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经历了曲折的9天,诸位游客终于解开了福音镇的谜团,重新回到了“现实”。
恭喜各位,度过了一个平安的假期呢。
企划六期已经结束,更多后续信息将在企划群内及微博公布,敬请关注。
总字数:2545
我在小时候也曾经养过小宠物。
那个时候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穷困潦倒……是我稍微有些夸大了。总之,因为各种现实原因,我现在没有养宠物。
希从小学带回来两只兔子,捧着它们就跟抱着宝贝一样,简直爱不释手。
可以理解。
我躺在按摩椅上神清气爽——最近这是我的爱用物,唯一的缺点是需要投币,可能我这次旅行花的钱除开预定月鸣馆外有绝大部分都花在这里。
我看着他们把兔子放在了前台,其他好奇的旅客也聚集起来围观。
可爱的小动物总会让大部分人喜欢的。
小学的时候学校会特意划分出校园里的一个角落用来让学生们负责喂养小动物,大概是培养他们的责任心和耐心。
兔子、小鸡、小鸭子之类的我都见过,刚开始被好奇和责任心冲昏了头,除了固定的照顾的日子,基本上每天都要去看看它们怎么样了。
毛茸茸的,弱小的,让人想要捧在手里呵护起来。
但是经过了一个冬天以后,我就很少会去看它们了。
记忆之中第一次直面死亡,是躺在笼子里的小鸭子的尸体。大概是太冷了,所以没有熬过去,等到被发现的时候甚至尸体已经有点僵硬了。
我现在笼子前面,不敢像往常一样伸出手去摸摸它。
原来它们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只要冬天稍微低一些的温度,就能够把它们杀死。
甚至不用我收紧自己的手指,它们就死了。
老师带着我们把小鸭子埋在了小花园里某一棵树的树下,大家围成一圈,也许是被气氛感染了,没有人敢说话。我看了看周围的同学,他们低着头,脸上是我看不懂的表情。
我看着小鸭子被泥土覆盖,最后还在上面放了一朵从花坛里摘的花。
大概只是一个无用的仪式,我只想早点回去课室,好困啊——
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想过要再去多花心思养小动物了。
还是养养仙人掌吧,省心又顽强。
大家对小兔子都表现出了非凡的热情。
一开始大家还在逗希哥,说要把兔子拿去炖了吃掉。他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听到了什么特别不得了的事情,就差指着大家指控:“你们怎么可以吃兔兔呢!”
我想了一下他被急哭的样子,意外有点可爱。
会把这件事情当真的估计只有他。
我们从风俗店回来的第二天,发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一发现人并不是我,但是我也看到了现场的惨状。
被大家视为小宝贝的两只兔子身上布满了刀口,死亡原因不明,但和这些刀伤一定脱不了关系。
大家面面相觑,但我们清楚,说要吃兔子只是玩笑话,应该没有人会对它们痛下杀手。
“要不要先……收拾一下吧?”
不知道是谁提出的绝佳提议,就在大家正准备分头行动的时候,一毛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他对此也很惊讶,“怎么一晚上没见?”
“毛哥快来鉴定一下。”
“没有头发不好鉴定哎……”
就在这个时候,希也下来了。
我看到他下来的时候就知道完蛋了。
本来他就会晕血,看到兔子这个惨状,再想起那天大家说的“我们要把兔子吃掉”的玩笑,这孩子多半要自闭。
果不其然,他的身影晃了晃,直接就倒了下去。
把晕血昏迷过去的希搬到椅子上,把兔子尸体和血迹打扫干净后,在风俗店消失的雅人居然回来了,一副狼狈的样子,看到我们还无措地问: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我赶紧拍拍希,看他似乎还没要醒过来的样子,凑到他耳边说:“雅人回来了——”
就跟小朋友被吵醒一样,露出一点不耐烦的样子,但是又不是真的生气,缓缓转醒,看见雅人甚至还有些困惑。
随后我们向雅人打听了一下昨晚他在风俗店的遭遇。唯物主义战士希哥的世界观再一次被震撼,恍恍惚惚地打算摸两把兔子冷静一下,结果我看他走到前台发现兔子不见了,似乎又想起刚刚看见的兔子的惨状,失了魂一样飘走了。
看来真的是很大的打击。
我窝在按摩椅上,思考着要不要去安慰一下失去了宝贝的小朋友。但是仔细想想这是人生必经之路,自己没办法消化的话以后也总会被摁着头去消化,不如自闭一段时间找到自我调节的方法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这样的可爱的小动物,总是那么脆弱。
人真的逃不掉目睹美好的事物在自己面前被打碎的。
吃过晚饭后,我和大地、太宰一起前往幼稚园,听说那里的厨房还有新鲜牛奶,而之前希委托我去拿一瓶冷藏新鲜牛奶,说是要给华子姐姐。
可能是由于太宰小姐拥有饱满的胸部,大地显得非常积极充满了动力。太宰对他近乎性骚扰的行为没有表示抗拒,而我在一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拿好牛奶,吃着水果看他们动手动脚聊得有来有回。
不知不觉冰箱里的水果都被我吃完了。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是饭量这么大的人吗?
