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care is like my shadow
Laid bare beneath the sun
It follows me At All times
And flies when I pursue it
I love And yet Am forced to hate
I seem stark mute inside I pr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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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思念,孤独,怨恨……这绝不是人类仅有的感情
抱有欲念被主人抛弃的器物,在魔女歌唱之时,化为人形。
而暗怀心愿的人类,也在寻求着某种际遇与改变。
在机械轰鸣的爵士年代,魔法与巫术在此暗中汇聚。
器物与人类,是否能找到与之结缘的彼此。
两者的缘分与命运,无论善恶,就从踏入徒然堂的一刻开始。
欢迎来到TURANDOT•徒然堂,
今天的你,也在期待着什么?
☆……我努了把力写完了(………………)我自己也没想到…………
☆No Honor in Blood http://elfartworld.com/works/3782199/
☆祝你旅途平安,洛斯塔·格罗夫纳
考古学者阿卡特·艾利克的研究范围很广,从迈锡尼到伯罗奔尼撒多有涉猎,兴趣之余也在了解古希腊神话对于古罗马原生信仰的影响和融合。此次接下协助调查帝王谷的邀请,本意其实更多在于为自己的学生兼助手铺路,可惜后者未能同行。但也幸好后者未能同行。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考古研究所找到的隐秘王墓里潜藏了不可名状的怪物,在狭隘又异常错综复杂的石室里将他们一行人吞吃得七零八落,十人的探险队,侥幸存活下来的拼拼凑凑能有两个半。阿卡特幸运地没有丢掉自己的手脚,但他患上了严重的失语症,伴有无法控制的抽搐和颤抖症状。他在当地治疗了三个月,效果并不显著,之后接受了建议回到纽约的家中静养,现在终于能够进行笔谈了。
【柯罗诺斯还没有回来吗】不过数月头发就花白了一半的男人写完这句,把手里的一叠纸张翻去新的一页,【潼恩有没有说什么】“母亲什么都没有提,应该和‘工作’无关。”当弟弟的这位,卡伊洛斯·艾利克,至少看上去好像不是很担心的样子,“姐……柯罗诺斯身边也不是没有人跟着,可能只是在侦探的相关事务上耽搁了几天吧。父亲,你也知道的,她很喜欢自己的副职。” 【不】
那本是十分漂亮的花体字母,却因为握笔的手用力过度而被溅上了过多的墨点,渐渐晕染成触目惊心的一大片:【这个世界上 超出我们想象的存在随处可见 人类的科学 我们引以为豪的智慧 恐怕永远也无法将它们解答清楚 也不该将其解答清楚 永远不能 对其感到畏惧并敬而远之 如此一来我们才能够维系正常的生活 我 能 明白 现在 有比我遇到的更可怕 更巨大的阴影 投在东海岸的上空 我能感受到 我是知■■ ■■■■■■ ■■■ ■■■■】
在行将狂乱的笔尖划破纸张之前,他的妻子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动作轻巧地捏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身量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人这会儿总算绷不住稳重的表象了,卡伊洛斯露出万分迷茫的神情看着自己的母亲,欲言又止了好几回,见她朝他点了点头,最终还是沉默地离开了房间。
“徒然堂那边已经来了联络,我们会在近日采取行动,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将‘伟大的神明’召唤到这片不再需要神的土地上的。” 潼恩绕过沙发,坐到他身旁、轻轻地搂住他,然后她垂下眼,在阿卡特笔下的字母才写到一半的时候,就迅速地接上话,“我们不用逃去任何地方,我们会战斗,然后胜利。相信我吧,阿卡特,我们会没事的。柯罗诺斯也是。洛斯塔也是。”【我一直相信你】
所以他不会问,为什么已经和福克斯回去了家乡的洛斯塔会被提到,也不会问,妻子不时就会看向的虚空处到底有着什么“东西”。阿卡特·艾利克的世界——平凡人的世界——是如此脆弱,仅仅是与某些“存在”擦肩而过,就已经濒临分崩离析,再也经受不住更为长远的探索。
但也仍有涉世愈深的人同样在被所谓的世界需要着。人影敏捷地在街巷之间穿梭,动作灵活得几乎可以用诡谲来形容,她一一避开袭来的子弹、顺势翻滚躲到了垃圾箱之后,借着临时掩体调整呼吸:“如何?”“追兵人数在三十人到三十五人之间,现在他们分批行动了,有采取包抄战术的倾向。”“啊,该死,真是疯狗!”“是事先安排好的,看来是你这几日的调查行动打草惊蛇了。”“做都做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柯罗诺斯要是还有余力,必然是要揪着身边比自己还高上一点的家精的领子晃他几晃的,“莫里蒂的新饲主长着那样一张脸!我怎么可能当做没看见!”“那么请问现在你有什么计划吗?”“有个鬼!谁知道会跟黑手党正面交火,我就算是带着枪也不可能拼得起啊!”
