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场为期三个月的冒险打开了跨越世界界线的“门”。
“门”连同着不同的世界与这座城市,而今,这里名为“暗月城”,人们称其为连接之城。
时隔两年,暗月城已经成为了与当初完全不同的城市,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在此汇聚,有人在此定居,也有人成为这里的过客。
现在,这座城市的市长,米凯拉·特勒瑞恩又一次将召集冒险者的布告发向了各个世界——
修改后计字12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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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来得很快,海风迅速地冷了下来。
海滩上的空气还算温和,白日里的阳光把沙滩烤的暖烘烘的,达内尔的手指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陷入了沙子里。太阳落下去已经很久了,观赏完日落之后他就一直在盯着这片从未见过的陌生星空看,银白的星光在他眼中落下一片星轨。
不知不觉间连沙子都冷了下去,海风冻得少年脸颊生痛。他这才惊觉已经很晚了,二十多年来早已经习惯了绿都周边四季如春的环境,骤然被这里湿冷的海风一吹竟然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达内尔往营地的方向看去,珍琼的一头金发在火光中分外明显,看起来他的那些同伴们已经在篝火旁边烤鱼了。
“嘿!你上哪儿偷懒去了?”黑德爱尔朝他挥手,另一只手里还抓着用木签子穿起来的鱼,“我们抓了半晚上的鱼,现在都已经烤过一轮了!”
少年朝狗妖精摆了摆手,没有作答。好在狗妖精也并不在意少年是不是回应了她的招呼,一转头又去啃起了手中的食物。
达内尔本来还有点稀奇这个讨厌海腥味的狗妖精为什么吃鱼吃得这么高兴,近了才闻到空气中浓浓的香料味道。海货的腥味大概是被各种各样的香料压了下去,连讨厌海鲜的狗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晚饭吵吵闹闹地过去了,但大部分都是其他“开拓者”们的吵嚷,少年这边的人们作为珍琼的护卫却是不怎么说话,黑德爱尔偶尔的一两句话也换不来什么太多的反应。珍琼吃着吃着饭就会跑神,卡里莱特似乎自愿担任下了照顾孩子的任务,时不时提醒她不要把鱼刺吃进喉咙里去,这一顿饭还算平静。
等到了珍琼开始打呵欠的时间,几个人开始犯愁过夜的方式。显然就算是地当床天做被,队伍里对于住宿条件最没什么要求的达内尔和拉尼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卡里莱特身为一个森林为家的巡林客也能承受,狗妖精和诗人虽然大概会满脸不愿意地抱怨几句,八成也不会强烈要求住店——这些人虽然都没什么问题,可娇滴滴的大小姐显然不适合露天过夜。
“这里有什么旅店一类的地方么?”
有那么几个人似乎已经考虑了这件事情,比如白袍的诗人。他已经开始四处询问相对比较合适的过夜地点,虽然换来的又是看白痴一样的神情。
“你来这里是开荒的,又不是度假的,居然还想要住旅店?”
回答他的人看起来喝了不少,说话的时候正翻着白眼抠着脚缝,还打着酒嗝放了个屁,达内尔确定自己又听见诗人的关节发出了咯嘣一声。
“去行会看看吧,那里的楼上似乎有房子,就是挺贵的。”旁边有人这么说。
少年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是个正打着呵欠的半精灵,他似乎是那个醉汉的同伴,打完呵欠还用手肘撞了醉汉一记:“我哥们有点喝多了,别在意。”
“行会楼上么?”卡里莱特不动声色地插进蠢蠢欲动的诗人和醉汉之间。
“你这个德行,一看就是哪家的大少爷……”醉汉斜睨着眼看精灵的脸,抬手又从看不出颜色的酒罐里灌了一口猫尿,“你们有钱人干什么来抢我们穷鬼的生意?我们的生意可都是用命换钱的,跟你们……”
“帕克你闭嘴。”半精灵一拳揍在醉汉脑袋上。
“你是叫帕克么?”巡林客轻轻推着剑柄,鞘口摩擦出金属细小却清晰的声音。
武器的冷光在篝火中熠熠生辉,醉汉打了个激灵,眼神清明了些。
“是……是啊!”他直了直腰,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带鞘的刀已经顶到了他腰上。
“你最好小心点。”少年的声音淡而无味,不带什么情感,那动作更加类似于一种地位的示威。
“我说那边那个喝多了的,你说话的时候过过脑子吧,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替你把那玩意收走了。”黑德爱尔扇着鼻子躲开了醉汉,似乎那股酒精的味道熏得她够呛,“而且别去招惹看起来很弱的人,说不定人家就很强。”
和醉汉一伙的半精灵有些懵,他四处看着,似乎想要求援,然而并没有谁理会这里的小小争执——在这种法外之地,自然不会有人去干涉这种小小的口角。
“我只纠正你一点,我的钱也都是用命换来的。”巡林客将刃口合拢在剑鞘里,转身走了。
之后的事情都可以用钱解决——就算没有这里通用的货币,金子还是到哪里都管用的——而对于完全不缺钱的珍琼而言,这根本就不算是事情。一行六人住进了安静的旅店,大小姐安安静静地缩在床角睡着了,甘柏和卡里莱特为了万无一失设置过陷阱和报警器之后也各自找了地方休息,黑德爱尔则像只真正的狗那样随地躺下便睡成了一堆淡棕色的狗团儿。
剩下的只有寡言的半精灵和淡漠的翼族,两人隔着半个房间守夜,对于其他人而言可能会显得尴尬的静寂在这两人之间反而分外的自然,像是沉默和他们是与生俱来那般。只不过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在静默中陷入一种恍然的状态,像是困倦又异常地清醒,在这种状态之下听见的还有更多平时无法注意的事情。
现在少年耳边似乎回荡着叶笛的声音,细小而尖锐,吹着他不熟悉的调子。曲调悠长而悲伤,像是什么夜鸟在漆黑一片的林子里呜咽。
后来连这声音也消失在了夜晚里,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片营地。
夜半钟鸣。
行会外面一片混乱,叫喊声、惨叫声、兵戈交击声响成一片。守在窗边的拉尼亚第一时间振翅飞了出去,翼族人似乎忘记了自己在黑暗中差劲的视力,抑或是战斗对他而言像是一剂强壮药,让他瞬间变成了嗜血的鬼。
少年擎着刀站在被翼族人撞破的窗户旁边,刀刃向着窗外。这里的窗户也是临时做成的,用来挡风的东西是一层薄薄的纸,被拉尼亚撞破简直是易如反掌。珍琼被卡里莱特叫醒了,现在她正缩在离门窗最远的地方,巡林客和诗人按着自己的武器守在小姑娘身边,守着毛绒团一样的金主。
混乱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外面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伤员模模糊糊的呻吟和骂街的声音。
“战斗似乎结束了。”半精灵犹豫了一下,伸手把有些瑟瑟发抖的姑娘从地上牵了起来。
早晨来得很快,半精灵没怎么睡觉,六个人就这么顶着刚刚露头的太阳往森林里去了。他们探索了附近那座废村,又去调查了另一个相当危险的部族,等到再次回到营地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天顶偏西的位置,而队伍里的人变成了五个。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少了一个人,在这里一个队伍里减员一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或者说,只减员一人甚至可以称作是幸运。
然而注意到他们少了同伴的人还是有的。
“你们那个屌的不能行的大鸟哪去了?”
有人在半精灵背后问,话里带着酒气与挑衅。
达内尔转过头去,看到了前一天晚上和他们发生了些小小争执的醉汉。现在他看起来醉得没有那么厉害,手里正抛着那个盛着劣质烈酒的扁酒瓶玩,瞳孔里映着海面上泛起来的金光,眼神看起来竟也有那么几分清明和犀利。
“那个翼族人,死在那群野人手里了?”他又问了一句。
半精灵回头看看,他的同伴们已经走远了,谁也没注意到这边困扰的少年。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人,过去的他要么就是在别人脚下低头,要么就是用暴力让别人低头。在现在这种地方使用暴力显然不是什么理智的行为,他已经阻止了一次黑皮肤的诗人这么做,更何况现在和他说话的这个家伙看起来只是说话的方式比较欠揍,少年从他的眼睛里感觉不到恶意。
他已经见过了太多太多的恶意,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分辨一个人的恶意比分辨他是否有威胁还要简单。
在他犹豫的这不到一分钟内,昨晚的醉汉似乎已经做出了什么结论。他叹了口气,带着酒精的臭味:“那家伙可真是勇,昨天晚上我可看见了,所有人都在往营地里面缩,只有他往外面冲,最后还回来了,看起来一根汗毛都没伤到。”
少年一时哑然,拉尼亚回到房间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只是说了一句“战斗结束了”,其他人也没什么多余的话,所以他们对于拉尼亚的情况也没有什么了解。
“想不到他也会栽在那群黑家伙手里。”醉汉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力气大得半精灵晃了两晃,“你们也小心些,这里的减员大部分都是死在了那些野蛮人手里。”
然后他拎着扁酒瓶晃晃悠悠地走了,背影竟然显得有些寂寞。
达内尔看着男人走远,心里有些踌躇。
拉尼亚自然没有死。他们在森林里倒是与那些野蛮人——鸮形人遭遇了,但是他们对于有翼的拉尼亚似乎分外亲近,所以这支队伍并没有受到什么攻击,取而代之的是拉尼亚留在了鸮形人的部族中做了人质,更确切一些的说,是内应。
按照他的说法,过不了几天开拓者们就打算发起针对鸮形人部族的袭击,而他打算借着这个机会里应外合,把开拓者的部队解决掉,以换来这片大陆的安宁,也让“门”的种子能够正常地生长出它应当生长的东西来。
那时候达内尔第一次觉得这个黑发的翼族人真的很可怕。不是因为他的战力多么惊人,而是因为当他提到要帮助这群刚刚遇到的有翼生物去杀死那些同样也是仅仅交谈过半日的人们时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在讨论一着战棋的下法,而不是要将一群人置于死地。
“关于他说的袭击的事情,昨天我也听到了。”黑德爱尔啃着鱼肉,忽然这么说。
六人的早饭本就是凑合过去的,拉尼亚在原住民那里应该也不会饿着肚子,于是现在他们的当务之急便是找些吃的填饱肚子。还好行会二楼的墙上挂着不少腌好的咸鱼,珍琼扔下了两枚货真价实的金币,让几人拿够了中午的饭食。现在大家对狗妖精口中的“他”指的是谁都心里有数,都安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是那个领主提出的袭击。”狗妖精伸伸脖子吞下一口肉,“鸮形人不是夜行为主吗?他们打算过上个一两天在白天去干那群人,也算报复也算示威——不过我倒是觉得那货只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想要扳回一局罢了。”
“我倒是觉得咱们是要被集火了……刚才我到哪里都被他们盯着看。”诗人捧着腮帮使劲嚼着一块硬得堪比石头的鱼肉,一边的眉毛挑得老高,“那表情,有的好像挺害怕,还有的跟看傻子似的——我说咱们买咸鱼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啊,这么硬的东西,我腮帮子都嚼酸了。”
“多简单的道理,咱们是开拓者啊,在这儿的人都只敢干点杂活,就咱们直接跑去怼那些鸮形人了。”黑德爱尔翻了个白眼,“害怕的是觉得咱们超棒去干野蛮人,看傻子是觉得咱们超蠢去送死。还有那个鱼,只是因为你牙齿不好吧。”
甘柏被她噎得无话可说,只好继续和自己面前的鱼奋斗起来。
“咱们不如讨论讨论下午做点什么吧。”黑德爱尔呸地吐了一口,“该死的,这块鱼肉沾上胆汁了。”
下午的安排非常简单,卡里莱特和珍琼一起去行会中心交了新的地图,带着一笔还不算寒酸的工资回了房间;黑德爱尔继续在营地内游荡,虽然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意在收集些什么情报;甘柏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这个长得颇为显眼的沙漠精灵出奇地善于隐藏自己的存在感。少年愣了片刻,蓦然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或者说,他想不到什么可以做的事情。
