“等一下!果然还是不行……!”
糟糕。
……
因为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会吓一跳的事情,就好像,知道考场有老师会监考,没想到是校长监考,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是这样没错的。
“花明?”
不对。不对。不行不行不行。是我的错不能逃避。表演因为自己得增加情节了。可是没有准备过。要说话吗?说什么?做什么反应?这里根据一般剧情走向只能交给日格蒙德先生了。给他添麻烦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
——然后,柳花明被日格蒙德紧紧抱住。
4.
“别逃跑。”
这是说给那群人听的。
不如少女那般柔嫩,带着岁月风霜和茧子的手轻轻地拍着对方的脊背。
这是做给剧本之外的柳小姐的。
5.
“日格蒙德先生呜哇哇哇噫呜呜噫——!”像是要回应台上那个安抚性质的拥抱一样,柳花明一下台立刻熊抱住日格蒙德,“对不起刚刚还是没忍住!先生您临场发挥太强了!太强了!您超棒的我爱死您了!”
“你也辛苦了,当时吓到了吧?”他自然而然地发问。
她抬起头,看见对方一如既往地微笑着,除此之外还有些担忧和困扰。没有任何的可见负面情绪。
他哪里是玉,他分明是卡尔西法。
“……先生您真是太温柔了呜呜呜呜呜!”
“稍微冷静一下?”
柳花明,25岁,中国人。
现在在异国他乡,对着一个年长自己7岁的男人——
产生了女儿看父亲一般的心情。
*卡尔西法: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被哈尔捡到之后获得了他自愿给予的心脏而诞生的恶魔,不过比起恶魔更像是普通的小精灵,不仅可爱而且还没做过坏事,甚至身为恶魔却要天天给哈尔烧洗澡水,太惨了
(后日谈)
花明:!!!先生晚上好啊!
日格蒙德:啊,是柳小姐啊,晚上好。
花明:恋爱要加油哦!买你们的股了!绝对要在一起哇!
日格蒙德:嗯,你也是啊。
花明:?我和谁?
日格蒙德:……(人设纸上的迟钝系原来不是白写的啊。)
※捅刀不成只好来发糖了……
※字数:2399
※其实没啥好看的,全是聊天记录,over
(上)
她见过一颗星星。
漆黑的夜里嵌着那样一粒光。唯一的光。
但她醒了。睁眼仍是一片黑暗,没有光,也没有星星。
于是她怔怔地想:星星究竟去哪儿了呢?
男人还未归来。
少女揉了揉暗暗作痛的太阳穴。地板既硬又冷。长时间维持相同姿势令她的身体有些发僵。通过玻璃门相连的两个房间里,现在只有她一人。纯白的日光灯和墙壁将整个空间无限放大。她拢了拢厚外套,稍微动了动,接着又靠了上去。
明净的玻璃门上既已留下了皮肤的印迹。
那应该叫什么呢?油脂?她不清楚。
但她的目光未曾离开那扇房门。
雨果已经出去很久了。两小时、三小时……她没有仔细记,不过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逾零点。走廊深处的那一幕像是狠狠刻在脑海里:铁锈味、暗红色、面色惊恐的金发男人、那串她听不懂却又无数遍重复的喃喃自语。
优月不自觉蜷了蜷身子。
雨果仍未回来。
她不可抑制地想到很多种可能性,想起叶卡捷琳娜再三的催促,想起那个即将走出黑暗的可怖声音。
假如、如果、假设、万一、可是——
真岛优月一脑袋撞在玻璃门上。
这一撞颇有些狠,撞得她眼冒金星,不过她也因此清醒不少,骤停的思维遂将那些与“死亡”相联的可能性抛诸脑后。优月揉着脑袋,心想真疼啊,疼得她想哭,她还从来没这么“自虐”过。
她又想,其实她完全可以不必等他的。她没有理由等他,不是么?
她并没有忘记之前雨果是如何对待她的,那个冰冷的态度仿佛自心底、从血里渗出。冷血动物。她无数次在心中斥道。冷血动物。吸血鬼都是冷血动物。
冷血动物。
冷血。
……那么多血。他流了那么多血啊。
优月攥紧袖口。她无法忘记循着那段血迹向前走去看见的是什么、是谁,更无法忘记男人惊惶的目光与躲闪的动作,那样一个挺拔修长的男人,蜷缩墙角时竟也像小动物一般。她想哭,却不是因为被他伤害。
不知不觉间,那扇紧闭的房门似乎再也不会被打开了。
没有人从外面回来。
雨果再也不会回来了。
开门声唤醒——确切来说,是惊醒了她。
少女下意识从地上跳起来,重心不稳而打了个趔趄,不过堪堪扶住了玻璃门。这堪称滑稽的一幕令少有表情的金发男人微微瞠目。
“……你干什么?怎么还没睡?”