柯罗诺斯·艾利克真正擅长的是极限远距离狙击。若是一击必杀的暗算,她从未失手过。然而暗中狙杀毕竟得在长久且万全的准备之后才能发挥最大效益,现在就是发给她一套人见人爱的芝加哥打字机,她也不能保证能够在有组织的包围下全身而退。枪林弹雨还在颇有节奏感地敲击铁皮和砖墙,足以致命的冲击所带来的震动、以及混在在其中的众多脚步声进一步撩拨着她的神经。柯罗诺斯的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一双浅色的眼睛里浮动起不稳定的光点,在她真正进入应激状态、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之前,她的搭档按住了她的肩膀:“你没有计划的话,就按照我的计划来吧。我答应了夫人要好好照看你的。”“怎么,你还有我不知道的特殊能力?”“我唯一的能力就是在一定区域内进行运势的操纵,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说清楚了,可你要是被三十来个枪口同时对上,我也不可能保证子弹全都避开你的要害。”“哇哦,真让人放心。”“所以我们要向别人求救。”
他转头看向旁侧,尽管以柯罗诺斯过人的视力,也不能看清阴影里盘踞着什么,但家精却是毫不犹豫地开了口:“‘棘之冠’,我们有你想要的情报,请打开‘回廊’,让我们过去。”
浪潮一般的鼠群卷过整洁的地面,从它们的皮毛和利爪之中吐出两位狼狈的客人,然后迅速四散而去,消失在了灯火难以顾及的黑暗之中。眼前是一个精致而明亮的会客厅,家具是成套的、上个世纪的古董物件,青花瓷瓶里装饰着的花朵本不该盛开在这个季节里,却在此刻散发着清新又鲜活的芬芳,就好像刚刚才被采摘而下一样。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看上去井井有条,感受得到某人持之以恒的悉心照料——也就在方才遭遇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反常。柯罗诺斯绷直了脊背,保持了警惕的同时向搭档抛去一个困惑的眼神,后者这次难得错过了讯号,目光直直地落在前头。
对于六月过后才与柯罗诺斯·艾利克结下契约的家精来说,她只在间接的描述中出现过,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旧日的相片,并非是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样貌,但了解到的也就止于表面。现在真真切切地见到了本人,他只感受得到朴素的恐惧,这或许是属于天性的一部分,是一种面对压倒性的力量的威胁时会产生的原始反应。他僵在原地,看着洛斯塔·格罗夫纳的眼睛,恍惚间觉得自己要被那片红色碾碎了,几乎听不清她说了什么:“那么,祈祷你的情报值得我留下你们的命吧。”
“……洛斯塔?你是什么时候,等等,不对……不……为什么‘棘之冠’是你?”“你觉得自己现在处于可以向我提问的立场吗?柯罗诺斯,我以前竟然不知道你还能这么天真。”落座之后,女巫兴趣缺缺地在桌面上放下一块怀表,一些不成形状的诡异团块应声将会客厅封锁住,在细微的滴答声中缓缓地逼近过来,“时海·鹤见,是艾利克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调查出了这个联系渠道?”“……”“你可以回答了。”“……是,夫人。”于是声音被从这副人形的躯壳里强硬地拖拽而出,“她,注意到,你在使用纽约的一些小型动物……”“原来如此,然后?”“洛斯塔!?”“提出交易的是他,不是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柯罗诺斯·艾利克,你现在是筹码也是人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价值。”