从他真正独立以来,寻找和复仇已经成了半精灵生活里唯一的事情,在酒馆接下的任务也都是最简单的清除野兽怪物之类的事情,有时候他甚至用不着和发布悬赏的金主打交道就能在酒馆老板手中拿到供他生活上一两个月的报酬。现在骤然要他来做这种需要相当脑力的事情,他自然是无所适从。
踌躇了一会,达内尔还是决定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去呆一会。在人群中他总感觉一万个不自在,那半张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脸可以用留长了的头发遮住,可那只少了一半的左耳却藏不住,毕竟他那只完整的右耳总是从头发里伸出来,相较之下总是引人注目。半精灵虽然不多,但也不能算太少,可是像他这样子少了半只耳朵和半张脸的半精灵却不会有多少,更何况他变成现在这样子也并不单纯因为他是个半精灵。
一旦有了打算,对于少年而言行动比考虑要快得多。他对于那片海滩好像有种奇异的留恋——不过有可能他也只是有些贪恋沙子里存留的那些温暖而已。
然而漫无目的的闲逛也有收获,沙滩的尽头不再只是细碎柔软的沙砾,他脚下更多的是坎坷不平的岩石和暗礁,那些硬质的地面愈来愈高,最后变成了小山。少年顺着相对平顺的地面走过去,转过一个弯,阳光忽然就被岩山挡在了视线之外。
风吹进这小小的山谷便凉了下来,尘土的味道冲进少年的鼻子。木质的牌子们东倒西歪地站在那里,一个个小小的土包在地面上凸起。
墓地。
达内尔太熟悉这种光景了,在他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那时便被扔去过墓地,那时的景色已经烙在了他脑子里。少年打量着那些简简单单的坟茔,有些有一人大小,似乎埋着的是谁的尸体,有的却只有他的两只手那么大,显然是什么衣冠冢。木质的墓碑上写着字,有的写得颇为庄重,姓名、年龄、职业、忌日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墓志铭,有些却只是草草几笔,还有的连名字都没有。
有个小小的坟包上放着一小束淡粉色的野花,达内尔记得上午去鸮形人村落的路上见到了不少这种小东西,而他面前这束看起来已经放了大概一天的时间,花瓣开始有点打蔫了。少年蹲下身去端详那个墓碑,这个墓碑与其他的不太一样,不是一块简单的木板,而是半截树桩,死者的名字之类的信息被一丝不苟地刻在那里,又用墨水涂黑了,在这片过于简陋的墓地里显得分外精致。
“一位优秀的战士、一位严厉的兄长、一位温柔的丈夫、一位年轻的父亲,在这里长眠。”墓志铭这么写道,下面写着这坟墓主人的名字,罗杰·阿克曼,还有他的生卒年份,最后还写着,息止安所。
墓碑旁插着一柄断了的长剑,铁质的剑柄已经开始锈蚀,刃口未缺的地方却还是雪亮的,少年能想象到这柄剑还在它主人手中的时候去刺穿鸮形人的身体的样子,那样子又是何等的勇武,而鸮形人的怨恨又是如何报复到这个人身上的。
对于他们而言,谁都没有错,无论是这些开拓者还是那些鸮形人,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去战斗,而在他们自己这一方看来,己方永远都是正义。而正义的复仇,叫作诛杀。
少年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这片睡着无数灵魂的地方。
前一天晚上达内尔几乎一夜没睡,饶是铁人也不敢说自己能撑得住,于是这一天剩下的时间他都在相对安然的无梦睡眠之中度过。而夜晚的情况几乎与第一夜一样,到了半夜里鸮形人前来袭击,新的卫兵完全没有吸取他们前辈们的经验,几乎在睡梦之中就被这片土地的主人们给要了命。保护着珍琼的四人这次也没有再离开房间,鸮形人的袭击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与其说是进攻不如算作是骚扰,而他们不出门也能避免与鸮形人短兵相接的尴尬,在这里的几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袭击之后依然是达内尔守夜,不是防鸮形人,而是防开拓者——依照拉尼亚的性格,几人都猜测这个战斗狂热者八成就在鸮形人的袭击部队中,而他那双灰白的翅膀在他那些黑翼的远亲——至少在达内尔看来,带着翅膀的种族几乎都是远亲——在他那些黑翼的远亲中简直明显到扎眼,天知道这群乌合之众发现了袭击他们的人中间有一个翅膀不那么黑漆漆的家伙会怎么想。
好在剩下的时间里没什么人去关注这支做了大部分人都不想做的事情的队伍,他们在忙着给自己的同伴或者是其他队伍的人们收尸,到天亮为止的时间还算是比较安宁。
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少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似乎又做了梦,这次的梦境不像在菲薇艾诺的最后一晚那样清晰而真实,他几乎记不得那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在梦里莫名的悲伤着孤单着,像是多年以前的那个孩子。
太阳照到他眼睛了。
房间里很安静,珍琼他们已经走了,有人往他身上盖了条毯子,看起来他们对于半精灵守夜时不慎睡着并没有什么不满,甚至还颇温柔地照顾了他相当疲劳的精神状态。少年有些小小的内疚,随手把头发拢了拢便出了门。
“你醒了啊?”
有个声音从他脚下传来,达内尔低头看见黑德爱尔正背着手卷着尾巴看他。
“醒了就去干活吧。后天早上要去揍鸮形人了,咱们还有两天时间。”狗妖精歪了歪脑袋。
甘柏和卡里莱特正在行会门口和人交涉,他们背后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珍琼。本来留下的几人已经打好了算盘,从今天开始跟着开拓者们参加巡逻,尽量摸清楚这个营地的所有信息,然后让薇拉把消息带给鸮形人那边的拉尼亚,以增强原住民们的胜算。可是显然天不遂人愿,现在他们显然是遭到了相当大程度的排斥,有的人只是摇摇头表示不太愿意与他们合作,有些人甚至直接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了起来。
“那些野人的翅膀都是漆黑漆黑的,哪有不那么黑的野人!”有个光头男人跳着脚破口大骂,“肯定是你们队伍里那个——那个该死的、长翅膀的大鸟叛变去了野人那边!你们也是那群野人的细作吧!”
“您瞎说什么呢,我们的同伴怎么可能和那些野人一样丑。”甘柏眯着眼睛回答他,嘴角的笑容里却没有一丝诚意,比起歉意更像是嘲笑,“醒醒吧,他的脸又不像猩猩——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没有见过鸮形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管你们的同伴长成什么德行,那个家伙的翅膀不是黑色,而这里只有一个长着白翅膀的家伙!”男人咆哮着。
“他们杀了我们的同伴。”少年有些忍无可忍,虽然拉尼亚确实成了鸮形人方面的接头人,他还是不能忍受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说话,“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还要讨论多久。”
“卫斯理,你冷静点。”另一个佩着长剑的人拍了拍火冒三丈的男人,又转向这边处于事件中心的五人,达内尔这才看到那正是前一天晚上阻止了醉汉与他们争斗的那个半精灵。现在他的眼睛里全是平静的悲伤,少年甚至能看得到他眼角的红痕。
“帕克死了,在昨天晚上的袭击里。”他简单地说,声音发着颤,“他死的时候正在站岗,回头刚要和卫斯理说什么,就被鸮形人的箭穿透了脖子。我们没看清袭击者的样子,只看见有个鸮形人的翅膀在火光里是灰色的。”
这一天的夜晚出奇的安静,鸮形人没有来袭击,也没有愤怒的开拓者来找事,而第二天他们也被顺利地接纳进了奇袭鸮形人的队伍里,不过想要与其他人一起巡逻似乎变得有些困难了——拉尼亚消失的事情在营地不胫而走,几乎所有人都认准了他们中出了一个带翅膀的细作。
“管他们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咱们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不如趁走之前给自己弄点好吃的——树林子里有野兔,烤兔肉还是挺好吃的。”黑德爱尔的鼻子动来动去,似乎在嗅着不存在的肉香。
“薇拉,没有消息。”珍琼刚刚送走了自己小小的动物伙伴,看起来有些低落。
“大小姐别气馁,也许拉尼亚是为了薇拉的安全呢。”甘柏这么安慰小姑娘,可达内尔感不到他身上有什么诚意。
不过也没什么恶意,而这样就够了。
少年又去了墓地,这次他看到了更加歪歪扭扭而简陋的新坟竖在上次他看到的那些坟包外侧。他仔细看了一圈,果然看到了那个叫作帕克的醉汉的墓碑。
帕克·博比,战士,卒年31岁。
这几个字歪歪扭扭地写在被虫蛀的木板上,草草堆起的新土泛着一股刺鼻的土腥味,有个扁酒瓶放在坟上放着,已经倾倒了,劣质的酒液早就全部浸到了土里。
“他特别喜欢喝酒。”有人在达内尔背后说道。
那个不知姓名的半精灵从他背后走上来,手里拿着个皮袋子。
“其实他最喜欢的是他家乡那边酿的朗姆酒,不过在这边可找不到那么好的酒,只好用这种东西凑合凑合了。”
半精灵打开皮袋的盖子,有股冲鼻的酒精味道从里面冒出来。他蹲下去把那些刺鼻的液体浇在坟头上,酒精顺着土粒的缝隙流下去。
“我知道你们不是——不是那种会那么简单就叛变的人。”半精灵笑着把皮袋放在一边,两只眼睛看着他友人的墓碑,“我也相信你们的同伴一样不会那样……那天帕克跟我说,你们少了一个人,那个长翅膀的人没了。”
达内尔一时语塞。
“而且吧……我觉得,像你这样会来给并不怎么熟悉的人扫墓的家伙,一定不是坏人。”他咧嘴笑,“你看,他还跟你们吵过一架。”
少年努力想了想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最后有点腼腆地挠了挠脸:“那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不打不成交。”
“是啊,不打不成交。”半精灵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你要听听么?我和帕克认识的故事。”
“……你叫什么?”达内尔憋了半分钟,问出一句话来。
“德·路卡,你叫我路卡就行了。”半精灵笑道,“你呢?我该怎么称呼?”
“达内尔。”少年又想了想,“达内尔·银月。”
剩下的时间过得相当无聊,夜晚也几乎没什么守夜的必要——如果有夜袭,那个大得令人发指的钟敲出的声音会把死人都叫醒。五人一觉睡到黎明时分,大钟便将全营地的战力都叫醒了,开拓者们散散乱乱也算是集齐了队伍,就这么向着达内尔他们前几天去过的那个鸮形人聚居地去了。
刚开始人们还小心翼翼地前进,走着走着却渐渐失去了一步一探的耐心。没有巡逻,没有阻挡,甚至连野兽都很少,和他们之前来的时候完全不同。那时候一路上又是埋伏又是巡逻,还有各种各样的野兽拦路,连老虎这种危险的害兽都有。
太安静了。达内尔心想。
环境很快便消磨掉了开拓者们的谨慎,这些家伙的行动渐渐散漫起来,已经开始有人掉队,只有在树上看着情况的哨兵们还兢兢业业地走在那些细枝上,不过导致这种情况的,比起谨慎更可能是他们害怕从树上掉下来。
“能看到他们的村子了!”有人从树梢上传下来信息。
“好啊,剩下的就是狠狠的揍一顿这群野人了!”有人发出粗鲁的吼叫。
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呢。
振翅的声音响起了,像是无数的飞鸟被惊出丛林。
黑色的羽翼遮蔽了初升的太阳,箭支与兵刃毫不留情地朝着开拓者们袭来,马上就有人惨叫着倒在了尘土与血泊之中。
“有埋伏!”还活着的人这样声嘶力竭地大叫。
人的血溅在少年脸上,温热着并且粘稠。
早已计划好的反击开始了。
没有人去追究到底是为何这些鸮形人会提前知晓他们的计划,也没有人在意这个问题。这群乌合之众在战斗打响的瞬间就已经开始四散奔逃,剩下极少的几个人还在吼着“不要惊慌”“保持队型”一类的话,只是已经没有人会听了。他们的声音被淹没在怒骂与尖叫之中,然后鸮形人的箭支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射成了刺猬。
刀剑无眼。少年手中的长刀已经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月,白色的木鞘已经泛黄,而刃口却还锋利如新,如今切进人的身体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忽然一把砍刀朝着少年的天灵盖劈下,刚刚将一个人从腰间斩为两段的银色长刀在少年手中一翻,格住了砍刀厚实的刀背。
“你这混账!”拿刀的人咆哮,声音嘶哑仿佛裂帛。
是那个前一天在行会前与达内尔发生了争执的光头男人,德·路卡的同伴。
“是你们做的吧!”男人朝着半精灵怒吼,“那个白翅膀的野人就是你们的人!我早就知道你们是细作!”
“所以呢?”刀上传来不稳定的抖动,少年盯着男人充血的眼睛。
“所以,你就去地狱和帕克作伴吧!”
