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首先我要赞美假期。
O概要:小刘这个人,把自己当成福灵剂在熬。
——
距离那列特别的列车进站还有好几天,国王十字车站第九和第十车站间中间还都是普通的柱子,异国少年还不能去他那位于霍格沃茨的寝室。刘家锐独自一人,躺在借宿民居阁楼的沙发里,看着屋顶,房梁,还有手中的玻璃小瓶。在此之前,他正帮他刚认识不久的房东太太打理她的餐馆生意,替这位手忙脚乱的女士收拾台面,点菜收费。房东太太的餐馆自然不比家锐父亲的酒楼大,来得客人也不比家乡那里多。对于小刘来说,他这么做只是闲坐无聊,找点事做顺手帮一下忙。但房东太太却对他这个行为十分感激,主动提出要扣除一些他的房租以作为谢礼。
福灵剂——小刘将瓶身正面转向自己。那上头的名称标签沾满了灰尘和毛线头,还有些卷角。这瓶小物件出自于刘夫人——一位准魔药师——之手。但与寻常母亲不同,这位母亲并非想给远行的儿子一个护身符平安签。事实上,按照母亲的原话,这是他应得的奖赏。
小刘满周岁时,一家人将刚刚摸到一点走路门道的小肉团放在如同杂货摊的桌面上,让从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随便他抓一样。小小刘迅速跑过或者说是踉跄过书本和毛笔,滚过印章和算盘,甚至没有看一眼就在他嘴巴旁边的巧克力金币和鸡腿,踢掉了纸折的剑,来到了一把封了鞘的菜刀和一个性状奇异的玻璃瓶面前。小小刘一会儿看看刀,一会儿盯盯瓶。犹豫不决。最后,从家锐父亲嘴里,小刘得知这是父亲唯一输给母亲的一场对决。而获胜者——她的母亲——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多说一些这件事的细节。在父母含糊不清的说辞中当时的真相渐渐沉入长江。小刘只能推测自己最后选择了这瓶福灵剂。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母亲不可能会把这么贵重的药剂交到他的手里,还让他保管这么多年。
不像父亲时时展露出他对于工作的热情,他的母亲从不谈论她的工作。自刘家锐展现出魔法天赋后,他的母亲才允许他看看自己的书房,但作为代价,这位可爱而阳光的母亲在这个狭小空间里会展露出严格又尖锐的一面。她不再同他一起在草坪上打滚,一起蹲在花丛里扑蝴蝶。她要求他复述昨天她教授给他的一切东西。直到完全掌握一丝不差,小刘才可以离开这个没有窗户,没有阳光,仅仅凿开几个孔以供透气的小屋子。没过两三天,这里就从他最想去的屋子,变成了他最不想去的屋子。从现在的刘家锐看来,他的母亲做这些完全是为了遵循国际保密法。但那时的他只觉得那个房间里一定存在某样东西,魔药,魔咒或是其他说给别的小伙伴听就会叫他母亲火冒三丈的东西,可以叫好母亲变成坏母亲的东西。
小刘打小就是个识趣的人。自然不愿意再去书房讨苦头吃,他更愿意去父亲的厨房做个小助手,更愿意和其他师傅们的孩子玩成一团,更愿意和外头的迎宾姐姐招呼客人,更愿意听菜市场的爷爷奶奶争辩梗长的西红柿好吃还是梗短的西红柿新鲜。所以在母亲命令他做些碾碎,捣药的事时,他总是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做的时候更是三心二意,心不在焉。一寻到机会就放下手中的事情,蹿出书房的门,溜到院子里,和其他孩子玩捉迷藏,或者溜到后厨去,躲到爸爸的围裙下面。那时候,他还小,他以为他的母亲理所当然该知道这一切。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魔药补习,真的如她那些借口一样,只是她的工作太忙太累了需要小刘来协助她。
十一岁那年,小刘收到了霍格沃茨的入学邀请函。十一岁的小刘根本读不懂信上写了什么。他只知道这是一件可以令他的母亲高兴到哭泣的事。面对母亲期盼的眼神,他接连首肯了转学和出国的事宜。可以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可以见到更神奇的玩意,可以交到其他国家的朋友,这些诱人的东西不用勾引只要往那儿一亮相就能让刘家锐乖顺地跟在它们屁股后面跨过大半个地球,从一个大陆型国家去往一个岛屿型国家。小刘不知道的是,就在母亲这么干的那天夜里,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自结婚以来,头一次没有睡在一张床上过夜。
父母吵架时,特地挑了一个很晚的时辰。他们以为小刘睡着了,可惜小刘没有真的睡着。小伙子本来激动地幻想着过上小说主角一样的生活,结果听到了楼下传来了争吵声。他的父亲不同意送他出国,他的母亲讥讽他的父亲优柔寡断,话题由此变得越来越糟糕,总之那一夜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他的父亲担心小刘现在年纪太小一个人去国外照顾不了自己。他的母亲则认为孩子要经过锻炼才能成长为大人。大厨觉得在他们家现有的基础下孩子要成长也用不着这么努力。刘夫人不同意让他的丈夫用一座酒楼困住他的儿子。
“说得好听,你不过是把自己的梦想强加到他的身上罢了!”小刘仍记得母亲声嘶力竭地吼出这句话。因为再下一句,一直忍着怒意试图好好说话的父亲拍响了桌子:
“我有逼着骗着让孩子每天来厨房么?我有按着他不背菜谱不准出去玩么?我有跟他说过一句我的成就么?我甚至不准让伙计叫他一声少东家!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把自己的梦想——”
“——压在孩子身上?”