家精的额头被生生逼出一层薄汗,头重脚轻,反胃得很,可他还是得站着,还不能倒下。显然“棘之冠”没有念旧情的打算,他要是什么都不说,柯罗诺斯·艾利克就一定会被杀:“……然后,受你操控的动物,一定会被杀死在莫里蒂势力范围的边缘,没有一只,能进到里面去。”“没错,还有一分钟,你可以抓紧说些我不知道的。”“……最近,庇佑着,莫里蒂家族的女巫……咳呃……”
“远远地看过去,和你长得很像。”见到有血从家精的眼角、鼻下以及嘴边涌出,私家侦探好像总算反应过来了似的,冲过去扶住他,顺便接过了话头;她再没有去看她的脸:“我以为那就是你,这几天一直在调查,今天是离她最近的一次,但跟踪中途暴露了,被他们一路追到边缘,再之后就到你这里来了。”“本事退步了?”“怎么可能,我吃这碗饭的时间比你读大学的时间还长……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惊扰到了乌鸦。”“哦,这样。”“…………你为什么成了女巫?”“我从来都是一个女巫。”“不可能,我可是一直都在看着你的,而且拜斯坦德先生他也——”“哎呀,‘我’怎么了?”
那个人踱步过来,可怖的、足以溶解一切的怪异小心地避开他,在他周围留出一片恰到好处的空间。他有着和柯罗诺斯的记忆中分毫不差的容貌,只是发色在光线下显出澄金的颜色,双眼的虹膜也是漂亮的红色——与洛斯塔·格罗夫纳的右眼极为相似。目睹复生的死者,柯罗诺斯的心跳不可避免地漏了一拍,而就是这短短的一瞬,已经足够芙洛丽亚施展能力了。他像一个熟识的长辈那样亲切地笑了笑:“艾利克小姐,许久未见了。很遗憾我们不得不在这种场合下重逢。”
“——别开玩笑了!!!洛斯塔·格罗夫纳!!!”撕裂了声带的怒吼听起来就像诅咒一样,“他死了!!!为了你!碎片也找不齐!修复也做不到!就为了让你不重蹈覆辙像你的母亲那样去当一个该死的女巫!而你不仅不领情还要羞辱他吗!你怎么敢——呃!!”“怎么敢就这样让你对着我心爱的蜂蜜酒大放厥词?”F干脆利落地扼住柯罗诺斯的脖子,直接把她提离地面,语气倒还是那么春风化雨, “艾利克小姐,这很没有教养,看来是潼恩没有教好,我只好勉为其难地代劳了。”
昔日友人如今反目,对一部戏剧来说算是不错的冲突,然而洛斯塔·格罗夫纳已经厌倦了。扫过一眼摔倒在地上、仍旧动弹不得的家精脸上混杂了焦急和哀求的表情,她无动于衷地起身、离开会客厅。就这样向着一个方向走出去好几步后,她突然几不可闻地念了一句:“送客吧。”
柯罗诺斯挣扎着呼吸起新鲜空气,撑着地面咳了个昏天黑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离家不出两个街区的位置。在她身旁,她的好搭档扶着墙壁站起来,一边擦去口鼻附近的血迹,一边摇摇晃晃地搭上她的肩膀。不论如何,他们活着从“棘之冠”的手下回来了。
“替我转告母亲,这次打击违规拍卖行的行动我就不参与了。比起净化受到污染的器物之灵,猎杀可能危害到正常社会秩序的女巫,才是我们家系的本职工作。”“……但也不是你非做不可的事。”“不,我要杀了她。” 柯罗诺斯·艾利克拍开那只意图安抚她情绪的手,力道控制得精准而得当, “在洛斯塔·格罗夫纳的罪孽变得更加深重之前,我一定要让她后悔刚刚没有当场杀死我。”
恶鬼横行、万灵复苏的夜晚,翻倒的南瓜灯意外点燃了中央公园附近的一栋小楼,亮蓝色的火焰沿着大片干枯的爬藤一路向上,虽然没有把漂亮的红砖熏得漆黑,但把包括屋主艾莉卡·兰开斯特在内的两三个人烤成了焦炭。当然,若是仔细追寻,会发现这其实已经是本月第二场不同寻常的意外火灾,然而,此般不幸还没过去半天,痛失未婚妻的盖恩·格罗夫纳先生就公然遇刺。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看似是被利器撕裂的伤口突然在他的身上绽开,却愣是没有人目击到行凶者。这一事实迅速扭转了警方的搜查方向,他们将重点放在研究英国最大的私人企业的继承人的关系网上,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去管黑手党地皮上悄然消失的一家旅馆。或是更加超自然的答案。