两柄刀的刀身相互一错,厚脊的砍刀从少年身边擦过,落空到了地上。
“我想如果是你去,那个酒鬼会更高兴。”
叫作卫斯理的男人死了,他的头从脖子上滚了下去,只有那张脸仍然出离愤怒,目眦欲裂。男人被斩断头颅之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将刀用尽全力向少年的肩颈斩去,而现在半精灵手中的武器显然已经来不及回防,刀刃离他愈来愈近。
有人在他面前一掠而过,雪亮的刃光带走了那只手,还有手上紧紧握着的刀。
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
达内尔抬起头,一双宽阔的翅膀在他面前展开,灰色的羽毛干枯而黯淡,狰狞的伤疤横在脆弱的翼骨之上。
战斗解决得非常之快,这群散漫而无纪律的人在齐心协力的鸮形人部族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们被原住民们杀的杀捉的捉,其中也不乏被小队中的几个战力杀死的家伙。
“肯定没死全,绝对有人逃到了林子深处。”黑德爱尔皱着眉头,“你们谁去抓一抓他们?我们还得有人跟着鸮形人去营地,抓那个领主什么的。”
达内尔看了一眼幽深的森林。
“我去吧。”
少年将带着血的刀回鞘,一丝血液顺着鞘口缓缓地沁了出来,在有些泛黄的刀鞘上红得刺眼。他周围躺着一地狼藉的尸体,光头男人那颗锃光瓦亮的脑袋和身体已经完完全全的分了家,滚在地面上的头颅鲜血淋漓,而他断掉的脖子和手腕还在往外汩汩的冒血,像是水源不够的喷泉。
“真恶心。”狗妖精捏着鼻子评价。
达内尔没有接她的话,径直踏着一地的血泊往林子深处走了。
第一个逃兵被少年从草丛里揪了出来,这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人类青年正藏在一丛带着枯叶的灌木中,被达内尔扯着头发拽出来时从头到脚都抖得如同筛糠。
“别……别杀我!我们都是被雇佣的啊!”青年的声音恐惧到变了调,几乎要哭出来。
“扔掉你的武器。”
青年闻声忙不迭地将自己的剑丢出了老远,之后忽然反应过来,和他说话的人用的是自然流利的通用语。他红着眼睛抬头,看到了半精灵少年长发下那半张恶鬼也似的脸。
青年惨叫着后退,被少年用刀鞘照着头狠狠地揍了一记,瞬间便安静了。
真是难看的嘴脸。达内尔沉默地看着那人脸颊抽搐着倒下,嘴角涌出令人生厌的白沫。
开拓者们并没有跑到很远的地方,不远处还有鸮形人黑色的翅膀在扑动。当他们看到达内尔身后拖着的那一队或垂头丧气或不省人事的俘虏,大部分开拓者都扔掉了手中的武器束手就擒。也有拿刀向着他刺来的人,他们吼着“你这叛徒”“杀了你”,然而他们在恐惧中毫无章法的攻击在少年面前简直就像笑话一般。
“还有人要反抗么?”半精灵重新转向剩下的人,他的头发被争斗中的风吹开了,现在那半张已经被毁了十年的脸上溅满了开拓者的血,而他手里不带镡的长刀上也往下滴着深红色的液体,被砍杀的人身首异处地躺在他脚边。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带着恐惧看着这个丑恶如鬼的半精灵。
“那么,先回营地去吧。”达内尔朝着营地的方向扬了扬头。
抓到的人依然不是全部,但是已经足够了。剩下在林子里的人已经不足十人,根本成不了气候,不如说他们能否在林间活下来都是问题。被缴了械的开拓者在营地里排成了一整个方阵,营地四周死者相藉,看起来都是鸮形人干出的事情。
“都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他们才都死了。”有个人正用怨毒的目光看着少年,可他的手被麻绳结结实实地绑在背后,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对着这些开拓者中的叛徒咬牙切齿。
达内尔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转身走了。
谁都没有错。无论是前去袭击鸮形人的开拓者,还是因为他们的帮助而成功伏击了开拓者的鸮形人,都没有错。只是因为他们这些棋盘外的棋子忽然闯进了这局胶着的对弈,这盘棋才会这么快就分出胜负。
达内尔安置好带回来的那些俘虏时,拉尼亚正和一名翅膀有些短小的鸮形人交谈。他们使用的语言奇妙而复杂,少年并听不懂他们的交流,只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交谈没有敌意,甚至还带着一丝丝友谊似的东西。其他人则都围成了一圈,好像在看什么热闹。
“嘿,你回来了啊?”黑德爱尔朝着少年招了招手,“快过来,我们抓住领主了。”
在冒险者们包围下的是个肥硕的秃顶男人,此时他正穿着丝绸的睡衣瑟瑟发抖,光亮的头顶上还有道伤口在往外冒血,似乎是在混乱中被谁下了黑手。
“像……像你们这种妨碍帝国扩张的家伙,是会被诅咒的!”胖男人结结巴巴地威胁着几人,虽然现在他的话没有任何威慑力。
“如果要是因为耽误别人发不义之财就应该被诅咒,那我早就被那些该死的盗猎者诅咒至死了。”卡里莱特用剑鞘拍着领主脸上的横肉,“你还是最好消停一会,如果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就闭上你那张烦人的嘴。”
“……不是我们的错啊。”有人在达内尔身边这么说。
说话的是个形容尚小的男孩子,棕头发蓝眼睛,脸上还长着些淡淡的雀斑。他看到半精灵转过去看他,急忙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不是我们的错啊,都是这个领主……他说什么,非暴力不合作,要想在这片土地上拿到属于自己的财富就要除掉所有的野……鸮形人,不然我们就会被他们活生生吃掉!”
“你也是开拓者?”黑德爱尔被男孩吸引了注意力。
男孩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不不不,我是在这里给他们干杂活的……我跟着我师傅来这里做木匠学徒,可是师傅在海上就死了,他们就把我留下当个劳力……我从来没有和鸮形人大人们发生过冲突!”
他蓝眼睛里闪闪发光的全是希望。
“那你是手工艺者咯?”狗妖精耳朵一动一动的,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算是吧……我也只做会些简单的小东西。”男孩缩了缩脖子。
“那你们这儿还有多少手工艺者?”狗妖精低头看着男孩,这孩子只有十二三岁,坐在地上比狗妖精还要低。
“现在还活着的大概有那么三十多人?”男孩偏了偏头,“我也不是太清楚,因为没什么本事啦,这儿的大家都不喜欢我这种累赘。”
“那你想当累赘么?”半精灵听着男孩理直气壮的回答有点些微的不悦。
男孩再次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想当累赘就快点长本事,没有谁有义务等着你变成不累赘的人。”半精灵看了他最后一眼,将注意力从他身上挪开了。
剩下的事情便是审问领主、地权交接以及活人和死人的人数清点。将尸体从森林里收拾回来之后,几乎没有几个人愿意再留在这里了。那些人死的太惨,有些被射成了筛子,更多的身首异处,留着全尸的人少之又少,就算鸮形人表示不会再对这些剩下的人下手,这些尸体还是对剩下的人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当然,里面有不少没了脑袋的人都是达内尔下的手。
“你们至少给自己的同胞们收收尸吧。”少年对那些被俘虏的开拓者这么说。
“如果你们没有投靠那些野蛮人,我们怎么会落到这种给他们收尸的地步……”
有人小声抱怨。
最后他们把那些尸体用麻布随意地一裹,就一批批地送去了那片藏在山谷之中的墓地,毕竟很多小队在这么一次有着充分预谋的伏击中都全灭了,没有人再去在意他们的身份或者他们死后是否安宁。比起那些带有墓碑的坟茔,这些人的坟墓更加简单,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称作坟墓。那些留下一条命的家伙在沙地上挖出了一个大坑,那些尸体被一具具地丢到了坑底,每当铺满一层就有人填上一层沙土,接着再用尸体填满下一层,如此重复。
少年站在一边看着这些人干活。营地中交涉的工作显然是不适合他这种只会拿刀的人,他能做到的就是看守着这些人做完他们应当做的事情。埋葬尸体并不是仅仅为了死者的体面,他们考虑更多的是这些开拓者若是曝尸荒野,那些尸体引起的瘟疫与瘴气会比他们活着的时候对鸮形人造成更大的威胁。
从他的同伴们开始支持鸮形人一侧时,他已经清楚自己的立场了。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都将会是有利于鸮形人势力的,而与他自身的意愿无关。
从他在那位薇洁娅的牧师面前跪下的那一天起,他的意愿是什么,就再也不重要了。
少年看那些人看得生厌,便转身去了墓地的深处。那个精致的墓碑还在,只是坟头的野花已经完完全全地烂掉了,粉色的花瓣变成了一团看不出样子的黑泥。不远处是那个醉汉帕克的坟墓,扁酒瓶上落了一层浮土,木板做的墓碑被不知谁撞得歪向了一边。
少年看到酒瓶才意识到,在死者和俘虏之中,他没有看见那个与他聊过天的半精灵,德·路卡。
然后他感觉到有人站在他身后。
那人身上带着从死地里踏出的人特有的血腥气,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指着他的后颈——大概是一柄剑。
“你杀了卫斯理。”
那人在他背后说,声音里带着种干涩的沙哑。
“是我杀的。”
少年的声音古井无波。
“你为什么要杀他?”
剑在他身后剧烈地颤抖起来。
“如果我不杀他,他便会杀我。”
“我以为你是个好人。”
“我从没有这么说过。”
“我以为你与那些自私自利的人不同。”
“我大概是这世界上最自私的那些人之一。”
“我以为你不会说谎。”
“每个人都在说谎。”
“我以为我和你可以算作是朋友。”
“我从来就没有朋友。”
指在少年脖颈上的剑发出不稳定的嗡鸣。
“你问完了么?”单眼的半精灵发问。
“我问完了。”擎着剑的人涩声道。
空气忽然就冷了。
拿剑的人只来得及将剑向着少年的脖子捅下去,然而他看到的只有刀光一闪,最后剩下的只有渗透骨髓的寒冷——班纳曼最遥远最荒芜的北地,大概就是这么冷,冷得将人的灵魂都随着血液一起冻结。
达内尔看着眼德·路卡落在地上的半边身子,还有地上潺潺流淌的血河,收刀回鞘。
旅程结束了。
太阳带着最后一抹血色沉了下去,仿佛再也不会升起。
*字数3333
*这字数我太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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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群正派人在一起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会被人背后捅刀。
虽然估计已经有人猜到自己是个冒牌诗人,但甘柏一点都不打算主动表明身份,指不准摊牌后会有正义感过剩的家伙立马谴责不以诚待人,或者揪着菲诺牧师这点大做文章。
无论怎么看都很尴尬。
——为了不产生无谓的裂痕而隐瞒身份,我还真是高尚啊。
这笑话真冷。
避免暴露身份的最佳方法就是尽力避开无谓的打斗,每日祈祷可以用各种各样的借口蒙混过关,但若是真的下意识使用神术辅助并被众人所察觉,事后一顿盘问是跑不了的。
何况,身上的神徽藏得还不够隐秘。
毕竟遇到危险意思意思支援一下,才符合诗人的身份。
预备发动袭击的事情基本众人皆知,前去打探这类消息的同伴收到的回应以白眼居多,不过好像没人太过计较。
——真是群温和的好人。
所以甘柏笑眯眯的开始查探营地布置。
既然在战力上表现不出足够的价值,那就让队友彻底把自己当成狗头军师之类的角色就好。
简陋的临时基地连哨塔都没有,怪不得无法提防原住民的夜袭。
预警措施也是差的可以,白天的巡逻队仅仅只有三组,更勿论不符合人类作息的夜晚时刻,无精打采的痞子们扛着粗制滥造的武器,为数不少还是哈欠连天一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昏昏欲睡的模样。
甘柏甚至怀疑哪怕他们不插手,这群不专业的开荒群众迟早会被原住民一个个按死在地上。
前提是没有人类方的助力介入。
珍琼小姐护卫队的任务,应该就是在支援到达前,加快将先遣者们清理干净的速度。
关于队伍的名字他很满意,这支东拼西凑的小队凝聚在一起的理由,直白的就和字面意思一样。
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想出去冒险,却不知道找打手的重要性。
幸好她带够了钱。
更幸运的是她没在遗都招人。
珍琼需要五个伙伴,这正是他们存在于此的意义。
出于虚无缥缈的职业道德,甘柏没有做出任何可能会妨碍到队伍计划的行动,碰见个看上去傻兮兮而且不会指手画脚的顺眼雇主不容易,而目前为止中规中矩的行为,当然和对其余人心怀忌惮有关。
正经人太多的情况下,行事自是要小心翼翼。
充当信鸽的海燕自拉尼亚处归来,落在珍琼的头发上东啄啄西啄啄,后者在发出几声清脆的鸟鸣后小鸟悻悻一蹦一跳到肩侧,探出绑有纸条的细腿等待伙伴摘下。
不得不融入信使角色的飞禽不满的“啾啾”乱叫,因为珍琼此刻怎么看都是忙于整理头发而不是尽快取下腿上的情报。
拉尼亚那边没有送来什么重要信息,原住民没有异动一切安好,应对来自人类几天后的突然袭击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的重心,无论是将老弱病残转移至安全地区,还是准备各种各样的疗伤草药都属于正常反应。
和开拓者营地这边一盘散沙的情况相比,怎么看都是土著的效率占上风。
别说是准备战后事宜了,业余人士们直到现在还在招募参与奇袭的队伍,哪怕是作为支东拼西凑的临时团体,也太凄惨了些。
甘柏异常庆幸队伍中有拉尼亚在,若不是他,一行人百分之八十会加入人类一方,带着一群看上去甫一交锋就非死即残的杂鱼,与齐心协力的飞行原住民来一场赢面小到可怜的大战。
营地的布防情况被写在纸上反馈给拉尼亚,多亏了人类方的粗心大意,海燕少受了很多罪。
作为信差,它不光没有因形迹可疑遭到弓箭手拦截,而且连联络的次数也比预想中的要少——拉尼亚写的东西不多,而人类这边有价值的情报更少。
甘柏冷眼瞧着口沫横飞怂恿拓荒者加入奇袭队伍的宣传人员,在他口中原住民似乎成了纸糊的老虎,只要轻轻一戳就会身死倒地,而参加这次“光荣的战役”——他确实这样形容不甚光彩的偷袭行为,无论是否生还都会获得为数不少的财富。
“用长矛和利刃去抢回你们的财富!它们就在野蛮人手里!”