回到月鸣庄,我想着牛奶还是尽早喝掉比较好。因为我看了一下生产日期,这其实已经是两三天前的牛奶了,离过期不远。
我拿着牛奶去敲希的门。他开了门,我和他说明来意。
“之前你让我帮忙去找的牛奶……”我拎起来让他看,“不过好像已经是几天前的了,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新鲜……”
“哎,谢谢。”他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消沉了,笑着接过了牛奶以后,说,“没想到你会这个时间来找我。”
“我打扰到你了吗?”想了想现在应该也快到大家入睡的时间了,但是刚刚确实在路上吃了好长一段时间,于是我有一些担心自己是把他吵醒了。
“没有哦。”
我对上了他的眼神,感觉他似乎在预谋着什么。
“要进来吗?”他问,“也许进来了就回不去了哦?”
我嗅到了诱饵的味道。
我听说了其他人在森林里遇到了“薰”的事情,这不得不让我警惕起来,这个稍微带着一点陌生气息的希,真的是本人吗?
为了不让气氛尴尬,我开着玩笑说:“是房间会吃人还是你会吃人?”
“房间怎么会吃人?”我的话似乎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笑得更加开朗了,“是我会吃人呀。”
站在门口僵持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我犹豫了很久。
但是最后,我想通了。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相处时间也不长,谁又能说得上是对谁特别熟悉的呢?
“那么让我来看看你是怎么吃人的吧?”
在很久之前,我就决定不会再养小动物作为宠物了。
因为有可能因为我的疏忽,它们就这样因为我的一个小小的愚蠢的错误而死掉。
它们依赖着我,我却没有对它们非常上心,是不公平的事情,也是对小生命的不尊重。
我伸手揽过睡在我身边,还抱着他的小恐龙的人,把脸埋进他的头发里蹭了蹭。
“千里。”
“嗯。”
“千里会一直相信我的吧?”
“可以的话,会一直相信你的。”
虽然事情发展有些让人出乎意料,但是我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倒不是说谁要对谁负责,只是我发现自己似乎又开始需要养一只小宠物了。
是很容易会摔倒的,有的时候会上头,还会晕血,但是以上全都无法阻挡他的可爱的小宠物。
我听着他似乎因为我不太高涨的情绪也低落下来的声音,默默地想着。
这次就好好养吧。
总字数:5214
“是纱江哟。”
是恶魔的呓语,却又带着少女的明媚和爽朗。
我从睡梦中惊醒。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没有让人窒息的就连手电筒的光都无法穿透的黑暗。
室友还在睡。似乎昨晚他们也遇到了同样不可理解、让人身心俱疲的事件。那就一起再躺会儿吧。
我翻了个身,还是有点担心晕过去的希。
这件事确实说来话长,而且也充满了许多无法理解的部分。我宁愿相信它是梦境,又过于真实。消失的雅人现在在哪里呢?他还活着吗?我无法回答,也不知道有谁可以解答我的疑问。
并不是一时兴起想要再次探索风俗店的,听闻另一队在风俗店寻找线索的伙伴发现了一个新的房间,于是想去看看。
探索小队的人员与昨夜月鸣庄之旅的人员配置相同,但是这次希和薰也和我们同行。
与两位警察同行,应当是一趟让人安心和安全的探索。
事实并不是如此。
前天晚上“正在营业”的千夜一夜,早上“暂停营业”的千夜一夜,还有现在重新变为“正在营业”的千夜一夜,在我看来,都不是同一个风俗店。
这晚的尤其不同。
希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我们跟随他进入。就在我们全员都进入店内后,门关上了——理应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是在希发现它再也推不开了的时候变了味。
“好奇怪啊……”他推推,再拉拉,门纹丝不动,“是有人在恶作剧?”
……不……我在内心回答他。这样的超自然事件我们已经在别馆经历过了,就算是唯物主义也会被动摇。而希似乎只见过电车站内异变的怪物,怪物也是有实体的,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
“我们先进去看看吧。”雅人提议。
通向舞台方向的室内一片漆黑。希打开手电筒照向那个方向,但似乎光线无法通过那片黑暗,仿佛那是浓稠的无法散尽的雾,只要你迈步走进去,就难以逃离。
“嗯……好像不够亮,”他有点苦恼,“你们带手机了吗?”
“带了带了。”
手机闪光灯纷纷亮起,只照亮了我们附近的一小片空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环境变得寂静,甚至让我有一种错觉,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先看看存物处吧?”我努力让自己乐观起来,尽管我已经有不太好的感觉,但不安会传染,我希望大家不要被我影响。
由于是晚上,存物处没有开灯,从玻璃窗外侧无法看清内里有什么。
希直接打开门就走了进去,就和早上一样。
明明还是小我几岁的人,却表现出了比我更多的勇敢。
如果是我的话,那必定要在这些地方花费许多无谓的时间。敲门,这个是礼仪,随后因为内心的恐惧,会趴在门板上尝试倾听,最后连开门都要小心翼翼的先打开门缝瞄一瞄,确认无事后再进入。
存物处里黑漆漆的,连昏暗都算不上。
“看看有没有电灯开关?”希用手电筒四处照了照,被照亮的范围还是很小。
“我摸摸看。”
我伸出手试图在墙上找到电灯开关,摸着摸着,手下的触感突然改变了。墙是坚硬平整的,但我的手掌,每一根手指回馈给我的感觉,是柔软,冰冷且濡湿的。
会是什么呢?我不敢去想。我默默地收回了手,小声地吐出一句“对不起”。
希也许是听到了我的声音,疑惑地问:“怎么了?”同时用手电筒照亮我们这边的墙壁。
只是一面普通的墙壁。
我和希描述我刚刚的感觉,他皱起了眉,显然不太相信我。
只是一面普通的墙壁。
我再次摸上去,没错,是墙,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也许在希,在雅人,在薰的眼中,我刚刚感觉到的是幻觉。但我知道它是真实的,虽然平时总是说“眼见为实”,在这里,一切常理都有可能被颠覆。
存物处的桌子上放着和白天无异的物品。只是稍微有什么变化了……
“咦?还是热的。”
希拿起茶杯,更加疑惑了。
“是有人先到了吗?”
