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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菲卡的地底卓尔精灵中有着一支向往平和善良生活的族群,他们中有一小部分因为在寒冬中受到了沃玛兹的帮助而转信沃兹玛,所以他们笃信着自己只要在寒风凌冽中饱受试炼就可以获得沃玛兹的宽恕。
于是他们从黑暗的地底世界出逃,在人类和矮人聚落的边缘,一片冰封的雪原中建立起自己的村落。他们向周围的村落派出信使,互相赠送礼物以示友好。周围的聚落也慢慢开始接受了他们,事情似乎在向着好的方向渐渐发展着。
然而好景不长,“黑暗女神”夏德娜很快就发现了这群“叛徒”。她开始施展自己的神威,在这群卓尔的梦中向他们低语,派遣自己的牧师折磨族群的成员。没过多久,这个小小聚落中的村民就全发了疯。他们开始袭击周围的村落,这让受害者们十分诧异,周围的村落陆陆续续开始撤离这片荒原。
这时,一队“光之雨”骑士旅团正路过这片荒原,想要去附近雪山中挖掘矿石、采集草药。他们驻扎在最后一个正常的村落里,倾听着他们对那个卓尔部族的惶恐。正义凛然的骑士们甚至都没有索取报酬,就接下了肃清卓尔的请求。
没有理智的卓尔们在装备整齐、纪律严明的珂旭骑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很快,这个村落中所有的卓尔被肃清,破败的村落彻底化为了废墟。一位名为“布朗·布莱宾”的剑矮人也加入了这次行动。这个信仰沃玛兹的矮人德鲁伊本来是被邀请来作地理顾问的,但在听闻卓尔一族的消息后他也依然加入了清扫。
在搜查有没有残存的疯子卓尔的行动中,老布朗在一间茅草屋的床上发现了一位仍在啼哭的卓尔婴儿——由于太过年幼这个小婴儿似乎没有被夏德娜诅咒。他的父母已经死在门前,最后一刻还在互相撕咬。
老布朗本来很想举起自己的长杖,肃清这个孽种——他想起了自己同胞(盾矮人)们被奴役的历史。婴儿的哭声愈发大了起来,这让老布朗的心颤了一颤。
老布朗放下手中的长杖,靠近这个小卓尔。他将这个小家伙抱起,仔细端详着小家伙的面容,老布朗动了恻隐。出于对沃玛兹的信仰,老布朗的眼中泛起了一阵交织着怜悯和憧憬的光芒。他将北风之力集中在掌心,婴儿立刻就停止了啼哭,安静地睡着了。
老布朗决定养育这个孩子,自己已经260多岁了,他只希望能将这孩子养育成人。当他抱着孩子出现在伙伴们面前的时候,不少人都以为他疯了。但当人们看到他在这个孩子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念诵着沃玛兹的信条时,剩下的只有对老布朗这个虔诚信徒的尊敬。
“哦,我的孩子,你有着雪白的头发,我又是在这冰天雪地里和你相遇的。就叫你‘怀特(white)’如何?哦,不,除此之外我们要心怀对沃玛兹悲悯之心的感恩。”
“就叫你......‘怀恩(whiten)’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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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米尔:诺基亚,你脸怎么白了?
诺基亚:防冷涂的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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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不止是一瞬间的事。
在太阳正式从视线尽头的边缘线升起前,总会有些光先透出来。像是无法再忍受黑夜的拘束一般,突破粗糙沙丘冲出来的亮光很快就穿透整个天空,之前沉浸在暗调中的城市与荒漠也被调亮,它们的轮廓清晰起来,堆砌成墙的厚石显示出坚实的线条,教人心安。
“挖个土也能被卷进混战,还真是撞大运。”
里德看向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叹息着回应德鲁伊的调侃:“只可惜我们撞上的从来不是好运气。”
“这可说不准,”菲薇艾诺来的诗人接上话茬。“兴许能捡个漏,岂不美哉?”
萨米尔兴许是和动作语调浮夸的诗人一起待久了,他不自觉地沾染上对方的一些习惯。正如此刻,他张开双臂,摆出仿佛见到伙伴背叛一般的沉痛表情,语调起伏:
“我亲爱的奇诺娅,没想到你竟然对战蜥人那些泛着味道的小宝贝感兴趣,冒险果然改变了你。”
“可不是吗我亲爱的萨米尔,你瞧起来也对沙子下面的世界充满探索的趣味,我迫不及待地想帮你一把。你看,你的头和沙子都是金灿灿的,相处起来肯定不错。”
同样金灿灿的里德挥挥手打断了两个半精灵的无聊斗嘴,他指向荒鹫成员所说的方向,问道:“那我们找柯洛吗?”
“找呀,怎么不找。”
奇诺娅从搭在骆驼上的包里取出粗绳,她将那些睡过去的战蜥人绑在一起,又从捆扎在腰带上的小包中取出一把小刀插在离他们有些距离的粗土上。在半精灵女性做这些事的时候,萨米尔和里德对视一眼,他们并不是对同伴的话有什么意见,但作为遗都人,德鲁伊与影舞者总是对不属于自己圈定范围内的人抱有合理的警惕。这倒不是说诗人涉世不深或是她太过轻易相信别人,正是因为诗人处世谨慎,才会使得她对自己认定的人格外上心,即使她自己从不把这些说出来。
等到诗人处理完战蜥人时,金发的德鲁伊已经不见踪影,但一只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猫头鹰稳当地停在骆驼上,这让诗人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不变个威风一点的,比如猎隼什么的。”
面对朋友的调笑,德鲁伊倒也没有跳起来啄她,好视力的枭扭转他的头,盯着诗人看了一会儿,最终在诗人坦荡的目光下抖抖翅膀向天空飞去。枭在某些世界中被称为“恶声鸟”或“报丧鸟”,据说是因为它们能闻到将死之人所散发出的腐朽气味,这气味像是燃烧的香,只不过现世的人无法感知,如黑夜中的灯火一般,艾瑞克的使者会循着味道前来,带走新鲜茫然的灵魂——如此这般的说法来自暗夜城小商贩出售的话本,是之前举办祭典时从温斯蒂大陆的某个小岛传来的。类似的说法有许多,主体也可能进行替换,但毋庸置疑的是,猫头鹰的确是黑夜中的好猎手。
很快,萨米尔就找到了他们该前进的方向。
里德没花什么心思就认出化形后的德鲁伊给出的信号,影舞者和诗人朝东北方赶去。此时他们已将原本的任务抛在脑后,获取土壤对于雇佣兵来说已经不再是主要目标。随着他们的深入,荒鹫和战蜥人也变得多起来,考虑到过去的交情,诗人暂且用弓箭帮北荒盗匪们解决了一些困难。可疑问已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即使不是土生土长的遗都人,往来的客商旅人也多多少少对混乱之都有着大体上的认识。沙卡•艾菲力诺作为城中势力最大的三个帮派之一,作为构成主体的战蜥人有着惊人的手段,他们凭借自身的优势在遗都打下自己的地盘,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主动去招惹。尽管柯洛•格利泽并没有对奇诺娅透露太多关于过于私人的信息,从之前的相处中也可以看出她并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出于冲动去做什么事的人。对于这样一个算得上盘根错节的组织,要么实在时运不济,走夜路时恰好遇到,要么……
“……什么味道!”
里德和奇诺娅几乎是立刻就停下,突如其来的恶臭打断了诗人的思考,她握住武器往恶臭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在发绳上扎着浅色羽毛的男性正在同战蜥人苦战,他们身边已经躺着好几个被熏晕的荒鹫成员。
“那是‘恶臭’沙洛克•矛尖尾。”里德捂着鼻子向诗人说明,战蜥人的诨名很能体现出他的特征,他对面仅剩的那个荒鹫成员也处在晕倒的边缘。
就在他们观望时,沙洛克挥舞着长枪向人类戳刺。说他的武器是长枪也不准确,沙洛克手中的长枪和奇诺娅曾在琴•月聆手中看过的不一样,和前议员精铁制的武器相比,战蜥人的稍显原始,但威力仍然不小。和他对战的人类明显没有多余的力气对抗,只勉强用指虎抵挡,照这个趋势看来,人类很快就会落败。
嗖——
远方射来的箭矢逼得沙洛克倒退一步,在片刻间,他放松下压的力量,处于弱势的荒鹫成员立刻上前一步,在错开枪尖的同时就地一滚,避开了战蜥人的下劈,脱离中心战圈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
他回过头,看向援助到来的方向,这一动作让站在稍远处的两人看到了他脸上的刺青。
“……他叫什么来着?”里德抽出武器,他只觉得这人实在眼熟,好像是个地位不低的人。
奇诺娅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箭,再次张开弓:“不知道,我眼里只有笔友。”
和诗人放开弓弦同时,影舞者潜入阴影中,此时天要亮未亮,事物周围环绕着朦胧的光,但这对老练的冒险者来说足够了。
咚唦。
荒鹫的干部脚下一个趔趄,他险些被突然出现的冒险者绊倒,凑巧的是,这一动作让他躲过来自后方的袭击,沙洛克粗壮有力的尾巴扫来,如果不是他重心不稳差点摔倒,未防范的攻击足够将他击飞。平衡被打破带来的眩晕和恶臭终于压垮他,干部右腿一软,就这样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你在——看哪里!”
先前站在远处放冷箭的诗人终于丢下长弓加入战圈。冒险中的战斗让她了解到力量和灵巧的重要,她并未像其他战士一样身着重甲手持护盾,相反,她坚持着自己身为诗人的装束,仅在外衣下系一层软甲,并佩戴足够重量,能够顺着力道斩下敌人头颅的长剑。现在,她握着剑,向沙洛克冲去。地形与稍高的个头给了她优势,半精灵借着这股势头劈砍向战蜥人的腰部,不论是对于人类还是战蜥人,这都是个必须防范的位置。可战蜥人的身形和他所持武器的长度与特性都阻碍了他的行动,沙洛克未能做到完全的防护,他试图将武器插入沙子里稳住自己,却没有料到诗人的长剑将枪杆拦腰截断。半精灵抓住这个瞬间,抬脚踢向对手应当是腿胫骨的部位,动作见效了,沙洛克跌向一边,就在诗人因不明确战蜥人的心脏位置,而抬起剑准备贯穿敌人喉咙时,背部受到的拍击让她往前倾倒。仍旧是沙洛克的尾巴,半精灵很快往前翻了个跟头,以躲避对方可能会出现的动作,她的判断是正确的,有东西擦着她的头顶过去,是沙洛克的爪。
奇诺娅下蹲一些为自己的助跑做准备,接着她凭借着另一半血脉带给她的轻盈跃起,在预感自己即将落下时,她以腰为中心使力,扭转下身用力朝对手踢去。半精灵的双腿在半空中划了个圆弧,第一脚踢中沙洛克的头部,第二脚踢中沙洛克的颈椎,长剑在她被迫翻滚时就已经丢在地上,落地后的诗人抽出柯洛•格利泽赠予的有着博特乐神徽的弯刀,再次劈砍向沙洛克。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失去武器的战蜥人用上最原始的方式进行攻击,被半精灵轻易闪过。已经平复下来的荒鹫干部也强忍着加入战斗,在两个人的协力下,沙洛克被摁着脖颈面朝下趴在沙子上,他不停地摆动自己的四肢和尾巴,这并没有为他带来什么逃脱的希望。
兴许是通过博特乐神徽认出帮助自己的冒险者,也可能是他还记得快三年前的战斗,干部对奇诺娅喊道:“柯洛被他们带进了巢穴里头!”
诗人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荒鹫的干部就已经抬起手臂,将指虎的尖刃对准沙洛克的脑袋。
“等等!”
在半精灵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干部就已经被架着站起来,被荒鹫的人抬走并叫醒的里德将手臂搭在干部肩上,他不经意地看了诗人一眼,接着拖着干部走到一边。
“请安静一些,我有些话想问您。”奇诺娅以膝盖为着力点,用上全身的力量压制住沙洛克•矛尖尾,她的手死死摁在对方脑后。
来自荒漠的生物啸叫着,和之前那些战蜥人一样,“恶臭”的口中只吐露出诗人听不懂的词句,这让诗人渐渐失去耐心。
“夜幕中的灯火亮起
明亮如河流涌动
那是地上的乐园,是人世的极乐
乳香混合着精油气味
血般红艳的酒
盛放在黄金杯盏
而那劝酒的人啊
她的眼眸如同天上繁星
来一杯吧,再来一杯
抛开烦恼,丢下昨日与明日
这里是地上的乐园,是人世的极乐”
值得庆幸的是,迷魂曲对沙洛克起了效果,他的挣扎渐渐失去气力,眼睛里也不再充满愤怒的光。诗人逐渐放开手上的钳制,甚至扶起对方:
“可以请您告诉我,沙卡•艾菲力诺怎么和荒鹫发生冲突了吗?”
沙洛克偏过头看着半精灵,女诗人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这笑容似乎让他安下心,他相信诗人对他是友好的。
“他们,嘶,闯进洞穴,嘶——”
“明明是你们先打伤我们的人的!”
之前被里德拉到一边的干部重新走到诗人和战蜥人身边,他很不满敌人的说辞,诗人并没有分出注意去关注他,而是继续问询:
“那么,可以请您告诉我,那个荒鹫的女首领,就是被带进巢穴的那个,会被怎么样吗?”诗人让声音尽量柔软,她不希望迷魂曲因为外部的打扰而失效,何况一个肯说通用语的战蜥人实在是个不错的消息来源,“您会告诉我的,对吗?”
在沙洛克回答之前,荒鹫的干部就打断道:“他们的女王打算对柯洛不利,她现在一定十分危险。”
“我在请教这位先生!”
里德咧嘴一笑,他很配合地再次架走干部,并开始闲聊。虽然十分不情愿,脸上有着刺青的男人还是只能配合着影舞者的表演,尽管他是想视而不见,并尽力阻止诗人的问话。
“才没有,嘶,把那个人类带进巢穴,嘶——”
“女王才是,嘶,有危险,自己找到了路,嘶——”
沙洛克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意思却十分明确。在他看来,是荒鹫朝沙卡•艾菲力诺发起攻击,而荒鹫的女首领,奇诺娅的笔友柯洛•格利泽,带领着人闯进战蜥人的巢穴,打算对他们的女王不利。
“我们怎样才能进入巢穴找到那个女首领呢?求求您告诉我,我现在能指望的可就只有您了。”
“在沙丘的阴影里……隐藏着地穴的入口……”
“十分感谢,”诗人的声音轻轻的,“请您睡去吧。”
得到想要信息的半精灵没有就此结果沙洛克的性命,她照旧取下粗绳,将陷入沉眠的战蜥人绑起来。这次,她不再担心自己的动作或声音会使迷魂曲失去效力,直接将对方拖到离荒鹫成员稍远的地方, 然后在更远处插上一把小刀。
荒鹫的干部对奇诺娅的决定很有些不满,他仍然坚持应对沙洛克•矛尖尾这样的危险分子应斩草除根。
“现在更应该集中精力去找柯洛,先生,”诗人现在的声音和刚才的已经不一样,像是热腾腾的甜酒被放在屋外冻上一晚,“就像您说的一样,情况紧急,得赶快救她出来。”
“虽然不知道你们和那群蜥蜴人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我们只管找柯洛,荒鹫的问题荒鹫自己解决。”
里德这话说得有些重,荒鹫的干部明白他不能对这群路过的冒险者要求更多,也就不再多说,只是他仍在对沙洛克处置的问题上挣扎。
“要是这家伙等会儿醒过来可怎么办,我不想一边找柯洛一边还要对付他。”
“您放心好了,”诗人骑上骆驼,“我对迷魂曲还是有些自信的。”
中了迷魂曲的人不会说谎。
正如沙洛克所说,荒鹫和冒险者们在东北方沙丘的阴影里找到了战蜥人巢穴的入口,萨米尔曾在这一片地区的天空中逡巡,阴影遮挡住他的视线,德鲁伊没有获得有效的信息。
“说到洞,感觉就该还有一个出口,”萨米尔解除变化,稳稳当当地站在同伴身边,“能找到吗?”
“这一片是没有的,”奇诺娅作出个手势,指向已经进入洞穴的荒鹫干部,“短时间内怕是找不到了。”
他们进入洞穴。
和地下迷宫比起来,战蜥人的大本营显得有生气许多,这也意味着这里充斥着类似“恶臭”身上所散发出的味道。半精灵从没有碰见过类似的情况,但如果一定要形容,她会选择“各式各样的垃圾堆积后腐烂发霉”这个形容。在之前和沙洛克•矛尖尾的战斗中,女诗人一直强忍着恶心,现在,她终于受不住了。半精灵拧开装水的皮囊,用水将随身携带的手巾打湿并将其蒙在脸上。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女诗人扯住了同伴们的衣服边儿,将多余的湿手巾递给了他们。
“哎呀,不要用我的衣服擦手嘛。”萨米尔接过手巾,却没想到被诗人用更大的力气往后拉去。
“只怕是荒鹫带着人主动挑事,”女诗人凑在他耳边说,“情况不对就扯呼。”
不用诗人说明,德鲁伊也大致能猜到,打杀的声音从洞穴更深处传来,荒鹫的人怕是来了不少。
德鲁伊用稍大一点的声音回答:“这也掩盖不了你用我的衣服擦手的事实。”
手中的火把并没有给探索者们带来温暖与安心,相反,它的光芒照出的东西无一不显示出战蜥人与他们的区别。脚下的路湿滑泥泞,不去想那里可能存在的东西反倒有益身心健康。毫无疑问的,这个洞穴作为战蜥人的根据地,经过许多年的打磨,洞穴的角落里堆满了物品,诗人用长剑挑开过一堆,多是些铁制品,在半精灵或人类眼里,它们更像是废品。
他们很快就碰到岔道,这让诗人在内心感叹自己的失态——她应该更详细的询问沙洛克,最好让他在地上画一幅简单的路线图。可惜她当时想着柯洛,旁边还有荒鹫的干部盯着,如果再冷静一些,她是能更仔细的。
干部对着左、中、右三条岔道迟疑了一会儿,接着他往中间走去。冒险者们停顿片刻,选择了左边的岔道。和他们刚刚探索过的部分一样,这里同样经过精心打磨,只是越往后走,战蜥人的尸体就越多,但道路更深处并没有传来更多战斗的声音。影舞者推测也许是前面的打斗已经平息,因为就状况来看,这一部分的战蜥人无疑遭遇了失败。
“哎,来都来了,”萨米尔叹气,“再走走吧。”
在跨过最后一个战蜥人的尸体后,他们来到一个和人类房间差不多的大洞,地上铺满稻草,这里明显是拿来储存什么东西的。
“这是……蛋?”
说这话倒不是因为诗人突然失智,认不出眼前破碎的到底是什么。不怪她,对于在场的三人来说,第一次看见战蜥人的蛋都会是这么个反应。只要活在遗都,多少都会和沙卡•艾菲力诺或蛇鼠一窝打些交道、有直接或间接的接触,但能活着看到战蜥人的蛋的人却十分稀少,冒险者们或许是第一批。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无疑是一场惨剧,只是这情景的意义有些难以传达到站在洞穴里的人类和半精灵心里。
“原来真的是卵生的……”
一句低语落下,惊醒站在大洞门口的三人。在诗人火把的照耀下,德鲁伊蹲下身仔细检查那些蛋的状况,他小心地捡起一片破碎的蛋壳,又拨开落在其他破碎的蛋上的稻草。
“这些蛋是被打碎的。”他说。
原本饱满的蛋只留下碎壳或留在残存碎片里的粘液,内容物流了一地,稻草堆也沾上那些粘液,变得黏糊糊,像是被油搓在一起。
是荒鹫干的。
“走吧,我们换条路,”萨米尔皱起眉头,对于一个种族来说,孩童或婴儿被大量屠戮是十分严峻的,做出这类事的人连暴徒都会瞧不起。德鲁伊站起来,准备往回走,却发现自己的同伴有些不对劲。
“奇诺娅,”被叫住名字的诗人毫无反应,“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半精灵内心的疑问从看到沙洛克•矛尖尾后就在不断翻滚,在太多荒鹫成员都出现在附近时,在荒鹫的干部慌慌张张地打断她时,在越来越寂静的洞窟里行走时。当听到柯洛•格利泽被带进敌人的巢穴时,女诗人并没有想太多,她的笔友被带走了,那她就把她带回来。在往常的交流中,诗人从来不问关于荒鹫的问题,对方也不提,这是她们之间一条清楚的界限。奇诺娅很能理解作为荒鹫首领的柯洛,她们所看见的东西是不同的,但不知不觉中,她还是对柯洛敞开了一些门,所以她才会在两年间不间断地向对方写信,并邀请荒鹫首领去暗月城。对于我行我素的半精灵来说,这已经算是相当上心。诗人以为对方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思,都把对方当做难得的友人,而今天,这友人带领部下袭击了自己所在城市的帮派之一,原本微妙的平衡被打破,新的浪潮卷来,如果不是诗人想和同伴更多些接触,提出野宿,她甚至不会知道这一切。
半精灵没有正面回应德鲁伊的关心,她恍惚地说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原来是我会错意了。”
tbc
6427字
当年雅丽蒂亚说:就算全世界善良和中立的神祇都死光了,瑞图宁你也别想得到我!(人家并没有这么说),最后她还是成为了瑞图宁忠诚的仆人。现在她一直嚷嚷最讨厌沃玛兹了,日后会不会跟沃玛兹的牧师谈恋爱呢?