演说的确鼓动了部分人的情绪,但这应该距离预定的目标人数还有差距,否则那则“诚征勇士”的告示也不会在任务板上停留如此之久。
“我觉得我们可以混进奇袭队伍。”
甘柏简单的提了下,这个提议立马得到了众人的同意。
看来他们的确很缺人手,没有任何繁杂的手续,一行人就被批准加入了奇袭队伍,连检验是否为奸细的过场都未曾走一遍。
可能管理人认为,没人会乐意充当异族的走狗,哪怕是在实力远弱于土著的情况下,人类还依旧抱持着不知从何处萌生的自傲。
原住民的夜袭行动不曾停止,这应该也是计划的一部分,突然停止的袭击活动可能会让开拓者们产生戒心。
但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有个眼尖的家伙瞅见土著中有个翅膀颜色不那么深的家伙,而他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行踪不明”的拉尼亚。
消息传播的比预想中要快,护卫队因此受到了不少责问。
“醒醒,我们的伙伴没那么丑,他的脸不像猩猩。”
甘柏的回答简单明了。
“他死了。”
达内尔的谎言尽管不含恶意但也令人侧目。
为了不打草惊蛇,通过海燕进行的通讯行为也大幅减少,甘柏猜想可能这是份投名状,如果拉尼亚下手的时候有所犹豫,估计他真的会和达内尔所说的一样身陨此处。
“听上去太不吉利。”
确定好事者走远之后,黑德爱尔半真半假的抱怨了句。
可惜这个猜测不会得到证实了,因为奇袭的日子近在眼前。
出了这档事,大小姐护卫队的人仍安安稳稳的站在奇袭队伍的行列中。
——他们到底有多缺人啊。
甘柏垮着肩混在人堆中聆听慷慨激昂的誓师宣言,比起领主所允诺的种种好处,他更关心这支破烂队伍是否能够引起足够的混乱。
有些事是要背着名义上的伙伴做。
急行军一点都不像样,理论上的隐秘行动搞的跟郊游一般散漫,声势倒是足够,但除了这点之外几乎没任何可取之处。
监军自然是有,眼尖的沙漠精灵一眼便看出几名混在人群中稍微像样点的家伙,怎么看都是防止有人临阵脱逃动摇士气。
上面的人还是比较清醒,对这群只会打顺风仗的乌合之众没有抱太大期望。
倘若埋伏不存在的话,或许确实会收到奇效。
抛射的箭矢下,人群理所应当的乱成一团,“不要慌!保持阵型!”的吼叫彻底被淹没在惊恐逃窜的声浪之中。
反水的队友们混在其中大杀特杀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原住民的弓箭率先点名做掉了担任监督者这一职务的角色。
出头鸟都被射成了筛子,哪怕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大多数开拓者选择夹起尾巴逃窜。
他们只是来趁火打劫,不是来送命。
甘柏满意的做出被人群推搡不得不偏离小队的模样,杀意正酣的战友可能也不会注意到他已不在原本的位置。
总之以防万一。
领主的房子永远是最大最豪华的那个,这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当他从洪流中脱身后,发现打着同样主意的不止他一人。
——只能说有眼光的人不少。
提前察觉到颓势想捞一笔的家伙率先闯入领主屋宅,光看门口横七竖八的守卫尸体即可知道被人捷足先登。
骂骂咧咧的男人们从屋内鱼贯而出,并没有察觉到躲在阴影中的牧师,碍事的白色长袍早已脱下藏好,黑色短衬更适合此类隐秘行动。
看来他们一无所获。
“翻了个底朝天全是破烂!”
领头的男人重重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那个肥猪压根不在!地契有个屁用!废纸一坨!这点钱塞牙缝都不够!”
他愤怒的晃了晃手中的皮囊,钱币碰撞的声音何时何刻都如此悦耳。
原本应价值万贯之物在势力倾塌后一文不值,土著们不会承认人类私自划定的结果。
看来没必要和无功而返的强盗们于分赃上发生冲突,为了一袋钱和人大打出手不是不可以,瞧其分量很有可能均是金币,这作为赌注来说分量足够。
然而甘柏并没有将他们全部留下的自信,跑掉一人会令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屋内他亦不打算闯入,可能这帮人搜查不够细致,但留给甘柏的时间并不够再细细找寻一遍。
空手而归的感觉并不好,不过为了不引起怀疑,稍微放弃些利益也无所谓。
趁着夜色他偷偷溜掉,时间恰逢惊魂未定的少许逃兵流窜回归。
来自同伴和原住民的携手追杀逼得他们无路可逃,甘柏一点也没有跑出去充当出气筒的打算。
这倒是给他提了个醒,不把自己弄得狼狈些可是瞒不过其他人眼睛。
拿几个倒霉鬼开刀应该不错,身披沾满泥土和血迹的白袍才是适合他的出场方式。
可怜巴巴的诗人体力不济被迫和人群冲散,不小心在林中碰到了同样偏离大部队不怀好意的开拓者,为了保护自己的钱袋和他们大战一番后却发现错过了正戏。
是个不错的理由。
于是眼尖的黑德爱尔在其他人忙于处理俘虏事宜时,率先瞅到树林中狼狈的熟悉身影。
“总算可找到你们了!”
神色疲惫的诗人分开树丛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这群野蛮人一言不和就打打杀杀,真太粗鲁了!”
并且适当的表达了身为精灵却被迫如此落魄的愤慨。
“所以有吃的吗,我都快要饿死了。”
甘柏嗅着空气中食物若有若无的幽香,眨眨眼睛撩开长袍在火堆旁坐定。
卡里莱特适时递给他一支烤鱼。
“谢谢您的慷慨。”
一切都很顺利。
共计409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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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如候鸟般等待着(5)
“如果是内心丑恶的人,一定不会为了玩具而接近这里吧。”
“既然如此,那你们是为何来此?”
“为了‘门’。”
——连接世界与世界的“门”。
“‘门’去往何方?”
“星海彼岸,名为暗月城的地方。”
漂浮于星海中,不知从何处而来,不知将要通向何处的城市。
放置着漆黑之月,宛如诸神手中盆景般的城市。
他说,如果这扇“门”开启,你们将能够自行选择踏上这片土地的人。
这句话有几分的真也有几分假,至少从“门”那端来的旅客一定会通过他们的检查。
拉尼亚冲着拥有黑色羽翼的原住民欠身,他说:“我愿意留下来作为你们和我的同伴们之间的联络人。”
无论是打开“门”还是让他留下,原住民最终都同意了。
事情出乎意料的简单,在半空中与同样有双翼的种族交涉完毕,拉尼亚收起羽翼。
风和树枝掠过他的翅尖,他落地时,达内尔已经把手上那个娃娃收了回去。
“他们想要回那个娃娃。”拉尼亚说。
“你们在上面说了些什么?”黑德爱尔从藏身的石头后探出了脑袋,棕色的耳朵随着话语轻轻抖动。
拉尼亚已经从达内尔手中拿过了那个娃娃,和这样的人交流不需要太多解释,着实省事。
但黑德爱尔和他们不一样,经验老道的狗妖精冒险者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落地了的拉尼亚。
他将双翼收起在身后,在这样光线暗淡的地方看去,那双羽翼犹如漆黑。
拉尼亚知道它不是,他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这点,他并不是很在意,准确来说,这世上能令他在意的事已经不多。
“说了关于‘门’的事。”年轻的翼族以最简短的方式说明了在半空中交谈的内容,“——还有,告诉了他们袭击的事。”
“袭击?”珍琼歪了歪脑袋。
绑好的马尾顺着她的动作撇向一侧。
黑德爱尔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些开拓者正在准备攻打原住民的营地。”他在营地的篝火边听到的话,“大概就在这几日吧。”
窃窃私语里传递着的声音。
拉尼亚没有理睬队友的表情,径直把话语延续了下去。
“我希望能里应外合,一举把开拓者解决掉。”他说,“为此、我会暂时留在原住民那里。”
“你会留下来的,对吧,拉尼亚?”赛尼亚轻声说道。
他说话时手指正轻触着拉尼亚的翅膀,动作轻柔,却连带出了剧烈的疼痛。
——箭伤。
几乎穿透了翼骨。
拉尼亚死死咬住唇,没让自己的声音有半点抖动。
“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不是吗?”他反问。
他所在的地方远在海的深处,甚至没有船只会通向这里,而他的双翼……
“不能飞了吗?”赛尼亚问他,把伤药一点点地抹在他的伤口上。
“……以后或许可以。”拉尼亚不知道他的沉默是因为疼痛还是纯粹是在思索,“他们说,我不配在空中飞行。”
无论何时,他想起这句话,都会感到无与伦比的……
可笑。
“在想什么?”他被生硬的话语唤回了注意力。
拉尼亚抬眼,说话的鸮形人曾在树林上方与他交谈,那个短翼种。
他用磕磕绊绊的风族语和拉尼亚交流,黑色的翅膀扑扇着收在了身后。
天色尚早,现在还不是鸮形人活动的时间,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这个村落的一角。
这里搭建着鳞次栉比的木屋,无论结构还是装饰都称不上精致,最好的或许就是蔽光,鸮形人不喜欢光。
拉尼亚同样不喜欢光,却更加无法理解他们夜行的习性。
他想这或许就如同林间的鸟儿有万千种一般,同样身有双翼,两个种族,却截然不同。
是以身为翼族的他无法理解他们。
而他们,一定也是以相同的目光看待着他。
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冒险者。
“只是在祈祷而已。”拉尼亚回答道。
“祈祷?”
“对,是我的老师交给我的祈祷诗。”
——话又说回来,格格不入对他来说是什么新鲜事吗?
他摆弄着右侧长剑的剑柄,缠绕着布条的金属物撞击着手掌。
“祈祷吧。”赛尼亚说,“无论什么时候。”
当风越过山脊,当死亡流过海底。
祈祷着——……
“别说这个了。”他把剑格向下压去,以这个姿势他随时都能够拔剑,“我看见了你们的战斗方式。”
就在这个村落的入口处,几个鸮形人战士正演练着他们的战斗方法。
短翼种莫名其妙地注视着他,好像用了很长时间才想起他所说的单词。
“从空中攻击敌人。”而后他用勉强而模糊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可以教我吗?”拉尼亚只是问道。
“为什么想学这个?”赛尼亚把剑从他手中拿开时,这样问道。
彼时年幼翼族右翼上的伤还未痊愈,厚厚的绷带看起来厚重无比。
还是个孩子的他握着剑,试图用自己的力量施展剑艺。
可惜,他太过幼小,甚至握不稳剑,翅膀的伤也让每一次动作都带着疼痛。
——所以赛尼亚才这样问他。
拉尼亚抬起头,目光正巧撞进赛尼亚的蓝眼睛中。
那双眼睛清澈到足以倒映出他紫色的双眼,后来的拉尼亚时常会觉得它像是宝石,而此时此刻,这宝石里有他无动于衷的目光。
“我不打算什么都不做,枯等着伤好。”他说。
“所以你学剑,是因为你无聊?”赛尼亚哑然失笑。
“反正迟早都会用到。”
“——用来复仇吗?”
他们之间的世界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不。”然而拉尼亚开口了,“我不会在乎他们的任何事。”
那些让他来到这里的人。
亦是让他的羽翼受伤的人。
“你们的战斗方式相当有趣。”他说,“今后的战斗或许能够用上。”
拉尼亚并不在乎过去发生了什么。
那些事被他甩在身后,完整的、毫无保留。
他并不是跨越或者超过了它们。
而是将它们视若草芥与泥土,彻彻底底地蔑视、践踏于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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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如候鸟般等待着(6)
鸮形人并不称呼自己为“鸮形人”。
事实上在他们的语言中,这个族群被称为“卡黑”——这当然只是近音。
拉尼亚听不懂鸮形人的语言,这种语言自成一体,似乎在这个封闭的大陆上经过了相当长时间的眼花。
甚至能说风族语的在这个族群里也是少数,拉尼亚觉得,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锻炼这种语言。
那个短翅种是掌握风族语的少数人之一,拉尼亚问了他的名字,他说:“短翅膀。”
这名字简洁到让人说不出话来。
见他没有说话,短翅膀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从出生时,翅膀就短。”
——就像有的翼族生来就有不同的发色,以及黑色的双翼。
“你呢?”至少这个短句他说得流畅得无凝滞,这或许是因为他说了太多次这个问句了,对拉尼亚。
翼族的右翼微微张开,翅上的伤口即便在灰色的外表下也张牙舞爪地昭示着其存在。
“后天的。”他说。
自然没有一双羽翼会天生就带有箭伤。
曾有一段时间,拉尼亚以为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清早。
那是个混乱的早上,云层低垂,却没有下雨的迹象,那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雨了。
他还记得交加在他身上的无数拳脚,被丢在地上拖走时沙子的感觉,在抵达海岸前他的双翼就已经受伤,疼痛顺着羽翼蜿蜒在全身上下。
可后来,这些事都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他平静地面对一切,听见海潮声在他身边不断拍打。
“——能够飞起来,一定、很困难?”