之后,争吵声停止了。
次日早晨,小刘看见母亲头一次当着她的面扑向他正气鼓鼓的先生,在他的怀里蹭他的脸。让这位先生以无可奈何的方式消气后不得不接受她的道歉。他们两人双双歇业谢客一日,郑重严肃又平心静气地就小刘的将来展开讨论。最后两人同意了父亲这一方的提议决定征询小刘自己的意见。那一日父亲讲起了自己的过往,讲起了那些奖杯奖状,讲起了他的头衔和饭馆的招牌,讲起了家族秘方就是没有秘方。他将酒楼的大门钥匙拎在手里,以一个浅显易懂的方式告诉小刘一个机不可失的道理:他将餐馆比作一艘船,所有伙计师傅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们在逆流的水里拼命前行,向着同一个目标拼尽全力。同理,他的母亲,在另一条船上。现在小刘有了上船的机会,但两艘船都不会等他太久。
在那之后小刘登船踏上了霍格沃茨的旅程。与此同时,他告别了他曾经的朋友,离开了他热爱的家人,也放弃了去触碰那串大门钥匙的机会。
暑假小刘回到家里,又见到曾经的玩伴。那个曾经抓着小刘不放的小伙子,已经比小刘高出了一个头。如今的他收敛了自己的性子老实跟在自己的父亲身后去学一门手艺。闲来无事,他也会跑过来问小刘一些握勺的窍门,企图打听到与秘方有关的东西。也会突然对他说他其实特别理解他的选择,要是家里有钱了谁愿意做个厨子。但再也不会因为捉迷藏时被算计连追小刘三条街,游戏结束后和没事儿人一样请他吃冰棍。小刘笑笑告诉他如果自己的父亲开始教他怎么做麻婆豆腐,那他希望的那串钥匙八成就会交到他的手上去。小伙子听完十分高兴,将话题引到了麻婆豆腐怎么做上。这个傻小子挠着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虔诚,老师傅就是不愿意教他做一碗麻婆豆腐。小刘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自己的父亲在涉及料理方面时会变得有些古怪。小伙子依然请小刘吃了一次冰棍,嬉笑着这可是洋玩意儿比不上的好味道。小刘连连点头。两人叼着棒冰坐在打烊的饭厅里哈哈大笑,可彼此都觉察到对方已是不同世界的人。
在家时父亲总会翻着花地给小刘做好吃的。毕竟小伙子比他期望地轻了太多。即使小刘解释说学校的伙食非常好,看,自己还长高了不少。父亲依然摇头表示他还不满意,自己的儿子不愿意做厨子至少要看上去像个厨子。看着自己儿子吃到打饱嗝时,这位父亲并没有露出明媚的微笑,而是反常地像是忏悔完毕赎清罪孽一样舒一口长气。这时刘家锐就会给他的爸爸一个拥抱,告诉他他的爱自己完全收到了。然后把自己闲来无事编出来的菜谱拿出来送给他。老刘师傅突然童心未泯狠狠地揉这个臭小子的头发,问他到底是哪个姑娘让他的儿子变得这么甜。然后,我们的小刘同志,就会一五一十地,把他的单恋心思告诉他的爸爸。而关于那神奇的魔法世界呢,就像被施于了无声无息,就这样被不着痕迹地隐藏起来。
现在,小刘的母亲依旧会要求在他的书房待着。但是情况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同。我们的小先生如今掌握了很多魔药学知识,甚至有些超出了他母亲的期待,让他的母亲开始怀疑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另找了别的补课老师。她开始在做魔药的时候与小刘说魔药以外的事情,比如学校的生活,比如同寝的室友,比如神奇的生物,比如喜欢的女孩。对于前三个,小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是以一种逗趣的方式全数告诉刘夫人。而最后一点,小刘会变回那个扭捏的孩子,吱吱呜呜含糊其辞,最后跑去厨房躲去爸爸那里,对着母亲吐着舌头说:你问爸爸去吧。
“臭小子,这学期你别想有福——”
“嘘——”小刘得意地用食指抵上嘴唇,做出一个极具嘲讽意味的保密姿势。
“福什么?”刘爸爸眨巴眼睛。
“好福气了!”刘妈妈无可奈何。
夜深人静时,他的父亲也会来屋顶上问他,记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远渡重洋。小刘则打着哈哈笑称不是你们说我小时候抓周的时候拿了妈妈的瓶子吗。父亲依旧在质疑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优秀,不够让儿子觉得他已经为刘家锐拿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起步。小刘点点头,说是啊,连妈妈都说,你这辈子最爱的可能是你的锅。这位父亲,现在已经有了一些零星的白发,真的会睁大眼睛,认真检讨起自己的问题。小刘则学着妈妈的样子抱住这个男人,蹭蹭他的脸。而老刘厨子,在小刘的身上,看到了他母亲的影子。
老刘厨子本就是一个明白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下什么料,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起什么锅,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所以他知道他娶了一个不平凡的女人,且他不会说。他已经可以确认他的妻子可以做到一些超出常理的神奇事情。但他从来不会去请她为自己实现些奇迹。结婚以后,他为她准备了一个专门的房间,帮她搬运行李是他唯一一次进入那个屋子。他当然好奇,他无时无刻不在好奇,但他不会推开那扇门,因为他知道如果需要,他的妻子会自己走出门来,将这一切告诉他。他必须等待,或者说必须装出一副憨态,不然生活这一锅饭煮得过咸或是过辣了,都得自己尝着,还不能推倒重来。
夜深人静时,小刘的母亲也会在烛火旁问他,记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放弃麻瓜世界。小刘摇摇头说我这是贪得无厌,你看我放弃了什么了?母亲依旧在自责当初只想着魔药的事情。他的父亲一句话把她骂醒了,她才是那个将自己的梦想压在他肩上的无耻之徒。小刘点点头,说是啊,我在那里过得可惨了只能用壁炉烤地瓜。而她的母亲,眼角已经有了一些鱼尾纹,真的会沉下头去,一声不吭,哀伤地数落起自己的过失。小刘会学着爸爸的样子用一种滑稽又温馨的语气,说着真是拿你没办法之类的话替她完成她想做的事。而老魔药师,在小刘身上,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
老魔药师本就是一个聪明人。她知道什么时候该挥动魔杖,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减小火候,她知道什么时候该采取什么措施。所以她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麻瓜男人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而使用爱情魔药让对方爱上自己才是荒唐透顶的主意。这个行动力超强的姑娘,当机立断向她的心仪对象展开了追求攻势。并且不出所料地将他收入石榴裙下。即使,他永远无法理解她全部的世界;即使,他永远无法看到她全部的风采。她必须隐瞒,或者说必须说善意的谎言,不然这一锅魔药煮坏了或是炸锅了,都得自己担着,还不能重头再来。
“刘先生?”