——瓦列莉亚真心问
瑞图宁女神温柔地说:祝你好运,瓦列莉亚牧师。
分仍然算Althea小天使的
*******以下正文******
瑞图宁教导人们:不可以因为他人的冒犯,就去怨恨他人。虽然这些人并不尊敬瑞图宁,并且还对服侍她的牧师抱有敌视的态度,但雅丽蒂亚还是决定要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他們。她让路路和森芙留在宿营的地方整理行装,自己则带着瓦列莉亚回到了那个村子。
村民们戒备地监视着二人的一举一动,但似乎是顾及到那个关于她們拥有特殊力量的传闻,倒是不敢拿着农具冲上来与她們决一死战。雅丽蒂亚来到了村民们默祷的屋子前,在人们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就弹奏起了迷魂曲。一切有幸聆听道她天籁之音的人都停下了交谈和所有的动作,痴痴地注视着她,她连忙趁此机会讲述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并在人们恢复神智之前,宣讲了一下宽恕者的教义。
在一曲告一段落之后,雅丽蒂亚牵起了瓦列莉亚的手,两位精灵女性迅速而不失优雅地离开了。
另一方面,由于是关整个村庄所有人的生死存亡:虽然消息来源有点可疑,但村人们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前往了那个女人表示看见迷雾的地点查看。那些村民察觉到信息属实之后,就用上了最块的速度返回村子,通知众人收拾行李,尽快迁走。
等村民们离开之后,雅丽蒂亚一行人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检查了一下已经人去楼空的房子,察觉到村民真的连一粒玉米都没有留下,而那个用作默祷的大房子也不存在任何密室之后,终于认命地追寻起村民们的踪迹。
由于村民们并未试图掩藏痕迹,加上他們当中存在着不少老人、女人和孩子,身上又带着沉重的行李,走行进的速度就被拖慢了下来。四人很快就已经看到了他們,但察觉到他們并未因为那个信息而对她們放下戒心,四人(主要是雅丽蒂亚)就放弃了与他們沟通的尝试。
四人注意到,村民们每天都会在同样的时间停下来进行默祷。两位好奇心旺盛的瑞图宁牧师很想知道,在这个时候祈祷是否能够起到什么特殊的效果,然而女神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們:她們两想太多了,无论她們在什么时候祷告,能够获取“涌泉”之水的次数和分量都是不会改变的。
“这恐怕只是当地的一个习俗。”连续做了三次尝试之后,雅丽蒂亚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
四人遵循着村民留下来的痕迹一路前进,到达了一个边境小镇,相比起远在天边的菲薇艾诺,这个小镇的风景可以算得上乏善可陈,但正如怀宁特有一座精致的钟楼;天炎城有一座供奉愤怒之主的巨大神殿;罗伊镇有一个能够看见神祇的迷宫(即使那并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地进去参观游览的地方),这个小镇也有一栋能够隐约看见灵魂之光闪动的古堡。
在猫妖精的强烈要求下,雅丽蒂亚还是带领众人找到了一家旅店,先放下行李,好好休息一会。这个镇子比不上亚蓝崖领,坐落在镇子里的旅店自然也不如雅丽蒂亚和瓦列莉亚回合的那家宽敞。当四人到来时,这里已经来了一个商队,再加上她們几个,这家旅店就几乎要爆满了。
雅丽蒂亚向女招待要来了一壶茶,然后就挑了一个距离门窗稍远一些的位置坐了下来。不久后,坐在温暖壁炉旁的男人注意到了她們的存在,就邀请她們把椅子搬过去,一起分享温暖的火堆。yldy点了点头,抱起猫妖精就走了过来。众人交谈几句之后,雅丽蒂亚就大致上了解到了这个商队的情况,商队负责人(也就是邀请她們过来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老家在这个名为夜亚的小镇,但早就十年前就已经将这里的房子卖给别人了。
雅丽蒂亚省略了能够看见灵魂光芒的部分,形容了一下那座显眼的古堡。商队负责人表示:那座古堡正如它的外表所显示的一样,已经存在了一段不短的岁月。人们曾经因为迷雾的入侵鸸离开了它,又因为迷雾的散去而回到了它的周围,但它始终一直屹立在这里。但自从遭到迷雾的洗礼过后,这座古堡就出现了一些有关不死生物的传闻,比如说:偶尔会有吸血鬼出没啦,入夜后会有哭声自古堡内传出啦……知如此累。
雅丽蒂亚将听到的内容整理了一下,写在了纸上,打算作为新曲子的灵感。
正所谓:“三句不离本行。”,聊了那么长时间,商队负责人开始问起了四人是否有一些想要购置或者卖了换钱的东西
雅丽蒂亚查看了一下商队带来的货物,的确在里面找到了一些对接下来的旅行有用的物件。在付过钱之后,她顿时感到钱袋变轻了不少:“先生,我见到在你的货物当中,还有一些画卷,你的商队还会为富人提供艺术品吗?”
“这个当然。”商队负责人点了点头:“请问你是想要买些什么吗?”
“我这次想要卖掉一些收藏。”雅丽蒂亚从行囊中取出了几幅仔细包好的画卷,放在了商队负责人面前的桌上:“这些画作都来自菲薇艾诺的精灵画家。”
商队负责人听见“菲薇艾诺”的时候,不禁眼前一亮:“等我仔细看看。”,说着已经展开了第一卷画作。在整幅画完全展露在他的眼前时,他简直被震撼得几乎忘记了呼吸,甚至还失去了身为商人的谨慎,说出了这样一句会让接下来的讨价还价变得被动的话:“珂旭仿佛要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商队负责人喝了口茶,干咳了一声,比出了一个手势:“如果其余的作品也有这个水平的话,我愿意出这个价,买下全部的作品。”
“在这个时候谈价钱可能早了些。”雅丽蒂亚冷淡地说。
“您看起来对那位画家很有信心呀!”商队负责人开始观看起第二幅画。他惊讶地发现,这然仍是一幅表现珂旭的威严和勇武的作品。他看了看卖主身上的长袍和圣徽,不禁产生了一些疑惑:难道他的宗教常识都白学了吗?难道新绿色长袍搭配春芽圣徽不是瑞图宁 牧师的着装吗?难道现在珂旭牧师出行时都要伪装成春之女神的侍奉者吗?
商队负责人一面在内心腹诽身旁的精灵女牧师,一面展开了第三幅画作。当手持巨剑的珂旭映入眼帘时,他终于不感到惊讶了。他仔细欣赏着画作的每一个部分,任何一个小细节都没有放过,。
商队负责人回过神来的时候,雅丽蒂亚已经慢条斯理地吃完两件他“友情赠送”的蛋糕,正把手伸向桌上的最后一块……
“……”商队负责人看了看散发甜香的蜂蜜蛋糕,将甜点推到了胃口完全与外表不相符的瑞图宁牧师面前。
雅丽蒂亚微一颔首,开始大快朵儿了起来。
商队负责人看完所有的画作之后,再次用手势表明了他愿意付出的价格。
虽然雅丽蒂亚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精打细算的商人,但她几乎已经活了一百二十五个年头,对于察言观色还是有一定的心得。她轻易就看出了商队负责人脑子里的那一点小盘算,于是便拿出了向无信者传教时的耐心,开始和对方讨价还价了起来。
烤面包和杂菜土豆泥的香气开始从厨房里蔓延出来,提醒着旅店的住客该是用晚餐的时候了。
商队负责人最终还是败给了搞定精灵,直接把一袋钱币递给了她 。雅丽蒂亚 数了数袋子里的钱币,察觉对方付出的价格比她最初的要求只多不少,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其余的部分,是对宽恕者教会的捐赠吗?”
“我只是想问一下,那位画家还有画宽恕者的画像吗?”商队负责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些钱币,仅仅地握在了掌中。
雅丽蒂亚不无遗憾地说:“她的那些画作都送给前来神殿礼拜的信徒了。”
“这样呀!”商队负责人失望地叹了口气。
“我有。”瓦列莉亚从行囊中取出了一幅画卷,放在雅丽蒂亚的画作旁边。
商队负责人饶有兴味地展开了雪精灵拿出来的画作。
看这幅画的用色习惯和创作风格,它很明显并不是先前那位画家的手笔。在满目苍夷的世界上,唯一的一抹亮色就是站在焦土之上的瑞图宁,女神悲悯地注视着在痛苦中奋力挣扎的生灵,观者甚至仿佛还能听见女神温柔的叹息。然而,这位女神似乎在哪儿见过?他一抬眼,就看到最初走过来和他谈生意的那个高等精灵。
雅丽蒂亚眨了眨眼,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画,又看了看一旁的同伴。当商队负责人以为她們要闲聊几句,正要招手让女招待过来时,雅丽蒂亚却开始和他谈论起了瑞图宁画像的价钱。
瑞图宁牧师售卖珂旭的画像,沃玛兹牧师售卖瑞图宁的画像,她們该不会还有一个珂旭牧师朋友,打算向他兜售沃玛兹的画像吧?不过她們拿来的画作水平都很高,想必那个也许存在的珂旭牧师拿来的作品应该也不会太差,转手卖给那些富得流油的贵族价格还能翻两番,这下真是赚到了——商队负责人心想。
但商队负责人很快就失去了胡思乱想的闲暇,瑞图宁女牧师就像突然换了个人般,对他步步紧迫,连一个子儿都不愿意退让。他必须全神贯注,才不至于在她的强烈攻势下,答应她提出来的那些不平等交易。
在生意谈好后,旅店内几乎所有的人都享用完了晚餐的前菜,准备享用旅店的招牌蜜汁烤猪手。
生意场上的胜利者用她的一部分战利品换取了一人份的晚餐,冷酷无情地拒绝了雪精灵想要闲谈的要求,独自躲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将食物塞进嘴里。
“我将来想要找个像瑞图宁一样能够温柔地包容我的一切的妻子,她不会因为我事人类而瞧不起我,也不会因为我的小错误而对我加以责难……”雅丽蒂亚不记得当年只有十岁的阿尔芒接下来还说了什么,她 只记得自己摔碎了月见草的朋友从距离菲薇艾诺很远的一个城市带回来的一整套精美茶具,一个人躲在树上生闷气。阿尔芒也许并没有他说的那么需要瑞图宁,他可能只是想要让她不高兴,但她仍然在心里头暗暗发誓,永远都不要成为瑞图宁那样的人!
那天雅丽蒂亚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从树上下来,即使月见草答应不会因为那套遭受到无妄之灾的茶具而怪罪于她,甚至连脾气特别特别坏的阿尔芒都啃用他英俊的脸和好听的声音引诱她,她都没有一点反应。直到瑞图宁的狗妖精牧师来到树下,拿出一个对小朋友来说诱惑力非常大的东西,她就这么傻乎乎地被他哄骗了下来——当时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预感,她自己恐怕一辈子逃不出瑞图宁的手掌心了,结果在一百年后,这个预感的确成了真。
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几年,阿尔芒就认识了雅迪亚,并且决定和她结婚。在他們两结婚当天,新娘蹲下身,对雅丽蒂亚(她当时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了)说:“你看起来有点不开心,我想你也许事担心阿尔芒结婚之后,就不再有空陪你玩了。不会的,我向你保证:在我们婚后,你不会失去你的朋友,而且你还会多一个新朋友。身为男人的阿尔芒不懂得做刺绣之类的精细活,但我会……”
雅丽蒂亚已经不记得这个女人当年的着装(反正都是人类糟糕审美观下的产物),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佩戴在那个女人胸前的春芽圣徽。对年幼的她来说,那个平凡无奇的圣徽仿佛发着光,晃得她的眼睛禁不住流出了泪水……
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的雅丽蒂亚低下头,看了看此刻挂在自己胸前的圣徽,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当年还不属于瑞图宁,名字也不叫雅丽蒂亚的年幼精灵是怎么回答的呢?雅丽蒂亚在心里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才是阿尔芒的未婚妻。他曾经在我们八岁那年的夏至,在珂旭的神殿前,答应了我的求婚。是你抢走了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
最终阿尔芒依然没有实现和她结婚的承诺,而她也违背了对自己立下的誓言:只因为瑞图宁愿意接纳被宵银邪恶思想污染,内心已经不再洁白无瑕的自己,就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已经有不少人“夸赞”她就像瑞图宁一样了。雅丽蒂亚忽然发现,她和阿尔芒其实都是言而无信的人,她根本没有资格再去怪罪对方,也许这真如女神所教导的一样,都是循环的一部分也未可知。
雅丽蒂亚把面前的食物都消灭殆尽之后,就站起身来,一个人回到了房间。
瓦列莉亚作为她的保镖,本该无时无刻跟在她的身边,但中途却被猫妖精拦了下来。
“我想问你,你怎么惹她生气啦?”猫妖精气鼓鼓地质问雪精灵:“我看她之前都好好的,和你卖完画之后就有点不对劲,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呀?”
“我?”瓦列莉亚只觉得莫名其妙,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话。
在猫妖精的眼神攻势下,雪精灵终于将先前的来龙去脉都对她 和盘托出。
猫妖精恨铁不成钢地用肉店打了瓦列莉亚好几下,然后就跑到了待在壁炉旁的森芙身边,不再理会那头笨熊了。
雅丽蒂亚本来打算租两个房间,一个给自己和师傅,另外一个给瓦列莉亚和森芙,但她才把想法说出来就遭到了瓦列莉亚的强烈反对。
“我事你的护卫,我必须和你住在一起。”瓦列莉亚理所当然地说:“这是一个危险的世界,邪恶者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出现,我不会允许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你想抱着雅丽蒂亚睡觉吗?”猫妖精天真无邪地问。
瓦列莉亚瞬间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嗯……是这样没错。”
“那就一起睡啦!”猫妖精玩起了人类女孩的手:“森芙也一起睡吧,大家一起睡才热闹嘛。”
在雪精灵和猫妖精的强烈要求,加上人类女孩的沉默下,雅丽蒂亚最终还是租下了一个足以装下她們四人的房间。
这个晚上对森芙来说,算不上是一个愉快的夜晚。在瓦列莉亚的强势下,雅丽蒂亚还是被她抱在了怀里。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雅丽蒂亚无论如何都要抱着猫妖精睡(这似乎是雪精灵加入之后才养成的新习惯)。而猫妖精也有样学样地说:她必须抱着森芙才能睡得着,然后森芙就和她們挤成了一团。睡到半夜的时候,其余三个人甚至把大部分的体重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害她几乎喘不上气。
当不堪重负的森芙快要发飙的时候,一阵隐隐约约的声音忽然传入了她的耳里,仔细分辨那很有可能是小孩子的哭声。
某个人动了动胳膊,想必也是被哪个声音扰了清梦。
森芙趁机调整了一下睡姿,将压在她胸口的猫妖精挪到了一个不会让她做噩梦的位置——这比她的想象要来得容易,原来那两个压着她和猫妖精的精灵醒来了。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想让自己睡得舒服一些,既然目的实现了,她就闭上了眼睛,呼呼大睡大睡了起来。
雅丽蒂亚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虽然除了猫妖精之外,所有人都醒过来了,但她在活动时还是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她走到墙边,轻轻地推开了窗往外看,但是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闭上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察觉到那个声音来自于旅店大门的方向。
雅丽蒂亚 拿好了琴和武器之后,就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有另外一个人跟在雅丽蒂亚 的背后,悄悄地离开了客房。
当她們来到门边的时候,瓦列莉亚做了个手势示意雅丽蒂亚先往后退,然后才拉开了门。
门外的人是个相当漂亮的小男孩,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整个身体都是半透明的。雅丽蒂亚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用“人”来称呼面前的孩子,也许用“灵魂”会合适一些。
“夜安”雅丽蒂亚对深夜的来访者打了声招呼。
小男孩 用一双湿漉漉的泪眼看着雅丽蒂亚。
“你是想带我们去什么地方吗?雅丽蒂亚歪头问,在她发问的同事,已经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天不怕地不怕的高等精灵忽然想起了旅店老板哪张满是皱纹的脸,在她們入住旅店时,曾经不厌其烦地多次嘱咐过她們:“在晚上最好什么地方都不要去。”
深夜的夜亚 相当安静,仿佛连猫和老鼠这些夜行动物,也都改变了生活习性,一同堕入了梦乡。
两位精灵女性跟随着小男孩的脚步,逐渐往古堡靠近。
在拐过一个转角之后,那个半透明的男孩忽然就消失了。
两位精灵女性与一小队巡逻的士兵不期而遇。
为首的士兵走到两位精灵的面前:“你们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
雅丽蒂亚一脸无辜:“我们是在散步。”
“这么晚了还散步?”士兵们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位女性。
雅丽蒂亚温柔微笑:“珂宁赐给我们一双灵敏的眼睛,使得我们无论是否沐浴在阳光之下,都能自如出行。”
为首的士兵对这个回答显然不太满意:“精灵也要睡觉吧?”
雅丽蒂亚把手覆盖在琴弦之上:“谢谢关心,我们只要短暂的冥想就足够了。”
瓦列莉亚握住了雅丽蒂亚纤细美丽的手,用带着浓重口音的通用语,极尽简短地向士兵们陈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士兵当中年纪较大的一位以看顽童的目光注视着两位精灵:“你们是被不死生物引诱了!”
为首的士兵补充说明道:“这里晚上偶尔会有那样的不死生物出现,会把人引诱向死亡之地……”
年长的士兵严厉地说:“跟着它们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
雅丽蒂亚眨了眨她那双让人联想到初春森林的绿眼睛,疑惑地回看着面前的中年男性人类,她总觉得他似乎只想吓唬她一个,这实在令她感到万分不解——当她看见瓦列莉亚胸前的雾凇圣徽时,她终于明白了!
雅丽蒂亚抬眼看向瓦列莉亚:“请严冬之父的牧师帮忙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瓦列莉亚手握成拳,说出来的一字一句都带着坚定:“我可以试试。”
年长的士兵摇了摇头:“各种各样的牧师都来过,没有任何帮助。”
雅丽蒂亚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我之前听说有不少的瑞图宁牧师死在了红莺领,难道也跟这个地方有关吗?”
两位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首的士兵说道::“不知道你是从哪听说这个奇怪的传闻的……我们只是听说红莺城那里有一两起谋杀案啊?”
雅丽蒂亚 歪着头说:“是亚蓝崖领的吟游诗人告诉我们的”
年长的士兵耸耸肩“可能是以讹传讹了吧。”
“那你们说的那个死亡之地,是指这座古堡吗?”雅丽蒂亚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眼前的建筑物。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年长的士兵严肃地警告两人:“只是跟着那些不死生物去,绝对没有好下场。”
“这样啊……”雅丽蒂亚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仿佛她单纯只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吟游诗人:“那么这座古堡在白天允许参观吗?”
“一些我们已经确认安全的地方你们是可以去的。”为首的士兵回答说。
等两位精灵女性走远之后,士兵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你们有没有听白天迁到这里来的那些人说的?之前他們村来了几个怪人,她們当中还有两个拥有神奇力量:有个抱着琴,能够操控人心的女人;还有一个能召唤来一阵风,使人瞬间陷入沉眠的女人?”
“肯定就是刚才那两个人没错了。”
“不就是一个吟游诗人,和一个沃玛兹牧师吗?那些乡下人是听不习惯诗人那种说话方式吧?”
“你刚才还不是在怀疑对方。”
“你们觉得待会她們会不会跑回来找那些不死生物?”
“如果只有沃玛兹牧师一个的话,我想应该是不会的,但是……”这个士兵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其他的士兵反应过来之后,也都跟着哄笑了起来。
“之前才听说有个男的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武,一个人跑进迷雾区冒险,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不过牧师和她的同伴都是女的啊,应该不是你们讲的这种情况吧?”
“也不一定是为了爱情,别忘了,我们现在说的那个人是沃玛兹的牧师。”
“你对严冬之父有什么意见吗?
“禁止私斗!也禁止侮辱他人信仰。”
“队长,别生气啊!我们就开个玩笑,快走吧!该换班了。”
在士兵们都离开后,这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细细弱弱的凄厉哭声再次响起,隐约可以听出是从古堡处传来的。
一个疯子加上另一个疯子,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的;一个学者加上图书馆,会让收集信息的效率翻上几倍。
悻悻跟在红发小牧师身后,走在前往拜访那位疯了的幸存者路上的奥菲利亚在心里如是抱怨着。
也许这件事会让梵塔西娅感到吃惊:奥菲利亚·雪风清楚知道自己的头脑有些不正常。
可谁又能说自己是完全正常的呢?正常的标准又是谁来决定的呢?说到底,所谓的“正常”只是大部分人的平均值罢了,与世界的真理并无关系。倘若大部分人是奥菲利亚这样的疯人,那疯便是正常了。
奥菲利亚也知道,她眼中看见的东西并不一定真的存在。
她活在一个真假参半的世界里太久了。有时她会抓到虚假的兔子,它们在陷阱里狂暴挣扎,用尖锐的獠牙咬伤她的手背,而伤口很快就会消失,饥饿感却久久停留;她会听见缥缈的哨音,像一种诡秘的语言,有着吟游诗人也无法记录的曲调;她会看见不存在于星象图的星星,第二天夜晚就再也找不到。
幻象和真实纠缠在一起,像一锅煮糊了的糟糕浓汤,再也没有能确信的东西。“正常人”看见的就是真实的世界吗?谁又能说什么就是世界的真相呢?
她如一截腐木,一块锈铁,离“正常”的海面越来越远,沉没到混沌不知真实与否的深海里去。这没什么不好的,她想。奥菲利亚的生命终将终结在混沌里。
她借着身高,盯着小牧师覆盖着烈焰般红发的头顶,幽怨地研究起她的发旋。有那么一点可能,可能这个小牧师也是假的。她的手风琴还在自己身上,也不存在什么见鬼的冒险者队伍,名叫梵塔西娅·轻歌的兀烈卡卡精灵牧师彻头彻尾是她的臆想。
那么她为什么要幻想出这样一个小牧师呢?
她审视起牧师,从她燃烧着似的头顶想象其下掩藏的寓意——假如她的头脑自说自话地幻想出一个这样的牧师,那也一定是有什么她还没意识到的目的的。而这只让她更确信,梵塔西娅几乎就是她的反面,是一个漂浮在“正常”海面上永不下沉的空木桶,是她唯独不需要的东西。
到达梦岛的路程太短,远远不够奥菲利亚理解梵塔西娅的出现与存在,或是证实她是否真的存在。事实上,雪精灵的漫长生命,大约也不够想明白这件事。
据商人埃尔维斯·索锡所说,幸存者艾赛亚·沃德豪斯先生没有配偶,现在和他的兄长住在一起,由兄长照料着。纸条上的地址所对应的这幢房子是一幢两层的小楼,看上去被打理得不错。鉴于艾赛亚·沃德豪斯先生常漂泊在海上的水手身份,可以推测这幢房子的所有者多半是他的哥哥尼尔·沃德豪斯。
来应门的人是一个约莫三十后半的男子。他有着维斯人最常见的相貌,深棕卷发,褐色眼睛,略有些鹰钩鼻。从他整洁的打扮来看,平时他一定是个精神奕奕乐于社交的人,但照料一个疯了的弟弟显然大大地拖累了他,维斯人式的鹰钩鼻配上他疲惫的眉目,显得格外阴郁。
他看见来访的陌生人并不显得诧异,只是礼貌地问:“你们是?”