“不……”我弱弱地回答,“还是把杯子放下吧。”
在黑暗中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能想象得出,肯定是皱着眉一副“又在搞什么呀”的样子。
白儿茶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想要看看与白天的文件夹有何不同。当她翻开夹子的时候,开始从书页里掉出无穷无尽的头发,仿佛瀑布一样,要涌到我们身上。
雅人眼明手快地抓过文件夹甩了出去,发丝在空中仍然不断地冒出,最后消失在黑暗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吓死我了……”咲兔把缠到她身上的头发拽下来,“这个是大地的假发吗?”
她的一句话稍微缓解了紧张恐怖的气氛。我也尝试着跟随这个话题:“带回去给大地做假发?”
整理好身上的头发以后,我转身看到了储物柜。想着开开看吧,随手拉了一个柜子,结果纹丝不动。
“奇怪……”我不服输,使劲拉,像是对面有人和我同样拉着这个柜子一样,不管怎么样我都没办法把这个抽屉拉出来。
“我来……”“哎!”
就在白儿茶想要过来帮我的时候,那股力量消失了。我差点摔倒在地上。
“是空的。”希往抽屉里看了看,准备伸手进去检查。
我开玩笑地说:“小心不要被柜子吃掉啦。”话音刚落,他就发出了急促的声音:“……!”
我马上和大家一起过去拉着他,也不知道是和谁在对抗,最后是雅人用力地把希拔了出来。
“没事吧?”我连忙过去问他,“手疼吗?”
“还好……”他看向自己握着拳的手,缓缓张开,掌心里是一把老式的钥匙,上面还带有干涸的血迹。
“要小心一些呀!”华子不在的话,那么我们就要好好看着希。我正打算多提醒他几句,他把那把钥匙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只能够收起这把来路不明的钥匙。
也许是我的感觉过于迟钝,在希说出雅人身后有什么在的时候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雅人唐突一拳,把那个我还没来得及看清脸的人体模特一拳打飞了。
然后似乎有什么流了出来。
是暗红色的液体。
希才看了一眼,身影就开始摇晃了。我赶紧扶着他,担心他晕倒摔在地上。
“啧……”雅人嫌弃地远离了那滩液体。
“没有什么的话我们出去吧?”我催促着大家。
众人离开存物处,希和雅人殿后。就在希走出存物处的时候,门突然“嗙”地关上了,巨大的声响让我差点吓得跳起来,随后是希用力地拍打着存物处的门,焦急地喊着雅人的名字。
“雅人先生怎么了?”我们靠拢,才得知走在最后的雅人还没有来得及走出来,就被门关在了存物处里。
最坏的是,门打不开了。
希一边敲打着门,一边呼唤雅人的名字,但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存物处里什么都没有。
“该死……到底是谁在恶作剧。”他最后用力地砸了一下门板。
我相信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感觉到了绝望。
雅人会怎么样呢?如果我们没有把雅人带回去,其他人会怎么样呢,大地和一毛会怎么样呢?
“我们……手牵着手走吧。”
明明我昨天才和雅人说,我们不能缺少他,我们也不会放弃他的,但是刚刚却没来得及拉住他。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重要,都不能被落下。既然雅人的意外已经发生了,那么就努力阻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由空蝉带头,希殿后的队伍,手牵着手,往散座走去。
拜托,不要再带走谁了。
我回头看向了队尾。
拜托了。
散座上的酒水单与我们之前看到的不同。打印出来的字混合着乱码,无法顺利完整读取,只能从中获得一个女孩子的名字,“纱江”,是陌生的名字。
这里果然不是之前来过的风俗店吧?
我这么想着,跟着队伍按顺序查看各个包厢。
令人意外的是,第一个第二个包厢的帘子后面,是一堵墙。
原本应该是放着漂亮的紫色沙发,专属钢管舞台,墙上挂着美女图片的包厢,消失了。
希不可置信地敲了敲这面墙。
“这里应该是包厢才对……到底是谁……”
他仍然不相信这是超自然力量的杰作,认为是有人故意戏弄我们。
第三个包厢是正常的包厢,是我们熟悉的,被希一锤子砸下去砸出一个命案现场的房间。
我们分开在外侧的房间试图寻找线索。我看着希好奇地看向那个放着尸体的房间,然后走了过去。
他站在残破的墙壁附近,突然就向房间里倒了过去。
这个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他的惨叫都没有让我们听到,他就消失在墙后面了。等我们反应过来之后,希已经不见了。
“希哥?”薰小心翼翼地询问,但没有人回应。
……
说实话我想捶墙壁,我知道这是无用功,这面墙一定和之前把雅人关在存物处的门是一个性质的。
是潜藏在黑暗里的她,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预想过她会把希从我们身边带走,但是没想过这么快,而我们对此束手无策,不知道要怎么打破这面墙,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他们救回来。
我站在墙壁前面有些出神。
其他人也是非常惊慌,短短的半小时不到我们的队伍就减员两人。
要是带不回希哥,会被华子一枪崩掉的吧。
我的担心又多了几分。
“不行,不可以再失去薰了。”白儿茶牵紧了薰,喃喃自语。
为什么刚刚我没有拉着他呢?