“啊?啊!?什么事?房东太太?”小刘赶紧将福灵剂瓶子塞进沙发底下,去开阁楼的门。
“我们做了一些纸杯蛋糕,您要不要一起来尝尝?”房东太太非常热情。
“好的好的。我这就下来。谢谢您。”
很久很久以前,当小小刘家锐面对左边的刀具和右边的福灵剂瓶犯难时,他抬头看向了他的父母。他看到了许多人:他的爷爷奶奶,还有厨房里的叔叔阿姨都站在父亲的背后,满眼期待默念左边。而母亲身后谁也没有。
就这一瞬间,小小刘家锐下定了决心,抓起了玻璃瓶。
这一段记忆就像被塞在沙发底下的福灵剂,永远不会被小刘记起了。
“你不知道吗,艾治。”那双深邃的金色几乎要将他吞没,“我喜欢你。”
在少女嘴唇轻启的那一刻,有求必应屋的第一片雪花从容地在他们之间降下,轻盈而悄无声息地,划过了适时从屋顶伸出枝丫的檞寄生,划过了房间两侧正在从书架变换成星空光景的墙壁,划过了赫奇帕奇男孩不可置信的双眼,无声地融化在温暖的地板上。
一时间,他们之间只剩下火炉燃烧时发生的、轻微的木条爆裂声。
伴随着手中的书本掉落在了地上,狭小空间里微妙的平衡被打碎,只有男孩慌乱地蹲在地上将散在脚边的书一本一本重新捡进怀里,他站起身掩饰似的拍掉了少女肩膀上的雪,动作快到连接触都感觉不到。怯生生的小獾抬起眼,几乎将周围所有的空间吞没的星空让他感到一阵眩晕,男孩只是艰难地吞咽着,笨拙地从怀里掏出曾经属于奶奶的老怀表,飞快地道:“离开学校的列车要开了,我们得快点儿。”就转身夺路而逃,一秒也不敢再多看那双鵺一般犀利耀眼的、几乎要将他的全部灼烧殆尽的双瞳——
艾治・乔斯达,在他于世界上最棒的魔法学校霍格沃茨就读的第四年终末,在被仰慕已久的女孩告白之后,一如既往地像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1.
“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互相需要才能建立的,人被他人所需要,才有了价值。不要害怕交朋友,想做的事情大胆去做。”第一次走上前往霍格沃茨的列车之前,奶奶摸着他的头说,“去帮助更多的人吧,艾治。”
小男孩用力点了点头,望向远处冲着自己挥手的大姐和打着哈欠的二姐,他深吸一口气,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艾治・乔斯达生长在爱尔兰的乡下,被奶奶带离家里单独抚养大。他的家中有工作繁忙而不太见着的父母,和两个性格迥异的姐姐——像绅士一样温柔帅气的静和总是睡不醒的艾格琳,他的奶奶时而慈祥时而严厉,当然,还有美丽的爱尔兰——无尽的、通往“多彩之地”的海,洁净的、冲刷着树叶和泥土的雨,香脆的、烤得酥酥的鳕鱼,欢快地、高亢地回荡在空中的风笛……和被神秘与传说的外皮掩盖下的魔法,一切的一切都构成了他生长的家乡,化为爱尔兰男孩热情的血液。
而列车驶出站台的汽笛是他踏出新旅程的第一步,他牢记着要怎样去努力,去帮助别人,张开双臂拥抱全新的旅路。
本该是这样的。
但笨拙的男孩在老人的身边并未学会怎样与同龄人相处,也不擅长领悟太复杂的魔法,头脑也不算灵活,很多时候并不知道具体需要怎么做。他想要帮忙调配却打翻过跟同桌合作的魔药,想要帮助朋友练习一不小心用游走球击倒了对方,想帮教授拿器具却总会摔得一地粉碎,想跟室友一起复习却最终会变成自己单方面受到帮助,想陪同学下巫师棋却常常会被自己的棋子质疑……原本是好的心愿总会作成坏事,就算身边也有几个会包容他的好朋友,他却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每一次的失败只会让他更加一股脑地努力,然后迎来全新的失败。
尚且幼小的獾会躲在湖边的树林里舔舐伤口。那是他自己的秘密小基地,林间的风、湖水的浪声、路过的人们的嬉闹、恋人们的低语、蜂虫和鸟雀的嗡鸣,这些声音糅合在空气中奏响一曲奇妙的交响乐,让他能够宁静下来。他不像他的大姐,如金色的猛狮一般面对困难越战越勇,他也不像二姐一样对不感兴趣的事情毫不在乎。他想要战斗的心不亚于格兰芬多的狮子们,却缺少面对的勇气。
——一定会失败的,失败的话只会给更多人添麻烦。
——不,你应该再试试,成功的话就能帮助到别人。
——可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说不定成功了呢?