“您好,先生,”在只有一个牧师冒险者和一个半疯的吟游诗人的情况下,与人交涉的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梵塔西娅身上,“我们是接下了清剿海妖任务的冒险者,此次贸然拜访,是因为听说此地居住着从海妖的影响下逃生的人,希望能多少得知一点关于那些生物的信息。”
这位显而易见就是尼尔·沃德豪斯的中年男子打开门,侧开身子示意她们进门,好像他已经这么做了很多次一样。他说:“你们说的是我的弟弟吧。以前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情报的人也不少,但是大家都没有成功。”
他的话像是在印证“多一分奖金,多十分危险”这句流传在赏金猎人间的俗语。从幸存的疯子嘴里挖取大概存在的有用信息,接着去对付情报几乎为零的妖物——梵塔西娅回头看了眼似乎开始神游天外的半疯诗人,想到她癫狂时说的莫名其妙的话,忽然觉得许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图书馆上。
尼尔·沃德豪斯带领她们走到二楼,在楼梯口就停住脚步,却远远地指着最尽头的房间说:“就是那里了……他不会攻击人,我还有些事,就不进去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不自知的忧愁神情,连肩膀也微微垮了下去,好像不幸的生活真的有重量一般。梵塔西娅当然不会勉强他,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不能向他保证生活还能变好。
想来这竟是梵塔西娅第一次见到如此真实的惨淡。神殿所藏的典籍里记录着消逝之神眷族的命如浮萍,记录着大冰期的生灵涂炭,记录着瑞图宁的苦难,每一桩都令人掩卷长叹。那些波澜壮阔的历史与记载,竟不及一个为生活所苦的中年男人在梵塔西娅面前的叹息来得更真实。
他面对的甚至不是什么值得一书的不幸。可仅仅是这样微小的不幸,就已经让他,让看见他的人感到如此无奈,甚至无从安慰他。
感到无奈的人中并不包括奥菲利亚。她发现。
奥菲利亚冷漠地看着尼尔·沃德豪斯萧索的背影,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
于是她的脚背收获了梵塔西娅疑似泄愤的一脚。
空木桶小姐的悲天悯人时间似乎很快就过去了。尽管没有人指望能和奥菲利亚说通些什么道理,但不代表奥菲利亚全然不懂得别人的心思,更何况年轻的小牧师的心思几乎就写在脸上了。当然也有可能,奥菲利亚在心里补充道,如果这个小牧师真的是她的臆想,那读懂她的想法就更理所当然了。
她仍在思考这件事:梵塔西娅的出现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又觉得这问题也是个悖论,因为奥菲利亚的生命本就是没有意义的。这世上的疯人大多可以分成两种,一种失去了意义,一种被意义的巨石捆绑着下沉,下沉,距离海面越来越远。
在打开走廊尽头的房门后,奥菲莉亚立刻就确信艾赛亚·沃德豪斯是后者。
这个房间的墙壁是黑色的。
艾赛亚·沃德豪斯面朝墙壁蹲坐着,只让她们看见一个微微抽动的背影。很快她们就意识到,墙壁本该是浅色的,如这幢房子里的其他墙壁一样——这黑色是炭笔的痕迹。有人用炭笔在墙上写了许多字,写满后仍继续写,层层叠叠的笔迹已分辨不出含义,并将墙壁铺成了近似黑色的样子。
写字的人只会是艾赛亚·沃德豪斯。此时此刻,背对着她们的艾赛亚仍在墙上不停地写着字,对外界的动静毫无反应。
他重重地落下每个笔画,速度却快得惊人。他对走到他身边的两位精灵置若罔闻,仿佛他的世界只剩下了笔下的炭痕,只剩下留在他脑中未曾停歇的海难。
梵塔西娅尝试着根据他的手势判断他所写的内容,但这项工作对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兀烈卡卡牧师来说也颇有难度。她把目光投向奥菲莉亚,期望自称学者的家伙在这事儿上的才能更优秀些。
吟游诗人从短斗篷下拿出了一本半新不旧的笔记本。梵塔西娅满心期待地看着诗人翻开本子,却见她从容不迫地撕了一叠纸页下来,将纸张强行塞到了艾赛亚的笔下。
并递给梵塔西娅一个令她的拳头迫切渴求诗人下巴的眼神。
“……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袭击了岛屿。
我将告诉他们:每一片歌声都有自己的岛屿,听不见的道路无法彻底阻止绝望。”
艾赛亚没有介意奥菲莉亚强行塞到他笔下的纸,他只是写着,不在意身边的任何变化。他写到纸上的字潦草但不至于无法辨认,但内容却是难以理解。歌声的岛屿,听不见的道路,几乎比奥菲莉亚癫狂时的发言更迷幻。
写完这句话,他忽然丢下笔,开始大声说道:“每一片歌声都有自己的岛屿,听不见的道路无法彻底阻止绝望,要把声音杀死!要把歌唱的金丝雀毒死在笼中!”
他突然按住奥菲莉亚的肩膀,好像他能知道谁是他的同类似的。他瞪着雪精灵诗人的脸,可诗人却觉得他透过了自己,盯着不知存在与否的影子。
他虽然对着奥菲莉亚,却像在自言自语。
他继续说道:“我见过狂人也未层见过的景象!三千个日夜天地不断燃烧,犹如一万个太阳在天空闪耀!”
“哈哈哈哈有意思!”他的话语不知怎地触动了诗人脆弱的神经,诗人如往常听见什么古籍的消息时一样突然兴奋起来。
两个疯人的“对话”让牧师的手本能地按上了腰间的剑。她在一瞬间幻想到了两个疯子癫狂的场景、她得如何制服其中非常具有攻击性的那个、如何在制服一个的时候不伤害到另一个。这想法让梵塔西娅的额头都疼了起来。
但奥菲莉亚的表现非常优秀,值得晚上多给她一块烤肉做奖励——等一等,她是不是用了什么酷似驯兽的做法?——雪精灵异常冷静地询问起艾赛亚·沃德豪斯他话里所说的细节:“歌声的岛屿是什么?为什么金丝雀在笼子里,为什么要杀死它?”
“岛屿是声音的岛屿,每一个声音都有自己的岛屿,所有的岛屿都会相互重叠……”艾赛亚·沃德豪斯用做梦似的语调回答道,下一秒又忽然尖叫起来,“金丝雀的声音令人讨厌,讨厌……杀掉它!杀掉它!否则只能航向永恒的深渊!”
“那么燃烧的天空呢?那是什么?”梵塔西娅忍不住伸手扣住他的肩膀,急切地问道。
艾赛亚·沃德豪斯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突然对面前的雪精灵失去了兴致般,意兴阑珊地甩开她的肩膀坐回了墙壁。他捡起炭笔,在墙上随手涂画起来,这一回梵塔西娅也看得出他的涂画毫无意义。
“你们去不到燃烧的天空下,嘻嘻嘻,现在去不到,将来……无穷的门通向彼岸,黑色的花……嘻嘻嘻嘻嘻嘻……”
他突然又诡谲地嬉笑,抛出这样一句话。之后便真正不再理睬她们了。
“这不对。你不觉得吗?有哪里不对。”
在告别沃德豪斯家的小楼后,一直沉思着的雪精灵忽然说道,“尽管可能性有些低,但还是有一些可能……引诱人,使人发疯的可能并不是海妖,有什么其他还不为人知的生物在那里。”
“还有无穷的门……黑色的花……也许只是海妖让他看见的幻觉,但也许,”梵塔西娅也思忖起来,“也许也是真的。”
奥菲利亚回答她的话里竟然透出令人惊奇的逻辑性和谨慎严密的思考:“冒险应该做最充分的准备,不是吗?我们应该再去一次图书馆,看看除了海妖外海上的危险生物,或是什么人们以为没有危险的生物。还有这个地方从前有过的神,不论强弱,都有可能影响着海妖。没有听过幸存者的话的人,恐怕会遗漏什么线索……”
然而梵塔西娅的头脑成功地在听到她说“图书馆”时敲响了警钟。
“不,我们直接去码头。”
她冷酷地回绝了雪精灵诗人,并示威般朝诗人晃了晃手风琴:“人们都认为那是海妖做的事,那么即便不是,也不会在图书馆里留下多少有用的线索。”
小小的红发精灵牧师坚定地向码头的方向走去,留给她一个一团火焰似的背影,笃定疯诗人一定会跟上她。
“愚昧。”奥菲利亚咕哝着,皱了皱鼻子。你永远不该低估一个空木桶,毕竟它才是战胜浪涛永远浮在水面上的那个,而你不是。
“我讨厌水域。水会弄坏纸。”
她自言自语似地补充道。
FIN
字数4017
10552字
分算Althea的
以下剧情存在一定危险性,请勿在没有专业人士陪同下进行模仿!
欢迎收看《畅游迷离》!
在这一集,一个来自隐世种族的小姐姐会亲自示范:如何在形势一片大好之时完美地创造出尬聊的效果。比直男更加直男!相信肯定能使你大开眼界!
而且——我们还会带你感受一下瑞图宁的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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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一个晚上
有不少身在维莱德堡的人都来到了这家旅店,他們当中不只有那些孜孜不倦地探寻小道消息和八卦传闻的吟游诗人,还有一些从他們那儿得到消息的冒险者,以及一些爱凑热闹的振民。
“听说这里来了个雪精灵,是真的吗?”
“玛丽娜没多久之前才为她送过红茶呢。”
“她真的有传闻中那么美吗?”
“就像冰之王女一样……”
“珂旭在上,你别乱说话啊!她可是瑞图宁牧师的同伴,听到这种评价肯定会拿斧头将你剁成肉泥的。”
“第一次大冰期距离现在都多久了?”
“你要知道,怨恨之女没多久之前才给了那个瑞图宁牧师不少苦头吃呢。”
“我之前去神殿的时候刚好听说了。”
“怨恨之女怎么啦?”
“你帮我付酒钱,我就告诉你。”
“好吧,谁让我晚到了几天。”
“那天我就像往常一样带着妻子和女儿到珂旭神殿做礼拜,告诉他我仍然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请他在浓雾蔓延到这里来的时候,一定要保住我们一家的命……”杂货店老板神秘地说:“忽然之间,有人推开了神殿的大门,我以为是同样来做礼拜的人,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直到我发现马尔斯牧师似乎有点走神,所以才好奇看了一眼。”
那个好奇心重又不差钱的商人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吗?”
“有个穿着水色法袍的女精灵站在门边,她长的可真漂亮啊!她一哭起来,接待她的那个年轻牧师立刻就慌了神。”杂货店老板慢慢地喝了口烈酒,吊足了众人的好奇心之后,才继续道:“她似乎也不避讳我们,就直接用公开宣讲瑞图宁教义时的音量讲述起了自己的遭遇……”
有人从外面打开了旅店的大门,店外的风雪带走了店内人们的交谈声——那个一直被众人谈论着的雪精灵回来了。她用手势示意身后的人先进到店里,然后自己才跟了进来。她的同伴全身上下都覆盖在宽大而厚实的白色斗篷底下,但这似乎并不是因为寒冷,即使进到暖烘烘的餐厅里,他也并没有脱下斗篷的打算。
雪精灵般了一张椅子过来,放在了一个足够暖和,又能让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地方。
雪精灵的同伴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谢谢您,瓦列莉亚女士。”
那个在珂旭神殿拼命抹眼泪的高等精灵再次浮现在杂货店老板的脑海之中,当时的她显得既无助又可怜,如果他再年轻十几年的话,恐怕会拍着胸口答应她提出的任何请求。不过自从他的膝盖中了一箭,一切的热血都已经变成了调味料和打火石。杂货店老板叹了口气,对忙得几乎脚不沾地的女招待招了招手。
女招待从柜台里取出了一个酒瓶,放到了杂货店老板的桌上。
杂货店老板把酒杯斟满,再次看向精灵女牧师的时候,她纤细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琴。她对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演奏了起来。杂货店老板本来以为她要讲述的是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结果她却唱起了一首情歌,杂货店老板兴趣索然地喝了口酒,继续跟旁边的商人讲述起那天的事。
“她”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大地女神身边,说说那些新长出来的树苗,又说说那些刚出生的小马驹。当“她”终于沉默下来的时候,大地女神忽然对“她”说:“今天东风并不在这里。”,“她”瞬间羞红了脸。
漫长的严冬迟迟不肯离去,珂旭引领他坚韧而勇武的骑士,清除肆虐在库瑞比克的逾矩者。他的态度冷静,下达的每一条指令都清晰而明确,做出的每一个行动都果决而有效率——就像之前的劫难从未对他做成过任何影响。
偶尔,他会想起一切还没发生之前的那个世界,初春的嫩芽会从泥土中探出脑袋,深情而专注地看向太阳,然后它会一直向着天空的方向生长——生长——生长,直至达到极限方才停歇。
比起珂旭强大的内心,这个世界的平衡要脆弱得多。在严酷的北风肆虐过后,春天一直没有到来,就算春天回来了,春之女神也……
艺术之神为此大哭了一场。珂旭并不具备弟弟那样纤细而敏感的心灵,他永远无法体会那种几乎足矣感染任何人的悲伤——生存之后就是死亡,这是他制定的规则,即便是神祇,也不可能脱离这样的过程。
人们需要一个仪式,悼念曾经的春之女神。珂旭就像对待珍宝一样,捧起了“她”最后遗留在世间的一只手臂。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另外一位神祇继承“她”的权能,成为新的春神,然后人们就会开始遗忘“她”的名字,忽视她留下的印记……没有人舍得那位温柔而多情的女神,然而她既然已经离开,他們这些幸存下来的人们,就要切法适应这个缺少了“她”的世界。
人们为了生存,必须变得善忘。
不过他足够坚强,他永远都会记住“她”,他也会让他的信者将有关“她”的一切完整地记录下来——这样一来,除非他死,“她”都不会真正消失。
有不少女人和部分感情较为丰富的男人都眼泛泪光,甚至已经有人拿出手绢抹起了眼泪。虽然穿着白斗篷的吟游诗人并没有直接说出是谁残忍地用死亡分开这对互相暗恋的男女,但他們都听说过第一次大冰期的历史,人们纷纷用责备的目光怒视着雪精灵身上佩戴着的雾凇圣徽(但是考虑到双方在武力方面的差距,这些人倒是不敢对冬雪牧师出言不逊)。
吟游诗人停顿了一会,等到铜币落入钱袋的清脆声响告一段落,这才重新弹奏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叫做玛丽娜的女招待被吟游诗人斗篷的下摆绊了一夏,她一时间失去了平衡,一整盘热腾腾的土豆炖牛肉“哇啦啦——”地淋在了诗人洁白无瑕的衣服上。
“对不起。”玛丽娜用低得像虫鸣一样的音量说。
“雅丽蒂亚,您没有受伤吧?”雪精灵单手把同伴的斗篷扯了下来,珂宁造物美丽的容貌以及她那一身水色的法袍瞬间展现在众人眼前。瑞图宁保佑,她本人和她的衣服都没有沾染上一丁点的脏污,只是看起来似乎受到了一些惊吓,不过那更有可能是突然失去了遮盖容貌的斗篷而造成的。
雅丽蒂亚瞪大了那双令人联想到初春森林的绿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法袍,又看了看雪精灵手里抓着的那件已经不能穿着的斗篷,虚弱地说:“不用担心,我没有受伤。”。这位心地善良的牧师注意到困逼得快要掉下泪来的女招待,轻柔地握住了她正要去捡拾餐盘碎片的手:“你们这里没有扫帚吗?女孩子要好好爱护自己,万一被锋利的碎片割伤了手,大家都会很心疼的。”
玛丽娜看着雅丽蒂亚纤细优雅的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直到旅店老板拿着扫帚、铲子、抹布和水桶跑了过来,她才找回了说话的能力:“不打紧,我的手那么粗糙,受伤了也看不出来的。”
没有人在意玛丽娜到底还说了什么,一个梳着双马尾的蓝发女童挣脱开了父亲的怀抱,来到了精灵女牧师的身前:“你还会讲完那个故事吗?”
“我想你可能已经知道结局了。”雅丽蒂亚展示了一下佩戴在胸前的春芽圣徽,看着女童哪一头发尾有多处分叉的蓝色头发,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根本不敢佩戴着春芽圣徽,坐在侍奉风雪之王的牧师身边,为诸位演唱这样的一首曲子。”
“女神知道珂旭也喜欢她吗?”女童自动自觉地坐在女牧师的膝上,抬头用希冀的目光注视着她:“我想知道珂旭最后有没有跟瑞图宁在一起。”
女童的父亲无奈又宠溺地揉了揉女童的脑袋,将好几个铜币放进了兼职吟游诗人的钱袋里。
雅丽蒂亚点了点头:“孩子,你有个狠疼爱你的家人,要好好珍惜。”
女童的父亲腼腆地笑了笑,将女儿抱了起来:“你待在姐姐怀抱里的话,姐姐就没办法唱完这首歌了。”
雅丽蒂亚为这对父女唱了起来。
珂旭在一片反射着阳光的河流旁边找到了“她”,他严肃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就像讨论该什么时候让种子发芽一样,说出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些想法。正如他从不会在言语中吐露对弟弟的关心,在他真情告白时,“她”也无法在他说话时的表情、语气和神态中,捕捉到他口中那份炽烈的感情。
最后,他摘下了身上的佩剑,递到了“她”的眼前:“春之女神瑞图宁啊,请接受我的忠诚。”
“这把剑还是在你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幸福染红了“她”的双颊,“她”把佩剑还给了他,然后“她”说:“珂旭,你要知道:我的心早就是你的,只是你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然后,这对恋人终于拥抱在了一起。
猫妖精躺在厚实的被子上,滚了几圈,将自己卷成了一条毛毛虫。
瓦列莉亚从行囊中取出了一块巨大的兽皮,摊开,将自己和雅丽蒂亚一起包裹住了。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使得瑞图宁的女牧师整个背部都变得僵硬,她活动了一下被冻得麻木的胳膊:“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然后一个喷嚏毫不温柔地戳破了她的谎言:“看在瑞图宁的份上……”
“看在宽恕者的份上……”瓦列莉亚放肆地把雅丽蒂亚整个人拥入怀中,握住了她那双佩戴着绿皮手套的手:“我不允许您在寒风中冷得发抖。”
“这不公平!”猫妖精探出脑袋,嘟着嘴抗议:“瓦拉都不关心我到底冷不冷。”
雅丽蒂亚将猫妖精抱了起来,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师傅,你感觉暖和一点了吗?”
“果然还是我的小徒弟贴心。”路路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你们继续聊天吧,这里太安静了,我睡不着。”
“雅丽蒂亚。”瓦列莉亚将下巴搁在雅丽蒂亚的肩头上,闭上眼睛,以低沉的声音说道:“,我有一个问题。”
“嗯?”
瓦列莉亚紧张地在脑子里搜索着合适的词语,以及正确的发音方式:“为什么那首曲子的结尾听起来那么忧伤?”
“你是说我昨天晚上在旅店演唱的那首吗?”雅丽蒂亚将猫妖精不安分地伸到外头的肉垫塞回毯子底下,沉静地说:“珂旭和瑞图宁相会的场景,发生在沃玛兹心如死灰之前,换句话说,曲子终结的时间点是在人们送别瑞图宁,而她尚未复活的那个瞬间。”
瓦列莉亚耸了耸肩:“为什么?”
“瑞图宁死而复生,神力到达了巅峰。当珂旭向她是爱的时候,她可以毫无顾虑地答应他的求爱,而不用担心她的爱情会为他带来危险。”雅丽蒂亚回过头来问:“这事一个大团圆结局,是吗?”
瓦列莉亚点了点头:“当然。”
“如果诗歌的结局真是这样,人们就能松一口气了。”雅丽蒂亚语气中透露出了一种轻蔑:“反正最后两个人都在一起了,之前珂旭所受到的痛楚也只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过去也就过去了,根本没什么好在乎的,不是吗?”
“是的。”瓦列莉亚点了点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同伴语气中的不赞同。
“事情发生之前,他并不知道女神能够复活,对他来说,死了就是永远再也见不到了。”雅丽蒂亚调整了一下猫妖精在自己怀里的位置,等她可以睡得舒服一些:“我相信就算是神祇,在意识到自己将永远失去爱人的时候都会感到难过。瑞图宁教导我们:不要向那些为我们带来悲伤的人复仇,但却并未吩咐我们否定那个受到伤害的自己,我认为每个受伤的人(不论他所受的伤是来源于肉体还是心灵),都应该受到温柔的对待,直到痊愈。”
“所以才要给他一个好结局。”瓦列莉亚理所当然地说。
“珂旭生来就是建立并维护规则的神祇,他必须成为众生的表率,并且将光明与秩序带回世间,换言之他是世界上最不能行差踏错的人。”雅丽蒂亚满怀着悲悯:“珂旭的理性近乎坚不可摧,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感情,也不代表他不需要关心。我想,他应该也有像珂宁一样温柔而脆弱的一面,在他失去瑞图宁的时候,有多少人能够体会到他的哪份无可奈何呢?”
“不一定。”瓦列莉亚提出了不同看法:“如果我有珂旭这样的遭遇,我会杀了那个违反规则的人,然后带着和恋人共同相处的回忆,努力地生存下去。”
雅丽蒂亚提醒道:“您是冬雪的信徒,瓦列莉亚女士。”
“我时刻记得沃玛兹的教导。”瓦列莉亚斩钉截铁地说。
“当我察觉到这个世界的人对公义的漠不关心时,我终于能够切身处地体会到沃玛兹决意冰封世界时的心情。”雅丽蒂亚拢了拢身上的兽皮,吸了吸鼻子:“但我始终无法想象自己会伤害温柔美丽的瑞图宁——即使她的存在会导致我的失败,我也下不了手。我在内心扮演的沃玛兹当时就放下了手里的巨斧,跪下来乞求她的宽恕,但是您却告诉我:您会在沃玛兹和兀烈卡卡两败俱伤之时,拿起巨剑给与信仰的神祇迎头痛击,这真是……”
“沃玛兹正是因为看见世界陷入混乱,所以才想要改变它。如果他自己误入歧途,他也会希望有人能阻止他离经叛道的行为。”瓦列莉亚眼神中充满了对神祇的崇敬,但她的交谈对象却因为背对着她,而体会不到这份情感。
雅丽蒂亚冷淡地说:“但是兀烈卡卡已经成功地阻止了沃玛兹。如果珂旭在这个时候再去做些什么,那不过是以正义为名,发泄他的愤怒和悲伤。”
“在暗月城的时候,我曾经到处寻找过那个人类。”然后,瓦列莉亚说出了那个雅丽蒂亚曾经每天都会谈及的名字。“我要杀了她。但是在我找到她之前,就已经听说了她的死信。如果她当时还剩下一口气,我一定会告诉她我要杀她的原因,然后再亲手了结她的生命。”
“为什么您会想到她呢?”这次发问的人换成了雅丽蒂亚,她进一步补充道:“我以为如果要阻止悲荒遗孤犯下错误,理应选择距离较近的那个翼族。”
瓦列莉亚脱口而出道:“我不允许有人伤害你”
“这很难,瓦列莉亚女士。”雅丽蒂亚把手覆盖在瓦列莉亚雪白的手背上:“我是个纤细敏感的高等精灵,我认为任何人都应该喜欢我和瑞图宁,否则就会使我感到受伤。您要将所有不喜欢我,也不愿意接受瑞图宁教义的人都杀死吗?”
