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人
mode:随意
门被推开,来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马尾随着身体的前倾微微晃动,她一只手扣在门边,半个身子探进来,脸上带着拘谨的神色:“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顿在那里,犹豫能不能进。我朝她点点头,她走进来,猫探路似的,拉开椅子坐下,帆布包放在前胸,用双手环住。
我等了一会儿,她跟我对上视线,“额”了一声,又把嘴抿上,睫毛垂下来。我直觉若我不出声,她能坐在那里想一天,却依旧拟不好措辞。于是我率先问她。
“你有什么困惑吗?”我尽量作出一副温和倾听的姿态。我自认为做得不错,大部分人都能不自觉地舒展身体。但她看上去更紧张了。
她又“啊”了一声,拖长了声调,“我……我感觉我可能有点问题。”
“每个到这里来的人都觉得自己有问题,而事实上真正有问题的人很少很少,大部分人只是想多了。”
“我是真的觉得……”她瞟了我一眼,换了个说法,“我没有多想,我确实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长了一些东西。”
心脏长出异物,这事儿应该去医院解决。不过我知道我不能打断她。
“不是真正的肿瘤,”她看出了我的嗤之以鼻。她本可以立刻走人,可她还是选择继续坐在椅子上,“而是一种心理感受,当我听到一些话,就好像有一颗钢球堵在心脏。一开始只是轻微的抽动,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安慰自己这是很正常的,这只是一种情绪,消化掉就好了,但时间长了我发现它在生长,起初只是一颗钢珠的形状,慢慢地长出棱角,我能感受到它在不断地向外扩展。”
“你现在觉得疼吗?”
“大部分时候我和它相安无事。”
青春期。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会因为一些异性或者同性(当然前者的概率比较大)的话语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敏感的联想,往往还伴随着一些奇异的幻想,比如觉得自己心脏长了个东西。我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普通的着装,一眼即忘的脸,青春妄想对这样的女生来说迟来个几年太常见了,一旦发作,也够呛。
我以一种笃定的语气问道:“你说你听到一些话会触动,那么你最近跟谁聊天,聊了些什么呢?方便说一下吗?”
我压了一口水,注意力在水面上浮着的一粒小黑点上。她即将开始讲述的一段乏味的故事,甚至不能称之为故事,或许只是两个人稍一碰面,一个可怜的女孩心里哑了几年的鞭炮突然炸响,她被吓到了,浮想联翩,甚至来进行心理咨询。如果她谈过恋爱,唉。我要做的就是配合着点头,亲切一点。也许不能太亲切,她要是对坐在对面认真听她讲话的人产生超过警戒线的好感就头疼了,所谓的心病”会更严重,真可怜。她之前是否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从未有人看过她的眼睛,专注地回应她?我试着看窥视她的眼睛。她坦然回望我,眼珠是深棕色。我感到无趣。即将到来的对话没意思透了。
我望着她,眼神却开始散光,思绪漫无目的地飘游。我想起前女友,也有一头长发,散在脸颊边,她说这样能遮一下脸,显脸小。我意识到面前这个女生不应该扎马尾,她如果能把头发放下来,挡住她突出的颧骨,看上去会更温和。前女友跟我提分手时,我们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切都很平常。刚刚我们一起吃了晚餐,她一直在说些什么,我没听,回去时她叫了的士,我跟平常一样目送她回家。这一次,进去后她摇下车窗对我说:“分手吧。”晚餐。今天不如去吃拉面吧,运气好的话没准还有时间,能喝一杯。
“……每次听到她这样说,我都会觉得钢珠在逐渐生长、锋利……”
我完全没听到前半段她在说什么,还好她也不是我女朋友。不然下一秒她就会愤然离席,甩下一句没头没尾的“分手吧”。我为自己的没品笑话窃喜,面上还是一副很专注的样子。
她在等我开口。
而我什么也没听见。
这时候只需要继续、不转移目光地看着她,沉默的压力会迫使她重新讲一遍。
“她希望我结婚,希望我有一个孩子,希望我幸福。她说正是因为我,才使她感到快乐。”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母亲。
我摩梭着自己的手:“母亲的爱让你感到压迫和窒息,她把婚姻与孩子强加在你身上,你本能在反抗。”我让自己听上去很有说服力。
“不,她很好。我知道她这么说只是因为婚姻和孩子是她认为的获得幸福的方式——尽管她自己从中一无所获。她的本意不是催促我去结婚,生孩子,她只是希望我能幸福。”
“如果你没有感到压力,你心里的那玩意儿是怎么回事呢?”