截然不同的矛盾之音缠绕在他的耳畔,在他的心底郁结,即便一时的冷静会让他忘记,却无法彻底解决他的理想和行动所造成的矛盾。
在这份前后不决的心情中,他认识了水无月纱鵺。一个聪明的、美丽的、来自东洋的拉文克劳女孩。他是在二年级的黑魔法防御课上知道她的。与无论怎么试图集中精力抄笔记都不能理解的自己相比,同班的那个纱鵺则总是能精准地回答出问题,从听课到作业到测验没有任何死角,面对老师的夸奖也不为所动,好像那就是理所当然该得到的一样,甚至有听闻她已经能使出很多同级生不会的防御咒语。
艾治一向不太擅长对付强势的人,所以,他一度认为两个人并不会有什么机会认识,对方也不会对他这样笨拙的吊车尾感兴趣。直到三年级时的一天,在图书馆里应对明天测验的艾治因为看不懂书上的句子,复习一度陷入了僵局。他急得抓乱了一头蜜色的短发,慌乱地四下里张望,然后看到了水无月纱鵺正站在他背后的书架旁翻着一本看起来很厚的书。
他眨了眨眼睛,吞咽着,又重新低下了头。
去找她问问题?这也太疯狂了,说不定他的问题对于她来讲属于甚至不用动脑筋就能解决的级别。再说,遇上既强势又有些高傲的人,在休息日打扰了对方看书的不礼貌行为会被骂一顿或者断然拒绝也说不定。他们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讲过,纱鵺肯定不知道他是谁,怎么说这个想法都不合适。
但如果这里不懂的话,后面的都看不懂了……
他又一次求救般地扫视着整个图书馆,礼拜日下午的图书馆相对比较安静,一圈下来也没有看到其他合适的人选,艾治捂住额头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走了过去。
“那个,抱歉,打扰……”他的话马上梗在了喉咙里,水无月纱鵺正在看着他,那双有着黑色眼白的诡异金瞳紧紧地锁在他身上,不带着一丝温度,完全无法让人看穿她此刻的想法,艾治吞咽着,不自觉地撇开眼睛移到手中的书页上,“这个地方……请问,明天要考的这里……这种咒语……的效果,我没太看懂……”
少年尚有稚气的声音是颤抖的,却仍然向这个没说过半句话的同级生问了出来。粉色长发的拉文克劳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她低头看了看艾治手中的书,又抬起眼睛看了看艾治,眼中仍然看不出一点想法。
艾治硬着头皮保持着看向书的动作,不断地告诉自己“厚起脸皮!你只有这个办法了!”钟的鸣响从远处传来,弥漫在二人间的沉默里。几乎是过了一个世纪,艾治都要放弃了的时候,纱鵺开口了:“书给我看看。”
“对不起我马上就回……哎?”
“书,给我看一下。”拉文克劳耐心地作出接过书的动作。那之后,她简明扼要地给艾治做了解释,即简洁又清晰,甚至顺口把其他的问题也解答了一些。在那之后,艾治还会时不时向她问问题,而纱鵺也每次都会耐心地回答他,有时候笨拙的少年真的无法理解太难的题目,他对帮助自己的少女感到愧疚,也会主动帮她做一些小事,像是搬东西或者做一些点心——只有这件事情上他算是如鱼得水的——渐渐的,他们成为了朋友,会一起聊天,一起出去玩,越接触纱鵺他就越能了解到少女究竟有多优秀,而优秀之余,她看似有些高冷的态度下面总会隐藏着对自己的关切,总会引起少年的感动。他开始逐渐察觉到面对那个高高在上、却愿意为自己而弯腰的少女,自己的心中生出了一丝友情之上的悸动,但他将这些说不清的情感藏在心里,不愿意让她困扰。
然后,四年级的最后一天,纱鵺向他告白了。
完全没预料到、甚至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他退缩了。认为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成为骑士的少年急匆匆地逃离了身后的公主,像个狼狈的逃兵一样钻回了他当作遮蔽所的草丛。
2.
艾治坐在高高的看台上一动也不敢动,他的视角连地面都看不见,长久地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让他的半边身体几乎麻木到没有知觉,而艾格琳・乔斯达枕着他的膝盖睡得正欢,为了不吵醒熟睡的二姐,艾治只好尽可能不发出剧烈的动作。他不安地搓着手,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与旁边激动地拿着望远镜踮起脚尖、几乎要从看台边缘掉下去的父母成了鲜明的对比——
“开始了吗开始了吗?有看到静吗?”
“冷静点亲爱的,我知道这是静第一次参加世界杯,但两边的球员还没有出场……”
“哦……嗯?怎么了,为什么你一直在用望远镜对着对面的看台?”
“不是,亲爱的,这个望远镜好像不太清晰,一会儿看不见静的出色表现就太可惜了!”