如果我跟紧了他,那么他就不一定会消失了吧?
我跟着大家一起走到四号包厢里,内心充满悔恨。
“是纱江吧。”我自言自语,“在玩捉迷藏吗?”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同伴惊慌地看着我的背后。
听到了。
我也听到了,有什么声音,正在向我们靠近。
原本在黑暗当中,视力被大大地降低,那么注意力自然就集中到其他感官上。尤其是听觉,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马上捕捉得到。
大家默默关闭了手电筒,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我胆子小,不敢偷偷掀开帘子去看外面是什么情况,只能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后面闭上眼躺好,屏息凝神假装已经死掉。
这是一种非常愚蠢的精神胜利法,我什么都不知道,看不见,听不到。所以对方就不会发现我。唯物主义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再是我坚持的东西,偶尔唯心才能让自己更加安逸一些。
但只能够在有同伴的情况下使用,单独使用也许反而会导致严重后果。
帘外的嗡嗡声靠近我们所在的包间。
“是……纱江哟。”
少女甜蜜的声音似乎混杂了电波的杂音,像是在隔着帘子和我们自我介绍一样。
相信其他人都和我一样,背上的冷汗直流。不知道被这样的东西发现了会怎么样,会死吧?层层恐惧重叠在我的身上,我完全不敢动。
“是……纱江……哟……”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神经最紧绷的时刻。祈求她快点离开,默念大悲咒,祈祷,都不可能做到的。因为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不敢去想。
所幸声音在我们躲藏的包厢外只停留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发现我们,又慢慢地渐行渐远,最后重新回到了一片寂静。此时花海拍了拍我,用气声告诉我说趁现在我们走吧。
我迅速地起来,放轻了动作和大家手牵手离开了包厢,而眼前的景象让人震惊。
我们不在风俗店内了,是一条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走廊,我们背后也是幽深的走廊。
“我有不好的感觉……”我说。
“向前走吧。”涉江提议。
果不其然,刚走没两步,从身后射来的让人浑身难受的视线让每个人都慌乱起来,开始疯狂向前奔跑。
不用回头,压根不需要去看,只管跑就好了,用力跑,不要去考虑终点在哪里。
“纱江……”
娇嫩的女孩子的声音似乎是在我的耳边响起,我马上就被惊起了鸡皮疙瘩。
“纱江……不可爱吗?”
我不知道她的样子,我不敢看。除了张口瞎喊“可爱可爱可爱”以外,就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了。
我希望大家都在全力奔跑,离那个东西远一点。但是我突然听到了身后白儿茶的惊呼,在我回过头时,薰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甚至还伸出手想要拉住白儿茶。就这样,她保持着那个让人痛心的姿势,被卷进了无尽的黑暗当中。
完了。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
完了。
我们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一阵恍惚。
我们回到了今夜的起点。
但又不是完全相同的起点。
这是写着“暂停营业”的千夜一夜风俗店。
“我想进去找人。”
在店门前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我和其他人说。
周围的蝉鸣没有停止,实在有些聒噪。
大家犹豫了一下,因为刚刚的经历过于惊心动魄,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完全缓过来就要再次进入这个地方确实有些勉强。
“我也觉得要进去。”花海同意,“进去找找他们吧。”
我忐忑着,希望一定要找到希。
我们推开了风俗店的大门,再次进入这个让人提心吊胆的地方。
和刚刚不同,这个风俗店显得正常得多。室外存在的光源的光照了进来,也没有那么浓厚的黑暗。
我们打开了存物处的门,因为雅人是在这里消失的。
但是我们没有看到他。事实上是,后来我们找遍了能去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他。雅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无法理解。
薰晕倒在舞台上。我们七手八脚地把她扶起来,她看来没有办法在短时间里面苏醒过来,于是拜托了白儿茶照顾她。
拜托了,请一定要让我们找到希哥。
扶着昏迷的薰,我们来到了希消失的三号包间。和白天看到的一样,内间的墙上被锤子砸出来一个很大的洞,里面虽然昏暗的但和刚才相比看上去友好了不少。粗略地看过去,里面放着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不同,希似乎不在这里。
“不会吧……”不太能接受就连希也完全消失在这里的可能性,我走进去环顾了四周。
沙发上仍然放着被缝合的两个人。储物架上面也还有报纸……等等,似乎储物架后面有什么在。
希哥蜷缩在架子后面,像是还未长大的孩子感到不安时睡觉的模样,看样子也是昏迷过去了。
我让同伴帮忙一起把希扶出去,放到散座的沙发上。我试图唤醒他,但没有效果,感觉是陷入了深昏迷当中,让人非常担心。
把昏迷的两人留在沙发上,我们分开去寻找雅人,无果。
“要先回去月鸣庄吗?”
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随后是一阵沉默。
十个人一起出的门,最后回去。有两人昏迷,一人下落不明。
“……先回去吧,有点晚了。”我说。
总之先保证现在这九个人都能平安回去,至于雅人的话,明天再来找吧。
希望他能够避开全部的危险,只是被困在暂停营业的风俗店的某一个我们还不知道的房间里,等到了明天我们再去寻找他的时候,能够听到我们的声音,回应我们,离开那个古怪又危险的地方。
“是纱江哟。”
“但是我还是更喜欢彩香和菊枝哦?”