“这……”瓦列莉亚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即使雅丽蒂亚允许她用雪精灵方言作答,她也还是说不出来。
“瓦列莉亚女士,这真的很难,比您想象的还要困难。”雅丽蒂亚沉静地说:“毕竟,您也是无法接受瑞图宁女神教义的人,而且您使我不悦的能力非常强大,我想就算兰蒂尼亚女士拥有根我们一样漫长的生命,甘愿穷尽一生的精力向您学习,在这方面也永远无法追得上您。
。”
“我?”瓦列莉亚难以置信地问。
“我当然不建议您自裁,毕竟从您决心侍奉沃玛兹的那天开始,您就是他的私有财产。”雅丽蒂亚冷漠地说:“所以请您不要再说这种胡话了。”
虽然路路闭上了眼睛,放缓了呼吸,但其实她并没有睡着,她用她毛茸茸的猫耳倾听着精灵少女们的交谈,自然没有错过雅丽蒂亚气得忘记了自己是个温柔女牧师的珍贵瞬间。她没有见过其他的雪精灵,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每一个都像瓦拉一样有着黑熊腿那么粗的神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习惯,以及冰层一样顽固不化的性格,就算猫妖精再怎么乐观,也忍不住为这个冒险团队的未来感到一点担忧。
不过路路的担忧似乎有点为时过早,虽然雅丽蒂亚当晚不怎么愿意搭理瓦拉,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也都在瓦拉的请求下,不厌其烦地为这头来自冰原的笨熊矫正精灵语发音。虽然猫妖精毫无恶意地在心里称呼雪精灵为笨熊,但珂宁的造物实际上并不蠢笨,她的耳朵能够捕捉到雅丽蒂亚发音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也能完美地模仿她的发音,但维持了一百多年的习惯,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过来的。
据说在雅迪亚牧师的丈夫年轻时,雅丽蒂亚曾担任过他的精灵语老师,当时她总会从哥哥的书柜里取出珂宁教会的经典,毫不考虑对方与自己在信仰上的分别,吩咐他跟随自己一字一句地朗读那些赞美珂宁的诗篇。
当瓦拉请求她的帮助时,路路本来以为她也会像对待年轻法师一样对待冬雪牧师,但她却出乎众人预料地收起了手里的经典,主动承担起了寻找共同话题的任务,在不降低趣味的情况下,时不时矫正一下对方在吐字时张开嘴唇的幅度,送气的方式,以及舌头和牙齿的摆放位置,体贴得就像换了个人般,如果露露不是从头到尾听完了两人之前的对话,恐怕真的很难相信她在没多久之前才直白地说过讨厌对方。
路路动了动耳朵,她似乎听到了一种相当美味的声音,是一种胖嘟嘟的黄色鸟儿的叫声。自从离开了她的王国,进入了冷得像冰原的暗月城之后,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听过这种美味食材的呼唤了。
雅丽蒂亚宣布道:“我想我们已经进入了红莺领的范围,很快就能到达有人居住的地方了。”
路路兴奋地跳了起来:“暖烘烘的房子、软绵绵的床铺、香喷喷的新衣服还有热腾腾的烤面包。”
“师傅,你要记得,我们的钱必须省着点用。”雅丽蒂亚告诫道:“我们手里的每一分钱,都应该用来为女神服务。”
瓦拉把烤肉递给眼冒绿光的路路:“我请您们。”,换来了猫妖精的一个香吻,以及雅丽蒂亚的一声叹息。
“瓦列莉亚女士,你也应该把手里的金钱用在彰显沃玛兹的意志上。”雅丽蒂亚劝诫道:“我想世界上有很多比居住在舒适的旅馆更加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我们一个月之前才毫无顾忌地把所有的钱都用来换取舒适的生活了啊!”路路戳了戳森芙的脖子,寻求人类女孩的支持。
一直保持沉默的森芙点了点头,满足了妖精同伴的愿望。
“我忏悔。”雅丽蒂亚说完这句话之后,整晚都没有说过一个单词。
路路从森芙的背上跳了下来,煞有介事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无声色地爬到了树上,一点点地往鸟儿的方向靠近,然后一下子扑向猎物。
“成功啦!”她欢呼着举起了手里的猎物,看向慢悠悠地走来的三位同伴:“我再去抓几只,你们谁都不要和我争,今晚我们就吃它们好了。”
她抓到了第二个猎物之后,开始觉得这些还不能吃的小东西有点碍事。她往下一看,发现两位精灵正好都站在树下,她下意识想要把战利品交给徒弟保管,但想了想小姑娘近期暴涨的脾气,还是丢给了面冷心善的瓦拉。
路路还在树上忙活的时候,雅丽蒂亚和森芙已经捡拾了足够的树枝,生起了取暖的火堆。
瓦拉用树枝把从路路那儿得来的猎物穿了起来,架在火堆上烤,路路很快就被烤肉的香味引诱到了火堆旁。
沿着路走了几天之后,眼尖的路路忽然看见了广阔的田野和种在田里的玉米。
“终于——!”路路冲向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着的舒适生活。
虽然雅丽蒂亚口口声声说着不能任意挥霍,但猫妖精还是觉得,瑞图宁不会眼看她的幼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鸸无动于衷,她一定会让她們找到一户善良的人家,借住下来,慢慢从旅行的疲惫中恢复!
毕竟,春之女神瑞图宁一向都非常温柔啊!
路路从村子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都没看见任何一个农夫伯伯或者农妇婶婶在田里工作。
“人呢?人呢?”路路跑近了那些房子,爬到窗边,伸头往里面看——她连续找了八栋房子,始终连半个人都没有看见。
她集中精神倾听起周围的声音,没有人交谈,也没有人走动,仿佛整个村子就只有她們四个活人。
鸟儿“啾啾啾”地名叫着,不知道是不是在八卦着她們这四个不速之客。
路路爬呀爬呀爬呀爬,缩进了雅丽蒂亚的怀抱里:“这里太可怕了。”
“别担心,我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雅丽蒂亚温柔地摸了摸师傅的头:“我们到那个房子看看吧,也许那里面会存在着一些线索。”
雅丽蒂亚所说的房子位于村子的尽头,它的体积比起村庄里的任何一座建筑都要大一些,屋顶上还挂着一面蓝色的三角旗帜。
不安很快就被好奇心所取代,路路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徒弟所说的房子:“那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小队中最为见多识广的雅丽蒂亚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此也都是一无所知,然后就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房子的门前。
雅丽蒂亚轻轻地推开了门,路路看见房子内部被塞得满满当当,黑压压全都是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概整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了。
“谁?”这些人对陌生人的突然来访都显得十分的惊讶,还有人谨慎地让女人孩子和老人都躲到后方。
“我们是刚好路过这里的冒险者。”雅丽蒂亚温柔地说:“请问这儿是什么地方呢?”
“冒险者?从哪来的?”一个硬朗的中年男人问。
得不到问题的答案,路路猜想雅丽蒂亚恐怕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但出乎意料地——她用上了最温和的语气回答说:“我们是从菲薇艾诺过来的。”
有个半大孩子趁着年长者不注意的时候,冒出头来:“那是哪里?”
正如复活者指的是瑞图宁,复苏者指的是宵银——纵然他們的称号如此相似,也不会有人将温柔美丽的瑞图宁,错当成散发着腐朽臭味的邪神——即使是那些刚诞生不久的年幼妖精,也不会不知道关于菲薇艾诺诞生的历史。但是这些人好似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座宁静而美丽的城市般,雅丽蒂亚会因为惊讶得几乎失态,也没什么好值得惊奇的。
年轻的高等精灵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是珂宁赐给精灵的城市。”
“才不知道有那种城市!”一个中年妇女踢了身旁的男人一脚,让他把注意力从三位美丽的来访者身上挪开,语气强硬地说:“并且还在默祷的时候来打扰,你们到底是谁?!”
雅丽蒂亚打量了一下这座房子,但却并未找到属于任何一位神祇的标志与象征,她狐疑地问:“默祷?”
可惜,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为这位美丽的年轻女性解惑。
雅丽蒂亚放下了露露,拿出了七弦琴,演奏出了第一个音符。
:“她准备施放妖术!”有人大喊了起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雅丽蒂亚手里的琴,她看向身旁的瓦拉,又很快收回视线。路路猜想她想要寻找的,是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类女性。路路觉得雅丽蒂亚可能抱着一种不太正确的想法,既然严冬之父和悲荒之神,两者都是大冰期的元凶,他們两人的牧师应该都能起到类似的作用。
雅丽蒂亚再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雪精灵,,路路再次在心里给徒弟的这个眼神作了注解:现在这个非常不乐观的局面,就交给您了,瓦列莉亚女士。
“……”瓦拉眼神专注地回看着雅丽蒂亚,似乎并未掌握到透过眼神交谈的技能。
“请冷静一下,我们都是为了传播瑞图宁女神的福音,而到处旅行的传教者。”雅丽蒂亚解释道,仿佛忘记了同伴当中还有一个沃玛兹的牧师。她补充道:“我们并未存有任何邪恶的目的,我们只不过是想让更多人认识到瑞图宁……”
“我们不欢迎传教的。”最开始问她們是谁的中年男人强硬地打断了雅丽蒂亚的发言。
雅丽蒂亚歪头问:“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我们不需要。”中年男人回答说。
“为什么啊?”路路觉得这些人真的是太奇怪了
路路的问题似乎激怒了中年男人,他斩钉截铁地说:“就是不需要。”
雅丽蒂亚抱起师傅,手势示意其余两人,随时准备离开:“那我最后再打听一件事。你们曾经听说过瑞图宁牧师离奇死亡的事件吗?”
中年男人想都没想就下意识说道:“没有,不在这里,请你离开。”
雅丽蒂亚关上了门,将小队和房子里头的人隔绝开来。
“这些人为什么完全不想了解瑞图宁呢?”雅丽蒂亚双手捧着下巴,疑惑地说:“我看不见属于任何一位神祇的象征,但是这些人却说他們正在默祷,那么他們默祷的对象是谁?”
雅丽蒂亚用树脂在雪地上写下了某位神祇的名字,又很快划掉。暗月城的大战结束后,路路和雅丽蒂亚曾经前往他的神殿祷告。路路还记得雅丽蒂亚从包里取出了不少糖果、点心还有闪闪发亮的石头——这些小孩子会喜欢的小东西,供奉在了他的祭坛前,目的是祈求他在那个生前害怕鬼魂的人类女性去往生命循环的下个阶段前,能够多多照看她,等她不至于被其他的亡魂吓破胆子。
路路似乎没有见过牧师为他传教,也并未在雅丽蒂亚讲的小故事里听闻过他的名字,他仿佛从来没有进入过雅丽蒂亚的生活(即使巴塞隆纳夫妇离开人世的那个时候也不曾)。路路大概可以猜到她不认识他的原因,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安分的孩子,如果被她知道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位恶作剧之神……
送给老婆的生日礼物被藏起来了,放在厨房的食材跑到了卧室,无数女子收到某男的情书(这个将要倒霉的可怜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整个菲薇艾诺都在这位惯于使用小男孩化身行走于世间的神祇影响下瑟瑟发抖。
房子的大门被打开了,人们三三两两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路路听见有男人叮嘱妻子和儿女:“今天那几个怪人可能还在村子附近,最近出门小心点。”
猫妖精撇了撇嘴,低声说:“我才不是怪人呢。”
瓦拉用力揉了揉路路的头顶,把雅丽蒂亚精心为她梳理过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路路哭丧着脸扑进了徒弟的怀里,“嘤嘤嘤”地假哭起来。
雅丽蒂亚连忙拿出梳子,开始像个称职的饲主般,给猫妖精梳起了头发。
高等精灵给不高兴的猫妖精梳了两根三股辫,才让她又高兴起来。
四人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决定等待孩童或者年轻女子落单时,再去打探一下这里的情况。年轻的女子怼瑞图宁的牧师一向没什么戒心,小孩子对看起来像同龄人的猫妖精也起不了多大的防范之心,事情解决起来应该非常简单——前提是得她們能够找到理想的目标人物
可能是男人们的劝告奏效了,四人等了好几个小时,都等不到任何一个落单的年轻女人和孩子。
雅丽蒂亚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先找好落脚的地方,做好露宿野外的准备吧。”
最后她們决定在进入村庄的那条路上歇息,等她們准备好了一切,吃过晚餐之后,睡觉的时间也到了。路路本来以为雅丽蒂亚又该开始传播:“珂旭是我们家的!”的这个信息,但她却捧起了琴,叫上了她的护卫,打算来一次夜游。
路路马上丢下毛毯,追上了两个擅自行动的精灵:“这么好玩的事情,你们怎么都没想起我来?”
“师傅?”雅丽蒂亚抱起了路路:“你不累吗?”
路路用力地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但是我们的行动一点也不好玩。”雅丽蒂亚说。
“雅丽蒂亚,我可是你的师傅。”路路气鼓鼓地说:“你们想知道什么,都可以请求路易陛下去询问她的子民,猫们什么都知道。”
但是很遗憾,路易陛下在她的新领地上巡视了一圈,始终连一条猫毛都没有瞧见一根——不,猫毛还是有的,但一看哪独特的紫色,分明就是从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
不仅如此,当她走近一栋偏僻的房子时,还惊动了一头巨大的黑犬。
这头巨大的黑犬四脚着地站起身来,几乎有两个猫妖精那么高。它一看见路路,就拼命“汪汪汪——”地吠叫起来。
猫妖精吓得小脸刷白,想也不想就往外掏,扑入了雅丽蒂亚的怀里,才敢大着胆子往后看。
原来那头大得像怪兽一样的狗,是被它的主人用很粗很粗的绳子拴在栏杆上的。
“吓死我了!”路路心有余贵地拍了拍胸脯。
“怎么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打着呵欠从屋里走了出来,用眼睛警惕地扫事着周围。
雅丽蒂亚用手势示意路路和瓦拉注意情况,然后抱着琴开始弹奏起来。
青年听到雅丽蒂亚的琴音,就像虔诚信徒忽然看见了瑞图宁一样,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雅丽蒂亚。
雅丽蒂亚女神问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是茨兰。”信徒回答说。
雅丽蒂亚放弃了她一直以来的伪装,冷冰冰地问:“你们为什么不欢迎外人?”
信徒似乎被女神忽然改变的态度吓到了。
“我换个问题。”雅丽蒂亚注视着青年的双眼:“你们为何拒绝我们的拜访?”
青年回答说:“因为莫名其妙就闯进来的人很可疑。”
雅丽蒂亚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你们认为我们想干什么呢?”
青年实话实说道:“不知道,但是很可疑,还是赶走比较好。”,他狐疑地开始打量起面前的女性。
雅丽蒂亚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信仰的是……?”
在雅丽蒂亚琴音的魔力下,青年的理智再次背叛了他:“没有什么特别的。”
“哪你们听说过怨恨之女吗?”
“听说过。”
“你听说过她的信徒在附近活动的传闻吗?”
“没……茨兰……没有……”
雅丽蒂亚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北边的方向。
瓦拉按照约定,对青年使用了北风。
青年瞬间陷入了沉眠。
沃玛兹牧师单手就把这个瘦弱的人提了起来,将他丢在了床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子,回到了两位同伴身边。
“好冷好冷好冷……”路路搓了搓手,吸了吸鼻涕:“这个人肯定会患上感冒的。”
雅丽蒂亚拿出手帕,刷干净猫妖精的脸,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唯一幸免的,只有在风雪中成长起来的雪精灵。
回到扎营的地方之后,即使是最为不老实的路路,以及时不时就有惊人之举的雅丽蒂亚都安静了下来。
雪精灵就像过去一个月一样,用厚毛皮将她自己和其余两位牧师包裹了起来,用已经听不出特殊口音的精灵语说了声:“晚安”,就开始在心里头向沃玛兹祷告。
三位牧师经过长达八个小时的休息之后,都顺利地恢复了元气。
她們悄悄潜入村庄内部的时候,一个消息已经在这个曾经宁静祥和的村子里头不胫而走。
昨天晚上马克遇到哪群怪人了!
自从马克的父亲在出去砍柴的时候意外死亡,他的母亲脑子就变得不太正常。
这个小伙子卫冕疯疯癫癫的母亲打扰到别人,就主动搬到了偏僻的角落。今年初,那个被心病折磨得不像个人的可怜女人终于还是死了,他們一家就只剩下了马克一个人。村民们一直劝这个可怜又懂事的小伙子搬回来和大家一起生活,但他却死活都不肯答应,三番两次之后,大家也就不再劝了。没想到昨天晚上竟然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夜半时分,马克家里那头忠心的老狗忽然吠叫了起来,马克出去察看情况的时候,那个抱着琴的女人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问了他好多奇怪的问题,他仿若是着魔了般,倒豆子似的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她。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穿着厚重的盔甲、看着就不好相处的女人突然来到了哪个弹琴的女人身边。
马克最后的记忆是从某处吹来的一阵寒风——当这个年轻人再次恢复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老母亲生前的房间,躺在了那张快有一整年没有人睡过的床上。
真的是太可怕了!
马克在村民们的劝说下,把自己的房子从里到外,又从外到里足足检查了三遍。可能是那些女人道德尚未败坏到那种程度,也有可能是人家根本看不上一个穷小子的那点家当,哪两个女人连一口铁钉都并未取走,似乎真的只是来打听事情的样子。不过她們当中一个能够利用音律迷惑他人,一个掌握着令人瞬间陷入沉湎的力量,已经足够危险的了。
从头到尾听完三个农妇的对话,雅丽蒂亚和路路这对师徒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我们有那么可疑吗?”猫妖精问。
“大概是瓦列莉亚女士看起来太可怕了吧。”雅丽蒂亚完全不具备自我反省的意识。
现在摆在她們四人面前的有四个选择:从园路折返,寻找其他更为友好的村子;沿路往前走,继续深入红莺领;走入南边的森林,或者进入北边的森林。
高等精灵想了解大家的看法,人类女性没有兴趣参与讨论,猫妖精认为森林里可能居住着精灵,雪精灵又反过来想知道被保护人接下来的打算。
雅丽蒂亚若有所思地注视了雪精灵好一会儿,直至娃啦的脸颊变得通红,这才已开了视线:“那就到北边的森林看看吧。”
四人走进了北方的森林,在越过了一个山头之后,放眼望去,只能看见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迷雾不断地变幻着,透过视觉转化成了不安,在路路的心里落叶生根。
“总觉得不死生物很快就会成群结队走过来了。”路路下意识躲到了最为强悍的瓦拉伸后,胆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比起她的师傅,雅丽蒂亚要想得更多一些。
难道这个已经存在了十数年的无雾区,也要消失了吗?
这位年轻的精灵牧师低下头,向心中的女神祈祷。
但愿能找到一种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笼罩在迷离土地的浓雾。
但愿居住在这个世界的人,都能得到平安。
但愿她們四人,达到来此的目的之后,都能安全地返回自己的世界。
字数:6653
首发!等队友!
梦岛发疯的部分已经归了姚氏,图书馆的部分大家分啊!
等到姚氏发了,我再看看要不要肝出海,还是连着下一次推线的部分一起肝。
反正分已经够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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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塔西娅,我想你是被祝福的。你天生就是兀烈卡卡大人的牧师。”菲薇艾诺中兀烈卡卡神殿的主任牧师曾经这么对尚还年幼的见习牧师说。
当然,没人当真。这句话或者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或者是一个充满善意的谎言。其根本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有说这话的年长精灵本人才知道。
火红发色的年轻精灵不太记得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尚还年幼的她感到非常懊丧,怀疑自己是否还有资格待在神殿之中,甚至开始质疑自己存在于世是否有意义。八十多岁的小女孩嘛,都是这样的:敏感,多疑,善于发想。在下午茶的时间里迟到,发现自己最喜欢的糕点已经被分食一空就会感到天塌下来一般的绝望。谁又知道这一次她的颓丧到底是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但恰巧路过的主任牧师还是前来安慰她了。说她一定被兀烈卡卡祝福过——看看她火红的头发,和她所信仰的神祇如出一辙的性格,对经文的熟稔和对神术的掌控,明辨善恶是非的能力。她在出生之前就被兀烈卡卡选中了,现在成为怒火之主的牧师也是命运既定的轨迹。最后得出结论,她一直走在正确的路上,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这件事也很快过去了,被包括梵塔西娅本人在内的所有人从记忆中逐渐淡忘。但只有一句话,这位老者显然是确信的,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重复过许多遍,确保每个人都记住它:
“梵塔西娅,你天生就是兀烈卡卡大人的牧师。”
明辨善恶是非的能力来自于后天师长亲友们的言传身教,对经文的熟稔与对神术的娴熟掌握是由于少女自己每日坚持不辍的背诵与练习,宛若夏之神祭坛上经常出现的那种火焰般艳红的发色是遗传自她的森精灵母亲。而她天生便具有的,那种烈火般的爱憎与奔雷般的行动力,这才是最重要的部分。这样的性格并非人人都能具有,甚至在很多的情况下可能造成麻烦,但作为一个惩罚者的牧师,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对他们来讲,在遇到需要出手的事件时,“敢于站出来”这一点要比其他的任何事都重要得多。
生命之力蓬勃向上,惩戒之焰永不止息。帮助弱者,惩恶扬善,她天生就该成为兀烈卡卡的牧师。神殿中训练、教导她的年长牧师们这么认为,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这就是为什么,在她得知那位从图书馆中盗走古籍的犯人因为没有造成实际损失而不会被定罪之后,立刻便找上门去,以强硬的态度(物理)要求对方与她一起进行接下来向着其他世界出发的旅程:
“既然本地的法律不会惩罚你,那么我就来惩罚你!你做了这一件坏事,就得再做十件好事来抵消它——我会看着你的!”
有着烈焰发色的高等精灵居高临下地,对着被她用绳索捆成一团粽子的雪精灵说。
——————————————————————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奥菲莉亚·雪风哭丧着脸,等在叹息海商会的门前——当然,她的身边就是那位小个子的兀烈卡卡牧师。那句“我会看着你的”的份量被严重低估了,奥菲莉亚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小姑娘一时冲动所发下的豪言,只消她的小手风琴和往常一样再来上那么一曲两曲,探求失落知识的学者就能够再一次重新踏上挖掘被尘封、被掩藏的古老奥秘的道路。
所以,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自称学者的诗人很不开心地环视着周围的景象。十一月的风吹过,带来的并不是她本应该感受到的雪片冰碴以及刀锋般尖锐的寒意,而是温和清凉的潮湿水汽与海洋的咸腥味。那些永冬世界不可能存在的水鸟时不时就从他们头顶上掠过,极目远眺的话,还能从这一片小山坡上看见远处港口边上船只里高耸的桅杆。
事情真的不该是这样的。
她本来的目的地是那些寒冷的,死寂的,被彻底冰封的世界(且不论第五季的门是否能通往这样的地方),她应该去探寻那些古老的,久远的,被埋藏在冰层之下不见天日的知识,而不是来到这么一个簇拥着愚蠢的海鸟和满身铜臭味的商人的小岛上,去为了庸俗至极的旅费出卖自己的技能,去给叹息海商会清剿航线上作乱的海妖。
何况,这里到处都是水。
奥菲莉亚讨厌水。
雪精灵皱了皱鼻子,转而打量起自己暂时的同伴来。首先当然是强迫一个拥有伟大头脑的伟大学者进行体力劳动的梵塔西娅·轻歌。在奥菲莉亚看来,这位初出茅庐的兀烈卡卡牧师刁蛮而专横,愚昧 且固执,根本不懂得知识的美好,那颗火红色的漂亮小脑袋瓜里实际起作用的部分恐怕不会比一个发育不良的核桃仁更大了。但学者的头颅中的脑子可是饱满充实且有着深刻沟壑的,她已经不会再试图让对方理解自己解放知识的行为是多么伟大而无私——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算偷呢?那叫解放知识!如此浅显的道理被这个色彩鲜艳的小蠢货斥为诡论与狡辩,反抗不过的学者被粗暴地套上绳索,夺去了赖以施展技巧的小手风琴,然后一路被拖着跨越了半个城市,甩进了当然没有通往她所预想目的地的门。
绳子已经消失了,但奥菲莉亚的小手风琴还在梵塔西娅的腰间没精打采地悬挂着,前者的手腕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不过上面已经没有被勒出的红痕了。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前进性与曲折性的统一。事物发展的方向是前进的、上升的;失去前进的道路是曲折的、迂回的。学者揉着手腕这么安慰自己——做一个有着丰富知识的学者的好处,就是不论遇到怎么样的情况,知识都能为她指出合适的道路。她征程上的这个小小插曲不过是前进道路上的一个小小曲折,只要她足够耐心,总能找到时机夺回(偷回?)她重要的,自己历尽艰险辛辛苦苦做了差不多两年的小手风琴,然后潇洒地一走了之,继续她伟大却不为人所承认的旅途。
一拿回小手风琴就离开。一脸不情愿地等在原地的学者在心底悄悄重复了三遍。
定下神来的雪精灵小姐对着梵塔西娅的背影小小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研究另外她的三位同行者。这队伍是被临时凑成的,他们五个——准确的说,她们两个和另外三个——决定同行的时间就在大概半个小时之前。梵塔西娅拖着奥菲莉亚为了旅费而在布告板前稍微驻足犹豫了一会儿,另外那三个人中的人类战士便走了出来,询问她们既然也希望通过完成那上面的委托赚钱,那么是否有意与他们联合起来一同进行一个奖赏更加丰厚的任务。
奥菲莉亚想说不,可情势比人强,现在替她做决定的是持有手风琴质的梵塔西娅。这就是为什么,不情不愿的学者也和另外四个全副武装的冒险者一起,蹲在叹息海商会的门口等着面见委托人。
另外的三个人里,最抢眼的当然是那位背后生着一对巨大而雪白的双翼的先生,自赛林瑞姆褪去圣光后化为凡胎的翼族。这位名叫萨穆尔的鸟人先生披着短小的斗篷,行囊里隐约有着书卷,背上携带着一根造型奇异,可能是用于施法,但物理攻击能力显然也出类拔萃的长杖。他不怎么多话,看上去淡薄冷静并且富有学识。奥菲莉亚有那么一个瞬间寄希望于这位先生也是位能够理解知识的美妙之处的学者,然后帮助她,使蛮横的高等精灵小妹妹认识到自己“拘束一位正准备探求那些不为人知的奥秘的学者”这样的行为是多么的浅薄、无知并且可能为整个库瑞比克世界都造成损失,而这幻想在下一个瞬间就破灭了:这位先生的胸口悬挂着着的闪电形圣徽与梵塔西娅衣领下面的那一个几乎一模一样,他们在布告板前初遇的时候,这两位同样侍奉兀烈卡卡的牧师还进行了短时间亲切友好的交谈——外表是能够骗人的!雪精灵的心情又比刚才更坏了一点。这个看起来斯文而睿智的翼族,内里没准就跟她现在的拘押者一样,野蛮而愚昧!只懂得用粗暴的武力解决问题!