女巫是不需要出道派对或是亮相仪式的,她们需要的是被畏惧、被敬重,光裸着双足踩上少有的称颂和繁多的责难,去接受凡庸者们的加冕,无论宝冠是否是由荆棘编就。曾有古老的神秘渡海而来,在这尚待开垦的新世界扎下根须,只待岁月几经流转,最终在一九二五年的纽约曼哈顿再度破土而出,啃食太阳。器物生出神智,恶魔常伴身侧,酒精在禁令的名义下尽数注入血管,不法之徒们肆意狂欢,这是属于机械与巫术的黄金时代,于他于你于我,亦是如此也说不定。
“你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睡了。”那个人抽走她手里捧着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颤颤巍巍地晃动脆弱的边角,看上去竟然有点可怜兮兮的,“洛斯塔,不要总是让我提醒你该几点上床好吗?”“你提醒过?”“很好,被我抓到你没在听我说话。我三个小时前刚说过。”“……我想我其实不是那么需要睡眠。”“你自己过去还是我抱你过去?”“我突然感到很困。如果能有一杯热牛奶也许会更困。”
洛斯塔用手拉紧肩头厚重的外套,慢吞吞地离开书房,往卧室的方向走去。整栋别墅里,唯有这个房间里的装饰和摆设都华丽得过分,床铺也是,宽大得很,不论从哪里躺下去,都够不着边。陷进柔软的被褥里就像被关进了箱匣里一样,时常令她感到一种熟悉的不安。
芙洛丽亚很快拿着热牛奶上楼来,见到她真的老老实实地在准备睡觉了,不可不说没有松一口气。“放了三勺蜂蜜,和平时一样。”他把杯子递给她,拖过边上的一把椅子坐下了,“我知道这是你的习惯,但你真的不能改一改吗?”“我可以努力看看。”她吹散热气,淡淡地回应,“只是我一直觉得时间不够用,一天有24个小时,多么漫长,可是什么事都做不完。学习到的知识也是,永远赶不上要做出决定的那一刻。”“ 没事的,洛斯塔,我们已经不再需要那么着急了。”“ 也许吧。”
簇生的犄角已经长成了一片,但她已经不再需要将它们折断、或者藏起来了。这也是她得到如今名号的理由之一。洛斯塔默不作声地喝完,把见了底的杯子递还回去,伸手摸了摸最长也是最尖利的那根角:“‘棘之冠’,听起来真是了不起,可它们只会碍着我睡觉。”“好啦,躺下去就没那么碍事了。”芙洛丽亚用温和但不由分说的目光制止她再继续狡辩,“热牛奶也喝过了,睡吧,晚安。”“……可以陪着我吗?”“一直都可以,洛斯塔。”
他的手掌轻轻地盖住她的眼睛,光线被隔绝在外,只留下软和的黑暗,然后,他哼起一些曲调的片段,或甜蜜或轻快的旋律,尽管不能让洛斯塔·格罗夫纳免于噩梦的侵扰,但至少在她尚未入眠的时刻,能够为她带来片刻的安宁。呼吸声渐渐平稳下去,她睡着了。
洛斯塔·格罗夫纳一度以为自己不会记得支撑着自己的有力手臂,也不会记得那些落在额前的亲吻。米德奈特·格罗夫纳身为家族企业的唯一继承人,事务自然繁忙,连陪伴女儿玩耍的时候,都带着点不合时宜的仓促,但他答应下来的事,没有一件是没能做到的。而夏夕月,尽管是个任谁见了都过目难忘的美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昭示不详的赤色眼瞳同她有如凝脂的肤色相得益彰,可她唯独在外人面前很是端庄温雅,没人瞧见的时候就暴露本性,调皮顽劣得叫人咋舌。
“我要是不编出这样的理由来,还吃不准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来见我呢!”洛斯塔被她小心地抱在怀里,小小的身子靠在她的肩上,听她跟眼前人开玩笑似地抱怨道,“阿哥,米德奈特待我很好,你也别老抱着成见看他了,瞧,我们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怎么样,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囡囡吧!”