(字数:7566)
我的双胞胎弟弟永末真夜,是个活得非常纯粹的人。
除了长相方面是与生俱来就难以分辨,我们两个可以说没有任何的共同点。那双与我染着相似的青木色的眼眸,向来兴致乏乏,对身处的偌大世界分毫不感好奇,堪堪只倒映出他所认可的未来——那就像是奇石景区内部常见的巷道,刀劈般嶙峋高耸的岩壁紧压着游人的肩膀,行走在阴影中,既没有充裕到能够调头的空间,也根本看不清周围昏沉的环境,削薄的一线天空横贯头顶,便是唯一的光照与路标。
他在窄窄的,贫瘠的光芒下缓慢向前,可看见的出路就只有前方熹白的豁口。如果没办法抵达终点,驻留中途也没有意义吧?四面左右,不见鲜花流水,人流熙攘,陪伴无止尽的黑暗的,是深沉如死的静寂。
经我的口吻描述出来固然有些可怕,这是歌词写多的习惯使然。但我其实知道,当事人本人——永末真夜,对于这片狭窄阴暗的小天地,完全是甘之如饴的。
单纯的目标对某些人来说是负累,对另一些人而言就是再轻松不过的生活方式了,是他们没的选择,也不愿舍弃的人生。
作为人类来讲,阿夜的欲望未免过于淡薄。他不追求口腹的享受,将大多数人趋之若鹜的金钱或名利视若空气。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渴望的东西,但他表达喜爱……不,该说是占有欲?他表达那种偏执,不可代替的感情时,方式往往离奇而令人费解。打个比方,若他恰好钟意白纸上一枚平平无奇的墨点,即便在他身前堆满锦簇花卉,金玉翡翠,他也会面无表情地伸手,拨开一应无用的浮华,走入灰尘中去拈走掉到垃圾桶边缘的纸团,全无留恋地就此离开。
相对的,一旦某些意外发生,涉及到他真正在意的事,这个家伙就会收缩起那狩猎者的瞳孔,全神贯注地紧盯目标,而不免忽视后果前因,哪管死后洪水滔天,只一昧追着根源撕咬。
我始终认为,他心智的某一部分自幼儿时期就再也没有成长过了。那片透明澄澈的湖泊里,落不进一点点灰烬或尘埃,再轻微的外界扰动都会让湖面掀起雷霆般的惊怒。
阿夜他,可能是活得过于顺遂,也或许其实本性斐然,作为乖巧的天才,无风无浪地长成了大人的模样,却从来不曾学会该如何理解失败,更别提说服自己去接受挫折了。他的辞典里是没有这种负面消极的词汇的。
喜爱的,就必要占有;渴慕的,就必要抓取。
他只相信他所认同的世界——这个世界中,唯独他是绝对不会失败的。飞翔之后绝没有坠落的结果,光鲜背后亦不可能存在照不透的黑。
为了守护他认同的,他唯一能够存身的这个天地,他总是悄无声息,而又轻而易举地作出人们所难以想象的‘壮举’。
……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我的弟弟阿夜呢,真的是个相当奇妙的人,即便是曾经与他朝夕相对的我,也很难迅速找到贴切的形容。”
“幼稚园的时候,他因为邻座小朋友弄脏了心心念念的画本,赌气发誓一辈子都不要和对方讲话——从三岁一直记到二十岁,迄今还没有打破。即便对方跟他做了十四年的对门邻居兼同桌同学。”
“初中的时候,是标准的乖乖优等生,受到高年级小流氓的欺负,无所谓地忍耐了两个月,无论被使用言语侮辱,被隐秘地殴打,还是被无止尽地勒索金钱,都保持着沉默,没有要向家人或老师寻求帮助的意思,却仅仅因为某次恶行中对方弄坏了他的课本,导致他没办法按时提交作业,就立马抄起教室的椅子砸上了最近的人的脑袋。我踹门而入的时候,他正举着签字笔,将将要捅进某位血流满面,早就动弹不得的大男孩的眼眶,其他几位则是头朝下淹在秽物和血污之中……如果我没能快速找到他的话,会发生什么呢,也许,还是不要深想比较好吧?”