拉尼亚向短翅膀看去。
他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略微一顿,下个转瞬就明白过来。
短翅膀想寻找自己的同类,认同感或者类似的东西,他这么询问是想得到肯定的答复,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隐带着期待。
鸮形人以人类的审美来看总是其貌不扬的,但他们的双眼与人类一样,总能够透露出本人的思绪。
“是的。”拉尼亚回答,他没有顺着谁的心愿,只是如实地将自己的状况吐露,“很难。”
他没有说其它的话,话题也没有延续,拉尼亚向来不懂得怎样顺利地和他人交谈。
天知道他是如何变成这个小队里唯一与原住民交流的人。
居住在这里的鸮形人大多是从别的村落迁来的,他们放弃原本的居所,惴惴不安地面对着开拓者带来的威胁。
拉尼亚在他们眼中和后者无异,他在村子里行走,远处几个鸮形人的孩子怯生生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外来者。
其时正是黄昏,夕阳烧灼,晚霞留下残影,暗淡的光线让视野的边界开始收缩。
可他转回头还是能够捕捉到慌张躲藏起的小小身影,他冒险者的直觉还未因光线的消失而消退。
“有什么事吗?”他问。
那些孩子顿时跑进了阴影中消失不见。
他出生的地方,那些和他差不多大的翼族孩子。
当他转头时,他们丢下一串嘲笑的声音向远处跑开。
拉尼亚走向村子边缘。
鸮形人里的战士已经聚集在那里,他们每天晚上都要前去偷袭开拓者们的营地。
短翅膀说,他不参与这种袭击,他拍了拍自己的双翼,说道:“我……不擅长战斗。”
“是吗。”拉尼亚说,他注视着远处的树梢,有那么一刹他觉得树林里像是着了火一般。
他向前走去,短翼的鸮形人停留在原地没有继续跟上来,混在这群黑翼种族里的翼族将自己的剑摆到了合适的位置。
那些黑翼偶尔让他想起在暗月城萍水相逢的黑翼同族。
“我和你们一起去。”他对注意到他接近了的鸮形人们说道。
有战斗即将打响。
若是如此,他没有理由不前往。
赛尼亚曾把剑放心他的手心。
“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了,对吧?”他说。
那时距他第一次握剑已十年有余,赛尼亚的手掌上有着长期抄经留下的老茧,在把剑递给他时碰触到了手掌的边缘。
他沉默地接过剑,掂量着金属物在掌心的重量,十年,足够一个翼族孩子成长多少?
赛尼亚探手摸了摸他的头,手指蹭过被族人称为异端的黑色发梢,赛尼亚也是黑发,在人类中,从未有人把这称为“诅咒”。
那只手顺只流海遮盖住了他的眼睛,他沉默地任由赛尼亚动作,许多年了,这个人抚养他,他理当知道如何与对方相处。
“你的双眼能够看到敌人。”赛尼亚的声音轻柔、缓慢,犹如夜晚的海潮怕打着岸,“你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拉尼亚想他曾经在晚上去过海边,那时遥远并且漆黑的海面仿佛能够吞噬任何希望。
“是的。”他一边回答着,一边握紧了剑。
第一个开拓者已经倒在了剑下。
接近营地的地方已经有光了,他的视野多少变得清晰。
他从树梢上掠下,展开的双翼成为了缓冲。
但即便如此他的速度也已经足够快,快到让对方根本无法反应。
然后这一剑就已经刺穿敌人胸口,鲜血在黑暗中流了一地。
那可怜的家伙甚至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他们正在营地门口,拉尼亚抬起头就能撞见营地里的光。
远处的篝火应当还在燃烧。
他抽出剑,另一个开拓者看到了他,后头鸮形人的箭已经射出,从空中袭来的战士抓住了最近的目光。
“袭击——!”钟声响起了。
原本还在营地出入口巡逻的开拓者们已经被扫荡一空,原住民的毒箭与利刃贯穿了他们的身体。
拉尼亚转身就想顺着那钟声传来的方向追去,却被人一把从身后拽住。
他几乎想一剑挥向身后的人。
“撤退。”然后他听见了风族语的两个字。
撤退的呼号声已经响起,营地里变得灯火通明。
鸮形人的夜袭从一开始就有着明确目标,他们不深入,不正面对抗,只袭扰。
对于弱势如他们的确是个有效的策略,涌上头的战意渐渐冷却,紫色的双眼被火光映照。
他向来路望去,头顶一轮弯月正悬于夜空上,凄凄惶惶,暗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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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赏。
计字4162,强行加戏,就算败也要败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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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地城·第一封信
叶子小姐亲启。
我……很难向你形容我现在所处的地方。
我们一直生活在阳光普照的大地上,对吧?可是这次我们的旅程将我们带到了一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或者说,是勉强能见五指的地方。好在我们经过了长途跋涉终于到了能够稍事休息的地方,这里叫作布雷贡,是属于矮人们的城市。它在这黑暗的地底灯火通明,就像无尽海上的灯塔……不过它倒不代表着家,毕竟我们还不知道在这里到底会遇到什么事情。
总之,我们这次的旅程并不那么轻松愉快。说实话我已经开始怀念我在盟约九城乱跑的那阵子了……那时候你才十多岁吧?还记得我给你带回去的紫雾花么?虽然到你手里的时候它已经枯萎成一堆碎片了。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我们的确与一群卓尔精灵同行了一段时间。我不喜欢他们,说心里话,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高等精灵与生俱来的骄傲,更是因为我无法与一群随手便能夺取他人生命的家伙同行。你和我,我们都厌恶这种人,对吗?
现在我们与他们分道扬镳了,但诺艾尔还跟着他们。这也难免,就算她离开了地底,她也仍然是个卓尔,见到自己的同族当然会生出亲切感来。
而且她好像很喜欢这个漆黑一片的地方。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们在矮人的城市里可是好好的被围观了一番。两个人类的小姑娘就不说了,我、切洛和弗德瑞莉简直像是被游街展览了那样,到哪儿都有一堆大胡子跟着,甚至还有矮人的小孩子还想伸手去扯弗德的翅膀,虽然被他的爸爸或者是妈妈给狠狠训斥了一顿。说实话,我真的认不出他们的男女,谁让他们无论男女老少都长着一脸的大胡子?说到胡子,我打赌现在切洛已经在他房间里把午饭给呕出来了,因为我们去找议员的全程都有个一脸大胡子的女矮人一直在对他说什么,而且还把她破锣似的声音给捏得又甜又嗲,那时候他的表情简直像是被人逼着吃了一百只蟑螂那样,然而还要保持微笑!我现在想到他脸上的那种表情还忍不住想要大笑,都快笑到缺氧了。
当然我没有歧视矮人们的意思,只是他们的长相真的不符合我的审美……
不过我们被出城探听情报的姑娘们扔下了,这又是一件有点沮丧的事情,不过用不着战斗也又是一件好事——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总之,我已经有大概一天多的时间没有休息过了,这里时时刻刻都漆黑一片的环境在严重的影响着我的生物钟……我得先去休息一会儿,不然要我出力的时候精力不济可就真的玩脱了。
对,这句话算是近日的流行语吧。
那么,我就此搁笔,下次有时间我会再给你写信的。
愿珂宁永远保佑着你。
您诚挚的,凛月。
??.败犬间章
高等精灵扔下羽毛笔,那根浅棕色镶着金属笔头的鸵鸟毛在桌子上歪歪扭扭地划出了一道墨痕。
“叶子……叶子。”诗人倒在床铺上,矮人提供的床铺对于一个不算矮的高等精灵而言显然有些逼仄,可他现在只是喃喃地念着一个名字,淡蓝色的种子和弯月在他身边不规律地闪烁着。
他有一种无力的倦怠感,这不仅仅是因为自从那日被人追杀以来他就没能好好休息过,也是因为他开始对自己的判断和作为产生了怀疑。
就像他开始对于血脉之理的信念与行动产生怀疑时一样。
那时候他开始消极怠工,从那个从不失手的年轻精灵手下逃走的人愈来愈多,这样的情况一连持续了数年之久。虽然对于精灵而言几年十几年的时间只是生命中的一小部分,可对于人类们而言已经是很久的时间了,久到有些从他刀下存留的人已经老去而自然死亡。再到后来甚至有传言说那个金发的精灵其实是另一个秘密组织安插在血脉之理里面的卧底,他是为了把那帮纯血主义从内部搞垮才加入那个组织的。
当然,无论外界如何传得沸沸扬扬,安迪杜恩的老师,艾姆伯顿·暴雨对这种论调始终是嗤之以鼻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安迪杜恩到底是为了什么加入血脉之理,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年轻人莫名的倦怠是怎么来的。他只是在等那时的安迪杜恩、后来的凛月给他一个要离开血脉之理的理由。而一个不杀人的暗杀者是没有用处的,到那时候安迪杜恩就会被他从世界上抹去,这名高等精灵也永远不会再成为他们的威胁——这个男人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后来安迪杜恩如艾姆伯顿所愿的消失了,带着满心的迷茫和浑身的伤痕。而从那时候起绿都周围就少了个暗影里活动的威胁,多了个笑眯眯好脾气的吟游诗人。
从血脉之理离开的这将近四十年来,高等精灵一直过着一个人的生活。也曾经有过眼力好的冒险者看出了他游荡者的身份,想要招揽他一起冒险,都被他婉拒了。那时的凛月刚满一百二十岁,每当刚刚成年的精灵重新握住那柄收割过无数头颅的刀时他都会颤抖,颤抖并且恐惧,直到完全无法行动。
后来他干脆将那把刀封在了他那时暂居的小木屋地板下面,用泥土与石块将洞口砌死,以求一个心安。再后来,他在那栋小木屋所临近的村落里认识了叶子。说来也怪,精灵在绿都那些优秀的老师那里都学不会的东西,来到这个黑发的女孩这里就全都学会了。虽然学而不精,曲子也净都是些俚俗的乡间小曲,但他至少是会了。那之后他便开始在绿都周边游荡,一天天看着那个叫作叶子的女孩长大,一天天把那些他不愿再想起的东西和刀子一起埋进心底。
他觉得,直到自己能够重新拿起刀的那天,他才能真正地放下过去的事情,着眼自己尚有几百年的未来。
他觉得,到那时候,他才能算是终于不会因为自己的判断与行动而后悔。
可是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优柔寡断到无药可救的程度,自己的决断甚至还不如百余年前的那次热血上脑来得痛快。那群与他们同行的卓尔明显不是什么善类,再者他这些邪恶的表亲总是会在任何地方挑起混乱与争斗,如果他们要做什么来保证这个地方——这个叫做费尔法尔的世界的和平,那一定是将这些卓尔的势力彻底铲除。
他也想过要动手,可他犹豫了整整一路,几次三番地用那些甚至不能算作理由的理由去欺骗自己。有好几次他几乎要将背后的匕首拔出来,去割下那个卓尔女人的头颅,然而他就那么犹豫下去,迟迟没有动手。他看着自己的卓尔队友,看着与卓尔法师相谈甚欢的高等精灵,看着弗德瑞莉不谙世事的蓝眼睛,再看着无论如何都看不通透的两个人类女孩,最后还是放掉了那群卓尔。
从那时候开始,不安就开始在他的心里滋长了,像是野草。
长匕在他背后交叉,硌得诗人腰板生疼。
至少这里没有那种阴冷凶狠的目光,高等精灵安慰自己。
他烦躁地将刀连鞘摘下扔在地上,就那么躺着开始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的冥想。
把精灵从冥想中惊醒的是弯月里传来的声音。弯月就放在他耳边,精灵翻身的时候把耳朵给扣在了那东西上头,结果从里面传来的大叫差点把他的耳膜给震破。
“我们遇到了卓尔的大部队!”