福克斯·拜斯坦德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着急赶路过来的,被她这么一闹,本来有点脾气,现在也是没脾气了。这时候的他还没有那么像个人类,表情很少,僵着嘴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那个男人要是敢对你不好,坟头草这会儿都该比这孩子高了。”“跟你说过暴力不能解决问题的好伐啦,来来来,你啊,就只有她出生的时候在,满月酒没来,周岁宴没来,之后好几个生日也都没来,现在洛斯塔已经认识人了,再不打招呼就太迟了!”“……没这个必要。”他皱起眉头,“虽然她是你的女儿,但也不代表我们之间要有交集。你不是想让她过普通人的生活吗?”“来不及了。”
脸上的表情仍是笑着的,夏夕月的语调却沉下去几分:“米德奈特的周旋快到极限了,他们要洛斯塔也成为女巫,为他们一族效力到死。人心真是可怕啊,这孩子才五岁呢。”“……也?”“对,就像我一样。”“为什么不早说?不,算了,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不走。”“夏夕月!”“我不能让米德奈特独自一人,我爱他,你早就听过我的答案了。而且,我要是不留下,洛斯塔也走不了。”
小孩子对情绪的变化是很敏感的,不如说,如果不能尽早地对这些变化敏锐起来,她成长的历程一定会饱含坎坷。洛斯塔下意识地抓紧妈妈身上的衣物,以往她要是这么做了,夏夕月就一定会看向她,露出笑容。但这次没有。妈妈看着她以兄长称呼的那个人,静静地开口了:“不用担心我,米德奈特暗地里找到了很多女巫秘术的记载,既然我也是女巫,那么我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我们要保全自己是很容易的,但是洛斯塔不一样,我……还没有能力连她一起保护好。所以,阿哥,你要带她走,不会被格罗夫纳找到,也不会被其他想要得到她的人找到,走得远远的最好。”“……你这是在命令我吗,夏夕月?”“如果不这样做你就不答应的话,是的。”
对福克斯·拜斯坦德而言,对人造精灵而言,要违抗使自己诞生的主人,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他是强大的,由血滋养,几乎无所不能,期盼的目的大多都能达成,所以,或许,他只是来得晚了点。不至于万劫不复,只是错过了最好的时点。福克斯的目光第一次落在小女孩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她,眼睛的颜色和她的父亲一样,眼角的弧度和她的母亲如出一辙。
“……你好,洛斯塔。我是、你母亲的哥哥。” 那个人磕磕绊绊地说完几句,没了下文,不知道还该讲些什么的尴尬模样把夏夕月逗得快要弯下腰:“哎呀!阿哥!你是她的舅舅啦!”