“……”
少女的脸一瞬变得极奇怪。她紧紧拧起眉头,却又全无威胁或怒意。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里刹那晕起雾气,但她立刻擦去了,并迅速拉上深色浴帘。
“没什么。”
她若无其事地回答他:
“我去睡了。晚安。”
关了灯,浴帘上映出男人一如既往的颀长身影。不时的轻响隔门而来。
有没有血、认不认得出她、回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已不重要。
至少,今晚不再重要。
少女闭上眼,很快便沉入安眠。
(下)
第二轮表演完毕之后,优月并未如想象中的那般感到释然。相反,因为哭得太用力,她一时不能对“突发情况”做出恰当反应——推开大门,她看见了静立门后的雨果。
而男人反倒更坦然,见她出来,便走上前,向她伸出手。掌中赫然一张干净的手帕。
“演得不错,”他淡淡说,“手帕记得还我,别随手丢了。”
真岛优月踌躇了片刻。她打量了一下他平静的神色,又看向他递来的手帕,垂眸想了想,这才不客气地接过去。“……我以为你早离开了。”语气埋怨,鼻音浓重。
“我不差这几分钟。”
雨果双手叉腰。他又恢复了上台前的衣服,当然,不仅是他,她自己也是。这也是“魔法”的方便之处。
他望向那扇大门背后的舞台,他们之前修修改改、最终定好的场景既已消失。顿了顿,男人重新看向她,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哭?还是因为……想起了你的家人么?”
“……”
万万没料到他居然又提及这个话题,少女不禁牙痒痒,想咬死他。她磨了磨后槽牙,飞快擦了擦眼角,攥住手帕,然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是啊,我就是想他们了,不可以吗?”
索性破罐破摔。
但话一出口,她又想起了他给的手帕。从他下场至表演结束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男人似乎一直在门外等她——思及此,她不免暗暗后悔起来,只好又懊恼地别过脸去,补充道:
“一半吧。有一半是在想他们。”
“那另一半呢?”
他继续问她。其间,他绕过她,关上了通往舞台的大门。一声低响后,他又问:“还有另一半是什么?”
一边在心里期待他深究,一边又不愿他继续再问,但事实上男人的确如她所愿了。
少女回头看向紧闭的大门,心想自己三分钟之前还站在那里面,站在她和他规划的种种剧情里,最后动了情。这个“动情”,最初仅是“义务”和“必要”,但她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沉湎剧情,因此她的确哭得很厉害。
好像要把这些天来所受的“委屈”、所尝的“辛酸”、所历的“恐惧”、所受的“担心”一齐发泄出来。她从未体会过如此复杂的情绪,心底的海啸不可抑制地吞没了她的回忆,并吞没了她自己。
随即,她将纷杂情绪都关进那扇门后,回头看他,眯细眼,轻声说:
“另一半,是因为你。”
“原来如此,”雨果点头,“挺有意思的……演戏。”
优月心下无奈。她心说这个人肯定又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好奇地刨根问底,又自顾自地得出结论。但她其实也不想再解释了,听不懂就听不懂吧,这才是她知道的雨果。
……可她到底知道他什么呢?
少女陷入沉默,男人也不再开口。舞台上表演的动静被隔在门内,场外便显得安静太多。它兀自在空气中浮沉,与光尘一同发酵。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有十分钟,雨果微微移开目光,忽然说:
“你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那个房间之后会有其他人类住进来,我只是回到原来的房间了。”
“等等,你的手帕……”她“啊”了一声,急忙叫住他,“之后我洗好了再还给你吧?……呃,是哦,要换搭档了,以后我需要摇铃找你了,是吗?”
“差点忘了,”雨果伸出手来,“直接还给我就好,不麻烦你。如果你有需要,就摇铃铛,我会来的。”
说罢,他偏了偏头,略有诧异:“我以为你不会再碰那个铃铛了。”
优月叹了一口气。
“……我会碰的。”
她望着他的碧眸。
“我会碰的,”优月重复一遍,柔和地笑了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嗯,那下次再见。优月。”
雨果收起手帕,转身离开了。
她的视力其实并不好,可她偏偏窥见了一粒光。
它就藏在他的眼底,透亮得像一颗星星。
唯一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