少女的声音从战斗的嘈杂之中刺进他的大脑。
“什么夏德娜的宝藏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这群卓尔从一开始就在撒谎……他们是十足的恶棍。”
“一共有十个人,我们处理掉了其中的八个,可是剩下两个带着情报跑了。”
伊格回到布雷贡之后将战斗的过程简要地描述了一遍,而剩下的人眼看着议员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他藏在乱糟糟的胡子和头发里的棕红色大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那支侦查小队,我们早就知道它的存在,可是没想到这么快……”矮人在胡子丛中磨着牙,格格的声音听得几人也开始牙酸。
“还有更糟糕的消息,他们的营地在黑暗之中,我不能确定他们有多少人,”年轻德鲁伊的表情冷得有些不自然,“但是大概估计应该不下千人。弗德也在他们的弓箭袭击中受伤了,她的翅膀本就受过伤。”
一直把重心放在战况上的凛月这才去注意那幼小的翼族女孩,她脸色有些发青,正抿着嘴唇,一双雪白的翅膀收得紧紧的,翅尖上还沾着些许黑红的痕迹。
“所以,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德鲁伊点了点头,“以我们六人的力量已经做不到更多的事情,剩下的还要看议员阁下如何来处置。”
矮人议员的脸膛已经涨成了酱紫色。
“战争。”许久他从肚子里憋出一个词来。
“战争?”高等精灵心里咕咚一声。
“战争要开始了。”矮人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鏖战间章
逆行之风的人们再次见到那位议员时,他正抓着把相对于他的身材而言相当巨大的斧子,身上披着一套样式简朴然而一看便知价钱不菲的铠甲。
凛月打算与他打招呼时,他正拿着一顶暗金色的头盔往自己脑袋上比划。看见高等精灵往他这边走来,他将那柄巨斧放在了一边,向着诗人招了招手:“远方的客人,这里很快就要变成战场了,如果你们害怕在战争中受到伤害,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高等精灵没有回答,他向着矮人深深鞠了一躬,头一直低到矮人胸前。
正在披挂的矮人似乎吓了一跳,头盔哐的一声掉在地上:“这位精灵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议员阁下,我很抱歉,我与我的同伴没能将这场战争扼杀于萌芽之中。”高等精灵仍然低着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向矮人低头的高等精灵,他大概是这世界上的第一个。
矮人粗厚的大手握了握他的肩膀,凛月抬起眼睛看着议员。
“你们来或不来,这场战争都迟早要发生。”矮人红褐色的眼睛看着精灵深紫的瞳孔,光芒诚挚而朴实,“法尔塔就是因为拒绝了那群黑皮的无理要求才被攻打,而我们布雷贡的民众也绝不可能向那些邪恶的家伙妥协,这是属于我们矮人的骄傲,就像你们高等精灵的骄傲那样。”
他推着凛月的肩膀,让他直起腰来:“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的战士都是为了我们矮人一族的荣耀而战,而你们并不是矮人,也并不是布雷贡的居民,所以这场战争,与你们无干,你们没有必要在这里冲锋陷阵,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高等精灵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吞回了肚子里。
“所以,我想你们的神明也知道这一点,他们大概会将你们接回去吧。”暗金色的头盔罩上了议员的脸,只有他的两只眼睛还深陷在毛发与金属之中烁烁发光,“你们没有为了布雷贡而战的理由。”
诗人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呆在原地,看着议员——现在是一位勇猛的矮人战士,提着锋利的精钢巨斧向布雷贡的城门而去。那里有更多像他一样的战士,他们提着剑或斧,拿着盾或枪,沸腾的声音汇聚成同一句话。
“为了布雷贡——”
他们在高喊,为了布雷贡。
“我的同胞们啊!”议员扬起巨斧,他暗金色的头盔在漆黑地城的火光中闪闪发亮,“今日黑寇犯我城邦,欲夺我家乡杀我妻儿,我当如何!”
“赶走他们!”有人喊道。
“赶尽杀绝!”更多的人跟着喊道。
“为了布雷贡,优泽女神将赐予我们胜利的荣光!”金盔的矮人站在战车之上扬斧高喊,他背后布雷贡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火把在城墙上次第亮起。
“我们为此而生!”
地城,燃烧起来了。
那些人就这样冲向卓尔精灵的利剑与箭雨,而白色的光芒在诗人的面前渐渐亮起,直到布雷贡伟大的战士们彻底消失在明亮的神光之中。
*1133
“失败了哦,伊格。”
遥望着逃出生天的卓尔背影,莉芙依然是为微笑地回应着脸色并不乐观的相随伴侣,仿似依然身处守望者的观剧位置,并未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糟糕状况有上丝毫动容。
【你们失败了。】
战神的耳语适时插入,萦绕在莉芙清晰,却不清澈的浑浊脑海。桀骜的少年声线始终是无关真正关心的过眼云烟,并未掀起关于战神牧师的丝毫波澜。
“这次的旅程要结束了哦。”
道出的是让同伴不禁侧目的莫名话语——不作任何的额外解释,亦没有关于狂妄结论的任何关切追问。就像是理所当然一般,自动忽略过这个微妙伙伴的自言自语。
除了她。
错愕的伊格未待发问,柔弱的手便被安心有力的纤细掌心径直牵过——
“回去了呢。”
直至携手奔走。
远方的卓尔军营人声鼎沸,仿佛是为着即将远行的冒险来客点亮热烈送行的临战篝火。
她们、抑或只是莉芙,曾经想象过可能面对的诡异魔物。
——一个奇特的两足生物飞过了你的头顶,凭借着一对薄薄的水晶般翅膀滑翔向下。它的身体看上去像是一打几丁质甲壳构成的,裂缝之间流淌着血液和黑色的脓水。它的头部只有一对复眼,没有鼻子和嘴巴,它伸向你的手臂末端,是被血液玷污的双爪。
——翻滚着的黑绿色泥怪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拧成一股。它的内部是令人作呕的液体和多种多样的死去人形生物的柔软尸体残骸。在它体内的每一处,都能看到大块的血肉--被切下的头颅在它身体的一侧,一条大腿从顶上戳出。当这只泥怪向前移动的时候,从外往里可以看见人脸和人手。
那些记载在故事篇章里的可怖怪物,始终未在地城的最后冒险时间里如期碰上。对于曾经的奇迹少女,这些都是莫大的遗憾失落。相对的,曾经的相随伴侣,也只会以熟练的惩罚方式,一次次‘安抚’并不会马上乖巧的好动身姿。
直到奇迹成熟,奇迹不再。
——我知道的哦。
伊格不再是伊格,莉芙不再是莉芙。
伊格却依然是莉芙的伊格,莉芙却依然
即使角度对调,莉芙也依然伴随伊格走进任何她所渴望的旅途地点。
——与我有关的永远只是你的事情。
注定是道不对等的题。
伊格并不知道,莉芙隐约清楚她是个无法放弃太多的、贪心的人。
也并不揭穿她在直面自己炽热双眸时心生的柔弱愧疚。
她做不到像自己一样不掺任何杂质的狂热爱恋。没关系。
既无法给予与自己相称的热情回应,也无法补偿自己所付出的全盘情感。也没关系。
莉芙的需求太过简单,简单到可以一直等待伊格的静默报答。
“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这是夜深人静时悄然道出的沉眠回应。
“你在,就是我心中的一切美好。”
——你会知道的,你需要的只有我。
那永远是说给彼此的约定话语。
默然等待,直到开花结果。
“伊格。”
“虽然没有杀掉所有的卓尔精灵。”
“但是这次我也很好地完成了保护大家的任务了哦。”
“不喜欢的话,下次就不用那些透支的战斗方式吧~”
“不过伊格也要答应我。”
“不许随便自暴自弃噢。”
热。
还没有从白光带来的焦点涣散中恢复过来,兰蒂尼亚就下意识伸出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模糊的视界里布满了红色与蓝色,而紧接着红色冲进了蓝色之中——而似乎从她的肩头飞了起来。
那是什么?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而这时她的眼睛终于适应了眼前的环境,不过这让她反而更加惊讶了:冲向蓝色的天空的是一道赤红色的火焰,而当她去寻找火源的时候,却发现消失的火光留下的是一个幽深的空洞。
她颇为好奇地走到洞口,试图窥探这个洞穴的秘密,然而能看到的只是一片无底的黑暗。即使从赤色的地面上捡起石子丢下去,也是迟迟没有传来回音——直到下一次火焰再次将她和希米尔一起吓退好几步。
这时候她才回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因为看到了用微妙的眼神看着她的队友们——于是咳嗽了一声试图将刚才做的蠢事一笔带过:“真是神奇的景象——也许我们应该找人问问这里的情况。希米尔,去找找附近有没有人烟吧?”
就在希米尔飞上天空的当口,不远处出现了另一个相当显眼的火柱。它比出现在五人眼前的那先更加粗壮,而且直冲天际,在蓝天之上化作闪电四散开来。
“火变成了闪电?”兰蒂尼亚下意识将感叹说出了口,不过这次没有引来队友的瞩目。
“是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啊…”比起好奇心大涨的兰蒂尼亚,以太的声音反而听起来颇有些怠惰,兰蒂尼亚甚至怀疑他的黑色羽毛是不是被灼热的气温烫的打起了卷,“队长,种子指向哪里?”
“啊,种子!”兰蒂尼亚慌慌张张地从行囊中将种子取出,才得以确认光芒指向的方向——那正指向那巨大火柱的方向,确认了这一事实,兰蒂尼亚的心情变得舒畅了一些,“就是那道火焰的方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们去看看吧?”
“等一下哦,”擦去自己脸上汗液的雅丽蒂亚从口袋里取出一根丝带,将头发绑成了发簪,并且拿出另一根来,“有人需要吗?”
“还有这样的方法啊,麻烦给我一根,谢啦!”兰蒂尼亚这才发觉长发贴在背后确实带来了过多的热量,于是接过了对方“辅以”一下接过来的丝带,将长发扎成了一个堪堪能挡住脖子后面胎记的低马尾。而这期间以太飞上天空侦察了一下,然后告诉兰蒂尼亚那里有一座环绕着火焰的城市。
“会不会太热了点啊,火边上的城市什么的。”回忆起刚刚被喷出的火柱吓退的经历,兰蒂尼亚不由得抱怨了起来。
抱怨归抱怨,该做的事还是不得不做。没过多久,那座城市就出现在五人的视野中。颇有些气势的城门却没有太多的看守。
“尽管在火焰的包围之下,却是一座远离战火的城市吗。”
兰蒂尼亚看着给前面的人做简单盘查的士兵,小声给这座城市下了评价,“这次的任务完成起来应该不会很困难吧。”
“真是一座和平的城市,不知道女神大人有没有在这里散播福泽呢?”雅丽蒂亚点了点头,也好奇起了这座城市不浮于表面的一面。
“我觉得比起春之女神,可能夏之主才是这里的主要信仰……”兰蒂尼亚看了看无云的晴空,把在路上取出来保护自己皮肤的披风往肩头再扯了扯,“这种地方看起来并不会讨那位司掌水与生命的女神的喜。”
讨论着这种话题的两人引来了看守的士兵颇为异样的眼神,而注意到此事的兰蒂尼亚立刻转移了话题——当面肆意讨论别人的信仰总是一件不太讨人喜欢的事情,不管是在哪个世界的哪个城市。
“欢迎来天火城,玩的开心点!”卫兵在结束了对五人的盘查以后,用轻快的语气对他们发出了祝福,这反倒是在兰蒂尼亚心中滋生了别的念头:“难道这座城市是以旅游和商业作为支撑的吗?”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随着五人踏入城市,狂欢节的气息扑面而来,人们穿着盛装,向着城市的中央前进,而那里传来的是更多的嘈杂声。
“看起来也许是什么庆典呢?”兰蒂尼亚做着这样推测的时候,人潮中一些异样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红色皮肤、长着角,最重要的是头发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这个特征让她相当熟悉的理由是它与描写自己种族的文字被写在同一个章节里。
“那些是火元素裔。”她小声提醒队友,因为在她的读到的文章里,不管是克林菲尔、帕林兹姆、艾薇菲诺或者苏古塔,火元素裔都算得上是罕见的存在。
同时她看了一眼种子,却发现和人流一起指向那道他们远远就能看到的巨大火柱。“也算是预料之中吧”这样的无聊念头不由得在她脑海里浮出:正如她在刚刚过去的三天里在暗月城了解到的一样,这联通之神的神迹相当喜欢在人潮密集的地点表现自己,比如城中央、城中央和城中央。
“总之继续待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进展,我们过去看看会比较好吧?”见队友们似乎因为过度的炎热显得相当没精打采,兰蒂尼亚还是选择提出自己的想法,而兴致勃勃的牧师小姐依旧是第一个响应者:“好啊!我想那应该很有趣。”
随着五人接近巨大的火柱,兰蒂尼亚的猜想也似乎得到了验证:街边的商家热情的叫卖着,而人群也在喝酒、进食和谈笑——如果这是这座城市的常态的话,那也太不得了了。
不过五人小队倒是保持着常态——叙泽特和洛丽玛丝沉默着跟在队伍后面,以太则因为受不了拥挤的人潮张开翅膀飞上了天空,而雅丽蒂亚依旧充满兴致的四处张望着。片刻之后,她拍了拍因为兑换了携带的金块而变得鼓鼓囊囊的钱袋——在初次冒险的时候几人差点因此吃了亏,好在友善的镇民们并不愿意收几位救了镇民的英雄的钱——询问兰蒂尼亚:“我可以去购买一点食物吗?”