再看看另外两位吧:其中一个,是位负着以人类的标准而言精雕细琢的长剑、笑起来没心没肺、显然不够稳重、活泼到仿佛一刻也停不下来的,名叫卡隆萨的棕色人类战士。除了显然作为主武器的长剑之外,他身上还绑着许多小刀,这让奥菲莉亚联想到豪猪,虽然从视觉上所能接受到的一切信息来讲,这位青年人与豪猪没有半分关联。学者不认为人类,尤其是这样一个以存在于世界上的时间而论还是个幼儿,并且显然根本不懂得何为安静地钻研或者沉思的人类能够懂得窥视未知所能带来的愉悦,何况只消一打眼,她便已经确定,这不是个莽夫,就是个武夫——这两个相近的词汇之中还是有着细微的差别的,但不论哪一个,显然都不是褒义词。
另外的一个看起来倒是聪明些,但奥菲莉亚也没报什么希望。她已经清楚的认识到眼见不一定为实了:毕竟有萨穆尔这样的一个前车之鉴,况且梵塔西娅如果单论相貌的话,看起来也挺机灵的。因为珂宁的恩赐,精灵的外貌水准总是在平均值之上,这位自称为墨利安的精灵巡林客也是如此。他就和任何一个学者在奥伯森林中曾经见过的巡林客一样(虽然她见过的也不多),纤细、修长,衣着宽松,佩戴双刀与弓箭,神情淡漠,或许对待自然中那些花鸟鱼虫时所展现的耐心也会远大于对面前活生生的同类的。奥菲莉亚一见到他就认定自己肯定没法对他抱有好感,墨利安的形象立刻便让她想起她从深林城前往菲薇艾诺,却在中途的奥伯森林里迷路了的那一段艰苦的日子:她没有带够食物,学者的天文学知识在树冠遮天蔽日森林里也没法很好的帮她辨别方向。诗人好不容易在寒冷的夜晚用折下的树枝升起火堆,准备宰杀简陋得过分的陷阱里抓到的兔子充作来之不易的晚餐时,总是有与这位巡林客相似的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打断她,放掉她花了很大力气才抓到的兔子,然后用干巴巴、没滋没味的干粮还有根本不顶饱的树果充作补偿。
奥菲莉亚一点都不想要补偿,她想吃兔子。
事实上,她现在也想吃兔子了。
不过,即便是带着怀表的兔子也不会在人来人往的商会大门口的街道上蹦出来。或许等到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她的拘押者从她身上分神的时候,她可以溜去某个烹饪兔子的餐馆,从厨房里顺出一只被烤熟的出来——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这是那些愚昧无知的人对无尽知识的供奉,对探索钻研着世界真相的狂人们的犒劳。
就在奥菲莉亚试图从小山丘上望下去,寻找哪里有着可能是提供食物的旅店所散发出的炊烟时,她的衣领被狠狠地扯了一下:强迫她来到这里的兀烈卡卡牧师正以与其纤细手臂绝不相符的力量拖着学者离开原地,这个临时凑成的队伍终于能够见到任务的发布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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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可算来了,我还一直担心没有人会接下这个任务。”主管这件事情的叹息海商会成员用手帕抹着前额不存在的汗水,带着歉意的微笑迎上来对着外来者们说。
埃尔维斯·索锡是一个衣着光鲜,略显发福的中年男子,就算以上流社会最为严格而挑剔的目光来评判他的穿着与举止,也没法在这些方面挑出什么失礼的部分。他逢迎的态度里带着世故的热情,虽然不至于叫人讨厌,但鲜少在这些人情往来上花费时间的冒险者们仍然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所幸,在这段无措造成的短暂沉默升级成尴尬之前,小个子的兀烈卡卡牧师先反应了过来,接上了这个不知道是商人的谦虚,还是的确在表示任务实在具有难度的句子。
“您好先生。”梵塔西娅礼貌地上前,“商会的报仇足够丰厚,我想您这样的担忧是毫无必要的——不是我们,也总会有人来。”
埃尔维斯谨慎地打量了一番几人的穿着打扮,然后仿佛得出了什么结论那样,向着装备的风格都明显维斯本地的冒险者们提问:“几位看样子是从‘门’的那一边前来的冒险者吧?”
“冒险者。”躲在队伍角落里的雪精灵哼哼唧唧的小声絮叨,“冒险者,和学者。”
“是的。”接话的仍然是红发的精灵,而在百忙之中,她还能回头警告地瞪上一眼那个疯疯癫癫的吟游诗人,“所以实不相瞒,其实我们对附近的各种状况都不是很了解。可否请您详述一二呢?”
“好的,当然,当然可以。”叹息海的商人又擦了擦他前额不存在的汗水,“是这样的,阿尔沃兰海域是维斯以北的一片海,这片海域号称有去无回,凡是经过那里的人都会被海妖的歌声所迷惑,船只和船员们不知不觉就会葬身大海……”他顿了顿,又说,“一直以来,我们都是避开那片海域制订的路线,但最近不知怎的,那些海妖离开了她们原本的居住地,我不得已才寻求帮助。”
冒险者们面面相觑。并非维斯本地,甚至不是海洋世界德莫拉原住民的这些人对“海妖”这个词所代表的东西全都没有丝毫的概念。奥菲莉亚似乎从埃尔维斯的叙述里抓到了点什么,窸窸窣窣地从队伍的角落里悄悄挪到了前边。
“嗯……”开口的仍旧是梵塔西娅,“‘海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物呢?”
“这……恕我不能描述,因为凡是见过她们的人无一例外都葬身大海……”他顿了顿,忽然又说,“不过,我听说在梦岛那里,有从那片海域回来的人,但因为听过海妖的歌声,他已经疯了。”
“疯了?是怎么个疯法?”
“胡言乱语,神神叨叨地说些没人能理解的疯话,大概就是这样。”商人摇着头叹息,“不过至少,他们还活着。”
“那,你是怎么知道‘海妖’是‘她们’的?”十秒钟之前还并不在那里的雪精灵诗人突然的见缝插针将委托的发布者吓了一跳,但后者在定下神来之后,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古老的传说中时这样记载的,至于传说是怎么得知的……我也并不清楚。”
奥菲莉亚突然之间激动地张牙舞爪了起来,但她身边的兀烈卡卡牧师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一样,在她兴奋地伸出手臂准备喊出第一个音节之前,怒火之主的侍奉者就已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狂人学者的手臂,迅速地将它反剪到一个看起来便让人牙酸,却不会对肌肉、骨骼或是韧带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的角度上。于是自称学者的吟游诗人没能完成她预定想要进行的一个舒展的动作,而是被迫低下自己的上半身,让手臂疼得不是那么厉害,原本想要说出什么来的嘴里也只发出了一声呼痛的哀嚎。
“梦岛上那些不幸的受害者们还能够沟通吗?”梵塔西娅在钳制她显然不太正常的同伴之余,还能接着提问。而埃尔维斯先生显然对眼前的景象感到目瞪口呆。
“他们倒是还能说话,但说出的话也只是介于清醒与疯狂之中……如果你们想去的话,我给你们地址。”商人这么说,抓过了会客室中桌子上墨水瓶里插着的羽毛笔(冒险者们都很惊讶那竟然不是单纯的装饰),在便签纸上面刷刷刷地写了一行字,“这是其中最清醒的一位的地址,这个可怜人现在由他的哥哥照看,你们可以去拜访他——虽然我不觉得你们能从他口中的那些疯话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埃尔维斯将手中的纸片递向一直与他进行对话的牧师女孩,似乎有点默认她就是这支队伍里负责对外交际的那个人。梵塔西娅自然地腾出手来接过那张小纸片,而终于从钳制中被解放出来的奥菲莉亚显然没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原本的目的,反而借机迅速地离开了红发精灵的身边,一个箭步窜到了叹息海商人的面前,以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向这个中年男人询问:“传说!传说是哪里的传说?记录在书上?童谣里?还是口口相传的久远故事?哪里能够看到呢?”
“呃……在、在学院区的——”
那张散发着一种癫狂兴奋的脸造成的阴影就如来时那样迅速地从埃尔维斯面前散去,梵塔西娅一把抓住了她失礼的同伴身上披着的短披风,然后在下面隐蔽地踹了对方的脚踝一下。
“——图书馆里。”
商人完整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但他不确定最后这几个字是否被冒险者们接收到了,因为它们几乎全都被淹没在奥菲莉亚吃痛的哀叫声里。
不过也没人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在这之后精灵牧师只是歉意地向可能收到了惊吓的埃尔维斯点了点头,有些惭愧地接着补充:“您也看到了,我们这边也有半个疯子。没准她和梦岛上那些不幸的人还能够无障碍交流呢。我想,我们还是能去试试您所给我们的地址的。”
埃尔维斯没有接话,只是在奥菲莉亚“明明是一个学者和四个疯子……”的小声咕哝里,对梵塔西娅报以同情的目光。
此后,冒险者与他们的雇主商谈了一些诸如事发的具体海域、如何雇船前往目的地等等更加细节的问题。本来双方便都是有意合作的,在脱离开狂人学者感兴趣的部分之后(事实上,现在的奥菲莉亚的心似乎早已经飞向埃尔维斯先生口中的图书馆了),他们的交涉变得出奇的简单与顺利。
外来的冒险者们作别商人先生,离开叹息海商会的分部之一后,太阳的角度还没有偏移多少。萨穆尔抬头看了看天色,向着他所有的同伴提议道:“我想,我们可以分头去寻找有关海妖的线索,然后在港口码头集合,找一条肯带我们去事发地点的船。这样比较节省时间,运气好的话,或许我们今天就能出发。”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通过——其中最为赞同的一个,令人吃惊的,是奥菲莉亚。雪精灵吟游诗人几乎要举起四肢来赞同这个决定了:“好的,我们立刻出发吧!关于海妖的传说!图书馆!久远的历史!扑朔迷离的真相——”
她那些连缀不成句子的短语被一声来自某种乐器的噪音打断了。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到梵塔西娅站在路边隔断小路与草坪的石块上,将原本属于吟游诗人的那只粗糙的小手风琴高高地举在头顶,那可怜的乐器从风箱里挤出不成句的哀鸣。
“你不去图书馆,奥菲莉亚。”和手风琴一样小巧的牧师这么说,“鉴于你的前科,你在做完我们说定的‘十件好事’之前决不能接近图书馆。”在雪精灵愤怒地跳起来之前,她威胁地作势要将小手风琴掷在地上。
“我们一起去梦岛,见见那些可怜的受害人吧。”红发的少女在吟游诗人颓丧的哀叹声里甜蜜地说,甜蜜得就仿佛一个恶魔。
TBC
字数:11598
Kk女主剧本注意。
惯例发糖,但没时间详解了,先发了去打一波巨龙。
GW2是个好游戏,大家不来吃一发安利吗!(不,没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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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在天上挂得很高,毒辣的日光从天穹上兜头浇下来,砸得人头昏眼花。
这是坎维——这个不存在冬季的沙漠世界——给那些来自异界的旅人的头一个下马威。
克林菲尔的风是灼热而且干燥的,其中仿佛带着火,从芬德尔身边擦过时几乎令他错觉自己的衣服要烧起来了。气流裹挟着的砂砾打在他的面颊上,即便掠过了他们前方无数属于上对的的车马人群也势头不减,磨得皮肤生疼,森精灵本能地抬手挡了一下。
他在之间面见爱人的父亲威斯特之前就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
“你那样是挡不住的。”Kk忍着笑,“事实上,没什么挡得住坎维的风沙。只要有一丝缝隙,这些微小的颗粒便能钻进去——不过我想,大概你很快就会被迫习惯沙漠中的风沙了。”
这一阵风很快停了。沙漠湖都与菲薇艾诺相比荒芜得可怜,但却是也生机勃勃的城市重新出现在在旅者的眼前。强烈的日光和灼热粗粝的风沙对当地的原住民几乎不构成任何影响,街上的行人之中洋溢着一种热情的活力,就像这座城市的温度一样。
猎魔人跟着瑞图宁的牧师机械地向前走。他们离开门,走上一条大道,金黄色的街景就像是卷轴一样缓缓在他的眼前铺陈开来。地面是由被夯实的砂砾铺就的,两旁的房屋也是相似的颜色,街边稀疏地装饰着一些显然被精心照料的绿色灌木或是仙人掌,多少为观者在这片无尽的金黄之中缓解了一些视觉疲劳。
“觉得这儿怎么样?”Kk回过头来问,而对于芬德尔这样的一个在克林菲尔落地十分钟不到的陌生人来讲,这是个很困难的问题。
“嗯……”来自终年气候温和湿润,被无尽的翠意环抱在怀中的菲薇艾诺,甚至有一大部分的生命都在于森林为伍的前任树行者沉思了一会儿。
“你知道,我来自菲薇艾诺。”他一般认真,一般觉得好玩地套用了他在询问Kk对于菲薇艾诺的感想时,对方所使用的句式,“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人们和这么多沙子生活在一起。”
瑞图宁的牧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么接下来,该换我来担忧你是否能适应本地的气候了。”
“我想这是很有道理的担忧。”森精灵在灿阳下眯着眼睛,“我从前可没来过气候这么极端的城市。”
“你忘了深林城。”
“那里是干冷,这里是干热,很不一样。”
Kk对此种狡辩报以微笑。
“不过克林菲尔至少还会比坎维的其他地方好些。”他一边走一边数着门牌,“至少,这里有充足的水源和足够强大的军队,是一座安宁且有秩序的城市。”
“看得出来。这里物产不算丰富,但生活还算平稳。”芬德尔打量着远处神殿的尖顶,反问他的同伴:“你在这儿长大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令Kk陷入了短时间的思考。
“大概……也不算是?”他思索着该如何缩减句子的长度,“我的确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但那是比较后来的事了。我的父亲们最开始总是在旅行,因此我青少年的大部分时期都是在旅途中度过的,直到我们来到克林菲尔,并且决定暂时在这儿定居。”
“鉴于这里有一片湖,这倒是个不坏的选择。”
“事实上,鉴于当时还没有门和暗月城,这恐怕是最好的选择了。”
芬德尔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他们来时的方向——当然,他看不见那道耸立在王宫门前的蓝色气旋,但这不妨碍他联系之前自己所见的景象去想象沙漠中的集市上很可能正在售卖坎维之中原本并不产出的珍奇。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东西肯定会越来越多,价格也越来越低廉。
“我都快想不起门没有出现之前的那些日子了。”他感叹,“世界被联通之后,仿佛做什么都方便了起来。”
“谁都能使用的通道确实给每个被连通的世界都带来了很大变化,但芬德尔,说‘想不起来’也太夸张了。”
“并不夸张。可以说第五季带来的冒险改变了我的一生。”
“这显得更夸张了。珂旭的信徒都喜欢这么夸大其词吗?”
“夸大其词?我可没有。想想吧, 这次旅途令我遇见了你——这还不是一件足以改变我一生的事情吗?”
猝不及防被突然袭击的Kk愣了一下没接上话,转过头去吃惊地打量起他的旅伴来。后者接收到前者的眼神,增补了一句:“我认真的,就如同任何一个珂旭的信徒在做出保证时那样的认真。”
“唔……”涨红了脸的高等精灵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了视线,含糊地应了一句“对我来讲也是”。那声音混在风沙里,实在是太过微弱,但猎魔人的尖耳的确捕捉到了每一个词汇。
芬德尔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过多的纠缠,也没有逼迫他的爱人回馈以相同份量的誓言。作为一个巡林客,他深知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得好,同时作为一个猎人,他有着甚至远胜于他的同类的耐心。森精灵知道,如果Kk想说那些话的话,他会在自己认为合适的时机里说的,就像他选择在菲薇艾诺无人打扰的房间里将自己的过去和盘托出那样。
是以在这段路程的最后一点时间里,他们之间被一种默契的沉默笼罩着,直到高等精灵终于在门牌上数到了他心中的那个数字。
“我想……这趟旅程还是出了一点意料之中的波折。”瑞图宁的牧师叹着气说。
芬德尔顺着他同伴的目光看过去,最终落在了一段看起来与周围的建筑别无二致的庭院围墙上。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大门被沉重的铁链和一把很大的锁捆缚禁锢住了,克林菲尔干热的风中携来的沙尘在大门之下积成了有足踝那么高的平坦斜坡。
Kk的养父显然已经离开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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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在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他们还是得到了有关威斯特踪迹的消息——从街边少女的口中。猎魔人不需要特地去深究便能够从那些女孩儿们的言辞里知晓威斯特先生到底有多风流倜傥,同以往任何一次旅行一样的,他更加关心在哪里能搞到一张地图,好让他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虽然在太阳端正地悬在所有人头顶上、四周几乎可以说除了沙子之外一无所有的沙漠里,每个方向看起来都差不多。
这次打点一切的人终于变成了Kk。他的养父向着朗吉尔王国旅行去了,走了几乎所有神志清醒的人都会选择的那一条最为安全且普遍的路:从克林菲尔出发,途径中间唯一有水源存在的中转站戈朗,然后到达朗吉尔。现在Kk与芬德尔也当然会选择这样一条路,因为这即便是对于那些尚未习惯坎维气候与环境的旅者来讲,也会是一次没有丝毫难度的短途旅行。瑞图宁的牧师虽然离开了一段时间,但他年少时所曾经历过的那些旅途中,自己得来或者由长辈传授的经验仍然被鲜明地记忆在他的脑海中。
高等精灵迅速地收集齐了这段旅程中所需要的一切物资:食物、水源,露宿所需要的工具,遮挡艳阳与风沙的斗篷,还有重要的地图与指北针。精灵们出发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他们拒绝了租用坐骑,因为他们的行李对一个冒险者来讲并不是很多或很重。即便那些商人一再强调一匹好骆驼可以让他们走得更快些,高等精灵也并不听信:或许对于会陷进沙地里的人类来讲是这样的,不过凭借天生得来的轻盈身躯,即便是在最松软的沙地上,携带所有物资和全套装备的精灵们所留下来的足迹也不会比一个铜币的直径更加深了。
一路上平静而顺遂,这是他们在第五季所促成的那些冒险中很难见到的。怀揣着目的,但并不因此而着急的旅者们很是享受了一番旅途中的悠闲,直到此行中的第一个目的地从沙地的边缘冒出头来。
作为通往朗吉尔的唯一门户,戈朗的城门之前理所当然地排着长龙。来自坎维各地的商队装载着货物的车马在门前一字排开,这些东西有些将会在这个边境小城就地售出,另一些将会继续深入这片区域,进入朗吉尔的腹地。商队的成员们谨慎地对待着那些在一段时间后就将变成明晃晃的金币的财产,拉车牲畜的嘶鸣声里,无数披着几乎完全相似的斗篷的工人们围绕着板车或者箱车忙里忙外。
轻装简行的芬德尔与Kk在此间倒是成了异类。或许在坎维,普通的居民很少这样以单纯旅行为目的从一处赶往另一处,是以当附近的人无意中见到除了在沙漠中生存所必要的物资外,根本是两手空空的二位旅者时,目光总免不了在他们的身上稍多停留一会儿。
开始的一段时间里,芬德尔还以为这只是单纯出于任何知觉生物都会存在的好奇心,并且不打算去过多在意那些于他看来略显扰人的目光。但很快,在高温与黄沙中依然敏锐如故的感官告诉猎魔人,周围那些过多的目光停驻在他们身上的原因并不如他最开始所猜测的那样单纯:他们不仅在观察,还在小声地相互进行交谈与议论。
“你有没有觉得队伍前进的有些太慢了一点?”瑞图宁的牧师在他的耳边询问。惯于以善意预设周围所有人立场的Kk目前为止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句话也只是单纯的抱怨而已,然而他的同伴并不这么想。
的确,过分严格的入城盘查也是存在的,这也是队伍前进缓慢的可能性之一——之一,也就意味着当然会有其他的可能性。在周围这一片常人或许不会觉得不正常的窃窃私语中,猎魔人本能地倾向于后者。他会如此认为,也因为一种绰约的心悸感盘绕在他的胸口:不是生了病或者其他什么原因造成的,只是单纯的心神不宁,然而这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要去城门口看看发生了什么吗?”森精灵向自己的同伴提议,而后者欣然应允。
“我和你一起。”Kk这么说。他们不太在意排队的次序是否会落后——旅人们排在最后已经有段时间了,而他们的身后依旧是广袤无垠的金黄沙漠。接下来就是一天中太阳最为毒辣的时间段了,没有人会想在这样的时间里在茫茫砂砾中赶路,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这队伍都不会再变长了。
只想单纯途经此地并且稍作补给的旅者们从队尾离开,向着负责入城检查的卫兵那里走去。就和任何一座城市的大门边上一样,那些差役们简单穿戴着一些表示身份的意义远大于防护意义的盔甲,没精打采地检查着商队车马上的货物,盘问着来者入城的缘由。但也的确有几个特殊的地方:这些人的检查细致而又粗心——他们会要求来往者打开车马上的每一个箱子或者袋子,却又只是向里面投去吝啬的一瞥;他们要求来人将身上的所有口袋都掏空,却甚至对六尺有余的大剑这种凶悍的兵器都不屑一顾;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手中拿着纸张的卫兵,和他们的同僚一样的没精打采,一会儿看看手中的纸片,一会儿看看如撑着的容貌,就好像比对着什么——以一种与那些进行入城检查的士兵几乎相同的心不在焉的态度。
这里出了什么事吗?间谍?逃犯?有几个猜想划过了芬德尔的脑海,但他没打算拓展它们,毕竟答案唾手可得。
“这座城市中发生了什么事吗?”森精灵上前询问,而听到这个问题的卫兵甚至连眼睛都懒得抬一抬:“还不是在寻找一年前投毒案的犯人。都这么久了,这些人怎么可能再回到这里?”