看着明明自己也激动得双手发抖还在劝妈妈冷静的爸爸,艾治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望远镜,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自己的腿没有那么麻。嘈杂到让人脑壳发疼的会场一直到魔法的烟火照亮夜空才安静了下来,在令人窒息的短暂沉默后,象征着爱尔兰的绿色铺天盖地地响彻在魁地奇世界杯的赛场上,脸上画着三叶草的观众们再也无法忍耐,他们激动地挥舞着自己绿色的礼帽冲一个个骑在扫帚上飞出的身影大声嘶吼着他们的名字,在银色短发的女性追球手出场时,一旁的妈妈用几乎将喉咙撕裂般的音量一边尖声叫着长女的名字一边用力拍打一旁的丈夫,穿着绿色队服的身影如闪电一般掠过艾治的眼前,与自己拥有一样蓝色眼睛的姐姐伸出并起的食指和中指浮在太阳穴上方,手腕轻轻一摆,向观众席比过一个帅气的致意手势,跟着队友的队形一起冲向被三叶草染绿的天空。
“静・乔斯达!静・乔斯达!静・乔斯达!静・乔斯达!……”会场响起了有节奏的欢呼,艾治清晰地看见空中静的嘴角被笑容盈满,她张开双手在空中滚了个圈,兴奋地沐浴着来自全国的欢呼声。他的大姐姐最喜欢站在众人瞩目的地方,越是受到他人的期待就越兴奋,哪怕已经离开了霍格沃茨,她也毋庸置疑是“有着埋藏在心底的勇气”的格兰芬多,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放弃,多么天方夜谭的事情都要去尝试,能够在毕业一年后就拥有选入爱尔兰国家队的实力就是她勇敢与天才的证明。
——跟空有热心什么都做不成的他完全不一样。
“怎么回事……比赛已经开始了吗……?”
腿上的艾格琳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而夹杂在群众的聒噪声中,解说员经过魔法放大的平稳声线正在介绍着对面的选手,燃烧在夏夜空气中的火药味愈发浓厚了起来,伴随着比赛开始的号令,看台上的欢呼和嘘声开始此起彼伏,而这一切仿佛都与艾治很远很远。少年的视线机械性地追着紧锁在队友身边上下漂浮的姐姐敏捷地接过传球一个转身闪过对手的拦截,再灵活地绕过一只贴着耳边擦过的游走球把胳膊肘下的鬼飞球丢回给队友,不禁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漂亮的传球!爱尔兰队本赛季新加入的静・乔斯达,看起来与旧队员的磨合非常完美,继承了爱尔兰队追球手配合默契的传统……啊,可惜被截断了!不……乔斯达抢回到了手里,传给罗斯兰,罗斯兰传回乔斯达……爱尔兰队得了十分!是乔斯达!”
静跟队友飞快地击掌庆祝,就马上提高扫帚的高度开始了下一轮进攻,与平时会跟自己打趣的姐姐不同,认真比赛的静非常的冷静和充满魅力。少年长舒了口气,紧张的情绪使他下意识地咬住了指尖。
在追球手们风驰电掣般的飞行中,哪怕是偏一寸,静都有可能会漏掉队友的传球,也有可能会一回头就被那颗游走球砸个正着,可她的世界杯初秀没有被满场的压力影响,爱尔兰队绿色的袍子在她的身上仿佛闪着金光,就在艾治为她担心的空档,银发追球手已经贴在前辈们的身后准备好了支援,她完全没有半点胆怯,发挥十分平稳,静并非是有勇无谋一头乱冲的热血笨蛋,即便总是做些听起来不太可能的事情,她始终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并能根据自己的能力逐步付诸于现实。这种强大的自信对艾治来说是不可思议、甚至无法理解的。
所以少年时不时会想,他们真的是亲生的姐弟吗?
他的思绪一晃,荡出了喧闹的球场,飘过漫长的黑夜,落在了夏初那段有求必应屋里的闹剧中。强势的拉文克劳女孩满心的期待在告白没得到回应后化为了不解,她一把拉住了本能要逃跑的少年,问他是不是讨厌自己,一分钟前还在微笑着跟少女讨论着学院杯的艾治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摇头表示“怎么会讨厌你”,在少女进一步“那你为什么要逃跑”的紧逼下才终于断断续续应下了那份心意。
“真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了……”
男孩羞愧的低语淹没在球场沸腾的人声中,他忍不住用双手掩住脸长长舒出一口气,哪怕是隔了一两个月回想起来还能记得那时候像是心跳停止一样的感觉。艾治那般的惊吓并不是因为害羞,水无月纱鵺来自以博学多才著名的拉文克劳,是几乎全学科毫无死角的精英,长得漂亮,还是个又自立又强势的女孩,可以说是完美无缺,无论怎样他都不认为那样的女孩会对自己抱有恋爱的好感,不如说能成为朋友已经是幸运中的幸运,收到告白的场景他连想都不敢想。纱鵺的期待对他来说过于沉重了,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拥有站在她身旁的资格。如果换成是又绅士又主动的静,一定不会麻烦淑女先开尊口,而会体贴地找到最不让对方尴尬的场合,浪漫又温和地告白——事实上他的长姊确实是这么对她的女朋友做的。
所以他和纱鵺现在算是什么呢?交往中吗?他们确实有在假期通过几次信,但双方都巧妙地避开了那段尴尬的表白故事,虽说是双向的感情,却总是缺少了点什么。所以,如果那种慌乱之下“不……我也是喜欢你的!”的回应也能算数的话……
——当然不行,艾治・乔斯达,你该勇敢地给她一个正式的答复,这才像是能堂堂正正与她并肩的存在。不然你这样只会把事情搞砸的笨蛋怎么能跟纱鵺那样的女孩在一起呢?