“高中……就更厉害了,啊,好像不大合适在警察先生面前说出来,不过那会儿我们还都是未成年人,也早就没有找得到的证据了,大概没关系吧。……算了,还是留到下次再说吧,也不是特别愉快的经历,即使说出来也没办法取悦听众呢。”
“那,下面轮到森山先生了哦。可不要再说什么没有值得一提的近亲了。”
我趴在凌空的露台边际,好不容易捡着姑且能够示众的部分,揭露完我那同胞弟弟的历史,挑挑眉,转身看向旁边站姿英挺到无懈可击的森山雅人。沐着晚风的他微微眯起了眼,许是嫌弃刘海乱飞搔刮眼球,依旧穿着全套的警员制服,轻薄面料包裹着的是昨日才拜见过的紧绷躯干,气质虽而略显松弛,但看起来随时能够整装待发,奔赴下一个重案现场。
流水般的月光滑过栏杆,夏夜中旬星海浩瀚,远方地面依稀有萤火般光点起伏摇曳。微凉的露滴凝聚在刚刚离开浴池,而尚且残留蒸汽余温的发梢,伴随着我扭转视线的动作温柔地震落了。
砸碎在地面的水珠惊醒了尚在望天出神的青年。他彻底地撑开眼皮,恍如乍才醒转,脸上起先泛起歉意,继而是竟然在谈话开头就神游太虚的微妙羞赧。我装作未曾察知,心里暗暗记下他对于类似话题的古怪反应,干脆继续朝着家庭的方向展开循序渐进的攻势:
“说起来,我很早前就想问了,森山先生家里想必有那种,嗯,稍微有点年龄差的后辈吧,弟弟或者妹妹之类的。有的时候感觉您面对年纪较小的对象——譬如说总是拉着您说些无聊事情的我,面向着这些‘孩子’的时候,那种无奈而又有点宽容的态度,真是相当熟练呢。”
他闻言愣了愣,张大又缩回的眼应着苦笑而黯然下垂,反应显著到令我暗地里摇头。不论这家伙再怎样熟络于编织微笑的面具,那种压根儿不擅长说谎的本性是遮蔽不了的。
他总是习惯性地照顾着面前的谈话对象,尽他所能去认真回答所有他给得出答案的问题,就好像……他其实本不想让任何人收获失望。
想到这儿,倒确实有些好奇了,如果他曾拥有年幼的弟妹,想必会是位温柔可靠的模范兄长吧。
“很明显吗?看来,我真的不太会掩饰啊。”
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想要挠挠脸颊,这动作活像个青涩的高中生,更进一步则是被班主任揭穿难得谎话的学习委员——好在他的手仅是动了一动,就被理智掌控而放回了腰侧。
“大概是因为我自己也有弟弟吧!”我脸不红心不跳,继续用言语粜卖自家亲生弟弟。“——就像刚刚说到的那些,当然其实不止……虽然因为是双胞胎,谈不上什么年龄差,在他面前我总是会不由自主拿出兄长的架势,会觉得他不论长成什么模样都是可理解的,可原谅的,可怜爱的,从而产生一种血脉相系的保护欲呢。”
“……”
森山雅人缄默半晌,静静思考着什么的样子,随后幽沉地倾吐而出的感慨,却是我始料未及的内容。
“血脉的确是很奇妙的东西……”他似笑非笑地轻声说。
那副复杂的表情很难断言,是怀揣对至亲的眷恋,浸润着对血浓于水的羁绊深有体会而诞生的欣慰,还是……藏掖着某种指向不明的讥讽。
想来他即便手执言语的利刃,能够刺伤的也只有自己。但这位永远面带如沐春风微笑的青年,他的心底又究竟藏着什么,光是外露一角也竟然锋芒凛然的隐秘?
我突兀有种面对着行将撕开的伤口的错觉,幻化的空间中血腥味浓烈得昭然若揭。
“永末先生猜得也没错,我的确……”他说至此忽然顿住,许是察觉到一时的失言,迅速收回那不知不觉放松,融化流入了星光月华的理性,淡淡拾起温和的笑貌。“没什么……大概只是,我已经把这种态度当作习惯了吧。被关注着我的其他人体察到,也是难免的。”
“是吧,明明是互不相干的两个独立的个体,却只是因为流着相似的血,就注定了要从出生起就产生不可分割的联系。这到底算是祝福还是诅咒呢?”
“至少对于我来说……是祝福吧。”
那是轻幽低微,宛如将要震碎在夜雾中的露水般不堪一击的言语。诉说着“祝福”这样光芒璀璨的词汇,棕色眼眸中流露的情绪却带着几乎难以诉诸言语的动摇。
破灭的,不安定的,摇摇欲坠的,如行将耗尽氧气的烛火,在漫长厚重的黑暗中孤独燃烧。
我不敢介足他身遭阴郁难言的结界,又依稀窥见有光在其中徘徊。只因着那一缕曾迫真存在的光,他就尚且能在这与陌生人共度的夜晚,捏着某块吉光片羽的碎屑而面露微笑。
想了想,这回我没有试图动用什么技巧,去进一步挖掘他不肯公示的余烬——那是什么东西烧却而遗留的骸土。任凭思绪自在悠游飞转,在那星月云海间翻腾舞浪,不必花一分多余心思,曾填满我童年,我成长的每一步的快乐的记忆,已然呈幻灯片般在眼前顺序流过。
暖洋洋的,电影胶片般昏黄温馨的光海簇拥着我。我因而感念着养育我的这片土地,我的父母与竟能与我共享同一条血脉的同胞,真心实意地抿起唇,笑容洒然明亮:
“——嗯,我也是,每一天都很感激哦,能够和阿夜成为兄弟。”
即便不睁开眼去看,无形墙壁的溶解破裂也是如此的鲜明易感,森山雅人终于摆脱适才那种怪异的氛围——是悲伤或者怀念,暂且不能断定,但其中某些偏执尖利,或许会将使用者刺伤的东西,实在是令我感到熟悉……和后怕,而无法说服自己在悬崖边缘停步。
“真是令人羡慕。永末先生一定要好好珍惜啊。”他用那一如往常的笑容,温声向我送出祝福。我能够听出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至少这句话,的确是真心实意的。
也真是奇怪,明明始终迷惑于他若即若离的态度,总在内心抱怨他的欲言又止,骤然得到了“这回他在说真话”的结论,却反而更令我感到深深的惘然难安。我……作为外人的我,真的有必要去试探一道旧伤疤吗,只为了亲眼目睹它究竟是完好愈合,还是溃烂至今,表皮后头浸泡着滴不尽的脓水。
“说什么呢,森山先生不也有一样贵重的家人吗?”我勉强笑道,不想让他察觉到我心头翻涌的思绪,整理情绪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加上了些我们都知道并无意义的劝慰。“不论是珍惜与他们共处的此时此刻……还是,在分别之后怀念曾经共度的那段难以替代的时光,都是对他们付诸的感情而言最棒的回礼了。对吧,森山先生?”