她被母亲催促着,满怀着困惑和不安地跟着对方走了,住进一间之前从未去过的小房子,钥匙由福克斯·拜斯坦德保管。这里没有窗户,但是灯光足够明亮,脚下踩着的木头地板时常发出空洞的回响。她被绘本和玩偶包围着,总有香甜的茶点摆满圆桌,只是时间好像永远停在了下午三点,除非等到门锁转动、开启,舅舅为她打开房门,她才能获得片刻的自由。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有一天,洛斯塔从小睡中醒过来,发现房间不见了,她被关在狭窄的箱子中,软和的黑暗包裹着她,摇晃着,偶尔激烈地摇晃着——女巫死了,她满怀爱意施下的魔法当然也就失效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福克斯并没有告诉她,他是在一切全都尘埃落定之后,才向她传达了她父母的死讯的,至于尸体的夺还、遗物的整理,还有对凶手的复仇,他都一个人提前处理好了,没有留给她插手的余地。不知不觉间,手提箱已经装不下个子长高了的女孩,于是里面装进了别的,然后上锁,严守秘密。长夜漫漫路迢迢,所能见到的皆是陌生的风景,再也找不到故乡的影子。
“我对你们没有敌意,只是有人实在在意杀了‘桂冠贤者’的究竟是什么人而已。”潼恩·德尔布里克——她这时候其实已经结婚了,孩子都会爬树了,但在工作场合,她报上的还是旧姓,“计划猎杀的目标被人中途截胡,对女巫猎人来说还算挺大的打击。”“然后?要把你们的能力不足怪罪到我身上?”“不,没能赶上那场袭击,我很抱歉。”“你的道歉对洛斯塔和我来说一文不值。”“我明白。”
短暂的沉默过后,潼恩又说:“她很好地继承了母亲的血脉。”“她不会成为女巫。”“恕我直言,这并不是你能够保证的事,就算你是她的监护人——”“洛斯塔会作为一个普通人,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福克斯·拜斯坦德从桌边起身,示意他们之间的和平对话已经结束了,要想再进一步交谈下去,就会需要支付一些代价,“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她成为女巫。”“我愿意相信你的诚意,可女巫猎人不能,因此,我想给你一个提案:到美国来。有我做她的担保人,至少可以保证不会再有其他人来打扰你们的平静生活。”“杀掉你们同样是一个解决办法,也更简单。”“在孩子的面前杀人?福克斯·拜斯坦德,你偶尔也应该听一听当事人的想法——请进吧,格罗夫纳小姐。”
现在想来,那也许是第一次,她看见向来游刃有余的福克斯不知所措的模样。一九一八年的洛斯塔·格罗夫纳不再是孩子了,但也没有成长为大人。在那个时刻、那个地点,她仅仅是问了一个问题:“你总说要我过上普通的生活,但,舅舅,四处流浪、居无定所是普通的生活吗?”
斥责我的愚行,指出我的过失,告诉我,舅舅,告诉我是我错了,我被他们利用了。
但……就算真的这么做了,事实也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因为杀死你的不是潼恩·德尔布里克,不是视你为洪水猛兽的女巫猎人们,也不是清净师,而是我的愿望,这个愿望至今仍存在于我的心中,甚至波及到了新的牺牲者,可还是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就像我们无法成为我们之外的任何人,对吗?