他苦恼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抬起头再度看向赛场,面对并非是种子球队的普通对手,爱尔兰队优势得毫无悬念,静与前辈队友的磨合也没有什么太大困难,看着姐姐甚至还有余韵俯冲下来对着观众席比心,艾治捏紧了自己的手指,闭上了眼睛。
要是他有姐姐一半的勇气和可靠,事情一定会完全不一样。
3.
“‘魁地奇新星——静・乔斯达被誉为本年度最有潜力的新人选手’……是你们的姐姐吧。”
赫奇帕奇六年生布莱兹・路易斯翻动着手中的预言家日报,他凝视着标题下的照片,被闪光灯包围的静笑眯眯地高举双手不断挥舞,而躺在艾治腿上半眯着眼睛的艾格琳不可置否地用魔杖在空气中点了点,将悬浮在空中的苹果派送进自己口中,一边咀嚼着一边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姐姐可能比起报纸更想上巧克力蛙的卡片。”她淡淡地评价。
“她是魁地奇的天才。”艾治笑道,“姐姐说过别的事情做不做的好完全无所谓,人还能飞就行。”
前往霍格沃茨的列车已经离开国王十字站有了一会儿,窗外不断闪过细密的森林,阳光透过叶间洒进窗户,在桌面上描绘出飞快晃动的光斑,列车奔跑在轨道上震动的声响撞击着包厢内短暂的沉默,世界杯的喧闹仿佛已经被丢在身后遥远的地方了。
“现场看比赛的感觉怎么样?”布莱兹将报纸叠好,温和的微笑中带着点好奇,“很热闹吧,世界杯?”
艾治用力点头道:“因为静在爱尔兰队里,我们几乎每场有她的比赛都能看,非常热闹,看台比霍格沃茨高多了,人也很多,还有吉祥物表演……”
“——世界瞩目。她最喜欢的。”艾格琳口中有些含糊地道,魔杖在空中微微一转,从架子上的零食袋里勾出了一盒南瓜饼,开始发出干脆的咀嚼声。
“不愧是世界杯,我也有些想去看了。”布莱兹感叹道,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乔斯达今年五年级了吧。”
蓝眼睛的少年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坐在他对面的室友兼学长适时地露出了关切又担心的眼神。
“也就是说,今年是O.W.Ls年啊……”
被戳到软肋的艾治瞬间脸色发青,他清了清嗓子,极其不自然地低下头:“请不要提醒我这么残酷的事实……”跟他亲近的人都知道,艾治在学习上花的功夫完全不比别人少,却不知为何都只能得到安全滑铲级别的成绩,尤其是变形学成绩极为糟糕,基本没有过几次成功的转化。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抓乱自己的头发,却想起自己头顶戴了妈妈新的针织帽,只得把手放回了桌面上,“今年可能要麻烦布莱兹帮忙……”
“没事,有困难的话随时问我。”布莱兹果断地答应道,艾治投向了感激的目光,
——如果能够考出比较乐观的结果,也可以离纱鵺更近一步吧?
“放轻松,很快就过去了,你可能需要吃点榛子果。”艾格琳委婉地道。
艾治微微一愣,随即回想起了爱尔兰乡村的奶奶总是讲的那些传说故事,理解了二姐言语下含义的他不禁苦笑:“因为榛子是智慧之果吗……?真是犀利啊艾格琳……”
艾格琳这次没有回答她的小弟弟。南瓜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在了她的肚子里,女孩晃了晃魔杖,这次零食袋只是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出来。
“我去找小推车买点零食。姐姐是想要巧克力蛙和甘草棒吧?”艾治主动地道,“布莱兹有什么想要的吗?”
最为老实的赫奇帕奇前辈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不用麻烦你。”
再三确认学长真的不需要零食后,艾治来到走廊上左顾右盼,沿着走廊往车头的方向走去。可能因为列车才启动不久,他没看到小推车,反倒看见了一个艰难的身影正缓慢地挪动着有点笨重的行李箱。
“噢天哪,格拉尼斯,你一个人吗?”
看出了眼前的格兰芬多明显需要帮助,艾治连忙走上去接过他的皮箱,珍珠色头发的少年感激地道了声谢,拄过了他的拐杖,他看起来走着路有些不稳,如果不是腿上绑着的像是皮带一样的玩意儿和拐杖的存在,这个格兰芬多似乎随时可能倒下。即便如此,他的精神看起来却很不错。
“太谢谢你了艾治!我还在想万一哪里都没位置了的话要怎么办才好呢。对了,还要向你祝贺学姐进入爱尔兰队,比赛好看吗?”
“很精彩!多谢,格拉尼斯,我会向她转告你的道喜。”艾治放慢了脚步,他们有过几次相同的课,所以大致听说对方是中了很强的诅咒,因而身体变得非常脆弱,这个少年跟同样是格兰芬多的静・乔斯达不太相同,可喜欢乱来的地方却十分类似,反而让他抱有一丝亲近感,“有地方坐吗?要不要来我们的包厢?”
“我不介意。”格拉尼斯・苏利斯轻快地道,“完全不介意……我对旅友没什么特别挑剔的。你到包厢外面来是在找卖零食的小推车吗?”
艾治点了点头:“艾格琳想吃巧克力蛙,不过看来还要过一会儿才会有。”
格拉尼斯眨了眨眼睛,露出了笑意:“巧克力蛙!听说最近添加了一些新人物,我也想买一包看看。”
“是呢!”艾治想起艾格琳的话,也忍不住笑了,“说起来,静说她的人生目标是能被印在巧克力蛙的卡片上……”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格拉尼斯毫无预兆地身体一晃,弯下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殷红的颜色透过少年捂住嘴的指缝滴在了地板上,脸色变得惨白。艾治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边,他本能地倒吸一口气,上前两步用没拎着箱子的手扶住对方急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一说出口,赫奇帕奇就忍不住想给自己两巴掌——什么废话!这看上去像没事吗?