芬德尔的视线要远高于卫兵手中的那两张纸,因此在这一问一答的同时,他也能毫无障碍地看见上面的内容: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是两张画像,而且是相当惟妙惟肖的画像。其一所绘的是个看似半卓尔的弓箭手,另一个是位被厚重且陈旧,甚至仿佛是胡乱拼凑而成的盔甲所完全包覆住的骑士。
半卓尔这样稀罕的物种在人群里总是会显得鹤立鸡群地容易辨认,而后面那位看起来仿佛有些眼熟的骑士又完全无法看得见面孔。加上距离事发当时又已经过了长达一年的时间,也无怪乎这些卫兵在进行检查与比对的时候如此“例行公事”的敷衍了。与森精灵相去稍远的另一个卫士手中也拿着一张画像,因为角度的关系他完全没见到上面的图案,不过他没太在意。
“投毒案?”他随口问了问,“经过了一年你们仍在搜捕,是有什么重要人物因此遇害了吗?”
“比那恶劣得多。”卫兵的语气坏了下去,“那时候有三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冒险者在戈朗的水井里投了毒,托福,朗吉尔的水也因此受了不小的影响,甚至还有几个村子的村民因此被迫撤离。”
干旱的沙漠之中,水源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敢于向着维系着数千数万人生命线的水井中投毒,这情节当然要比向达官贵人的杯子碗盘中放些致命的佐料恶劣千倍万倍。芬德尔理解戈朗上层对此事的罪魁祸首紧追不舍的态度,虽说出于一名曾经的地方秩序维护者的角度来说,这样的比对在解决问题的方面的确也只是聊胜于无,但更重要的是需要表达出这样的一个态度。
但突然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笼罩在猎魔人的心头。沙漠中小城里的水井被投放了毒药,许多人喝了被污染的水后失去了性命,这对芬德尔来讲不是全然陌生的一个故事。
他的确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样的情节的。这还是不久之前,他响应第五季召唤之后,却没有离开暗月城进行旅途的冒险间隙里听到的故事,讲述人现在就站在他身边。
“犯人真的是冒险者,而不是佣兵、盗贼,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恶徒吗?”森精灵皱着眉头发问。这个疑问终于使不耐烦地皱着眉的卫兵抬起了头: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他向发出质疑的人质疑,显然这个句子之后,他还是有其他的话要说的。然而实际上,他并未将那些已经在腹中酝酿完毕的文句倾吐出来,在这位懈怠的执法者抬起头来之后,立刻便有什么映入他眼中的东西紧紧攫住了他的注意力。
芬德尔顺着那目光的方向转过头去。士兵注视的目标太明显了,旅者不可能辨认不出,那卫士所瞩目的正是甚至没参与话题,只是因为突然投射而来的视线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的Kk。
“就是他!”那守卫突然地大叫。这毫无前因后果的突兀喊声让四周的人全部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怔愣,然而很快,同样作为戈朗城门守卫的其他士兵反应了过来。他们喧嚷了起来,拿出了绳子与镣铐,越过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芬德尔,向着茫然失措的高等精灵一拥而上。
一片混乱中,猎魔人一直没能看见其内容的画像飘落在了地上,随后便有忙乱而拥挤的士兵踏上了它的边角,轻浮的沙尘立刻掩埋了纸张的一个边缘。但即便是惊鸿一瞥,森精灵也完全不需要动用自己作为一个游侠的视觉,便已经辨认出了上面的内容:
那是一张绘有他身边瑞图宁牧师面孔的,惟妙惟肖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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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德尔从戈朗的执政厅里走出来,长叹了一口气。
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不论是他还是Kk本人,都是无法自证无辜的。他们尝试过解释,但那些直接受到朗吉尔调配的卫兵根本不听。他们只是按照当地的法令照章办事而已,森精灵无法指摘他们维护当地秩序的做法,遑论拔出刀剑来动用武力阻止这件事情。
瑞图宁的牧师自顾不暇,珂旭的信徒又无法可想,于是结果便可想而知:Kk终究还是被收押进了当地的监狱等待进一步的传唤与审讯,而芬德尔,就像任何一个珂旭的信徒那样,决意要通过正规途径光明正大地解决这个问题,证明自己同伴的清白。
他是相信Kk的。在他们相识相知的这段日子里,瑞图宁的牧师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心地善良且品格高尚的高等精灵,若非如此,芬德尔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交付自己的感情。这样的一个人当然不可能做出对珍贵的水源投毒这样丧心病狂的恶行,但显然,对于那些并不熟悉Kk的人而言,想要让他们相信这一点,还需要更多的明确证据或是证词。
芬德尔本想通过法庭对质的正当方式来证明瑞图宁牧师的清白,但在询问过当地执法机关之后,他立刻便放弃了这个想法。戈朗的政权在经历过一年前投毒案所造成的大规模混乱之后已经名存实亡了,这个有着稀少水源的中转站现在已经无限地倾向了朗吉尔王国。负责入城检查的卫兵来自朗吉尔,本地执法的官员来自朗吉尔,指认三位(很大可能是无辜的)冒险者的供词也来自于朗吉尔方面,就连案件的审判也得要在朗吉尔的最高法院开庭。走完全部的流程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于情于理,芬德尔都不可能就这么让Kk在监狱里待上整整一个月。
他已经在执政厅里花费掉很长一段时间了,高挂在空中的太阳所带来的热量非常惊人,就仿佛是兀列卡卡的真身正在天顶上俯瞰大地一般。从未在设想中的突发事件与太过极端的气候让来自菲薇艾诺的森精灵感到焦躁,出于习惯,他认为现在是该吃点什么的时间了,可实际买下水(有些出乎他意料却在情理之中的,这里的水需要购买,而且要价不菲)和食物之后,他却发觉自己什么都吃不下去。
猎魔人因为这种罕见的强烈情绪波动而呆站了一会儿,随后改为询问戈朗监狱的方位。这不是什么秘密,毕竟戈朗不是个很大的城市,因此他很快便得到了答案和指引,并且欣慰地得知这里对于探视被拘押的犯人还是很宽容的。
这很好,因为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森精灵强烈的需要见Kk一面。
正如他人所说的那样,芬德尔的探视没遇到什么阻碍,甚至他还能给自己蒙冤的同伴带去一点食物和水。瑞图宁的牧师除了有点沮丧之外,看起来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毕竟他才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要是这样就已经出了什么肉眼可见的问题的话,恐怕珂旭也阻挡不了他的信徒直接拆了这栋以监狱的标准来看不算太结实的建筑。
他们简短地交流了分开的这段时间内自己所取得的进展——芬德尔几乎没有什么进展,除开他知道了如果没能在Kk被拘押的这段时间里找到能够证明他清白的人证或者物证的话,他们就得花上一个月的时间跑去朗吉尔的最高法院开庭审理这个案件,能否胜诉还是两说。但Kk,出乎意料的,在监狱里倒是打听到了一点小道消息:
“有人知道是谁把凯恩斯、蓝和我作为投毒犯供认给朗吉尔的,但是谁都跟这个人不熟悉。他们只知道这个人外号叫做‘海鸥’,据说是个外来的雇佣兵,或者跟什么雇佣兵组织有关系,这部分的情报挺模棱两可的。”瑞图宁的牧师说,而猎魔人很不合时宜的,才突然间将自己在城门口见到的画像上那位全身覆盖着盔甲的骑士与那位总是在各种意义上让人印象深刻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森精灵在脑海里用力挥散这个突然冒出来、对事态的进展又没有丝毫帮助的情报,看着陷入了思考的Kk。
“你想起了什么其他的细节吗?”他不太报希望地问,而Kk点了点头:
“我想……的确,虽然我不知道这仅是巧合,还是二者的确有联系。当时我看到的那些真正的投毒犯里,就有一个人身上有着海鸥纹身。”
“一个身上有海鸥纹身的人外号叫做海鸥,这说得通。”芬德尔垂下眼睑,不让对方发现他仅剩的那一只眼瞳里正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贼喊捉贼。猎魔人在心里恶狠狠地咀嚼着这四个字,直到过了一会儿,他认为自己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才再次转过目光,直视他蒙受了冤屈的同伴:
“你还记得其他人有什么特征吗?”
瑞图宁的牧师想了一会儿,懊丧地摇了摇头。
“我当时太过专注于那些中毒的人了。”
“没关系,至少我知道接下来该去找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得到了线索的森精灵从四条腿并不一般长的座椅上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只是还要委屈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不会很久的,我保证,但还是……小心点吧。”
“小心什么?”瑞图宁的牧师茫然的问。
芬德尔犹豫了一下,在谨慎地环视了这个除了桌椅、他们俩,以及一个看守的狱卒之外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之后,他才又开口:
“监狱总不是个好地方,这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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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座城市的酒馆都有着相似的神奇之处。如果库瑞比克有一位故事之神的话,那么祂的圣所恐怕就是遍布于世界各地的酒馆。
这不是空口无凭的白话。酒馆是一座城市中最具有活力的地方,这种连带着提供住宿的小客栈是外来人惯来歇脚的据点,也是本地闲人时常光顾的娱乐场所。各种各样的人或者消息在酒馆中相遇或者传递,隐秘的交易也在嘈杂的大厅中达成。就连最见多识广的吟游诗人也无法说出到底有多少传奇故事是从一间酒馆中的某件事发源的,又到底有多少故事在进程中遇到阻塞时,是因一间酒馆而获得疏通的。
芬德尔的情况便属于后者。
他找到戈朗最大的一间酒馆,径直走到吧台前的空位坐下,向老板要了一杯麦酒(就品味来说,他依然这么无可救药,但至少现在这不是重点),听了一会儿附近酒客们家长里短的闲聊。他们谈论商队带来的舶来品,谈论家中的女人和孩子,谈论沙漠中的灾害,谈论工作和钱币。浸没在酒精中的话题漫无边际,但若是猎魔人想要找到一个插话的空隙,倒还不算困难。
他在身边的人提到护送商队的雇佣兵时开了口,问起了“海鸥”这个名字。这为他招来了一两束异样的目光,而在发现他是一个生面孔之后,那些目光便立刻变得了然了起来。
“小哥,你是刚来到这附近吗?”酒客之一嬉笑着问,芬德尔点了点头,反正这没什么好掩饰的。
“准确的说,刚来到坎维不久。”森精灵补充,“我从德菲卡来。”
“嗬。”酒馆的老板从喉间发出一个表达惊讶与感叹的擦音,“你怎么会想到要来这沙漠里受苦呢?”
“我居无定所,靠刀剑讨生活。”芬德尔短暂地掀开自己的斗篷,露出悬挂在腰背后的对剑来。对类似的问题,森精灵早有充足的准备——十几年前的那种早有准备。不论他是奥伯森林的树行者还是应第五季召唤的冒险者,这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没有说谎,但听者会将其理解成什么样子,那就不是珂旭的信徒所能控制的了。
附近的几个人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想来都从这句话中选取了自己所希望相信的部分。不论他们认为芬德尔到底是一个自由佣兵还是,更坏的可能性,一个逃犯,他询问另一个有着外号、在当地可能很出名的雇佣兵的举动都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既然在当地人尽皆知,那么这就不可能是一个秘密。素味平生的酒客不会对一个外来人在这种小事上三缄其口,因此芬德尔很快便得知了一些东西:“海鸥”并不是一个人的外号,而是一个佣兵团的名称。它是在大约一年前突然出现在朗吉尔的,要说得更具体一点,那就是投毒案之后。据说这个武装组织是通过门从德莫拉前来此地——也无怪一个沙漠中的佣兵团会使用“海鸥”这种水鸟作为代表他们的名称了——至于现在,它与高层的关系似乎渐渐密切了起来,如果想要凭借自己的身手讨生活,这倒是个很稳定的去处。
“听起来不错。”芬德尔喝空了杯子里稀薄的酒浆,润湿自己因气温而干涩的喉咙,“那么,我在哪里能找到他们呢?”
“他们的驻地在瑞里。”酒馆的老板心不在焉地说,“距离这里倒是不太远——”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事实上,他说出的句子可能比其他人的耳朵所能捕捉到的要长上一两个单词,但那最后一两个单词已经被突兀炸开的巨大响声覆盖住了。
显然,所有人都对这一声巨响毫无防备。酒馆老板被字面意义上地吓得跳了起来,停住了话头,甚至因为一个由于遭到惊吓而产生的颤抖把正在擦拭的玻璃酒杯落到了地上摔碎了。有几个人因为突然的巨响而不受控制的尖叫了起来,在那可怕的声音消弭之后,恐怕这些人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冷静。原本其乐融融的酒客们纷纷放弃了自己面前的杯中物,向着门外拥挤过去,可能是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也可能是想仓皇逃窜。属于前者的森精灵也顺着人流来到室外,在因太阳西斜而变得逐渐昏暗的残存日光下,“发生了什么”的征象还是很明显的:
一道黑色的烟柱从几个街区外的建筑中升起,即便芬德尔是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他也清楚那栋冒烟的建筑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他刚从那里出来。
监狱里发生了爆炸。
猎魔人不到一秒钟就得出了这个推论,而他迈步向着戈朗监狱奔跑的动作甚至要比他得出推论还要更早些。正如我们之前所提到过的,这座城市不大,因此森精灵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便接近了事发现场,某些惊慌的叫喊也随着他的前进而开始萦绕在他所能听见的范围之内:
“有人劫狱了!”一个狱卒打扮的矮胖男人一边呼哧呼哧地跑着(或者说,颠着),一边向着路上还在的所有人大喊。虽然那声巨响过后,这段路上的行人都已经飞快的避开了事发中心,街道上也因此变得空荡荡的了。
芬德尔伸手拦下了这位连逃命也慢了不止半拍的狱卒先生,急促地发问:“被劫走的是哪个犯人?”
“是之前抓到的那个投毒案的犯人!一定是他同伴来救他了!”胖狱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投毒案犯人的同伴对着空气冷笑了一声。
“你见到来劫狱的人的相貌了吗?”
“没有……爆炸发生之后烟起得很快,我只看见人影,然后就逃出来了。”
从这人的口中大概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了。做出如此判断之后,芬德尔放掉了胖狱卒肉乎乎的手臂,转而按上腰间的剑柄,迅速地接近了黑烟涌出来的地方。
不需要猎魔人或者巡林客的知识也能轻易地看出来,这里发生过强烈的爆炸。焦黑的土地上四散着被崩裂的石块或是固化的沙土,墙上开了一个洞,而原本属于Kk的囚室之中空无一人。
监狱中仍旧乱作一团。狱卒大多逃离了此处,而被关在自己隔间里的犯罪者们虽然吵嚷着一些不堪入耳的粗俗之语,但实际上他们也够不成什么威胁。
于是,昔日的巡林客、现在的猎魔人低下头来,从墙壁上炸出的孔洞走进了这间狭窄的囚室。
这个空间本身,在不久之前恐怕还当得“空无一物”这词语的标杆:除开墙角里一团以某种干枯的沙漠植物堆成的,从功能性上来讲应该被称之为“床”,而实际看起来更像是“巢”的简陋栖身处之外,再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然而现在,原本除了灰尘恐怕什么都没有的地面上覆盖着因爆炸而崩散开来的石砾与沙土,这些被外力抛进来的东西遵照质量与大小的规律有序地铺盖在地面上,只除开房间中后方的一小片空地:那里的尘土显然曾经过外力的扰动,黑色的石板地面暴露出来,在周围灰蒙蒙的一团颜色里十分显眼。
没有更多的焦痕,也没有血迹。这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芬德尔高悬着的心暂且被放下了一半,才小心地走上前去,更仔细地查看那一片明显有人在上面活动过的灰迹。
被爆炸的力量抛掷到这里的只有细微的浮灰、沙尘以及很小的石粒。稀薄的尘土上绰约印着凌乱而模糊的足迹,普通人恐怕不能从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了,但森精灵凭借自己精准的目光,仍然从中辨认出了至少两个明显不同的脚印形状。或许其中一个是Kk的,或许前来犯下这桩罪行的不止一个人。不论如何,他们在此处有过一阵短暂的忙乱,但并构不成打斗。随后,什么东西倒下去,然后被拖拽了一小段,地面上的沙石清楚地记录了这几个动作。猎魔人俯下身去仔细查看那一段被擦除的尘土,周边那些稍显尖锐的石块为寻踪者提供了一小点线索:它们锋利且不规则的棱角勾下了一点织物的纤维,那是源自一种相当粗粝的麻布的很小一部分。
就算是最贫苦的人也不会使用这样的麻布来裁剪衣料的。这种价格低廉,坚硬粗糙,对皮肤来讲就仿佛是砂纸一样的粗亚麻布有一个更加寻常的用途:制作麻袋。
芬德尔从那一片灰土中站起身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劫狱者在监狱的外侧炸开了墙壁,房间内的Kk因为巨响、爆炸的余波,或者飞溅的石块等等原因而暂时失去了大部分的反抗能力。听见响声的居民或者狱卒惊慌地逃窜时,他们便走进来,将囚室中的瑞图宁牧师击昏,并且装进麻袋里。他们尝试将他拖走,但不论在灰土或是沙地中,拖曳什么东西的痕迹都太明显了,因此他们很快选择改为搬运。或许这些人买通了狱卒,或许戈朗监狱的狱卒都和芬德尔在路上撞见的那一位一样,只想着赶紧离开爆炸发生的地点来保住自己的性命,总之在监狱内部,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的行为。他们搬着麻袋离开了事发地点,街道上的所有人也都因为爆炸而自顾不暇,惊慌逃窜,几乎没有人会注意自己之外的事情。于是,他们便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向着远离升腾起来的黑色烟柱的方向急匆匆地离开了。
猎魔人扫视着地面上的脚印和被踢开的石砾,随后回到墙壁上的洞口边上,向着道路上看去。戈朗终归是个小城,这里的道路显然的不是任何人出力修建的,而是此地一代代居民和一批批行商一步步踩出来的。在坎维风沙的不断侵蚀下,它只能说勉强有个形状——踩上去不够坚实,在许多时候甚至还会留下脚印。
在这个情况下,这实在是帮大忙了。
从未遗忘自己曾受过巡林客教育的森精灵看向道路中凌乱的足迹。寻常人大概会无从下手,但对于芬德尔来讲,他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分辨。只要他们还带着Kk,他们在行进的方式上便一定有规律可循:如果是两个人一同将瑞图宁的牧师抬着走,那么他们的步伐在一定程度上就会是相似的;如果是一个人抗走了Kk,那么他的脚印就会比通常的那些更深一点,步幅也会更谨慎一点。
一个经验足够丰富的巡林客能够轻易地找到这种庞大线团里最有用的那一个线头,芬德尔的追踪并没遇到什么困难。挟持了瑞图宁牧师的是两个人,并且在隐藏自己的踪迹上没有做出一丝一毫的努力,仿佛笃定不会有人追来那样。到后来,在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芬德尔甚至不需要在辨认劫犯的去向上花费精力,他几乎是跑着追过去的。这两人的足印一直延伸到城外的一个沙丘背面,从隐约的窸窣声看来,他们没打算继续移动。
森精灵无声地向着那些罪犯的方位靠近。他谨慎的选取了一个恰当的位置,沙丘的弧度令双方都无法看见对方的身影,而声音却能通过轻捷的风传递过来。他隐约听见Kk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恐怕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芬德尔已经按住了腰间的剑柄,利刃无声地从皮鞘中滑出来。他已经准备上前了,而另一个他不认识的声音突然说了话:
“这家伙怎么办?”