“一起去吧?正好也许可以打听点消息。”兰蒂尼亚对于这座城市的特产也有相当的好奇,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提议。
当店主转动着手中的烤蘑菇串的时候,兰蒂尼亚乘机向他抛出了疑问:“老板,城里这么热闹,是有什么庆典吗?”
“你们不知道吗?今天是永恒火回归之日啊。”老板颇为意外地看了兰蒂尼亚一眼,让少女紧张了起来。
“我们是旅行者,”她摸了摸头,做出相当不好意思的样子,将几个铜币塞进因为烤好一串而空出手来的店主手里,“劳驾,能给我们讲讲永恒火的事情吗?”
“永恒火就是那个啦。”店主将铜币塞进口袋里,指了指巨大的、散发着惊人温度的火焰说道。
“这里就是围绕着永恒火建起来的吗?”兰蒂尼亚看着店主擦了擦手才继续工作,接着问道。
“是啊,这个世界到处能看到永恒火,你们是从哪来的?”老板抬起头来,有些浑浊的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兰蒂尼亚,让后者打了个激灵。
“……我们是从海的那一边来的。”兰蒂尼亚略作考虑,才开口回答,“我们那里不太有人来,我们也不知道这伟大的火焰的名字——了解它也是我们出行的原因。您刚才说回归,是说它会周期性消失吗?”
“是的,它一年会熄灭七天,今天终于又出现了。”老板没有再多关心,或许只是相信了风元素裔拙劣的借口,也或许是看破了对方不准备说真话之后不再关心,只低头烤他的蘑菇,顺便回答风元素裔那些勉强值得上那几个铜币的简单问题。
“ 有什么相关的传说吗? ”雅丽蒂亚吞下了口中的食物之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我多要一个那个。”
“好的,谢谢惠顾——”老板很快把点心给了交给了雅丽蒂亚,“传说永恒火是兀烈卡卡留在这里的火焰,所以它才能一直不断地喷发。为了不让他的神迹被破坏,一直以来,这座天炎城就在守护着它。”
向认真回答问题的老板道了谢,并且又塞了几枚铜币以后,几人决定先去种子为自己选择的栖身之地看看。
看起来她很中意这个。
接过雅丽蒂亚分享的点心,兰蒂尼亚看着精灵牧师继续向抱着白猫的法师和同族的咒舞者推荐自己的喜好,而后者犹豫了一会,这次终于接受了牧师的好意。
就在翼族的德鲁伊察觉到自己很可能错过了少女的礼物而匆匆赶来的时候——这时候雅丽蒂亚刚刚吞下最后一串灰扑扑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菌类——小队终于来到了种子选择的位置:
这里是城市的中心。高大的兀烈卡卡的神庙像是城墙一样保护着夏之主的神迹,而热浪则穿过这层人工的防护向着小队成员张牙舞爪——兰蒂尼亚一边庆幸自己选择了单薄的衣着,一边看了看自己的翼族和人类队友:以太的翅膀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仿佛稍微用一用力就能挤出许多汗水来,而洛丽玛丝早就放开了她那只毛发浓密的白猫,甚至指尖上上还沾着几根后者脱落下来的毛发。
与五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眼前广场上站着的人们。作为本地居民,他们也许早就习惯了这种温度,而且还因为情感的波动散发出一种更加炙热的气氛来。这气氛让小队的大多数人潜意识里拒绝靠近了这群过分炎热的信徒,只有雅丽蒂亚主动走上前去,甚至找到了这一大团火焰中接近于白色的那部分:那些夏之主的牧师。
兰蒂尼亚把自己本身就很短的袖子往上卷了卷,以免那些蕾丝被汗水打湿,本打算远远守望自己的队友,却最终还是因为放不下心来而不得不走进人群里。
而这时候雅丽蒂亚早已行过了牧师之间简单的礼节,并且开始打听消息:“……一次参加这场热烈的庆典,请问我们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火焰回归之日吗?这里并没有什么规矩,不用拘谨。”年轻的女性牧师对雅丽蒂亚报以笑容,“到了傍晚会采集圣火,这个可不能错过。圣火会在各个大陆传递,是和平和强盛的象征。”
雅丽蒂亚顺理成章地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并且向夏之主的牧师点头致谢。
“采集圣火吗,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吧……”兰蒂尼亚在心中嘀咕起来,“希望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来观摩一下。”
待雅丽蒂亚结束了与牧师的交流回过头来时,兰蒂尼亚已经想出了能满足自己好奇心的最佳路线:“那么,我们先去神殿里参观一下怎么样?我还挺好奇坐落在永恒火这样神迹边上的夏之主的神殿会是怎么样的呢。”
这个建议自然是顺利通过了——如果不考虑其中大部分的意见是简单的“赞同”的话。接下来五人便顺利地来到了充满火焰模样的装饰神殿之内。
“除了形状和足够的通风之外和普通的神殿没有太多区别,倒是相当令人意外……”兰蒂尼亚抱着这样的念头在神殿里转悠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一名火元素裔老者在对着四个人说着什么,从远处看去并排而站的矮人、人类以及男女两名火元素裔的身高正好形成和谐的坡度,让兰蒂尼亚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正当兰蒂尼亚一边收住自己笑意的同时一边考虑什么时候才是靠近这个五人组以便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又能比较符合礼仪地打扰这位看起来地位相当高的火元素裔老者的时候,身边的雅丽蒂亚已经径直走向了正在谈话的五人组——
而这个动作几乎是立刻引起了对方的警觉:他们停止了交谈,并且将警惕的目光投向雅丽蒂亚。不过牧师小姐似乎没有自己受到了戒备的自觉,还是取出圣徽向对方行了一个牧师礼之后才一脸无辜地开口询问自己是否打扰到了重要的谈话。
老者挥了挥手让另外四人散开:“只是在商量黄昏时仪式的一些事宜罢了,你是?”
“我是复活者的使者。”雅丽蒂亚顿了顿,并且欠了欠身,“我并不想要打扰你们的交谈,只是这儿的建筑实在是太宏伟了,一不小心就走到了这儿,希望不会为为您造成困扰。”
“哦。”老者看起来并没有做出太多的怀疑,也许是复活者的圣徽起到了证明作用,“难得有像您这样的人到这里,请好好参观。”
“请问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忙的吗?”雅丽蒂亚的疑问得到了解答,但是似乎并不准备就此结束会话,“我们的神祇关系非常的亲密,作为瑞图宁的牧师,我也希望能为诸位做点什么。”
“呵呵,不用,这个仪式我们是从古时传承下来的。圣火会受到妥善的保管,只是……”
也许是此时才注意到自己的队友并没有跟上,雅丽蒂亚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确认先前散开的四人是否有什么特别行为的兰蒂尼亚一眼,而注意到牧师小姐行为,认识到这时伪装成路人也没什么作用的风元素裔也就放弃了伪装,快步来到了雅丽蒂亚身边:“抱歉,我的队友给您造成麻烦了吗?”
而老者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的,热情的访客几乎年年都有。”
“感谢您的宽容……”兰蒂尼亚再欲在说上几句客套话,但是牧师小姐似乎对于被打断的老者的话语更加感兴趣:“可您在顾虑什么吗?
”
“只是最近有些不好的传闻。”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而被激起好奇心的并不只有好奇心旺盛的种族,雅丽蒂亚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担忧,继续问道:“什么样的传闻呢?”
“听闻莫雅帝特帝国对这次的圣火有意,想要独占圣火。”
“瑞图宁在上。”牧师小姐显然对此事代表的意义没有清楚的认识,但是即使是兰蒂尼亚也能听出她语气的变化。
“独占……这样的事不会引来别的国家的不满吗?” 兰蒂尼亚则接过话头,却得到了这个所谓的帝国正在陷在战争泥潭中的消息,以及这个帝国究竟准备以怎样的方式来抢夺圣火和他们抢夺圣火来昭示武力的目的。
“何等野蛮的思考方式!”兰蒂尼亚姑且在口头上表达了自己对这种行为的不赞同,并且表达了自己试图参与这件事的态度,“Althea似乎很想帮助诸位,作为她的队友我们自也会献上绵薄之力,那么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
“是的,我不容许有人做出这种不敬的行为。” 令兰蒂尼亚有些意外的是,雅丽蒂亚飞快地重复了一次这个立场,让自己的话语显得更加有说服力了一些。
“我并不清楚他们打算采取怎样的行动,不过,采集圣火的仪式向来都是在火焰回归之日的黄昏时举行的。”长老说,“唯今之计,就只有尽力加强神殿的守卫了。”
“那么还请允许我们帮一把手。”
“哦?”老者的脸上流露出意外的模样,“几位冒险者愿意帮手吗?”
而雅丽蒂亚依旧是最快做出肯定的回应。以太也恢复了一些轻快的语气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兰蒂尼亚在心中念叨着“这下可必须得认真”了的抱怨,顺势提出了主动帮手的原因:“其实我们也有一事相求——”
*5291字
*还有第二部分
是谁教你用果汁灭火的?
字数:2564
“你想笑就笑吧。”
即使光线昏暗,也能看得出阿维德的脸上满满的郁闷。他那用来发言的破罐破摔的语气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得到了队长先生臭着脸的允许,阿尔泰便不再憋着,愉快地笑出了声。
——————————————————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在决斗场的角落里,冒险者小分队遇到了克罗,得知了反叛者们打算提前引爆炸药炸毁贵宾席。于是小分队分了三路,风元素裔诗人去往贵宾席疏散观众,德鲁伊学者和半精灵诗人去搜索那位罪魁祸首,而北地战士和游荡者则和克罗一起决斗场地下去阻止炸药引爆。
这个计划没有一丁点问题,决定果断,分工明确,人尽其用。
那么阿尔泰到底在笑些什么呢?
这说起来就复杂了。
从根源上来说,可能是因为地理和文化的差异,以及建筑技术的局限:首先,安菲蕾亚斯是一座大陆中部的城市,气候温暖,嗯,通常来说,温暖地区的人在身体条件上和北方民族是有些差异的……好吧,他们的平均身高要比北方人矮不少。
其次,决斗是全世界的,但为决斗建造宏伟的决斗场是温暖地区的专利。且不论物产资源的差距,就算是在北方冻土上建成了一座大决斗场,让人们裹着厚大衣坐在露天决斗场的寒风和飞雪里看决斗也是一种酷刑。因此这北地战士还没有见过大决斗场呢,更不用说跑到决斗场的地下去。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决斗场的地下会这么低矮。
哪个北方人能想得到决斗场的地下有这么矮?
这不能怪任何人,不能怪忘记提醒他的克罗,毕竟克罗被炸药搞得火急火燎;不能怪阿尔泰,因为阿尔泰也不曾跑去决斗场的地下,那里又没有钱包可摸;甚至也不能怪建造决斗场的工程师,这是一座南方城市,没几个人需要那么大的空间容纳他们的身躯,也没有足够高超的技术把地下室也做得宏伟高大。
对,弯腰低头艰难前进的阿维德·斯特加尔不能怪罪任何人。鉴于地下通道也不宽,阿维德只能尽力把自己缩得小一点,看上去惨极了。在他的脑袋第四次撞到凸出来的各种东西后,连游荡者阿尔泰那稀薄的良心都被他唤醒了,闷笑着主动接过手推车。
手推车也是一个天才的主意。
“天才”的主意。
在安排好各自的任务后,阿维德表示,去阻止炸药点燃的人应该带上能灭火的东西。说这话时,北地战士耿直的脑子里想的是水桶,水壶,或是干脆用外套扑火,指望的是熟悉地形的克罗能提供最近的水源位置。
而没等克罗回答,听了这话的半精灵诗人就赞同地点了点头,说:“我在前面的那个转角看见卖酒水的小贩在休息,你们下去的时候正好能顺路买一车果汁什么的。”
说得真有道理。
但是刚走过拐角,阿维德忽然想到自己没有安菲蕾亚斯的货币,他问克罗有没有带钱,得知反叛者组织在执行任务时不允许携带武器以外的任何私人物品。
他们俩一起把目光投向阿尔泰。游荡者得意地笑了,从怀里掏出五六个款式各异的钱包,手速奇快地拿出里面的钱,然后把空钱包扔在墙角。
阿维德决定不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跟他计较道德问题。
于是他们顺利地买到了一车果汁。如果不算上被阿维德惊人的身高和严肃的表情吓坏了的小贩的话,过程非常顺利。
如果不算上阿维德可怜的腰背和额头的话,他们到达炸药存放处的过程也非常顺利。
——————————————————
到达目的地时的运气也非常好,对方一共有八个人,拿着火把,围在一起互相嚷嚷抱怨不知是谁把引线做得太长,完全没有注意到三个不速之客。
阿维德拉了一把阿尔泰,示意他去浇灭引线,阿尔泰会意地点了点头。在他们交流的短短瞬间,克罗已经抽出匕首冲了上去,趁其不备地一下飞刀放倒了其中一个。但暴露了位置之后,克罗就不那么轻松了。
阿维德拔出重剑,以雷霆之势奔到敌人之中挥出一道白芒。这一击的视觉效果远大于实际的杀伤力,但他的目的本就是吸引注意,给阿尔泰制造机会。阿尔泰的隐匿技巧本就高超,加上阿维德和克罗的辅助,他得以奇迹般悄无声息地推着手推车穿过战斗中的人群。
但克罗和阿维德这边的战况并不很乐观。克罗擅长的战技本就不适合正面迎敌,何况此时他还被数个敌人紧盯着。阿维德则是为地形所困,不够宽敞的空间让他的重剑无法大肆挥舞,距离同伴过近也让他束手束脚。
但重剑和飞刀在攻击距离上的优势仍然是不可忽视的。而敌人,不知道是出于怎样天马行空的想法,竟然在这样的场地里安排了一个弓箭手。倒霉的弓箭手一箭都射不出去,因为总有同伴晃进他的射程,北地战士和克罗更是吃准了这一点,在胶着中始终不给他机会。
弓箭手终于气急败坏了。他放弃了“弓箭手”这个思维定式,双手像持棍一样握住弓,愤怒地朝目标最大的阿维德抡了过去。
就在他怒吼着冲向北地战士时,一声真正的、发自肺腑的、如巨大铜钟般的怒吼盖过了他的声音,让地板和墙壁都为之震颤。那是当然的,因为那一声吼叫来自弗宁·狼牙,兽人在吼叫上的天赋是区区人类弓箭手望尘莫及的。
弗宁·狼牙一斧头砍倒了这倒霉的弓箭手。他大吼着,“这群臭老鼠果然在地下钻着!”——然后,和阿维德·斯特加尔一样,被地下低矮的天花板困住了。如果阿尔泰有余裕观赏的话,会替他庆幸这不是一场决斗表演赛。
实际上阿尔泰真的有余裕观赏那三人的战斗。没人发现他,他已经灭掉了引线,己方三人又在战力上占有绝对优势,根本没有值得紧张的部分。
但真实的阿尔泰比之前所说的要刻薄多了。他想的是:这要是一场喜剧表演,就太绝妙了。一个身躯庞大的北地战士,加上一个身躯更加庞大的兽人,挤在低矮狭窄的空间里,本身就够好笑了。而他们和可怜的克罗还在战斗,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场面吗?