家精是不需要睡眠的,说要陪着,就一直在她的床头陪到她醒来:“你睡了快一整天,洛斯塔,我得说这不太健康。”“嗯,你说得对,我不会再这样做了。”“真的?太阳可还没下山,也不是从西边升起的。”“我知道。但就像你之前讲的,我们已经不再需要那么着急了……尤其是今晚过后。”
洛斯塔·格罗夫纳伸出双手,缓缓地抚上芙洛丽亚的两颊,就这样凑过去将自己的额头和对方的贴在一起,还很小心地不让犄角磕碰到或是蹭红对方的皮肤。她闭上眼,几乎像是要给出一个亲吻:“给这一切画上休止符吧,芙,从莫里蒂那里把‘妈妈’夺回来之后,我们就离开这个国家,不会再让任何人找到我们。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处,所以我们一定哪里都能去吧。”
短短数年间,来自西西里岛的莫里蒂家族就已经在纽约经营出了一定的规模,如此迅猛的发展,不可不归功于联邦政府的禁酒令。他们当然卖酒,不同的是偶尔会往里头掺点“好东西”,牢牢地抓住顾客的身心,叫他们散尽家财的同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敛来的利润再去换来军火,固守城池的同时觊觎着附近同行的地盘。好一个良性循环。由于严明的纪律和保护领地的行为,他们被人畏惧的同时也受人尊敬,可以犯罪为生的组织想要鼓吹荣耀,也未免想得太美了点。
凌晨,壮观的鼠群从排水口、管道以及一切裂缝处奔涌而出,疯狂地撕咬起出现在它们面前的任何障碍物,不论那是什么。很快,一个倒霉蛋被咬破了喉咙,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旦发现对方是能够杀死的,老鼠们就更加肆无忌惮,就算在枪弹下积起成堆的尸首,也阻止不了它们前赴后继地自杀式袭击。而老鼠也不是唯一的威胁,蝙蝠和夜行性的鸟类不时从半空中俯冲下来,远处还能听见响亮的犬吠声。似乎整个曼哈顿的非人类住民们都挑着这个晚上来找他们的麻烦。一时间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的喊声此起彼伏,他们理应是受到保护的,因为他们向能够保护他们的人献上了贡品,那么就该有亮蓝色的火焰及时地筑起围墙,使他们远离不合常理的威胁。
“你们的饲主有别的事情要忙,先生们,所以抱歉了,就由我来陪你们打发掉你们生前最后的这段时间。”芙洛丽亚轻巧地让过拳脚、子弹和燃烧瓶,见到似乎有几个人的脸上露出异常惊恐的神色,不由得提了提嘴角,“哎呀,瞧我这记性,你们之中确实有那么几位和‘我’是有笔账要算的。”
喧闹的声响在街头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但隔着墙,也就是有点恼人的小打小闹。洛斯塔·格罗夫纳提着箱子走在室内,并不是很担心芙洛丽亚会出事情。以福克斯·拜斯坦德的身手,他会栽在小喽喽的手里本就不可思议,因此,或许是在她们做出判断的更早之前,就有女巫的势力渗透进来了这里。不,说到底,福克斯看管着的箱子里丢失了物件这一事实就已经足够可疑了。
“柯罗诺斯唯一的优点就是她不瞎。”尽管附近没有对话的对象让她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但她确实是在对着别人说话的,“既然她说你与我外貌相像,那么,遗失物的去向就已经很明显了,能请你还给我吗?那是我妈妈的遗物……也是她的遗骸,不是你有资格穿在身上的东西。”
“真是好生绝情啊。”一名风姿卓绝的美人凭空出现,她坐在不远处的窗沿边上,展开的折扇抵在嘴边,红妆点缀的双眸顾盼生辉:“洛斯塔,我的乖女儿,呵呵呵。”“我不记得自己有个生理性别为男性的八十岁老母亲。真亏你能把自己塞进去,费德里科·维托·莫里蒂,这幅德行光是看着就已经令人作呕了。”“有什么不好?只要这样做,魔法和奇迹就信手拈来了,比向上天祈祷更快也更实际。我很感谢你啊,洛斯塔,要是你没有留在美国,想找到拜斯坦德可不会那么容易。”
“我也得向你道谢,多亏了你的招摇过市,扫除垃圾变得非常简单,一个晚上就能解决干净。”洛斯塔·格罗夫纳露出一个与年龄相符的动人笑容,“‘桂冠贤者’的寄生虫说到底也只是虫豸而已。”
折扇猛地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骤然燃起的亮蓝色火焰瞬间将她吞没,一时间焦糊味充斥了整个金碧辉煌的空间。费德里科静候了几分钟,看到火焰彻底熄灭后只留下了一堆灰烬,嗤笑一声:“毛丫头,以为摔破媒介就能制止施法了?”“比看到人烧没了就放心了的蠢货要好上一些,你觉得呢?”