另一个更加低沉的声音哼了一声:
“直接丢在这里,明天就会被沙丘埋了,一了百了。”
然后是一阵伴随着Kk抗议与挣扎的嘈杂声,先前说话的人啐了一口,在杂音之中恨恨地说:“妈的,也是见了鬼了,这些家伙居然还会回来。”
“解决掉就好了,你留在城里继续查看情况,我去向上头报告。”另一个人安慰道——但在芬德尔看来,这可不算是什么安慰。
或许是薇洁娅给他留下的后遗症。即便森精灵仍然能理性地保持潜行姿态,并暂时的按捺住直接冲上去将那两个行事不端的贼子乱刀砍死的冲动,但他的胸口里的熊熊怒火的确燃烧得正炽。而这几句话就像毫不掺水的烈酒那样,让那些本已经达到临界点的火苗呼地一下烧尽了一切。
“不好意思,先生们。”猎魔人从他的藏身处走了出来,直面着那两个正试图把麻袋捆得更紧些的劫匪,在他们愕然的目光中亮出了自己手中的“林语”,精钢的剑身在只剩一线的残阳里仍旧熠熠生辉。
“恐怕您二位哪里都去不了了。”他轻声说。
全文4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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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诺娅坐在自己房间的凳子上,握着笔,面对眼前空白的信纸一筹莫展。
这是个半精灵,她在菲薇艾诺出生,后来作为吟游诗人辗转踏上旅途前往无名之城——现在改叫暗月城了,随后,她追随着冒险时的队长来到遗都,并结识一生的友人。几个月之前,她告别朋友再次前往暗月城,同冒险者同伴一起结束一场损伤惨重的危机。这次危机由悲荒遗孤引起,一个名叫琴•月聆的半精灵作为议员潜入暗月城,在时机成熟时,她刺杀了市长,然后在城市的中央公园布下法阵,与此同时,她的同伴,其他的悲荒遗孤则在城市的各个区展开行动而。在此之前,他们都曾是被托以重任,前往各个世界种植门的冒险者。
“……也许德莫拉商会的人会趁议员换届的机会,大量抢占席位,增强自己的力量,到那个时候——”
半精灵诗人停下手中的笔,抓住纸揉成一团,随手抛向身后,这团纸幸运地落在她床上,没有混进散落在地上的杂物里,不过它们终归是要被扫进火堆的。
这个时候,日头已经偏西,正午刺眼的白光已经溶成黄澄澄的腌蛋黄,半个埋进沙子里。落日的余晖有些黯淡,渐渐熄下去的光对于半精灵来说有些不足够,尽管另一半血带给她较为优秀的夜视能力,但摸黑写字实在不好,况且她也不知怎么和柯洛•格利泽讲述她在暗月城的经历。柯洛•格利泽是荒鹫的首领,主要在北荒活动。奇诺娅在护送商队的过程中与她结识,在经过抢劫与反抢劫后,他们同荒鹫结下盟约。作为信物,镶有博特乐神徽的弯刀被诗人佩戴,这把刀在冒险中帮了诗人不少忙。
就在奇诺娅再次对着空白的信纸发愁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黑暗从房屋缝隙的角落里钻出来,一点点啃咬掉残存的光,直到蜡烛燃起,照亮小片空间。
她再次展开对方寄来的信,那上面只写了些家常,也许是经过一两年的交流,最初只言片语的荒鹫首领也开始写自己的生活,但那通常都是寻常话。柯洛十分细心,诗人无法从她的字句里判断对方现在身处何处,正在做什么。
时间已经晚了,遗都的日落在不知不觉中结束,奇诺娅强迫自己从桌子前离开,第二天她将作为雇佣兵出发,现在该养精蓄锐。
第二天很快到来,诗人在约定的地点与伙伴顺利碰头。
“那么,哪一个好?”萨米尔站在酒馆外的任务板前态度闲适,就像他挑选的不是接下来要进行的任务,而是商贩贩售的零碎小东西。
里德抬起手随意指了一下:“北荒这个不错,利耶不是回北荒了吗,说不定可以碰见。”
“我倒觉得仙人掌的任务可以试一试,”奇诺娅从上往下扫视着,“说不定和水源有点关系,之前唐吉坷德也说过,遗都没水不行。”
这话有道理,不仅是水源的问题,这些日子遗都的“门”也不太稳定,兴许不久之后就会有影响遗都安稳的大事发生。但未来总是不可预测,现下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尽量找到可供使用的水源,中央水井可能撑不了太久。
“那么就去吧,偶尔做些轻松的活也不错。”里德这样作了决定。在任务定下之后,佣兵们就动身前往发布任务的植物学家家中。任务发布人的住地有些远,他们往遗都的西南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是座和居民区隔了段距离的民宅。那位植物学家对他们的到来很是欢迎,他兴高采烈地打开门,挥舞着双手将佣兵们迎入屋内。
“实在不好意思,家里有些乱……”植物学家灵活地穿过书堆与书堆的夹缝,然后轻巧地在散落的书本里落脚,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可能得益于他那瘦弱的体型。
“他真的给得出佣金吗?”萨米尔环视周围,最后将视线落在对方那打着补丁的袍子上。
奇诺娅以同样的小声回应:“他会给的。”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十分贫穷的植物学家已经搬开了地上的书,清理出一小片空地,在他的热情招待下,佣兵们坐在了地上。
“那……您需要我们去调查什么呢?”萨米尔问道。
“是这样的,你们知道遗都南边有一片小规模的仙人掌丛吧?”他兴致勃勃地开始说道,“身为遗都人,从我们的祖先开始就有使用仙人掌肉质茎叶和果实的习惯…………”
接下来是一段冗长沉闷的解说,他们都没怎么认真听。
“之前,蛇鼠一窝的人把仙人掌酒带去暗月城, 据说也获得了广泛好评,再加上最近不少地方也开始流行养殖小型的仙人掌…………”
“增加一些人工种植的仙人掌,对遗都的将来一定会大有裨益!”
“所以为什么遗都南方会有仙人掌,而北边没有,我准备针对这点进行深入的调查!”
“嗯……嗯,”萨米尔点了点头,“南边有地下水吧……”
“不不不,”萨米尔的猜想很快被否定,“遗都的水源是从北边拉多郎湖而来的地下暗河,如果南方有水,北方也一定会有,气候上也没有太大差异,所以两边的区别一定是在土壤上!”
“那我们要做的是?”
“我希望你们能够去遗都北边,取回那里的土壤样本交给我分析。”
“有更具体的位置吗?北边可太宽泛了。”诗人追问。
“从遗都的中轴线向北两公里,向左右每隔一公里取一次,范围的话……总共十公里就差不多了吧。”
不擅长辨认方向的半精灵诗人决定把范围的划分交给同伴们。
“土的保存有什么要求吗?还是直接兜回来就行?”
“啊,说道这个……”
他起身从抽屉里拿来一些袋子,交代佣兵们将取得的土样放在里面,扎好口,还要用炭笔标上取得的地点。此外,他还预付了50金币,剩下的等任务完成后再支付。
在萨米尔的提议下,他们在市场找人租了骆驼,并付了一人10金的押金。在路途中,两位遗都本地人向奇诺娅介绍遗都北部的状况,尽管有之前的佣兵经历,但诗人对坎维的了解仍然不够。
“商人时不少,不过他们一般会走中轴线……”
阳光从头顶直射,他们骑在骆驼上,每个人都裹着长袍,这让他们避免晒伤。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佣兵们来到预定地点。
“就是这里。”里德说。
他们翻身下了骆驼,中轴线上的土地看起来还算可以,但再往远望,就会发现土地渐渐向沙过渡,更远些的地方是完全的沙子。
“我们来猜猜看,”萨米尔随意地说,仿佛顺口提起“这下面会不会有沙虫呢?”
“你把头埋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诗人回答。
“谢谢,我们还是留点悬念吧,这样比较有意思。”
在两个半精灵吵嘴的时候,里德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他将这扁圆形的东西抛起又接住,然后说:“先往西吧。”
接下来就是枯燥的土壤收集过程,炭笔在布上较难着色,佣兵们不得不花费时间来处理这一问题,最后诗人实在不耐烦了,她掏出简易墨瓶,让笔头蘸上墨水,然后大刺刺地在布面上标注地点,丑是丑了点,清楚就好。
等西边的土壤全都收集完,三人小队回到中轴线上,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现在怎么办,先回去?”萨米尔抬起手掂了掂手中装有土壤的布袋,里德已经将布袋安置在骆驼上。
“我们可以留在这里,看看星星。”女诗人格外不着调的说。
萨米尔也将沉甸甸的布袋安置在骆驼上,他伸出手抹下额头上的汗:“在家边上扎帐篷,听上去格外心酸啊。”
“我听到拉玛的低语,今夜也许不会平静……”信奉预言者的诗人用上她那种轻飘飘的语调,“何况我们也很久没有一起看星星。”
后面的话多半才是真的,奥菲克的冒险带来的影响仍未散去,偶尔,半精灵还会在梦里见到逐渐融化的德鲁伊和悄无声息逝去的影舞者人类,那句虚伪的誓言还会回响在耳边: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她从未将这些对同伴提起,也许是之后的某一天,但不是现在。
“……真没办法,”萨米尔抓抓头发,“那就生火堆吧。”
今晚他们决定留下。
萨米尔是第一个守夜的,开始时一切正常,直到声音打破夜晚的宁静,听音辨位的话,大概是猛禽从东边飞来,往遗都的方向去。这声音本来就足够明显,再加上他们之前和荒鹫打过交道,不由更加注意。
“奇诺娅,快醒醒。”萨米尔摇晃着靠着骆驼的诗人,他的动作没有丝毫顾虑,“你鸟呢?”
“……上次柯洛来,跟着柯洛走了。”女诗人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怎么?”
“我们可能得去东边看看。”
奇诺娅点点头,然后叫醒了里德,在很快地处理掉留宿的痕迹后,他们朝东边赶路。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他们身后有了夜明的迹象。
“萨米尔。”半精灵诗人叫住同伴,她转头示意。
半精灵德鲁伊也看向同样的方向;“我也听见了。”
就在不远处的一个沙丘后,传来交战的声音。他们很快下骆驼,小心翼翼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行走,注意不发出任何声音。接着逐渐亮起来的光,他们发现交战的两拨人里,有一些穿着他们相当熟悉的、带有荒鹫风格的服饰。荒鹫的人总会将羽毛绑在挂饰上,或是随着流苏垂下来,或是干脆插在头发里或耳后。而另一方则是遗都原住民的里德和萨米尔更熟悉的,沙卡•艾菲力诺的战蜥人,他们有着蜥蜴的脑袋和粗壮的尾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这景象对菲薇艾诺来的女诗人来说还是头一次。
都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奇诺娅扫视一圈,没有在这些零散的人里发现她的笔友,柯洛•格利泽。
“我们怎么办,要打吗?”
旅团和荒鹫曾是名义上的盟友关系,但旅团已经撤出遗都,这份关系的存续就成了问题,尽管没人挑明,但荒鹫大概是当盟约不再存在。
就在他们思索的空档,对面的战蜥人已经砍死了一个荒鹫的成员。
情况变得紧急起来,和本没有龃龉的沙卡•艾菲力诺结下梁子也实在多余,让他们停手才是首要。
“月亮升上来
她的倒影投在水里
银色的光辉是桥梁
通往梦的王国
来吧,来吧
触碰水面,推开门扉
平静将你我包裹
来吧,来吧
投身其中,沉浸其中
白羽小船,带你前往
梦的王国”
这歌唱的有些迟了,一个战蜥人在诗人开口之前就发现了她,他冲同伴喊了些什么,诗人凭借天生的好听力只分辨出“黑晶石”这个词。随后那个战蜥人便跑了,诗人连射箭都来不及。
“也不算没有收获。”萨米尔拿出长绳,将被摇篮曲催眠的战蜥人一个个捆起来,他像是不放心似的,打了好几个结。
接下来的工作明朗起来,佣兵们分成两拨,分别盘问战蜥人和荒鹫的成员。从荒鹫成员口中得知,他们是跟着柯洛来这一代“做生意”时受到了战蜥人的突袭。
战蜥人那边则复杂一些,他们并不讲通用语,而是说龙语。诗人从没接触过这方面,菲薇艾诺那些学识高深的精灵们也许会有些研究,比如她曾经的队友鲁诺莱亚,但半精灵自己可完全不行。她半路出家当上诗人,尽管也能解读文字,那些过于古老和高深的语言对她还是难了些,但要说起流言传说,她就擅长多了。最后,战蜥人交给了曾跟着精灵生活过的萨米尔。战蜥人对德鲁伊十分不友好,他们恶狠狠地等着他,说这些听不懂的话,偶尔有几个可以辨认的词,也都是“荒鹫”“走狗”“不会让你发现”之类的词,可见别种语言的入门通常从脏话粗口开始。
“你们之前和战蜥人打过交道?”萨米尔问道。
“没有,他们可能以为我们是哪来的商队吧。”
那还真是巧了,诗人没将这个想法说出来。
“夜里那只鸟是你们放的吗?”萨米尔想起他注意到的异动。
出乎意料的是,荒鹫的成员们面面相觑,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时,女诗人插入谈话:“柯洛呢?”
“打着打着就散了,甚至连声音都不见了,我们也奇怪是怎么回事……”
线索到这里为止。
tbc.
字数:9880
并不是推线,甚至没回到菲薇艾诺去。
真的……不能再沉迷狗粮了……
相信我其实是有很重要的剧情要讲的:二期最终战之后,打扫战场的锡里昂捡到了一柄魔法剑。本来想要寻找失主,但奇诺娅教育涉世未深的未成年人:“谁捡到就是谁的!”于是这把剑便被德鲁伊-卷宗学者据为己有,并意图转送真正会用剑的芬德尔。然而二期最终战后,芬德尔果断失去意识,于是锡里昂在回家报平安的时候就顺手带上了剑,暂时寄存在芬妈凯特琳娜那里,然后回到暗月城,等待和清醒的芬德尔见一面之后,就带着伯伦希尔和柯茜一起去寻找阿维德的故乡。
……但你看这么多狗粮在这儿呢!谁还要写剧情啊!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真的……真的要控制了……下一篇直接从戈朗开篇………………
至于芬K回菲薇艾诺见家长的故事,将来有缘再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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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德尔再一次能够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烙进他意识里的,是描绘着嫩绿色初春枝杈的精致天花板。
思维中滞重的齿轮逐渐恢复了转动,猎魔人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他现在正身处于瑞图宁的神殿之中。森精灵依稀记得自己在之前的事件里受了很重的伤,但现在,他并感觉不到伤口尖锐的疼痛。
左侧的视野与从前相比仍旧缺失了一大块。最开始他对此有一瞬间的迷茫,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左眼到底在之前的鏖战中遭遇了什么——直接被匕首刺入了眼窝,他没死就已经是万幸了。至于视力的问题,恐怕连暗月城最优秀的牧师也对那只眼睛表示过回天乏术了吧。
虽然遗憾,不过这也是在芬德尔的预想之内的。他的情绪倒没有因此产生太大的波动。
四周弥漫着一种有序的嘈杂气氛,但并不至于吵醒因伤痛而沉睡着的人。朦胧的听力也渐渐苏醒过来之后,芬德尔用力向着自己的左侧偏过头去。长久固定在一个姿势的颈椎重新转动时带着阻力,就仿佛锈蚀的钢铁再一次被迫活动起来那样吱嘎作响。
他选择向左转头不是因为什么理由,而是单纯出于一种本能上的直觉。或许大部分的知觉生物在需要从左右两个方向里做出选择时,第一反应都会是左边——不过这也与现在的情况没有关系。眼下所发生的是,芬德尔向左边转过头去,看见了不远处并排摆开的病床以及空地上忙碌地四处走动的牧师与亲属们。想来在那种大规模的人为灾害发生之后,恐怕这间神殿已经成了一个暂时的医院或者避难所。
猎魔人尚还迟钝的思维才为他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逐渐重新苏醒的感官便令他继续意识到,自己的左手边还有什么东西。他有点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向着偏下的方向看过去,然后便见到了一团深蓝色的头发。
那是Kk的头发。高等精灵的瑞图宁牧师正趴在病榻上,他的手边睡着。
那绝不是什么舒服的姿势。床边的椅子高度比通常的那些稍矮了一点,即便牧师的身高并不算是出类拔萃,他在坐下之后,双腿也弯曲到了一个令人委屈的角度上。更别提还要前倾着身体,一直趴到床铺上来作为支撑——椅子不高,但床也同样不高,Kk的脊椎也因此被折出了一道看着就难受的弧线来,整个人就好像蜗牛螺旋形的壳一样蜷成了一团。
芬德尔有些想叫醒他,但又拿不准这么做是不是合适。瑞图宁的牧师呼吸均匀且平稳,想来这个高难度的动作还没对他的身体机能造成什么压迫,又或者是他已经疲惫到可以无视这样的压缩在肉身上造成的痛苦了。或许让他继续这样睡下去更好些,但这个姿势恐怕实在没人会觉得舒服。
这么一丁点大的事情在猎魔人一向果决的大脑里翻了四五个来回,还是令他感到无法抉择。对芬德尔来讲,这挺不正常的,但就在他感觉到这份不正常之前,他也没有做出这个抉择的必要了。
瑞图宁的牧师尖而长的耳朵稍微抖动了一下,然后仿佛意识到什么一样,“嚯”地一下子猛地抬起了头。
Kk在芬德尔决定将他从睡梦之中唤醒之前,自己醒来了。并且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向着森精灵的方向转过头去。
“……芬德尔?”高等精灵的声音里混杂着惊讶与欣喜,“你醒了?”
或许每个看护昏迷不醒重症病人的护工或者亲友,在发现自己的看护对象终于恢复了意识之后,都会首先问出这么一句废话来。
主观上来讲,猎魔人是想给出一个肯定回答的。可是在他准备开口说话时,喉间的剧痛才令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有数日水米未进了。
于是现在的芬德尔也只能屈从于客观条件,勉强地对Kk点了点头。
接收到这个无声的讯号之后,瑞图宁的牧师几乎是凝固在了病床的边上,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感情。
猎魔人觉得他是不是要哭了。
于是,他试图从病榻上挣扎着坐起来,然而这并不是很容易达成的目标。他说不清自己已经在床上躺了几天,而他现在的感受就是自己的骨头缝都要锈住了。只消森精灵稍微动一动,他身上的每个关节几乎都在发出哀嚎。沉重的钝痛仿佛是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在他每一次的移动之中以爆破的形式被释放出来。
芬德尔的动作是几乎是一种不连贯而蹒跚的痛苦挣扎。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之后,Kk便立刻向前伸出手:“啊……你是想要坐起来吗?”
精灵的体重总归还是较轻的。如果仅是扶着芬德尔令他坐起来,在他本人也在用力的情况下,即便是Kk这个疏于锻炼的牧师也能不算困难地做到。只是在猎魔人重新试图将自己的脊背挺直的时候,改变了方位的气管内部突然产生了一阵抽搐,令他不可遏制地咳嗽了起来。
这一次,瑞图宁的牧师没有问出什么无意义的话来,而是直接起身向几乎是房间另一头的柜子边上跑去,拿了上面的银水瓶,倒了水后又迅速地跑了回来,将木质的杯子试探着凑到了芬德尔的唇边上。
猎魔人勉强忍着咳嗽,自己抬手托住了杯底,清凉的液体便从口舌之间一直滑过火烧火燎的咽喉,直落到快要搅成一团的胃里去。这大概不是普通的井水,而是瑞图宁的牧师通过每日祈祷所得来的治愈之泉,因为在这泉水流经的地方,芬德尔身体上的不适也转瞬便消失了。
最开始时,Kk也帮着他拿着杯子,而到后来,牧师便发现这是多此一举了。芬德尔在行为上的确稍有不便,但那也只是因为长期卧床。在死斗中留下的狰狞伤口已经在奇迹的笼罩及时间的流逝之下尽数愈合,甚至大都连伤疤都没有留下,更遑论妨碍行动。只需要再多给他三五分钟的时间,并且令他好好吃一顿饭,猎魔人大概就能像从前一样生龙活虎了。
这个认知几乎令瑞图宁的牧师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芬德尔喝干了水之后,因为喉间依旧残留着的些许异物感而清了清嗓子。再抬头时,却发现大颗大颗的眼泪正从瑞图宁牧师的眼角滴下来。
“……别哭啊。”这是自他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森精灵将喝空了的杯子随意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想去擦对方的眼泪,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上还缠着粗糙的纱布。在高等精灵面颊上流淌着的泪水尚还带着些微余温,液滴浸透布满了疏松孔洞的纱布时温凉的触感有些熟悉,让猎魔人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冰风中那一瓶被他浇在受伤的左眼上的治愈涌泉。
芬德尔并没有在此时过多的陷入那些充斥着痛苦与寒冷的回忆——在他自己的感觉里,他现在正面临的情势甚至要比那时更加危急。森精灵轻轻擦拭着瑞图宁牧师濡湿的脸庞,紧接着突然意识到不论是自己因常年持弓握剑而生了茧的手指,还是手掌上包覆着的洁净纱布,对高等精灵细嫩的皮肤来讲似乎都过于粗糙了。这认知令他几乎想立刻放开自己的双手,而另一种说不清来源的强烈感觉却又阻止了他——他不应该这么做,起码现在不。
森精灵拿不准自己接下来应该做点什么才能让Kk止住眼泪。实际上,他根本就已经手足无措了,万幸的是很快,在他没有采取任何举动的情况下,事态再次出现了变化:
瑞图宁的牧师抓住了伤员的手腕,以朦胧的泪眼对着他开了口,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湿润而含混:“对不起,芬德尔,十分抱歉——我——”
“为什么要道歉呢?Kk,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芬德尔柔声安慰,但这并不起效。高等精灵牧师的的眼泪仍然涌泉一般地落下来,“不,有许多事——很多很多事,我、我必须得告诉你——呜——”
高等精灵肯定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他哭得打嗝,什么都说不出来。
芬德尔最终还是把手从Kk的面颊上挪开了。森精灵意识到自己同伴的泪水在短时间内恐怕是擦不尽的,于是干脆放弃了那些无用功,转而努力向前倾了倾身体,以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环抱住了瑞图宁的牧师。
他曾受过伤的一侧腰腹因为这样强制的拉伸而隐隐作痛,不过猎魔人没有去理会,只是温柔地拍着自己同伴的后背,让对方把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就像哄小孩那样。
“没关系的,慢慢来。”他这么安慰,“一时间说不完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记得我曾说还想继续与你一同旅行吗?那是个承诺,我向你保证我将会完成它,无论发生了什么。”
“……真的吗?”
混杂在呜咽与啜泣中的问句自芬德尔的左耳边叩击着他的耳膜。因为缺损了一只眼球,他视线能够达到的范围与从前相比有一定程度的偏转,猎魔人看不见依靠在他肩头的牧师,但他仍旧准确地轻抚上对方柔软的发丝。
“真的。”珂旭的信徒柔声安慰,“我向我所尊崇的神祇发誓。”
Kk因为这句话而颤抖了一下,稍微用了点力,从芬德尔仍显得有些虚弱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作为一位神祇的侍奉者,高等精灵清楚“向珂旭发誓”这种保证对一个秩序之主的信徒来讲意味着什么:这是一种极高规格的许诺,不仅象征着发誓者言出必行的决心,还带有强烈的“甘愿为了达成此誓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意义。这样的誓言可以出现在骑士向国王效忠的场景里,可以出现在牧师步入十死无生的战场前,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仅仅为了“一起去旅行”?为了这种约定用上这样的句式,实在是太轻率了。
瑞图宁的牧师极力咽下那些就在他喉间的啜泣声,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里只能看见糊成一片的芬德尔的颜色,但他仍然试图盯着对方的眼睛:“不,收回这句话吧,这没必要——这不是值得你如此郑重的承诺。”
“我认为这值得。”森精灵这么说。Kk仍旧无法仔细分辨对方面孔上的神情,但从他所能听到的语调上看来,芬德尔是认真的。
而且认真得可怕。
因此而陷入迷茫的牧师一时失语,只本能地摇头来表达自己强烈的不赞同。他拼了命的想要说点什么来对这过分鲁莽的誓言表示否定,然而在他真的找出什么能够表达他混乱思考的句子之前,一贯不那么擅长遣词造句的猎魔人反而先他一步开了口:
“对我来说,重要的并不是去旅行,而是你,和我,一起。”他清晰且无必要的一字一顿地说出那几个在他脑海中的关键词,“对我来说这有点复杂,但……之前我几乎死了一次,而且在塔楼顶上我看见你……”森精灵顿了一下,略过了中间那些肯定会令他们两个都很不愉快的部分,“……我很高兴你最后还是回来了,而且你还救了我的命。经历过这一切之后,我躺在地板上,因你的神术短暂的恢复了意识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我突然想通了。”
他仍旧温柔地尝试着拭去Kk眼中流淌下来的泪水。这因为他手上的绷带几乎都被浸湿了而成效不显,但在经过这一段时间之后,他的形貌在瑞图宁牧师不再被过剩的液体遮挡的视线中很快清晰起来了。猎魔人的话头在此时顿了一下,Kk怔愣着看着他进行了一次深呼吸。他不明白芬德尔突然提起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搞不懂为何碰触着他面颊的那只手上有着若有若无的颤抖。
“我现在可以说我十分确信。”森精灵说得郑重其事,他也理应当如此郑重其事,“Kk,我爱你。”
这句话之后是一段长度令人恐慌的沉默。Kk完全被这太过突然的自白一下子砸晕了,怔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逐渐意识到这些话可能太过突兀的森精灵在这段沉默中显得越来越不自在,突然之间他似乎认为自己还是放下双手比较好,并且也意图这么做了,但在他略显坚硬粗糙的手指真正将要离开对方的面颊时,瑞图宁牧师却把自己的手搭在了猎魔人的手腕上。
“……我……”Kk闪烁着的眼神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芬德尔的目光。高等精灵觉得那目光肯定在物理意义上有着灼热的温度,否则他的面颊又怎么会一直发烫。
牧师几乎是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话艰难地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我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之后……我不值得。”
“我以为判断这个的权力在我这边。”芬德尔握住了Kk的手,语气诚恳而坚定,“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确定我仍然能够相信你,并且爱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大可以诚实地回答我,不必在意我的感受——你可以接受这份感情吗?我的这份感情会对你造成困扰吗?”