“嗯,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最珍贵的东西,就是他们了……”
“唔,可以说说看吗,关于森山先生的家人?有些经历本身就是值得分享的。”
森山雅人不知道是因为前文,还是我抛出的这个问题而陷入了恍惚,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的过去很简单单调,现在工作的地方离家也很远,听我说这些,永末先生也不会觉得有趣的。”
啊,又是这种笑容,黏附在皮肤上,与肌理长在一处般顽固,初见者或许能从中体察到可托付的安心,如我这般屡屡被阻之门外的,只感到烦躁从心底升起,后槽牙已不自觉地开始摩擦。
“那~至少稍微讲一点点有趣的事情吧!总不至于一件都没有吧!”我背着他咬牙切齿,看向他时却笑容灿烂。这种时候还想着放弃就太丧气了,无论如何,我势必要打破从刚才开始就笼罩着周围的不快气息。由放松伊始的谈话,自然要由愉快收尾——这是作为邀请他的人,必须遵从的礼节与信条。
不过,既然已经说及此处,该冒犯的不该冒犯,也触碰得差不多了,要求这位大哥哥稍微解开心防,哪怕仅是泄露些许足能取乐的佚事,怎么也不算过分吧。
“有趣的事吗……”他在我面前托着下颌沉思。花了少许时间说服自己,开口时释然一笑。“也好,那么就给永末先生说一个我曾经听说过的案子吧。”
“我会好好听着的。”我用力点头,盘算着他即将引用的朋友到底是不是他自己。
……
黏白蛛丝构筑为诡丽的网,游弋林间的蛇身幻彩鳞光波谲起伏。
致命的蜂尾针闪烁银器般洁白的光,生在阴影里的毒蕈却剔透如同凝结的虹。
世间毒物往往精工于外表,将示在人前的形貌装饰得或美艳动人,或楚楚可怜,不动声色地勾引行将落入陷阱的猎物。
——您可知晓蛇是如何讲述,它将怎样长出毒牙的?
“轻点,轻点,轻点。再走近些。镇静地看着我的眼睛。”
那柔软蛊惑的尤物,盘踞织锦的情人,总是轻轻地、轻轻地吐露出猩红的信。
它说,“我爱你”,说,“再走近些”,而后命令那可怜的猎物向它俯身,来撷取它施舍的炽热爱欲,再微笑着将死亡向搏动的青脉之中注入。
——您又可曾知晓,人是如何诱骗欺哄他的同类,
起初他们并不要求任何赠予,乃至拒绝主动的付出,他们不要你的现身或虔诚,仿佛只全心全意地沉醉于为诸位奉上
他们自称某个组织,可世上又哪有这般不求利益,单纯借助信仰粘结的机构。说不定,这些人真的是上苍派遣的天使罢,是大自然怜悯挣扎求存的人类,而汇集精华塑造的灵?
可悲可叹的人们啊,死到临头尚且跪地感谢着恩予他们不幸的主,竟欢天喜地邀约更多同行者的加入,并对这条指向地狱的道路,其实通往天堂的谬误深信不疑。
人有时不过是从众的愚蠢生物,窥到既得的利益便竟忽视了那不牢的根基,前赴后继,朝黑洞洞的大海奔去。听不见前人坠落的水花,还欣喜地以为太阳会从东边升起。
……
“永末先生,你猜,这些人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
“听起来像是某种……传销?”我其实想说另外的词,但犹豫片刻后仍是选了相对较委婉的。“‘命运所有的馈赠,暗中都已标好了价格。’这个世界上可是不存在免费的午餐的。如果他们施予了很多,这就代表,他们所求的更多……”
他目光幽暗深邃,望着渺不可知的星空:“你说的没错。不过这个案子,特殊之处在于没有人知道最后的结果。”
“所有人……都消失了?”我沉浸在故事之中,下意识地跟随着脑内浮现的画面而思考,几乎脱口而出。
“啊,你真的很敏锐。”他笑了笑,并不直接回答。我也未曾期待他的确认,自己得出半边的结论便作罢,沉吟着道。“……总觉得这个组织,最根本的目的,仿佛就是聚集大量的人口。”
我停顿了一会儿,斟酌着慢慢说出那可怖的猜想:“然后,使用了仅仅作为数字的,这些不幸被诱骗的人们。……去实现某个目的。”
“或许是吧。”他淡淡道,单看这时的模样,完全猜不透内里的态度。“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没有任何人能够从这件事之中获利……”
“嗯……无论是被蛊惑加入的人,还是组织自己的人,全部都失踪了是吗?只有这种所有当事人都生死未卜,下落难寻的结果,才能叫做‘没有结果’吧。”
他又笑了,仍是顾左右而言他,轻飘飘掠过不乐意深入的话题的作派。
“这两天,我总会想起这个案子。”他说。“永末先生不觉得,其实我们现在的情况也有些相似吗?”
聚集在同一处又莫名消失的人群,完全无从揣测目的的奇异行为,无辜……或许无辜的受难者们,也许还有总叫人捉摸不透的这个镇子,以及,夏日蓝得透彻的天空上,高悬的明灿孤日。
他没有明确提及那故事的细节,自然也未曾花费笔墨叙述地点和时间。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隔着几重迷雾,隐约觑见了那天如同曝光过度般苍白的日照。
“的确,现状是有一些相似,聚集在同一个地点的人们忽然集体失踪——只不过,如今的我们大概是受害者的视角吧。”我谨慎地说,边慢慢地吐露出最后几个关键词,边观察他的反应。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他回话却比我速度更慢,而且相当迟疑。“可能……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不过,永末先生,最好还是不要太信任刚刚认识的人比较好。”
“……您有怀疑的对象吗?”我不知道该不该,对现在的他问出这句话——明明你自己也是刚刚认识不久的对象不是吗,森山雅人,你究竟是以怎样的立场在提醒我防备陌生?