洛斯塔在对方耳边轻声呢喃,话音未落,已经一个错步避开划过眼前的折扇那伸展出刀刃的边缘,顺势用骨制的匕首扎穿了对方柔嫩的手背,打落了对方手里的武器。至于背在身后的、拎着手提箱的另一只手腕,则是迅速扭过一个角度,连着暗处发出的子弹一并挡下。她没有天真到觉得敌方首领真是一个人在候着她,但显然对方小看了与女巫为敌的代价。
被匕首掀开的画皮底下先是露出老人干瘪松弛的暗沉皮肤,再是涌出血,明明看上去伤口并不深,他的生命还是源源不断地滴落地面,消逝而去。由于没有全都剥下来,他的脸仍是那副漂亮的美人面,惊愕中混着恐惧地看着她,但在说出什么之前,他就断了气,摔在地上成了一团新鲜的死肉。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心中却没有泛起什么波澜,只觉得真是太简单了。她有理可循的仇人,之一,就这样被轻易地讨伐,没有成就感,也没有解脱感。她杀了人,什么都没得到。
重物坠地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洛斯塔抬起头,看到芙洛丽亚从走廊的反方向走过来,白色的大衣上沾满了别人的血迹。一定很难洗干净,她想,但是不要紧,她们可以买新的。至少现在,一切都告一段落了,失物已经追回,暂时没有人会追赶她们,她们也不用去追赶其他人了。
“芙——”她想呼唤她的名字,她已经可以好好地看着她、喊出她的名字了。但她做不到。字母未能顺利地脱口而出,只传达出了轻轻的、混杂了气泡破裂的声响。感到一些疼痛,她已经习惯疼痛了,所以这并不会妨碍到什么,但是她同样也感到了气力的流失。洛斯塔已经站不稳了,她往前跌倒,摔进了芙洛丽亚的怀里。视界颠三倒四了一番,她总算发现问题出现在哪里:她的胸前开了一个洞,空荡荡的,或许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就会发现它是一个完美的贯穿伤口。
洛斯塔·格罗夫纳就要死了,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不由得对如此冷静的判断感到奇妙的困惑。视线很快地模糊了,耳边却还能清晰地听见芙洛丽亚的声音,她想,不论如何,她得说些什么。
“芙洛……丽亚……芙洛丽亚……”没有办法看清爱人的脸,但她也不是第一天看不清了,好像也不是那么遗憾,“芙洛丽亚……吃掉我,我不想变成别人的东西……带我走,好不好?”
天边曙光熹微,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但是太阳从来都不属于她。第一缕阳光照下来,她离开了。
青年穿着低调,但还是免不了考究地系好领口、戴好领巾,神经质地把身上的绷带彻底遮住。他的脚步还是有点虚浮,声音倒是挺精神,听上去很是不满:“我怎么觉得最近老在跟你一起坐船?”“晚几年你可以和我一起坐飞机,现在就先忍忍吧。”“我没在问你这个。”“冰岛还是有点远的,盖恩,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一定吃得消。”“也不想想这是托谁的福。”“抱歉,原来你更喜欢痛一点的。”“………”
适当的逗弄可以得到有趣的回应,但捉弄过头保不准这个小少爷真的会跳下甲板。贝利亚尔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兰开斯特家族自顾不暇,你也不用再回格罗夫纳家。米切尔家的宅邸可能有些死气沉沉的,讨不了你的喜欢,但作为临时的落脚点是再合适不过了,你也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吧?”“我不否认。我本来都以为我要烂在那栋老房子里了。”“你不会的,因为我总是会来接你。”“哦,谢谢你的好意?”“不客气,亲爱的盖恩。”
契约者因恶魔的发言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也许确实感觉到了不适,他把视线转向波涛汹涌的海面。冬日的浪花可能比其他的季节更凛冽一些,他感到有些冷,没有理睬同行人,径自向着船舱的方向走去。这个世界的一九二五年已经走向尾声,这个故事也是,但故事之外——故事之外,也许有那么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提着一个老旧的箱子,走在永不终结的夜晚之中吧。