“不,没事,我很好,真的……别不相信嘛,你看,我很好的……咳咳咳!”
随着又一阵剧烈的咳嗽,格拉尼斯的指缝间又渗出了更多血滴,他急促地喘息着,努力抬起手看起来想要说什么,手腕以下却有些诡异地软绵绵垂着,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半天说不上话来。
这个情况远超出艾治的想象,他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寻思着要不要大声呼救,手不自觉地在怀里找有没有手帕之类的东西,对方却生硬地从牙缝里憋出了字眼来:“药……箱子里有……”
“好、我、我看看!”
艾治情急之中马上伸手去抠皮箱的搭扣,下一秒钟,还在手里拎着的皮箱向旁边“哗!”地一摊开,各种书本和瓶瓶罐罐“叮叮哐哐”撒了一地,不同颜色的玻璃瓶“骨碌碌”地滚开来,被因为拐弯而震荡起来的火车火车摇得在走廊里晃荡。
“哇!!对不起!!”
一不小心酿成大祸的艾治赶忙走了几步蹲下来阻止那堆瓶子跑得更远,他咬紧了嘴唇飞快地往怀里塞着药瓶,甚至不太敢回头去看身后的格拉尼斯:“你要的是什么样的药?这个吗?”他举起了一个绿色的瓶子。
“不……不是……这个……唔,你别着急呀……瓶子不会……自己跑掉的……”
“那、那这个对吗?”艾治可没有心思理会格拉尼斯的打趣。
“也……不是……”
格拉尼斯的声音听起来更痛苦了,艾治拼命睁大了眼睛四处搜寻着看起来像是跟血有关的药,紧攥着拳的他知道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脑子像是炸开了一样发烫,自然也没听见走廊里开始陆续响起的脚步声。
“乔斯达?这是……?”
布莱兹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就像救命稻草,惊慌失措的艾治抬起头,混乱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布莱兹,格拉尼斯他……我不应该……”
“冷静一下,乔斯达,我扶住他了。”沉稳的赫奇帕奇六年生说道,“还能站得住吗?带来的药有没有能用的?”
“嗯?请问这里发生什么了?”
伴随着旁边的包厢门滑开的声响,陌生的少年音插了起来,尾音微微上扬,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冷静,黑卷发的少年视线扫了一圈,又看了眼地上。布莱兹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两句,那个少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弯下腰,艾治只来得及看清他袍子内衬宣誓着所属学院的绿色。
“哦,我觉得看起来像是这边这瓶棕色的补血药?”
“是这个吗?”这是布莱兹的声音。
格拉尼斯可能是点了点头,因为那斯莱特林已经将手中的药瓶递了过去,还开口补充道:“晚点再去科尔温教授那里看一下更谨慎。”
他们还在低声交流着,艾治已经默默地将药瓶靠在走廊边立好,一个人往旁边退开了。他留下来也只是途添乱,布莱兹和那位斯莱特林学生应该比自己更能帮上忙吧,冒冒失失的自己在场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艾治只顾低头要走,却没注意到一不小心跟前面的人撞了个满怀,他条件反射般不断低头道歉,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艾治?”
轻声的呼唤让少年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愕然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纱鵺,又回过头去看了眼不远处的格拉尼斯和布莱兹他们,再转了回来。意识到某个可怕事实的那一刻让艾治感到无比的挫败:“纱鵺,你莫非……全部都看到了……?”
“……也没有全部。”水无月纱鵺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大概在你捡瓶子的时候开始。”
艾治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只觉得喉咙有点干涩,低声说了一句“失礼了。”便与她擦肩而过,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就像被告白的那天一样——他一点也不想让纱鵺看见自己这般失败的模样,可每次都事与愿违,甚至会像刚才一样把事情搞得更加糟糕。所以他还不能站在闪耀的她身旁,现在还不行。那只会让他们间的空气变得更加焦灼。
“等一下,艾治。”
少女的声音并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迫使背对着她的赫奇帕奇男孩停下了脚步。纱鵺好看的手指将鬓边的发丝挽到耳后,认真地道:“失败并不是可怕的事情……不甘心的话,下次做得更好就行了。我喜欢的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你。”她顿了顿,看着肩膀微微一抖的少年,一字一句地道,“我喜欢你总是在努力的样子。”
——所以,不要灰心呀。
后面的半句并没有说出来,却已经足够传达话语背后包含的情感。艾治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用力点了点头。
“嗯,我会的。”他没有说更多,但他知道她明白。
少年回到了只有熟睡的艾格琳的包厢,他推开了窗户,让山野间清新的秋风灌入沉闷的车厢,看着窗外密布的枝桠垂下硕果累累。
艾治・乔斯达,在霍格沃茨的第五年想要变得更加强大,无论是能力还是心力。为了这个心愿,新的学年,他想对自己做出一些改变。
*字数:9031
*章节名里Ordú是爱尔兰语的“序”,“E-neshtear,Liz-na”是kaoling的V家民族调曲(很好听,强烈推荐)
*榛子果是智慧之果的说法来源于爱尔兰神话
*艾治的大姐静・乔斯达是上届毕业生。二姐艾格琳的里之人不是我,因为里之人没有时间参加企划而没报名,但比去年升一年级的话今年应该六年级
*有ooc的里之人请一定跟我讲!!!!
*非常欢迎各种互动人际!!!!!请随意地!!!!!!!