他果然闭口不严,吝啬地说:“我不想影响永末先生自己的判断。”
“哈哈,确实贸然问这个也不好回答吧。我会尽量擦亮眼睛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他看起来好像稍微放心了一些,不知是否我自以为是的错觉。
我答应了要防备包括他以内的人,却叫他为此而放心了,当真让人猜不透。我还以为只有年轻的小姑娘和年轻的小0,有这么婉转百回难于揣测的心思。
我清咳了声:“虽然我得承认,我确实挺容易因貌取人,而且基本上总是用善意来揣摩刚认识的人的心思……”
“不过,毕竟重要的家人也在身边,就算是为了阿夜,我也会珍惜自己的性命的!”
“永末先生能这样想就好了,就算是为了家人,也一定要……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和对方啊。”
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啊。我没有承诺这种事情的自信,又不想面对他而扯谎,至少在这件事上不太想,便学着他一贯的不良作风,静悄悄移开了视线。
“之前森山先生提过来福音镇是为了某个调查任务,福音镇……是不是本身就是特别的呢?”
“……”他在内心挣扎了片刻,大约是找不到推辞的理由,露出苦笑,意外坦荡地说。“看来……这也瞒不过你。我的确是在调查福音镇的一些问题……不过,详细的内容还请容我暂时保密。”
“没关系,我想伴随着对这座空镇的探索,我们之后或多或少也能猜出来一些……介时再交流吧。”
“……也好。到时候,或许一切就都清楚了。”
“我只是仍旧很好奇,我们被选中的理由。”我敲着栏杆,自顾自陷进了没结果的沉思。“仅仅是因为在某个时间,恰巧出现在了某个地点吗……?“
“或许真的是这样?如果不是单纯的运气不好的话,那么,就一定还有另外的理由。”
我听不出他这句话是真是假,但左右夏日漫长,真相尚在灰土里静静掩埋,倒也不急于一时,便耸耸肩应和道:“嗯……看来情报还不够呢,光是空想也没有用。不过,如果连为什么会‘进来’都不知道的话,恐怕也没有办法找到‘出去’的道路。”
“的确如此。所以现在大家就是在寻找答案吧。”
“不说找不到答案的事儿啦~ 森山先生是任务告一段落后,在这里暂时休息的吧?”
“是这样。”
“果然也还是有普通人的爱好的吗,夏季的温泉小镇什么的~最适合旅游散心了。”
驭使着轻松自如的语气,好像当真只是提起个谁都可能问出的普通话题,我笔直地望向他,这样说道。
如我所料,他显而易见地收缩了瞳孔,由内而外遍及全身的动摇,便在夜色中也清晰可查。
“不……如果让我来选的话。如果让我……来选的话,我,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来这样的地方……”
他仿佛忽然遭遇劈裂脑颅的刺痛,皱着眉头按揉起了完好无损的额角。脸色苍白如纸,仔细看后颈处依稀还有渗出的冷汗。
“……没事吧?要不要回去喝点热茶。让您想起不太舒服的事情的话不好意思啦。”
这句倒是实话,但抛出那关键的词语时我并不后悔。甚至仍不肯罢休,趁他动摇分神的空挡,假作对其中内涵一无所知(实际上也确实没什么了解就是了),捡着未知的东西继续往下试探。
“唔嗯,福音镇有问题我姑且是了解了……夏天,也不对吗?”
“没、没关系。我没事……”他挣扎着,溺水般艰难地表达无碍,空茫的瞳中映出了不存在于此处的景象。他喃喃地,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夏天……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啊。”
随后,无论我再说起什么,都无法唤回他聊天的兴致。他的精神仿佛伴随着那个被描红咒诅的单词,遗落在了过去某年,蝉鸣喧闹的炽热季节。
——那会是如同今日一般,艳阳高照,却阴冷奇诡,弥散着不祥气息的夏天吗。
看不见的灾厄悬停天空,是否也如同这空无一人的镇,在彼时恶意地盯上了那无知无觉的普通家庭。
他不再说话,我便也保持着礼节性的沉默,漫漫放任思绪翩飞,不由想起不久前的另一场闲谈,浸浴着温泉内部潮热气流的青年,神态松弛柔和,微笑着回忆往昔的模样。
十三岁的雅人,唔嗯,有点想象不出来,果然会是,如他所说的循规蹈矩的乖孩子吗。
他会有一个成天缀在身后小步奔跑,脸蛋圆圆好像苹果的姊妹吗。也或者是顽皮吵闹却会保留下仅剩一块的巧克力,课后偷偷塞在他掌心的兄弟?
他会有一个遥远的,迄今追忆起来仍能让他忘记筑在心前的堤坝,竟就这么无措伤神的,家吗。
会在不久的将来,就遭遇某些离奇变故,被迫背井离乡,乃至于……再也无法回头吗。
他所学的古武术,他奋力锻炼的肌肉,还能够保护到他想要珍惜的事物吗。
那手精巧的技艺,又是不是,早就没有了它原来的用武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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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聊天混更(……
虽然下集预告仿佛从来没有准过,我还是要预告。
明天,时光倒流,补之前没写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