如果这一幕能记录下来,给诗人埃奎拉看看就好了。阿尔泰想,埃奎拉肯定也会觉得有意思,说不定作为回报会给阿尔泰表演一下刮风什么的。
还好那边努力的三人极快地解决了战斗,让阿尔泰没有机会变得更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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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看了一眼不请自来的弗宁,问道:“我哥呢?”
弗宁回答他:“在城主身边。”
克罗听了便点点头,不再说话,去查看火药了。
气氛非常融洽,根本看不出弗宁是不请自来的,阿尔泰这么想着。他朝阿维德用口型说: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北地战士只朝他耸耸肩,算是表示了同意。
就在气氛变得非常轻松,阿尔泰甚至开始打量弗宁,想研究研究兽人的时候,查看火药的克罗忽然脸色大变地说了一句:“糟了。这里的火药只有一部分。”
这话可不得了。
阿维德镇静地发问:“他们还有可能把火药放在哪?”
“之前有个备用方案,但后来没有使用,看样子他们又改变了主意。这个计划是不直接用炸药杀死城主,而是引发决斗场混乱,趁机下手。”
“不管怎样,现在时间紧迫。”阿维德迈步向出口走去,挥手示意大家跟上,“边走边跟我们详细解释吧。”
Fin
333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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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的到来,让倔强骑士与琉松了一口气,但迎来的,便是城主卢瓦的怒吼。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就在琉正拼命思考理由时,脚踩黑影的倔强骑士反倒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当然是打倒这里的魔物啊卢瓦先生!”
也不知是运气还是什么原因,倔强骑士的剑正好插在了地砖的缝隙之间,才使得黑影无法逃脱倔强骑士的剑下。
城主卢瓦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周围的卫兵纷纷走进房间制服这只奇怪的生物,被剑插在地上的黑影被卫兵的长枪刺入体内而发出了渗人的惨叫声。
它的其中一部分黑影在疯狂变形,老人的面孔,青年男子的面孔,小孩的面孔,倔强骑士本人的面孔,包括卢瓦死去的未婚妻——梅里亚的面孔。
“救救我……”黑影发出了温柔的声音,这种程度的求情并无法打动周围的卫兵与冒险者。
而卢瓦看起来,已经有点茫然了。
他的下唇在颤抖,似乎在决定着什么。
“放了她……”卢瓦的声音有些小声,卫兵们似乎没有听到。
“放了她!”卢瓦大声吼道。
卫兵顿时收手,紧接着,琉的耳光扇向了城主卢瓦的脸上。
“你的妻子已经不在这里了,这是魔物的妖术。”
“明明是你们来到这里看到她的错!”强劲的耳光,甚至让卢瓦流出了鼻血。
“这是魔物,不是您的妻子。”绝剑骑士重复说道。
“……”卢瓦闭上了眼睛:“继续吧,然后烧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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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卫兵扛走了奄奄一息的生物之后,卢瓦才缓缓解释道这个奇怪的生物。
变形兽,一种可以任意变成各种生物模样的魔物,正好它所喜欢的食物,便是人类。
当梅里亚死去之后,这个变形兽便伪装成她的模样来接近卢瓦。
当然,深爱着梅里亚的卢瓦看穿了魔物的伪装,但正是他深爱着梅里亚,却无法打破这个伪装。
他将变形兽锁在了城堡的深处,想将此事永远的保密下去。
“我可不关心贵族大人的情感曲折。你就是这样放任危险袭击自己的人民吗?爱岗敬业的领主先生?”琉歪头嘲讽道。
“如果你们不随意进入我的房间,那就不会被它袭击了。”卢瓦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快地埋怨道。
“我们在刚进入这座小镇时遇到的那个黑影难道不就是它吗!”琉追问道。
“早在那之前它就已经被我抓起来了。”卢瓦不敢面目对齐着琉的眼睛。
“不止……这一个吗?”倔强骑士把剑收回剑鞘。
“我会向你们的小姐报告你们的失礼行为,现在离开这里。”看着远方的卫兵将变形兽送去火堆,卢瓦挤出了最后一句话,便再也不想回答两人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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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城堡里的人,无人知道变形兽被处刑的消息,琉与倔强骑士一同被赶回了众人身旁。
“现在怎么办?”琉揉着脑袋抱怨着。“就因为你的骑士精神把局面搞得一团糟。噢天,我们还得自己想办法找出真凶吗。”
“……”倔强骑士在反省自己过于果断的决定:“哼……稍微想了想,领主的未婚妻,与其他受害者,似乎差别就在于,有无尸体。”
“也许另一只……变形兽,看起来更像是那种会将尸体,或者活人处理干净的存在。也许那些受害者们,应该集中在某个地方吧,不管死活”
“对哦,据点,或许那个生物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据点,我们应该需要卢瓦的帮忙,一起來寻找它的据点……但是现在领主应该很讨厌我们……只能拜托一下大小姐了……”琉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边换了一个话题:“不过应该不是变形兽吧,你还记得吗?当时面对芒的时候,它是打算咬芒的颈部来着……”
“变形兽可不会这样慢悠悠的杀人。”
“果然还是个吸血种呢,这个玩意。”琉低头沉思。
“不过,为什么不直接把芒带回它的据点呢?”倔强骑士唐突地提问道。
“诶?”琉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人就已经进去旅馆,看到了几日未见的队友了。
简单的与队友们汇报了一下,种子也是理所当然的无法种植。
这几天城堡外的队员也没有闲下来,在没有多少头绪的情况下,他们便选择四处拜访寻找讯息。
那个可疑的外乡人男子曾经也在镇上四处拜访,似乎是为了寻找一名女性。
根据外乡人的描述来看,那个人外貌有点像芒——不过年龄远大于她。
芬德尔与Kk决定根据这这个讯息,去拜访芒的姑姑——位于离镇子有些距离的村子里。
娜塔莉娅在琉的劝说下,与卢瓦沟通,并得到了卢瓦的帮助。
“我再请来一个帮手过来吧,尽管他的价格不算便宜,也算是彻底了解这个事情吧。”
然而事件的发生,总是如此的突然。
在芬德尔与Kk拜访完芒的姑姑回来之后,命案,再次发生了。
受害者是曾经参加过假面舞会的姑娘之一。
和之前的案子一样,人间蒸发。
房间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在里面搜查也是毫无线索。
正准备离开失踪女孩的房子时,一个穿着精良装备的男子叫住了他们。
“哼?哼……没错先生!有什么事吗?”不知道该如何搜查的倔强骑士总算找到了点事情。
“鄙人名为阿方索,是受领主大人委托调查这件事的猎魔人——我受领主大人之意,来向各位报告我的调查结果。”来人的语气似乎对这些来自异邦的冒险者感到不屑。
“这太感谢您了!请先生您务必告诉一下您所知道的时候消息!”倔强骑士的反应反倒是让这位猎魔人感到少许意外。
倔强骑士并不是因为猎魔人的帮助而感到兴奋,而是对这个猎魔人的称号与装备感到了兴奋。
也许此时的六人,都对这个名为阿方索的猎魔人感到兴趣。
灵巧也能抵挡攻击的皮甲,背上剑鞘里藏着一把短柄单手阔剑,是一个重视技巧的战士。
单手阔剑的话,那应该有一个副武器才对,皮甲手套无法代替铁笼手成为副武器,那么这个男人的武器难道是匕首?还是圆盾?倔强骑士饶有兴趣的观察着猎魔人的装扮。
原来副武器是一把短弩枪,猎魔人将弩枪放在了自己的侧腰间,能以很快的速度将弩掏出射击,芬德尔认得这种设计的弩。
连发,大量的短箭足以将敌人射成蜂窝。
“事实上,根据鄙人的调查,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次的连环案件凶手是一名吸血鬼。这次的情况也十分符合吸血鬼的行动习惯——房间内毫无打斗痕迹而受害者是女性,很符合吸血鬼的魅惑能力。”阿方索对于自己的调查看起来非常自信,“而且可以确定那个吸血鬼并没有离开领主大人的领地,而是潜伏在镇子的附近某处准备下一次猎食,我心中有几处可能的地点,还请各位协助我一同搜索。”
“诺,我都说了,是吸血鬼咯。”琉对自己的推理感到满意,但猎魔人的一些字眼也让她感到几分疑惑。
“魅惑?”琉自问道,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嗯……谢谢你的情报,接下来请多关照……”零率先表态,对猎魔人的加入表示感谢。
“狩猎怪物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最好了,我倔强骑士会用上全力协助您的!”倔强骑士敲了敲自己的胸膛。
倔强骑士的吵闹反倒打断了琉的思路.
“罐头……”被打断思考后脑子一片空白的琉低吼道,用上了全力踩住了罐头的鞋子。
猎魔人似乎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了:“那么关于他的据点的话,这里的卫兵是打不过这种危险的魔物的,只能让我们来分开搜查了,那我们就用这个信号弹来联系吧。”阿方索将信号弹交给了众人。
“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们不如就去找找看吧!吸血鬼的据点。”倔强骑士并没有被琉的踩击泄气,她似乎对这个猎魔人的身手感到十足的兴趣。
“好,那我们就分开两组吧,你们六个一组,我一个人就行了,接下来就先跟着我走吧。”阿方索转身挥挥手道,看起来并不是非常信任这些冒险者的身手,还怕他们会拖后腿。
“看到类似于魔物的东西,就用信号弹叫我吧。”
“看起来很难相处的样子……”Kk说出了准确的评价。
而在猎魔人转身的时候,众人也发现了他与一般的战士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的腰间还藏了一把弩。
一模一样的弩。猎魔人将另一把弩藏在了不轻易看到的位置。
为什么要带两把弩?这也许也就阿方索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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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个地方我和Kk来过。”芬德尔指着镇子外的山壁说道。
“通常吸血鬼的据点都会选择在偏僻即阴凉的地方。”猎魔人指了指山壁上的天然洞穴:“根据当地居民的说法的话,那个吸血鬼的据点很有可能就藏在这里,但是……洞穴太多了。”
“所以才选择分头行动对吧……”琉接话道。
“所以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吸血鬼是一种极其危险的生物,遇到了,先逃跑,再用信号弹告诉我……”
“请不要小看我和我的伙伴。”一直沉默的零打断了猎魔人的发言,高大的他站在了猎魔人的身前,此时的阿方索在零的眼里如同一只蚂蚁一样,一掐就烂。
“哼,这样,那你们保重吧。”猎魔人冷笑一声,便先去向了山壁。
“脾气看起来不怎么好的人呢。”娜塔莉娅喃喃道。
“但愿他的剑术和他的脾气一样犀利……”琉也小声说道,就怕这点埋怨也能惹到芬德尔的反感。
“多说无用!伙计们!一起去寻找吸血鬼吧!”倔强骑士却无视掉了猎魔人的发言,催着自己的伙伴去完成任务。
也不知即将面临的敌人,会有多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