她深呼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母亲,她从她父母的婚姻中感受到幸福,她的兄弟姐妹——我的舅舅姨妈——都十分乐观亲切,所以哪怕她自己所嫁非人、生的孩子充满缺点,她都认为婚姻和孩子是让人幸福的途径。但我不是,我一直以来都认为是婚姻和孩子阻碍了她,没有这一切,她一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但她却对我说我给她带来了快乐,她是那么认真,说这些的时候又是那么温和。”
“你的父亲呢?”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是,也许,你知道的,你的父亲也会认为你给他带来了快乐,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父亲嘛,一向爱得比较沉默。”
“看来您比我更懂我的父亲。”她难得出声讽刺,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又继续她的话,“或许吧,就像你一厢情愿以为的那样。”
她看了一眼时间:“到此为止吧。”
“你的‘心病’好了?”我发誓我为这句话感到后悔。
“嗯,我想也许我确实想太多了,本来没有事,聊着聊着或许真的会出事。”
送走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我瘫在椅子上。今天还是不吃拉面了,改吃饺子吧,马蹄猪肉馅儿的。
本来想写一种想当然的、俯视的暴力,安静又无处不在,但确实没写好
单看文章的话,可能对故事核心感到迷茫,但回看一眼主题词,其实还挺贴切的。我的暴力,女友的暴力,病人的暴力,病人母亲的暴力,每个人都在施行暴力。实际上,他们只是在使用“力”。人无时无刻不在发力,如果对他人产生伤害,那便成了暴力。人实在太容易伤害他人,也太容易受到伤害了,所以暴力无处不在。
当人们把自己的期望想当然地加诸于他人身上时,“暴力”便由此滋生了。他们认为你就该这样,他们认为你就是这样,而自我的语言永远被忽视,哪怕找人倾述,对方也已经早早预设了立场而无动于衷。也许每个人都像这样无意中施加着无言的暴力,无处不在,也无可逃避。
立意我觉得蛮好的,虽然有点对暴力的词义过于扩大化了,大体上get到了一些成见和权力结构下的俯视角。
在主观叙事的角度上来说会感觉作者似乎有点拉偏架了,不过表达是完整的。稍微有点在意的是那个“心脏里长着一颗钢球”的物象只是在切入话题的时候引了一下,在故事的后半程并没有将它继续运用、深化和拓展联想,会觉得稍微有点可惜。
被标题吸引进来,《莫名其妙的人》让我想到毛不易那首《像我这样的人》。当然立意方面完全不一样,但是都微妙地踩中了一种共性,将复杂的人,以简单的词定义原本就带了一种高高在上在其中,和“暴力“这个关键词完美得结合在一起,真是完美的标题。巫念桃每次都会很会起标题!!
最后谈话的结束的部分感觉特别真实。大多数的敞开心扉都以“没事“结束。社会结构、思想差异、每个人都无法真正地去理解他人。面对女生的倾诉,“我”最后想的只是要吃什么。比起说是高高在上,不如说是无法靠近、无法互相理解的冷漠。没有人真正地能够站在对方的位置上感同身受。
【不过感觉“我”是心理医生这个设置不太好,就是扯到专业方面,就感觉容易分散注意力了x让人忍不住去考虑这个医生是不是没有医德啊?或者是“这种拉远距离的方式是不是专业人士在保护自己啊”?因为这种奇怪的思考而分散了注意力ry】
谢谢轻拍拍w
谢谢浴火 确实自我的表达很容易被误解 表达者与听者之间总存在微妙的差异
谢谢千!很高兴我们都滑铲成功了x “我”是一个没有医德的人,大概就是半吊子混饭吃的那种(点头)实际上的专业心理医生应该不会这样
谢谢千!很高兴我们都滑铲成功了x “我”是一个没有医德的人,大概就是半吊子混饭吃的那种(点头)实际上的专业心理医生应该不会这样
能感受到大致的想法,但如果不结合关键词去分析的话,这一点就会显得相当模糊。整体来说也有些零散,可能在各个方面的延伸都有些浅尝辄止的意思,所以整体结合起来就有些重心不稳,如果从某个方面再多下一些力气,让重点稍微突出一点,效果会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