“——不,当然不会!”高等精灵忙乱地申辩,“事实上,我……”
他的眼神黯了下去。
“我再一次犯了这种很可怕的错误。”二人交握的手被放在了床铺的边缘,Kk面颊上仍然有着未干的泪痕,“这不是第一次了,或许还会有下一次。这是一个发生在我决定侍奉瑞图宁女神之前的,很长、很久远的故事了。我的内心有着连女神也无法拂去的阴影,它暂且蛰伏下去了,但我不知道在将来,它是否还会再次浮上来,对我所爱的一切造成伤害。”
牧师感到原本温柔地落在自己手掌上的力度变得坚定有力起来。
“Kk,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我仍然确信自己能够相信你。”猎魔人重申,“你也大可以多给自己一点信心——”
“——不,你不明白。如果萨玛斐再一次卷土重来,第一个遭难的可能就会是你——”
“——我的确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芬德尔的声音平静而安稳,“但我清楚,在高塔上时,是瑞图宁的牧师救了我的命——”
“——只差一点你就——”
“——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回来了。这不是你借助我的力量,或者女神的力量才完成的。”
Kk疑惑地看着芬德尔,仿佛第一次认识到对方口中所叙述的事实:
“你是全凭你自己的力量,才摆脱了那位萨玛斐牧师的影响。”
“……”Kk仿佛有点困惑地低下头,去看他们交握的双手。他真的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才在与自己的争斗中重新占据上风的吗?的确,内在的战斗没有任何外力可以介入,但他也一度输得很惨。如果不是出于他对芬德尔情况的担忧,以及——
——是啊,答案多明显。
瑞图宁的牧师在灾难过后,收留了大量伤者的女神神殿穹顶之下,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对于芬德尔的感情,远超出普通的朋友、队友或者战友,也不是什么轻浮的迷恋或者单纯的喜欢,而是爱。
他们彼此相爱。
“所以,我仍然希望你给出答案。”芬德尔说的很郑重,“如果我让你觉得尴尬或者难办,我可以立刻从你的视线中永远消失——”
“——不!”高等精灵去抓住对方手掌的力度突然增强到几乎不像是一个不以力量见长的牧师,“芬德尔,我……”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涌上面部,瑞图宁的牧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肯定已经涨红了脸。
Kk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去,才下定决心:
“我也爱你。”
他看着芬德尔湖水绿的眼睛,用带着颤音的语调说。
就仿佛是长久以来笼罩在天空上的阴云消散了,或者是复杂的谜题终于找到了唯一的答案那样,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他们都没说话,但这是一段令人舒心的沉默,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已经飘荡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事实上,它早就已经存在,只是因为某种既定事实已被双方共同确认过了,才陡然间彰显出了存在感。
“但我想,我们还是需要谈谈。”他们交握的手并没有放开,但那已经不是重点了。Kk努力继续直视着芬德尔仅剩的那一只眼睛,试图用别的话题、别的思考来降低自己面颊的温度:“我不能辜负你的信任,必须得——”
“——芬德尔!你醒了!”
突发情况打断了瑞图宁牧师的言语:伴随着一声愉快而惊喜的尖叫,一个金色的青少年炮弹一样地撞到了病床的边上。那临时凑成、不算结实的家具危险地晃了晃,Kk也因这突然出现的外来人而本能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整整一个星期还要多!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你会伤得那样重,那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新来的小精灵——锡里昂·暹罗德连珠炮似的向着年长的森精灵发问,然后在一个毫无预兆的点上,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打扰到什么了吗?”不明就里,但本能地感到气氛不太对的卷宗学者怯生生地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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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回一趟菲薇艾诺。”刚一坐下,锡里昂就如此蛮横地声明,就仿佛那是个经过整个暗月城议会反复研究仔细斟酌并且一致通过决定下发给芬德尔的命令似的。
仍躺在病床上的猎魔人将自己的目光从起身离开病床附近,去平复情绪的同时将空间留给这一对义兄弟的Kk身上收了回来,看着锡里昂挑了挑眉:“为什么?”
鉴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他本人在战斗中不得不牺牲了自己一只左眼的事实,他可以说一点都不想回到家里。他大可以写封信回去,写一封报喜不报忧的信,用几张纸片和一些墨水代替他本人看起来糟透了的身体状况和拙劣的申辩,就像几个月之前那一次一样。这么做可以避免掉许多麻烦事——比如其实并没有那么熟的同僚无意义的嘘寒问暖,和一些亲朋好友过分无必要的担忧、令人尴尬的关心,或者毫不留情的嘲笑。芬德尔不太擅长写信,不过在这个情况下,他当然更乐意选择这个选项,只可惜小德鲁伊没给他这个机会。
“因为我,回了一趟菲薇艾诺。”尚未成年的高等精灵抱着双臂说,其神态与那种趾高气扬的年轻人那种几乎要令人生厌的自得极其相似,只可惜外强中干得有些明显。“我回了家,去见了我该见的所有人,跟所有人说了暗月城中发生的那场战斗,也和所有人说了你在那场战斗中受伤了,并且向所有人保证过你伤一好,就会回去。所以你必须回去。”
因为珂旭的信奉者从不食言。
芬德尔恨得牙痒痒,但鉴于替他做出这种保证的是锡里昂,况且这也是合情合理的许诺,他倒是可以大发雷霆(虽然他并不会),却没什么资格直接拒绝。
这不太妙,但具体不妙到什么地步,还有待商榷。森精灵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再次开口向着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询问:
“你跟‘所有人’说我受伤了,具体是哪些人?怎么说的?”
“我说你受了很严重的伤,包得像个木乃伊。”锡里昂轻飘飘地说,“这是实话,前几天你的确像是个木乃伊,而我也的确不知道你具体伤在了哪里。至于这个‘所有人’的范围嘛……嗯……”
年轻的卷宗学者低下头去,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屈着指节开始数数:“先是欧罗斯,我觉得他大概会想知道你的情况,但他没显得多热心;然后我去找了凯特琳娜女士——莉姬要生小熊了,所以这大半年她都会待在奥伯森林周围——于是凯特琳娜女士知道,目前在她身边的沙利亚和库特先生也知道了;这之后我回家去,路上碰见了拉普索,他向我问了一些有点奇怪的问题,不过……嗯……总之于是轻歌家肯定都知道了;到家里之后,我得跟母亲说这些事情,然而尼塔特莉斯阿姨也在,我们说什么都肯定不会避讳她的,所以……”
锡里昂耸了耸肩,做了一个表示无可奈何的手势,然后努力地往椅子背上靠,试图多少远离一点那位几乎就要杀人的病人。
“但至少,”他在瑟瑟发抖中补充,“我没对他们说你眼睛的事,毕竟我之前也不清楚这个。”年轻人用力申辩,然而这换来的是芬德尔的又一次深呼吸——拼命强迫自己压下怒气的那种深呼吸。
“这才是最糟糕的。”猎魔人咬着牙说。那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句子森然到令锡里昂不仅见到了自己血溅当场的幻象。
当然,幻象终究是幻象。或许是他与芬德尔数十年兄弟一般的交情以及后者本人作为善神信徒的事实救了年轻的精灵一命,但更大的可能是,猎魔人已经陷入了一阵短暂的绝望并因此无力在现实中做出反应:想想吧,他的父亲对他受伤这一事实显得并不热心,八成是因为觉得事情不会很严重。一旦欧罗斯发现他的儿子瞎了一只眼,恐怕立刻便会生成三百个问题和一千五百句嘘寒问暖的叮咛开始对他狂轰滥炸;他的母亲倒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在凯特琳娜眼中,自己这个儿子的地位大约也就和她的动物伙伴差不多(或者还要低一点)。问题在于她的两个朋友,卓尔精灵沙利亚和剑矮人库特也知道了,这就意味着有至少六百句嘲笑和五百句(没用的)建议等着他;至于拉普索和尼塔特莉斯女士……不,芬德尔拒绝思考。不论是一拥而上的轻歌家(即便他们只有三个人),还是来自一个严肃长辈的苛刻训导,都将是一场严重的灾难。
他拒绝去思考那么恐怖的事情。
“希望你不需要我提醒也记得,你已经过了离家出走的年龄了,我的好哥哥。”小精灵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着,仿佛是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来的,“另外,我真诚的建议你回去一趟,有一点小惊喜,我拜托凯特琳娜女士转交给你了。相信我即便你回去之后忍受了一整个星期的地狱之旅,你依然会觉得物超所值——所以别揍我!”
实际上真的有那么一个瞬间,芬德尔确实思考过“离家出走,永远不回到绿林故都去”这个选项,但在他安排起自己接下来的行程之后,森精灵绝望地发现,出于某种原因,他真的必须得要回到菲薇艾诺去——至少一次。
“……我不会揍你的。”接受了现实的猎魔人拧着眉头叹气,“我也……得要回一趟家,见见我的双亲才行。”
他顿了一下,然后补充:“带着Kk。”
缓缓爬下椅子,时刻准备开溜的青少年突然顿住了脚步。
“什么?那位瑞图宁的牧师吗?”他转过头去看向已经转移到稍远处,观察其他伤者病情的那位深色头发的高等精灵,“跟他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们是一同冒险的伙伴,可能也是朋友。但恕我直言,你不是那种会带朋友回家过夜的人。”
“我确实不是,但……”森精灵的句子有些局促地停了下来,很明显,他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甚至挥着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在锡里昂看来毫无意义的图形,“他……这个不太一样。你知道我的家庭氛围还算是比较保守的那种(“嗯哼,父亲、母亲还有儿子分居三地的家庭,是的,非常保守。”)——别闹。我指的是对那些传统上的坚持。因此不管怎么样,当我和别人——Kk——确定恋爱关系之后,于情于理,我都得把他介绍给我的双亲。”
“哦。”第一秒钟,锡里昂是想起了森精灵好像确实有这么个带男女朋友见家长的习俗,这很合情合理。在第二秒钟时,他便意识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什么!???”
年轻的高等精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尖锐的声调在绘着初春枝杈的穹顶下回响,整个神殿都因此安静了一瞬,随后不满的嗡嗡声便从四面八方潮水一般的涌上来,几乎要把锡里昂淹没——但他根本没去理会这些。
“这里发生了什么?”循声而来的Kk问。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样子,面孔上带着一点表示不赞同的意思。毕竟不会有牧师喜欢有人在供奉着自己所侍奉的神祇的殿堂中大声喧哗,但高等精灵牧师的语气依然是温和的。
“没什么。”回话的是芬德尔,“我们在讨论回菲薇艾诺的事情。”
锡里昂显然对这种过分简略,而且完全没有提到他心目中的重点的回答十分不满,于是干脆转过身去,选择询问另一个当事人:“芬德尔正说到该把你介绍给他的父母,鉴于你们确定了恋爱关系。”
“……什么?”出于其他的某种原因,瑞图宁的牧师发出了和少年卷宗学者相似的尖叫,好不容易恢复原状的脸色也有再一次充血涨红的趋势,“等……这进度会不会太快了点?”
“就森精灵来讲,你们俩要是都是认真的,那就不快。”年轻人这么说,“但——认真的?你们?两个男人?”
“我与库里奇彼此相爱,我们刚刚确认过这一点了。”芬德尔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在陈述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常识那样平淡,“况且,即便在绿林故都,这也不是独一份。你是知道轻歌家的姐妹的事情的,不是吗?”
锡里昂知道说话者意指轻歌家内部消化的大姐辛弗妮和二姐索娜塔,但他就是偏要故意曲解对方的意图:“是啊!轻歌家的姐妹!”他夸张地挥舞着自己的肢体,“你还记得梵塔西娅小姐姐吗?她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从中听出了不妙隐意的Kk恍然转过头去盯着芬德尔,后者呻吟般地长叹了一口气,向后靠在了床头立起来的枕头上,语气难得的明显不耐烦了起来:
“要我们说多少次,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西娅就跟轻歌家的任何人一样喜欢女孩,而我,显而易见的,性别为男。到底是哪里比较难以理解?”
“——等等?轻歌家所有人?喜欢女孩?”第一次接收到这种冲击性消息的年轻人目瞪口呆,“可是拉普索——哦,对,喜欢女孩,没毛病。我没想到他竟然是家族里最正常的那个。”
“抱歉打断一下。”瑞图宁的牧师难得强硬地插进了这一段他其实听不大懂的对话里。直觉告诉他最好这样做,否则这两人的话题能在短短几分钟内飞向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我们原本在谈什么来着?”
他试图让话题重回正轨,却忘了正轨是什么。
“我们原本在说,我得回一次菲薇艾诺。”这一次,芬德尔的态度很严肃,而且他说话的对象也显然不是他的义兄弟,而是一边站着的瑞图宁牧师,“在你我确立了恋爱关系之后,根据我们的一条不成文也不太严肃的习俗,我应该把你介绍给我的亲朋认识。所以……你会与我一同回去吗?”
Kk突然有点后悔,但又有点高兴。
“什么,我……这会不会有点太快?当然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太突然了,没错,太突然了。相信我,我也是认真的,和芬德尔你一样认真,但我本以为暂时这还只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而且——我在说什么呐……”
语无伦次的瑞图宁牧师低着头看着白床单的边缘,仿佛在评估自己能不能一下子钻进黑洞洞的床底去躲避另外两人的视线。
“我,我觉得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突然对我说要去菲薇艾诺……”
锡里昂有点不耐烦地坐上了芬德尔的病床,在他的脚边百无聊赖地晃着腿。这提案的发起人倒不是很着急,甚至还在对Kk表示安抚:“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毕竟这没有强制性,我可以——”
“我去!我跟你一起去!”瑞图宁的牧师大声说,连自己作为女神侍奉者基本的礼节都在这一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么,就这么定了!”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的卷宗学者擅自替另外两人做出了决定,“你们做你们的准备去吧,反正我要说的话说完了,可以继续我自己的旅程了。”
他从病床上蹦下来,习惯性的去寻找自己的动物伙伴,才想起她——他们——全都被寄放在神殿大门之外了。于是,锡里昂对着空气吐了吐舌头以自嘲,向着他的义兄挥了挥手权作告别。
“你将要去哪里?”出于关心,芬德尔不得不多问一句,而在对方听见这句话之后,罕见的,少年人那张总是精神饱满、活力充沛且积极向上的面孔中突然漫上了一点悲伤。
“去寻访一个人的故乡。”不复存在的冒险小队“鸟羽”的成员之一这么说。
2782字
路路打卡
路路爬上了楼梯的木质栏杆,飞身跳到了一楼,站在了女招待的面前:“姐姐,今天有菲薇艾诺寄来的信件吗?”
“是给雅丽蒂亚小姐问的吗?”女招待打开抽屉看了看:“没有呢。如果有的话,我会送到……”
“送到我(路路牧师)的房间里!”两个人而口同声地说。
“嗯嗯嗯。”路路用力地点了点头。
路路在她在壁炉旁边的专用位置坐了下来,跟蹲在桌底下的猫咪用猫语闲聊了几句之后,慵懒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几天前,雅丽蒂亚就不无遗憾地说:“师傅、森芙,我们的经费已经所剩不多了。过了这个星期,即便仍然等不到瓦列莉亚女士的回信,我们也必须结清住宿费搬出这间旅馆,否则就会影响大家对宽恕者教会的观感了。”
在离开暗月城的前夕,路路亲眼看见月见草牧师给了雅丽蒂亚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这并不是对教会的捐献,而是作为兄长给予妹妹的零花钱,不过对雅丽蒂亚来说,两者其实并无太大差别。
路路一向知道侍奉珂宁的月见草牧师是个非常有钱的人,她时常都会想:为什么明明大家都是牧师,他就可以任意挥霍,而她一旦想要改善伙食就必须自己出去打猎呢?不仅如此,甚至连和他同父同母的雅丽蒂亚,也一直过着紧巴巴的生活,难道贫穷是所有瑞图宁牧师所要面对的共同考验吗?
当她們 得到黛比死亡的消息之后,情况忽然来了一个极大的改变:雅丽蒂亚忽然就自暴自弃了起来,她搬到了整间旅馆风景最优美(相应的价格也最为昂贵)的房间,肆无忌惮地享用起那些一般人一年都未必能够吃上一顿的美餐,就好像成天重复着说着——每一分钱都要用在教会最需要的地方——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一样。路路也在雅丽蒂亚的慷慨下,过上了奢侈舒适的生活,但她的兴奋劲儿早就消退得所剩无几了。
没多久之后,森芙也从二楼下到了地下。路路热情地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来。森芙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个头,然后就在猫妖精的对面坐了下来。
女招待把两份热气腾腾的早餐放到了路路和森芙的眼前:“雅丽蒂亚小姐今天仍然不下来吃早餐吗?”
“她还要画珂旭——不不,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路路拼命地摇着头:“她只是随意地画一下画而已啦,你知道,她是个精灵。”
“我明白的。”女招待笑了笑:“那我去给她送个早餐吧,希望不会打扰到她随意地画一画的兴致。”
某個人推开了旅店的大门,和十一月的寒风一起刮了进来,害得本来美梦正酣的路路非自愿地由甜蜜的梦境返回到了寒冷的现实。
,正当她打算抱怨几句的时候,那个人却早一步先开了口:”雅丽蒂亚牧师住在这里吗?”
“瓦拉!”路路从比自己还高的椅子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地扑到了来者的怀抱当中:“看到你好开心啊!”
被唤作瓦拉的女子从各方面来讲都非常的引人注目,不仅是因为她那即便在精灵当中都非常罕见的美貌,同时也是因为她的种族——即便是那些最为见多识广的冒险者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够见到一个的雪精灵。她手持一根由冬木制成的手杖,背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巨斧,几乎整个人都被冬狼皮大衣包裹着,众人一眼就能认出她的身份:她是一位勇武的沃玛兹战士。
“雅丽蒂亚在楼上,不过我建议你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上去打扰她。”路路整个人挂在瓦拉的身上:“她在画画,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去和她 说话,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路路把瓦拉带到自己的专座旁:“坐这里!坐这里!这个地方最暖和啦!”,在她的朋友听话地落座之后,她就理所当然地跳到了人家的膝上,顺手将躲在壁炉旁的猫咪变成了自己的抱枕。她用脸颊蹭了蹭猫咪的脑袋,告诉瓦拉这事她路易陛下在维莱德堡新任命的侍从官,又指了指坐在对面的人类女孩介绍说:“这个是森芙。”,然后就开始唠唠叨叨地讲述起自己一路上的见闻,但大多都是东西不够好吃,没什么空余时间可以用来晒太阳之类没什么营养的抱怨,但看起来完全不好相处的瓦拉却都听得非常认真。
不经不觉就到了享用茶点的时间。
春之女神的精灵女牧师雅丽蒂亚终于出现了,瓦拉一看见她,就马上把路路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就像一头看见主人的大型犬般摇着看不见的尾巴扑了上去,二话不说就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熊抱:“雅丽蒂亚……”
雅丽蒂亚皱起眉头,一脸不情愿地轻轻回抱了瓦拉一下,就毫不留情地从这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当中挣脱了出来:“瓦列莉亚女士,很荣幸能够在这里见到您。”
瓦拉低头注视着雅丽蒂亚的绿眼睛,以一种可以称之为凶狠的语气说道:“这次我受雇于菲薇艾诺 珂宁 神殿的月见草牧师,作为您在这次旅途当中的保护人。”
抱着“猫咪抱枕”过来凑热闹的路路注意到,瓦拉对雅丽蒂亚 说话时,藏在袖子里的手不断在打着拍子。虽然雅丽蒂亚并不是拥有身高优势的妖精,但精灵敏锐的视觉很有可能还是让她察觉到了瓦拉的小动作——证据就是:她开始用发音有点奇怪的精灵与唱起歌来了。
雅丽蒂亚曾经说过:她和瓦拉相识不久,就一起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那是她第一次听到雪精灵献给严冬之父的赞歌。这首歌仿佛在她的脑海中扎根了般,无论她在做什么,这段旋律都一直无休止地萦绕在她的心里,差点导致她精神崩溃。后来她甚至察觉到自己向民众传播瑞图宁的福音时,也用上了那个迢迢。最后,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除了吃饭、梳洗和休息之外,什么都不做,一心一意与瑞图宁单独相处,才脱离了这首曲子的影响。
徒弟的讲述使路路对这首歌充满了好奇,但雅丽蒂亚却连一次都不肯给她唱。猫妖精一向不是一种容易放弃的生物,但精灵固执起来也是连十个珂旭也拉不回来的(路路总觉得这个比喻看起来有点奇怪,但又不知道怪在哪儿,也许二十个就能让雅丽蒂亚改变初衷吧?还不行——那就一百个,或者二百个?。)
再次见到瓦拉的时候,路路用雅丽蒂亚的一些趣事贿赂了瓦拉,对方想也不想就感情充沛地给她高歌一曲。也许因为路路不是沃玛兹牧师,也不是诗人——她完全无法体会到瓦拉口中那份悲壮,也体会不到徒弟说的那种曲子在脑海里生根发芽的感觉,实在是太遗憾了!
瓦拉尴尬得脸颊通红,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手上的小动作也马上停了下来。
“瑞图宁在上。”雅丽蒂亚看了看旅店的木头天花板,又看了看自己的鞋尖,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看见您的手在动,就忍不住唱了出来——我想这事珂宁赋予每一位精灵的艺术之心在发挥作用。”,她 郑重地握住瓦拉的手:“您愿意宽恕我的过失吗?”
“宽恕?”瓦拉低下头:“您能够喜欢,就太好了。”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雅丽蒂亚歪头问:我一直以为您只会在战斗时才会唱颂这首冬雪赞歌,难道您把我视为敌人了吗?”
瓦拉抚摸着战斧的握柄,语气僵硬、结结巴巴地说:“您不要想太多。”,然后开始用一种超越了自身语言能力的标准精灵语作出了声明:“我无意参与进宽恕者教会的内务,我所关心的只是您的安危,不过请原谅,如果我认为您接下来的行动过于危险,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将你带回您的兄长身边。”
“您难道不明白吗?”雅丽蒂亚捧着春芽圣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瑞图宁,为此我甚至可以献出我的生命。我以为相信活着时应当尽力拼搏,死后才能得到安宁的您,应该是最能明白我的心情的人。”
“我……”瓦拉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当中,然后她说:“我的目标就是保护您。”
“非常感谢。”雅丽蒂亚 言不由衷地回答说:“我们先过去那边,和森芙坐在一起,商讨一下之后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