*出场的斯莱特林学生是同一里之人的另一个孩子劳伦,这次捏了两个完全不相干的角色,可能这是他们仅有的交集?请期待另一side的剧情!
字数:1762
啊,永恒的花,含着虔诚的泪,恭恭敬敬辞别人间。
他想到白天的事,手指点着底下的木制家具,他的父亲自厨房里端出晚餐,迷人的奶油气息让他的鼻子耸动了一下。
古老的夜晚,远方的音乐。维斯特兰,他那时候只有十岁,心里是很容易被什么东西填满的,这一刻是美食,下一刻是他父亲的手风琴。这时候还没有难懂的咒语,磨人的交际,失去甜味的自来水,而他只要一往窗口那边投去最平常的目光,一抹神秘的绿色的光像某种爬行动物盘曲在极远的广阔的天空里,地上与之相映衬的是盘旋的公路,四通八达,使人们来去无阻。
天空格外的远,路也总是很长,天气的多变是维斯特兰经历过最多的冒险。第一次坐上卡车他就见识了风风雨雨,被人打雪仗似的朝着车窗砸来的暴雪,视线里是铺天盖地的白色和荒原上低饱和度的石块与矮小的植物,发动机的轰鸣,货物互相挤压碰撞,所有的感官都在向他传送着刺激而狂暴的讯息。于是年纪尚小的维斯特兰扯开了嗓子在闭塞的空间里乌拉乌拉地嚎叫起来,驾驶座上的希亚尔塔发现他唯一的儿子实在不该就这样窝在家里咿呀咿呀地玩玩具,这儿的生活太单调了。他笑着腾出一只手来拍打维斯特兰的背,感受一个纤弱的灵魂像摇摆不定的烛焰一般在他的掌中跳跃,那里凝聚着一股热量和新的希望。年轻的父亲用余光瞥了瞥维斯特兰,听着他响亮的叫喊,好像这是唯一破开坚冰、消解恐惧的办法。后来他告诉维斯特兰该如何驾驶一辆卡车,这于他身材十几倍的怪兽不仅运送货物,偶尔还能带他们感受速度和音乐合二为一的贫瘠的美好。空气永远清新,雪地里的黑黝黝的石块都在呼吸,几个月后他们在狂风暴雨中行进,副驾驶座上的维斯特兰摇头晃脑,表明这种程度的颠簸已不和三个月前是同一回事了。
每一个在这儿生活过的人总是会突然发现生命的坚韧,发现自己不过也是蓝色的漂浮的巨大冰块,是可以和恶劣的环境、无尽的孤独共处的,甚至很好地融为一体,直到这联系延伸成了一个人最终的行为方式,带点古怪与固执,不可亲近与神秘。
矛盾在于平衡爱和孤独。
父子两个面对面坐着,大口大口嚼着鳕鱼,希亚尔塔很热衷于制作各种各样的酱料,也对维斯特兰直接的夸赞感到很受用。这就是生活不单调的开始,尽管随着渔业限额的降低,他们很快就吃不到这些受保护的鱼种了,但他们总会有别的可吃的东西,只要撒上酱料就好。
他很希望来点牛奶,于是他蹭了两下从椅子上下来,希亚尔塔很快问他是不是想喝点儿什么,他笑了,许愿说希望帕克家的奶牛能够长寿。同时他又说,拿牛奶这点小事他可以自己来。因为他明白对希亚尔塔这个大高个来说,在窄小的空间里来来回回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当时他没意识到,自己也会因为基因的巨大力量长成一个酷似希亚尔塔的人。
他注定长手长脚地行走在天地间,穿比其他人更宽大的衣服,遭遇矮小的溶洞必须低头,躺在床上两只脚掌就要悬空,在拥挤的音乐节让帕克骑在他的肩膀上跟着迷幻的电子乐上下左右揪他的头发,或许在更遥远的未来,弯腰亲吻神秘的某人。
牛奶和维斯特兰的胃部相性极佳,这种白色的乳浊物拔高了他的身量,却在后来变成了回忆的代名词。他通常在这时还会拉手风琴,手法稚嫩;希亚尔塔一边哼着歌一边弹奏钢琴,他们相视一笑,好像这是他们的第二语言。以至后来他想起牛奶的味道,脑海中就尽是这幅画面。
啊,永恒的花,含着虔诚的泪,恭恭敬敬辞别人间。
他和希亚尔塔一同唱道。他们先把《千年颂》一同演奏了一遍,这次出奇的和谐,他没有弄错节拍,手指似乎是得到神的牵引,如此悠然自得地颂扬着每个音符。
我们真该准备好录音机。希亚尔塔说,他腼腆地笑笑,调动自己手臂的力量,把话题又重新引入另一首曲子之中。
这难道不会有第二次吗?维斯特兰低着头,手风琴挡住了他看向脚趾的视线。
他有自信做到这一点,既然能在暴风雪的天气里疾驰,在冰凉的海水中潜泳,甚至于火山口拍摄他的期末作业……
Life is too good.
这短暂的美好时刻成了永久性回忆中的一个片段,很多事情不会有第二次,第二次也不会像第一次一样令人印象深刻,或许不是第一次最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一条分割线,有力划分出雷克雅未克和伦敦、父亲和母亲、乃至过去和未来的界线。他永远也无法形容离别到来时的感受,当他得知再有个三天他一觉醒来是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城市,蓝色调、冰川、帕克、极光、特调酱料、希亚尔塔的小房子、火山口、音乐节等等词语都像烟雾一样变成了难以捉摸的存在——
他想起某句话,荒原的背后仍是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